卷之九 金栗斋先生文集
卷之十一 

杂著

春秋书“元年春王正月”[1],胡氏传谓周人以建子为岁首[2],则冬十有一月是也,而何以书春?“正月”,月可改商不改夏月,而周人改月,正月即十一月。周制世冬不可为春,以春而加诸正月之上,夫子特笔也,夫子以夏时冠周月[3]也。阳明先生《元年春王正月论》谓周改月亦改时,若周不改时而夫子书冬为春,则是改王之正朔[4]。夫子虑天下诸侯乱王法作《春秋》,而首改王之正朔,何以服天下?《春秋》书“春正月”,乃周改时改月,即冬十一月也。

愚以为二氏皆未考有周建正[5]之迹。《春秋》书“元年春王正月”,周正也,即夏正也。夏正建寅[6],以正月为岁首,春首寅,正月建寅,此时之正而夫子欲行之者也。商正虽改而建丑,而时与月因之;夏、周正又改而建子,而时与月因之殷[7]。是非不改也,时与月无可改之道也。春,四时之首,主生;而正月又生之首。前此虽有一阳、二阳,而一阳之初正接六阴之末,一岁阴寒于是为极,以一阳而生是月,是犹以一滴之沸而投之攒冰聚雪之中。先王方虑其不生,而为之闭关以为卫,如之何而望其生?生二阳则阳虽长而阴犹盛,未可以有为;必三阳而后可有为,故不以春属十一月而属正月。岂惟周不得而改,虽殷亦必如是而未尝改。

今考之《周礼》[8]

  • “上春生穜稑[9]之种。”若改时,则生种在中冬,种未可遽生。
  • “中春治蚕。”若改时,则治蚕在季冬,蚕未生。
  • “冬夏致日。”若改时,则致冬在孟春,焉得言冬至?致夏在孟秋,焉得言夏至?
  • 《诗》“春日载阳[10]”,若改时,则春日在穷冬,日尚寒。
  • 《诗》“冬之夜,夏之日”,口长极也。若改时,则冬是九月,夏是三月,昼夜长未极。
  • 《诗》“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11]”,言风气寒也。若改时,则一“日”在九月,二“日”在十月,风气未尝寒。

据此类,周未尝改时。《周礼》“正月之吉始和”,若改月,则冬十一月不可以言和。《周礼》“十二月斩冰”,若改月,则为冬十月,冰未凝。《周礼》“季春出火,季秋纳火”,若改月,则出火在正月,火未出;纳火在七月,火未入。《诗》“八月其获”[12],若改月,则获在六月,禾未秀。《诗》“九月肃霜”[13],若改月,则在今七月,霜未肃。《诗》“六月徂暑”[14],若改月,则在今四月,暑未徂。《诗》又明曰“四月惟夏”[15],据此句,则周之时与月俱未尝改。

周历之大者,有“正岁”有“正月”。“正岁”,周所建十一月,岁之首也;“正月”,岁后第三月,月之首也。正岁法当亲法象宪禁令[16],皆王朝之事;正月法当属民观法象、属民读邦法,皆民事。正岁、正月,周人两有所事,其说见《周礼》。胡氏谓周改月不改时,则正月即是正岁,而何以行正月之事?阳明谓周改时改月,则是以冬为春,不但无正月,而时亦迁矣。其于周历之大端且未合,而况其小节,如之何可信?

曰:“然则周不改时月,则其书即位也何以不书冬十一月而书春正月?”曰:“书冬十一月,王朝之制也。天王即位,当书其年冬十一月,如《伊训》《史记》例[17]。《春秋》,鲁史也。‘元年’,周制列国皆纪元,鲁隐公元年也;‘春’,时也;‘正月’,三阳月也。夫子皆据鲁史旧文书也,独加以‘王’,以示大一统之义,夫子之笔也。”

曰:“然则正岁正月之制,天王与列国何别?”曰:“列国有正月之事,无正岁之事,故《春秋》止书‘正月’,不书‘正岁’。”曰:“然则当时所颁之朔何如?”曰:“朔必以周王四十九年十一月为岁首,而以十二月至来年十月以次系其下。十一月书‘仲冬’,正月书‘孟春’,十月书‘孟冬’,冬冬相续以成一岁。列国有史官无朔书,列国事书国年,有事王朝必奉书天王之年。此虽未有载,而可以义起。”

曰:“然则阳明所引《礼记》《前汉律历志》[18]称‘正月日至’之说,何如?”曰:“《律历志》载周冬至皆正月,是班固撰,不知固撰何所本。《史记·历书》载周正十一月,无正月冬至之文;《封禅书》两载十一月冬至,此即《历书》之见诸行事者。固撰是别有本传也。予所证‘正岁’‘正月’之说出《周礼》,周不改时月之说出《周礼》《诗》,皆经。经与传孰信?不信当有辨。”

或有问于予曰:“古之昏者必亲迎礼乎?”曰:“礼也。古之昏者,其将昏也,父醮子而命之迎,奠雁[19]于妇之堂。妇出,御妇车,授绥轮三周[20],俟于门外。妇至,揖妇入,食以共牢,饮以合。此亲迎之礼也,昏礼也。”曰:“礼重乎?”曰:“昏也者,上以承宗庙,下以开后世,如之何其不重?”

他曰:“然则今之昏者当何如?”曰:“昏而不亲迎,非礼也。但礼有文有义,亲迎,文也;而其所以亲迎有说焉。先儒之什《昏义》也,曰:‘父醮子而命之迎,男先于女也。[21]’先之说,亲迎之义也。妇者,家之所由盛衰也;妇之始至也,又妇之所由以从逆从顺、盛衰吾家者也。甚哉!其先之者不可苟也,是故古人慎焉而制之礼以引其始。引其始,正欲其缀而终之也。然其所谓先之者何也?是故先之以养舅姑之道,所以教孝也;先之以事长上之道,所以教悌也;先之以抚卑幼之道,所以教慈也;先之以奉神灵之道,所以教敬也;先之以御室人仆妾之道,所以教严也;先之以理蚕绩、守委积、盖藏之道,所以教勤俭也。男不先而欲其妇之效之,无是理也;男先不以道而欲其妇之以道效之,无是理也。此亲迎之礼所由制也。”

“今之亲迎者,吾惑焉!步趋乎礼文之末,而号诸人曰:‘吾得昏礼焉。’咀其糟柏而忘其醪,窃其筌蹄[22]而弃其鱼兔,吾不知其可也!”问者唯唯而退。

予时方谒选天曹[23],而宗子朝升[24]以来月二十二日大昏[25]。朝升,予爱也,予谓其言有关朝升也,因书以寄之。

新昌多便民之绩,予视篆[26]数月,每有见辄询其由,十九出乡先达大司马午山何公[27]。予念曰:“以公之德而不食其报,其何以劝后?”欲图建之祠,而代者且至矣,于是乃谋诸坊里,期购公祠址一区以致予意。既而坊里重有感,相率疏公便民十事,期醵金为祠以请。予意其逢予意,未敢即行也。越明日而诸耆艾之请至焉,又明日而诸乡士夫之请至焉,又明日而槩学[28]诸师生、槩邑[29]诸从事之请至焉。一唱群和,翕然响应。予于是信公之功德入人之深,而公论至今未泯也。因次诸所请,案候之里黔给一簿,俾登其所醵之数,爰题短疏用倡义风。

伏以:
文无咸秩,总归于有功斯民;德有必酬,莫大乎不忘没世。
民德宜于归厚,世情忌乎忘恩。
窃见大司马新昌午山何公,起自贤科,继登膴仕[30]
其殊勋之铭上国,固未可悉得而闻;而流泽之被故乡,则犹能历数以见:
长堤聿筑,捍百年洚水[31]之灾;周道攸修,通四达行人之便。
军需之减,财用以舒;库役之除,民力由节。
清税常行乎计亩,救灾预请于发棠[32]
念冗员之无为,奏裁邑佐;病虚里之多费,议并籍图。
改京运而民因甦,复城仓而官支便。
举其行略,已有十事利民;筭之岁征,何止千缗省费。
大功强半于二十,遗爱远敷于陌阡。
论其德犹广于范文正之赡族以义田,[33]推其情不减于汉高皇之优沛为汤沐[34]
河流就道,孰不睹神禹之功?
殷寝未成,何以报汤孙之绪[35]
是岂尔民之遽忘所自,抑亦有司之莫为之先?
然尽出于上,殊不见斯民亲贤乐利不忘前王之情;
若槩委诸民,恐又非上人彰善瘅恶树之风声之道。
用是捐数金以作倡,且复进诸老以爰谋。
凡我新民,无忘旧德。
击壤[36]而不知所自,敢曰尔乃尧民?
见棠[37]而追念其人,斯则今之南国。
不祥莫大于背德,厚道乃所以贻谋。
邑有若干乡,幸争先无间于彼若此;钱为无量宝,惟乐助不论其寡与多。
在贤者自当竞神树之悬,虽愚民亦难示匾带之揭。
此不比施僧施佛,端只为酬德酬功。
于吾人诚万分难已之情,在今日真百年久虚之典。
若何而可?若民望须课曼硕之程;如此然后尽人心,何惜涓埃之答?
此非为阱于国内,幸共约周台[38]不日之成;慎毋作舍于道旁[39],徒尔贻古谚三年之诮。
谨疏。

族子子忠,性敏业儒,为博士弟子[40]。志不充质,屡值蹭蹬□□□,年捐赀入南监[41],始事。适七岁子丧,以为不祥,巳之。既又去,携妻汪氏、女引弟、妾夏、真待女一、僮二以行□□。十一月卒业归,又呼朴项进为辅行,共八人。十六日发下关,至扬子湾才四十里,舟乘西北风将薄南岸,舟子把棹指岸以待。岸忽崩扑,舟子堕舟,迫崩浪荡而出,又斗江浪奔而入,未底岸覆,八人仅项进一人免。连日情小舟觅尸未得。讣闻,兄章取子忠、汪氏、引弟三人宿所衣衣,至覆处觅魂归,告祠立章次子伯佐承子忠嗣,涓日以衣葬[42]下山如尸葬。予念子忠无辜受𢡖[43],祸作辞,易《薤露》[44],使挽绋者歌以相行,为子忠慰。

哀哀子忠,汝身则亡,汝魂存否?予与尔言,汝敬听只[45]: 维予所言,咸出至理。汝朝有闻,夕死可矣。善福淫祸,曰天之常。善而无福,恶或免殃。人谓反常,此言未然。反常之常,是则常焉。常固天道,反亦天道。天道茫茫,孰测其奥?维天之气,古称野马[46]。值其踶啮,谁复存者?维天之运,古谓转轮。轮之所扼,罔不尘。泊罗沉屈[47],款水踆纪。河踣申徒[48],采石醉李[49]。更有古巢,一夕为水。[50]岂无妻孥,朝昏燕喜?岂无隶奴,出入承侍?或并兄弟,或连邻聚。罗葛蔓延,复有亲故。子谓子冤,彼则何咎?自古有然,遭逢不偶。天道揉杂,正如此江。横溃所同,贤愚同殃。维古君子,逌然[51]远观。咎非己作,维遇之安。吉固可乐,凶亦非恶。福既甘之,祸亦不怍。可亡者身,不亡者鬼。我家可没,我神不死。古人有言,没宁存顺。惟顺则宁,正寝勿问。古又有言,生寄死归[52]。惟死则归,故土何为?荡荡长江,洋洋大海。淬日浴天,百川聿汇。何限英杰,于焉浮肉?何限娇艳,于焉埋玉?子乃志士,岂忘沟𡎙[53]?子多刚肠,马革[54]尔乐!生不择处,死岂择地?存亡一体,何死之异?哀哀子忠,汝魂既存,汝知必明。请自今始,遵我而行。古人喻死,乐逾南面[55]。我将因尔,以观其变。携尔妻女,并尔伴侣。从流上下,餐风饮雨。山河为室,日月为偶。浩然长往,入无何有[56]。汝魄有藏,汝后有继。岁时祭酹,有引无替。哀哀子忠,汝身虽亡,汝德无愆。吾不悯汝,而大悯天。天之所恃,祸福之柄。祸福无爽,人乃有定。汝今得祸,人谁为善?善既不为,将恶是劝。嗟嗟尔天,下民之师。尔失其职,民将畴依?天乎天乎,尔当自尤。尔不自尤,人将尔求!

军政之多矣,而大者有二:卫所利于解[57],则隐情而勾取;吏胥利于清[58],则生情而追呼。闾阎[59]小民,辨执无据,束手箝口以俟渔猎[60],其来非一朝一夕之积矣!是册行[61],斯民其少息肩[62]乎?予职邑之军政[63],喜而题其后。

乡有约,国有法。约以禁于未然之前,法以惩于既然之后。违约则入法矣。寗氏[64]既立此约,持以告县,是欲以法行约,而使同约者不敢犯。世凡[65]为寗氏后,各宜以法视约。自今以始,约所当行者,当如刑驱而必于前;约所欲戒者,当如禁止而不敢犯。期于约行而无所用法,始不负今日立约之意。违者告县,据法治罪,仍照原约施行。

古语虽有“必有忍”[66],“小不忍”[67]之说,是翁所取当出张公艺[68]。为是处家之道,固所当忍,然必先有执而忍以行之,其乃有济[69]。若徒恃夫忍,则不可。张氏至公艺已九世,今其所施设虽不可槩见,然其所以防范乎人心,能使其久而不散;匡持乎庶务,能使其久而不乖;经纪乎业产储积,能使其久而不耗不匮,必有经常可久之道、画一不移之规。继世相传,执之定而行之安,有不容轻越而故犯者。如是而复有小不率焉,乃公艺得以恕道行之,而亦不至坏吾家法。此忍之所以可行,而九世之传端有赖也。非谓张氏之先止于一忍,而公艺之忍别无所循执而块然[70]抱此也。

予闻是翁非徒有公艺之心者,以是名斋,冀有以世其后[71]如张氏云耳。今诸家徒悉忍之义,间及公艺事者,又未尝指出此意。予惧公艺之意不白于天下,而是翁名斋之义重为累焉,因附见之。

贞者,妇德之正;训者,母道之常。二者虽根于性,而显于时之变。以是名堂,母之不幸也,然亦母之大幸也。母不幸而不有其夫,何幸而不辱其身也;不幸而夫亡,不赖天之教,何幸而能躬其教以昌夫之后也。不辱其身,则不死其夫,德孰盛焉;能躬其教以昌夫之后,则夫死犹不死矣,业孰大焉。

是母也,虽古之共姜[72]、孟母[73],何以加诸?然而二母之行,并托于《小学[74]以遗范世世,而是母也生吾朱夫子[75]之乡,而徒以名其堂。世无贤圣,抱幽香而不出,怀袖[76]者为不少矣。吾兹以为吾乡愧,而又为世道慨焉。

寿至于九十,尚矣!然而非寿之难,而所以持其寿者寔难。即九十矣,而或落于凉窭之家,滫瀡[77]缺焉,虽寿而弗亨;即九十矣,而或狃于时命之厄,疾疢[78]困焉,虽寿而弗乐;即九十矣,而或苦于嗣续之艰,有而不多,多而不贤,业产颓而门祚薄,虽寿而弗光。鹿裘带索,假子成讼,是二老者皆九十也,适以贻后世之笑。

予素未识翁,然闻翁家世殷富,翁犹灯下作蝇头字;子鲤渊以贡为安化博[79],孙鹤西以贡为永丰博[80],所在有声,足征翁训。翁又尝见孙之孙,洪范[81]颂寿富康宁而不及子孙,华封[82]言子孙而不言贤,翁之九十于是乎异夫人之九十矣。谓翁非盛德而天以完福畀之者耶?

予署篆永丰,得交鹤西者三月,间尝出是卷以示予。观卷中之颂翁者无所不至,然各举其一而未会其全。予惧天所以厚翁与翁得天之意或未尽白,因括而归。

有闻而纪之,此乃书绅[83]之意。岂若得一善,拳拳服膺者为得其要?故子张之学,终于不能不忘,而堕落于堂堂难与为仁之病;若颜子则不违不堕,而道存矣。予闻古狂子居家有孝友之实。孝友一念,是则所谓良知,所谓求之有馀师。致是念于学,则为实学;致是念于行,则为实行;致是念于政事,则为实政实事。通于神明,达于天地,率由此道。何假于闻?何赖于纪?《六经》、《语》、《孟》皆糟粕耳,况《六经》以下乎!古狂子好道,有朝闻夕可之意,故切切于闻。予请语之以至闻。《中庸》曰:“恐惧乎其所不闻。”不闻而能恐惧,斯至也已。

说者谓翁非知文山[84]之深者,非也。翁,文山乡人,所知惟文山,惟恐腥秽之蔑我文山,而欲速其死以为快。然而夷狄初窃中国,人怀愤惋;虽故主之孤已沉于南海,而幸有北狱之大臣在;天下之忠臣义士,或犹有感激而举义图恢复者,此固情之所有,而文山忍心以缓须臾死者,有以也。翁爱文山,文山爱宋,君臣之义、桑梓之情,各有攸当。呜呼!观文山之死与翁速文山死之文,而忠义之心不油然兴者,非人也。

嘉靖壬辰冬,予与藤溪汪子宿于邑西丁子川氏。子川出其友叶子某《慕萱卷》,请予题其后。予许之,既而悔之。月馀未有应,而子川以书与其弟子渐来促。余著存道院,四五至,弗获已,乃因子渐以告曰:

“慕之名,始于吾夫子称舜。昔者舜之事亲也,𡕸𡕸斋栗[85],克谐以孝,其怨慕[86]迫切之情,何忍一日忘?然而舜之心,则未尝以此自居。千五百年,至吾夫子始称之曰:‘舜其至孝矣,五十而慕。’夫人之于亲也,一体而分。方其始死也,孰能恝然无槩[87]?然而少则怠矣,久则忘矣,又久则恬然以平,而无少芥蒂矣。奈闻叶子之丧亲也,未一周,而其年未五十。予惧叶子之弗克终其慕也。呜呼!叶子而克终其慕,则叶子舜之徒也;叶子而弗克终其慕,吾如叶子何哉?曾子曰:‘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丧乎!’叶子而克终其慕也,叶子而弗克终其慕也,是在叶子也已,是在叶子也已。”

周公作爻辞,说者谓公因爻之吉凶以示意。斯言也,犹未尽得公系爻[88]之情也。夫爻固有吉有凶,而数止于六;爻之意则吉凶悔吝[89]杂揉,不可数。公之系之也,必先得一卦之意,然后因爻而布之:此爻是此意,则以此意属此爻;彼意合彼爻,则于彼爻系彼意。吉则繁以吉意,凶则系以凶意;吉凶半,则以吉凶悔吝意杂系之。意盈则一爻而两意不为赘,意尽则两爻而一意不为歉。是故意与爻相匝[90],而易道成。后世乃有谓辞不尽爻意者,而公系爻之意病矣。作《六爻原意》。

予家覆屋于水巷,请予榜其楣。予取《雅》“泂酌”[91]义,榜之,为之铭:

“泉混混,浸厚地。挹之,彼可餴饎[92];供百礼,济万类。辟斯涂,世世利。
泉之清矣,天映云浮。人自取之,彼则何求?嗟今之人,徒可使之由。
盖共知日用饮食之有资,而孰知洗耳洗心以上沿洙泗[93]之流?”

世谓谱世谱者,何?或曰:“谱以纪世系也,故云。”予曰:“不然。言世,一修之也;谱何以世修之也?”曰:“世系以讳为主,而行字、履历、生卒、娶葬,皆讳之所不可缺者。手足耳目不备,不足以成人;行字、履历、生卒、娶葬不备,不足以成讳[94]。世之人惧其久而行字、履历、生卒、娶葬[95]之有缺也,故欲人之世修之也。”

虽然,观予之谱,而犹恨夫世修之为迟也。予之始修也,先修其世系,迄今有成,才十四年耳。乃以十四年之世系足之,而行字、履历、生卒、娶葬已不能无什一之缺矣,况十四年以上乎?则夫以世为限者,亦就夫今之修谱者约言之耳,非必俟一世也。

曰:“古之修谱也如之何?”曰:“有不修而后有修。古人之谱,无时而不修,则不必有时而修。何也?古者有族必有宗,有宗则必议有宗之法以行其间,而籍以记之,名曰‘宗籍’[96]。娶必告,死必赴,法之见于经者也;嫁女告,亡告,子生告,改易名字告,法之见于传者也。此数者,即谱之所谓行字、履历、生卒、娶葬也。告则籍记之矣。其行之也有常时,其掌之也有专人,其主之也有定议。上而祖宗不失一位,旁而子姓兄弟不遗一人,中而行字、履历、生卒、娶葬不缺一事。夫是之谓谱,言其普而无不周也;夫是之谓修谱,言其无时不修而不必有限也。圣人所以类万物之情,通幽明之故,明死生之说,此其大者。夫岂今之所谓谱哉?”

曰:“子之修之也,何如古乎?”曰:“予之谱,百九十年而一修,其去古也益远矣。所幸者,各室之私籍犹有存者,予得藉是以成书。而行字、履历、生卒、娶葬之缺者多矣,是安足以言谱?”

曰:“然则后之修谱者当何如?”曰:“立宗为上。宗之不立,而徒籍夫私籍以为谱,则一世已为远;逾一世而不修,吾不知之矣。”

谱为珰溪作溯迁[97]而及洲阳、石田,何也?曰:“不有石田,安有洲阳?不有洲阳,安有珰溪?溯者,溯其源也。”然则不及白茅,何也?曰:“遵旧谱也。”旧谱何以不及也?曰:“谱者,前后相承之书。旧谱之不及,又必有所承。或者吾氏自石田以下,祖墓世世可考,故旧谱溯自石田,据实也。”然则白茅无谱乎?曰:“有。”谱不及石田乎?曰:“及且详矣。”然则何如不可据也?曰:“旧谱不敢违所承,予安敢违旧谱?且白茅之谱,新谱也,文献不足而假笔于人,予安敢以为据?”

曰:“然则别宗之谱多推及得姓之始,何也?”曰:“世远人亡,兴哀转徙,相推不一。推而得其实焉,幸矣;不幸而不实,吾不忍孙之不得绩乎其祖也。何也?祖孙一脉之传,初不以谱之有无为绝续。谱但纪其事以示不忘。是故知者存之,不知者阙之。存者续而阙者,未尝绝。今而妄补一世焉,则所补之世非所生之世,而世之脉于此乎绝;今而妄缀一支焉,则所缀之支非所传之支,而支之脉于此乎绝。情为迹累,实以名迁。据楮上之迹,若足以彰其传世之远,而岂知自促其世于楮之外乎?若是者,明可以欺人,而幽不可以欺鬼神。此后人之大逆,作谱之深病,不可不戒。苏老泉之谱,今之谱祖也,祖味道[98]而世次不及于味道,忆可想矣。”

此谱十款十八卷,皆予手所裁,敢自谓为慊[99]?但予之才止是,予之见止是,尽予之才之见而行之,无馀力焉,则可谓云尔已矣。独有昏义[100]一节,不能无馀恨。昏义之论门第,虽非太古之俗,然自三代以降,固已云然;汉则盛矣,唐则又盛矣;由唐而宋而元以至于今,遂为婚姻故事。●者买崔卢[101]以为荣,高者陋寒畯而不屑,天下莫不皆然,而吾徽为甚。即有大圣人生吾徽,亦安能尽以太古之俗行之?故吾于世系图下微寄此意,而半不可得,或反为失婚义者立赤帜[102]焉。兹非吾谱一大玷乎?后之绩吾而谱者,慎毋蹈吾则辙。

右《裒翰》[103]六卷,除三朝诰敕外,文、诗、赋共计三百九十有九,卅亦盛矣。然文也者,文也。孔子曰:“文莫吾犹人也。”[104]即使其尽出吾之笔,且于吾何有?而况其假笔于人[105]者?谱何所赖而取之也?

噫!谱非赖于文,而文则不得不托于谱。盖曰:是文也,非今之文也,先祖之遗也。先祖有是遗而吾不能存,不可以言孝。是文也,非予之文也,先儒之作也。先儒有是作而吾不能述,不可以言敬。

文以载道,善观文者因文以见道,则不外文而世教存焉。文以明心,善用文者不求之口耳而求之身心,则不外文而世德存焉。以文视文,则文不必有;以道德视文,则文不可无。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呈为丈量事:某等在乡日闻里长承禀,拘集十排,佥报[106]都正、图正等役以备丈量,并未闻丈量来因及作何丈量事例。近读本县明示及刻行户部丈量事例,始详其事始末。窃忆丈量一事,事体最重,为其革旧而更之新也。《易》之《革》曰:“革而当,其悔乃亡。”甚言革道之难,当而后悔亡,则不当而得悔也,不假言矣。某等因是窃有一言,幸逢明台左右咨诹,不忍缄默,敢陈其一二,皆户部事例中明言以备采择。

本县地方,地窄人众,小民惜此寸土如惜寸金。一经丈量,争论必多,狱讼猬兴,莫知纪极,为患不细。伏睹户部事例内一款言:“丈量所为三事,而失额为大。无失额,不必丈量;其次豪右隐占;又其次小民包赔。无隐占包赔,不必丈量。”窃念本县产土以税为业,税多则业多,税少则业少。凡有出入,计此税直入亳忽。每轮造册,数并溢额,无失额,一也。自市区以至各乡里,虽时有产土告争,然多是界至上出入尺寸之间,不能相让,初不及一亩一叚。此乃民间强弱相欺以有此争,不可谓豪右隐占,二也。各里虽有绝户赔貱,然赔貱之税,旧例是洒泒[107]人户,每户多不过斗升,小止合勺间,并无身家累。此不可谓小民赔貱,三也。三者,户部丈量大端也。据大端,徽州槩不应丈量,不独休宁。

又曰:“先清而后丈。”曰“清”,清其某处失额,某处不失额。失额则丈,不失额则不丈也。未尝清,不可槩言丈。又曰:“除境内额全者几啚几处,先行出示免丈。”曰“免丈”,而统言境内,又分言某啚某处,则州境应丈而属县必有一县二县不应丈;县境应丈而属里必有某都某啚不应丈。不得以州应丈而槩县,以县应丈而槩里。又曰:“额全者不得一槩丈量。”曰“不得”,则律所谓“不应得”。此乃明示以一槩丈量之禁。及曰:“计各省直州县,失额者少,不失额者多,是丈者少,不丈者多也。”此乃明示以应丈不应丈分数之差,而不应丈之分多。绋有司[108]亦不得逾数而多丈。

户部,天下财赋之总。某处失额不失额,每岁输入,逓有成籍,不出户庭而知天下。苟于不夫额处而槩以丈行,异日何以申户部?户部不以为违例,必以为过承,是岂有司之利?此四言者,乃丈量细目。论细目,微州必在不应丈之列,即徽州应丈,休宁亦必不应丈。其诸一啚一处之微,姑不暇论。

盖丈量之法,本以遗远利而未免有近害。朝廷不得已举是法,而有司得已而不已,是朝廷以清弊立法,而有司以生弊先之;朝廷以恤民隐有事,而有司以扰承之。岂惟奉法不当如是,而实大拂朝廷行法之意。户部深为此虑,故拳拳示以槩丈之戒,一则曰“不得一槩丈量”,二则曰“先清后丈”。此其心,惟惧有司奉法之过,而不应丈处亦丈,则其遗害无辜者不细。

今天下固有当丈处,亦有不当丈处。徽州、苏松,友邦也。苏松有失额、隐占、包赔,应丈;徽州自不应丈。江浙,邻省也。江浙有失额、隐占、包赔,应丈;徽州自不应丈。应丈而不丈,是朝沐者惜亡发之费而不加爬梳,垢秽终无从而去;不应丈而槩以丈之,是彼有成喾而吾又裭而披纷之,以蓬其首。即使其复加膏沐,不失故容,而所丧亦多矣。立法尚严,而行法尚恕。朝廷以恕立法,而有司以严行之,殊非为政之体。莅民者固不可违道以干百姓之誉,亦不可咈百姓以从已之欲;奉法者固不能开例以便民,亦不当塞有开之例以适己。

明台下车以来,以绝贿赂、杜请托为第一义,所为君何?为二者之为梗,而无以适民情也。今丈量一事,不适于吾民甚大。幸明台体念户部事宜,深惟百姓惊扰之虑,必究其例以申明之。申明之不得,则面质之;面质之不得,幸不借以职相争挽。即使因是而获谴,是亦为法受屈,为民受屈,虽屈而益申矣。古云:“利不百者,不变常。”丈量一事,不敢谓无所益,徂恐彼时之利不足以偿今日之患。伏乞慱加咨访,以众辅志而蔽谋。某等不胜临书战栗、祈祷之至。

生自庐陵归,林下课耕外,惟留意谱事。不自揣度,谬立义例。第三卷叙族之后,继以明宗,意以有族无宗,族虽繁而无统。因摘古人论宗事者,类著于篇为一卷。近因始祖墓表表,特遣侄孙诸生三德赍剌远谒,重蒙馆谷,昕暮叙接[109]。偶及谱事,遂得献丑于执事。执事既与之表,复答以柬,论及宗事。其言曰:“古之宗以统旅,必有禄秩而后势行。今以庶民之家仿而行之,名存而义实悖,故觉先贤议论难于尽协。”执事博古准今,一切法度因革损益俱有定裁,矧兹宗法又义之大者乎?但后生小子,徙以管窥,得此遣彼者多。苟有所疑,敢不请教?

古之立宗法,池有二义:一则尊祖,一则睦族。此古先圣王所以教人御族之道。原其初,虽为诸侯之别子设,而非为士庶人也。而其道则通于士庶人。何也?宗法之立,自然之理也。未有士庶人之族而可以违理者也。水有源亦有泒,木有本亦有枝。圣人法水木之本源而立之大宗以统乎一宗,法水木之枝泒而立之小宗以统其各支。意若曰:必如是而后天下之族始不乱,天下之民心始不散。而吾所以统驭臣民而使之范围于道者,其道必至是而后尽。夫焉得而遗夫士?又焉得而遗夫庶人也?不惟士庶人,虽上而诸侯,又上而天子,其所以亲睦九族之道,亦岂外是?但天子有天下,诸侯有一国,其所治者大而势不得兼。又天子诸侯礼得以爵加诸其亲,故其法自别子始。非谓别子以上不行宗法,别子以下不得行宗法也。盖圣人所以办其异者,止在节目文为之间,而大礼大经,百世不能易者,通之上下而无禁。此则理之可推者也。

执事谓庶民之间仿而行之,名存而义实悖,仆所未喻也。古人之立法也,本乎人情以为之制。而宗法也者,又人情之至顺而安者也。人孰无祖?孰无尊祖之心?人孰无族?孰无睦族之心?有尊祖睦族之心而行之不能各中其则,圣人于是乎立之为法,而使贤著俯而就,不肖者企而及,以大同其道于天下。故是法之在天下,信不以言,威不以怒,行不以令。严如堂陛,狂夫有所不敢违;甘如时雨,忍人有所不能逆。在礼虽有“宜吊不吊,宜免不免,有司罚之”之文,而不知吊免乃服属之疏而情义易于乖者,圣人始为之罚以约之于礼,而非谓吊免以上者亦有待于罚也。盖圣人以天下之同情率天下,而天下之从之也,自有不容己之机缄。孰主张是?孰纲维是?孰居无事推而行是?天为之导而义为之逼也。

今之士大夫家往往行有宗法,虽其制度文为不能一如古礼,而族人之岁时承事,子孙之继世传引,真若有所畏而不敢违,若有所驱而不敢后,若有所受而不敢替者,此则其明效也。执事谓有禄秩而后势行者,仆所未喻也。先儒议论虽未明言宗法之可行于士庶人,然亦未有士庶人之禁。原其初,皆泥于经文。经文言别子,则注疏亦言别子,而不能推广圣人言外之意。程氏、黄氏言之而未明,苏子明言民之宜有宗,然又但言小宗。殊不知有小宗而无大宗,是犹各宗其宗也,而苏子未之思也。

我明琼台丘公[110]始定为民间宗法,其说载《大学衍义补》。鄙人今日之意,正主琼台,实非主琼台也,主此心也。心有是情,情有是礼。情之所不容己,礼之所不可废,法之所未尝禁。虽无琼台,吾犹毅然以为必可行,况复有琼台之说昭昭乎?执事云云,必别有见,非鄙人所能察识。谨陈鄙见以为请教之地。

墓表陈义甚高,足为子孙世世宝。但其间有一二语与鄙人开来事状不协,且又系一宗之大关节。未审执事从何处得来?意者谱上未载,执事遂以为信,而不知此谱乃谱略也。谨以来稿标出不协二句,并原事状驰上,请少易之。执事之言,千古之蓍龟[111]也。临楮[112]无任恳祷悚栗之至。

予尝见宋张登御尤溪宰,召耆老问曰:“‘利’字当以某字对?”曰:“‘害’。”曰:“不是。‘利’字当以‘义’字对。”既而绎其义,以“害”字对亦是,但于取利一边为显,而用利一边若未之及。人之于利,有取有用。取所不当取,固有害;而当用处不用,其害尤有大焉者。惟以“义”字对,义所当取则取,义所不当取则不取,而利害非所论;义所不当用则不用,而义所当用则慨然捐已以与之,而人已非所论。夫然后取与用两有其则而无阙。

然不当取之害,世之人或犹有知者,而能行者百无一二;若夫当用不能用,则举世莫知其害。何也?民以财为命,人知财之为利,而孰知有积而不能散之害?此情之逆而难信,事之隐而不明,迹之远而不能以岁月计者,非知几识微之君子,其孰能知之?

盖财者,天生而地阜之,以遍养斯人者也,岂独为一人厚?彼其若有厚一人者,必其先世尝有功德于人而未食其报,故天特以是优之,而使其家之所蓄或倍簁[113]于人焉,或什百焉,或千万焉。惟其日用之所欲而无不足。使其人知是财之所由来而非己之能,乃复以是布功德于人,推其有馀以补不足,或施之贫,或恤之孤,或拯之人之急难,或修理之圯桥败路[114]以便人往来,则天必曰:“此吾家克肖子也,善主吾家财以振彼群子。”于是乎益加优异,使其子孙世世为富户、为钱叟以主此财。若其人有此财,遂视此财为己物,私之为家计,为子孙计,视人之不足若越人视秦人之瘠,漠然无所动于中,则天意必转而之他,而此财非复此人有矣。何也?天地生财只有此数,此肥则彼必瘠。百金,中人十家之产;则千金百家,万金千家,可推。天何以瘠百家千家之产而肥一人?为此一人之能庇百家千家也。今既不能庇百家千家,天意之转而他也固宜。天道亏盈而益谦,彼既盈矣,而又不善用其盈,岂有不亏之理?此天人相与之实,人事得失感召之常,可以烛照数计而的然不爽者。与老氏“多藏厚亡”、释氏“报应循环”之说不同。

昔者周公名财货之府曰“泉府”[115]。泉何所当于财,而公以名府?夫泉之质,流动而不居,与货财之流通同;泉之用,多蓄而久则腐秽,与积货之生灾同。周公以是名府,正以示货财之理之主于流通,非一人一家所能独蓄。君子而知泉之义,于是而有财则惟义之裁而不求其居,于是而积有多财则惟义之散而不求其久。斯智也已,斯智也已!

嘉靖癸丑春二月十二日,河南汝宁属邑西平民家有牛孕三十月,解一犊不类[116],匝体赤焰腾灼欲焚,口喷如虹,怪而淤之死。事闻邑,邑索而上之郡,曰:“麟也。”贮其魄于藏。予弟国子生璜时寄郡之督税馆,命绘为图,持以遗予。予阅之,怅然不惬者久之,曰:“天生瑞物,而使其至此耶?天生瑞物,而使其至此耶?”既而疑之曰:“是果麟耶?非也。吾闻麟麕身牛尾马蹄,今其蹄牛,岂其麟耶?”

嗟夫!麟,仁兽也。说者谓为圣人出,《西狩》之鳞是也。《西狩》之麟为孔子出也,其不遇子鉏商[117]也,而适遇孔子。孔子者,知麟而麟获以生,虽一折足,无伤也。孔子之遇,天为之也。天生之而又活之,吾是以信其为麟也。今此之麟,果麟也,则天生也。天何不先为一识者活之也?天而不求以活之,吾是以疑其非麟也。不独蹄异也。

虽然,麟也,天生之也。非天生,何其生之若是异也?古称五百年圣人出,自孔子以来至于今二千馀年矣。虽其间才智贤哲代不乏人,卒未有如孔子者。然期今日之有如孔子者,固其时也。天安得无麟生也?其不遇而死也,适然之天也。安得谓适然者之非天也?天可以先后形迹器耶?然则是麟也,麟也。虽其蹄不马,安知纪蹄岫者之非误也?

虽然,犹有说也。天不能必为一圣人生一麟也,则麟之生亦不必其尽有所为,或其偶然生耳。其生也偶然,则其死也亦偶然。天亦安得拘拘焉必安排一识者全之也?然则是麟世麟也,不得以死援天而疑其非麟也。

虽然,犹有说也。有生则有死,游于郊者麟也,伤于狩者麟也,今其夭于淤亦鳞也,皆遇也。夫遇不可得而齐也。安得以死诬生而谓其非麟也?古圣人之不遇而赍志[118]死者有之矣。君子于是而悲是麟之不幸,不得究其终以微其必为祥;且又以识天道物理之不可测,不得以前日之然而求今日之必然,又不得以此之不然而援乎彼之然。斯为大观达见也已。

妇,冯村黄聘君大化女。万历庚辰十一月适□□□□,明年是月,中痳疫剧,胎随下,生女,母女半月相继亡。妇来已逾年,予未闻妇言,意其贤,悼而为之辞。

于惟贤妇,出自冯村。年甫十有七,归我季孙。□□□□□□□□□□□□□□□□。妇人之德,寡言为先。妇而寡言,内斯静专。自妇来归,期有逾月,了不闻妇言。间曰素讷,予谓妇讷。讷亦有言,何此妇之慎密如是,而其声不傅?予家诸妇,聚如乱蚊,叱咤奴妾,𩙪猎雷震。或叫嚣于街衢,而㤀巳之为妇;或隳突乎户,而不知家之有尊。人皆指共无四德之教,而不聇;识者悲其犯七去之条,而罔嗔。贤矣此妇!吾方幸其立寡言之标,以胜众咻。孰意其遇二竖[119]而䘮魂?痳冤外剥,胎祟内攻。女五日而不育,母半月而考终[120]。采云焂消,瑞星奄坠。祥光一彻而遽灭,灵草朝荣而夕瘁。鸣呼悲夫!鸣呼悲夫!

家门多悔,失兹典刑。果此天之不仁,而行爽其度?或此妇之薄命,而自罹其屯?抑吾老人之不德,而馀殃所及,偶值夫此妇之身?是邪非邪,何詹尹[121]之可卜?吾姑为之辞以自悼,且以泄吾素昔恶长舌之愤,以益彰此妇之德于无垠。


昭烈取刘璋[122],苏氏以为取之不义,叶氏以为取之义。以予观之,二公皆常情之见,而未见其大也。

方昭烈之举义兵,与孔明之出而辅昭烈也,何为者耶?为复刘氏之天下也。夫欲复刘氏之天下,而用武无其地,其将何所措手足?故孔明之语昭烈也曰:“曹操据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此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有江东,巳历三世,此可与为援而不可为图;荆益二州,土沃而民富,乃用武之国,今其主不能守,此殆天以资将军也。”彼诚见夫今之天下所可藉以首事者,二子之地而已,而二子之势又终不能留,而徒以资敌。区区徇[123]一时之义而失进取之计,不惟无天下之见,果有志于复祖宗之天下者,肯尔为否也?

然则昭烈之取刘璋,为祖宗也,不得于璋而恋恋也;为天下也,不得于一人而恋恋也。昔者伊尹放太甲,先儒谓其欲大忠于商;周公诛管蔡,先儒谓其欲大孝于文王。然则昭烈、孔明固欲尽大忠大孝于刘氏,而厚璋以大义也。

《易·大过》之九四有曰:“栋隆吉,有他吝。”[124]四与初正应,而圣人于此则以应之为吝,盖谓大过之时,不得以常理论。苟吾有以隆其栋,以撑持乎国家,何可复以初累也?知此,则可以语昭烈处璋事矣。

苏氏之论固不知义,而叶乃区区谓璋得国不义所当取,是亦未为知大义也。儒生俗士不识时务,遂使大人之见不白于天下,予故表而出之。

夷齐兄弟让国入周,其见义甚真而守义甚固。一旦遇武王伐纣,其谏之宜也,义不得以臣伐君也;及武王代商,即不食周粟而饿死,其饿死宜也,义不得复求生以事伐君之君也。是非见义之真,其孰能舍生取义如是?韩子谓其为穷天地、亘古今一人,信乎!夷齐以前无有倡,夷齐以后无有继。天地之大,古今之远,求其见义真而致死不二,夷齐外,吾未之见也。伟哉夷齐!真天地古今一奇男子也。

曰:“然则武王非与?”曰:“武王此举,顺天应人,谁敢其非?”曰:“武王既不任其非,则夷齐仍有过处?”曰:“天下之事有理有势。理者,天下人心之同;而势由于遇。势之所在,虽不能尽合乎理,而反之吾心,要自有得。谓武王伐纣为忧天下无君,此书生常谈耳;又谓武王当立微子,不当自立,此言似是。但微子以避祸去,其踪必隐而不令人知。天下不可一日无君,武王既胜,殷人汹汹,而又有诸顽民鼓煽其间,肘腋之变,疑在朝夕,安能雍容以待微子?武王固不得避代商之嫌以祸天下。此势之所在,武王其如此势何?”

曰:“武王逼于势,则夫子宜显称之矣,何以曰‘身不失天下之显名’?观‘不失’二字,武王似不应有显名。夫子为之讳,而又有不能尽讳者,故但曰‘不失’以待人之自悟。”曰:“夫子此言虽为武王讳,而他日之言又若有故显其非者。观其以至德称三让天下者,其祖軰世;又以至德称以服事殷者,其父也。夫子何拳拳以让天下称其祖,又称其父也?称祖父以让,正以明其后人之不让也;称让国以至德,正以明取国者非至德也。讳于‘不失’二字之中,而显于‘至德’称其祖父二章之外。此夫子《春秋》之笔。”

《洪范》五福:一曰寿。寿,五福之𠏉[125]也,故首之。寿非富无以养,富非康宁无以享,故次曰富,次曰康宁。德者福之基,寿、富而又康宁,非德何足以当之?天岂肯以寿、富、康宁之福畀匪人乎?故次曰攸好德,言必有好德之人而后能享此福也。福可徒享哉?有福有德,福之义备矣。而又曰“考终命”,何也?考终,人之终事也。或谓“考”为“视履考祥”之考,非是。五福皆言成福,无修为。此言持身保命之道当如是也。

人之生也,有寿有夭,而寿又有长有短,莫不有命。命者,天所赋于人以生之理,孟子所谓“莫非命也,顺受其正”之命。人生以百岁为期,所谓期,非有定期也,自六十以至百年皆寿也,则皆期也。而人之不能顺受者多:色欲之损其大者也;其次饮食不节;其次劳逸不时;其次风寒暑湿不调;其次忧郁愁思之情不解。五十以前,血气方盛,从其所欲,情也,亦命也;五十以上,血气衰矣,而人犹不知节其情,夫安得考终以命?命以六十而吾五十九终,非命也,非顺受也;命以百岁而吾九十九终,非命世,非顺受也。毋论一岁,即少一月一日,亦非命也,非顺受也。故五曰“考终命”,言其终事时,其长其短一本于天之所赋,无一日亏而后尽命之道为全福。呜呼!艰哉!呜呼!艰哉!

古之至人能顺命,或遂过其期。尧之兢兢,舜之业业,皆是求尽此道。故尧年□□岁,舜百有十岁。今人不能如其期而遂曰全福,不亦诬福哉?

万历丙戌十一月一日,予在南园楼下。有客突至,揖坐毕,启问,知其为婺汪口俞氏也,自称朴庵,因不扣其名。客首询修养延年之术,予答曰:“不知。”客曰:“翁实有是寿,必有术也。”予曰:“命也。命短,予不能引之长;命长,予不忍促之短。此予术也。”客又询黄白之术[126],予不答;又询星命之学,予不答。客乃出其袖素所编诸能艺板示予,览之未毕,竦然揖客曰:“客多艺哉!客多艺哉!”命侍子具草蔬与客同饭,客不鄙,食毕起别。客又请赠言,强予再且三,予不容己,乃曰:“客无不知,无不能,予何言?适见客颂予寿三诵五福,而皆不及考终命。客必于考终命句末省也。无已,予请疏此句以示序延年之术,以资客谈锋可乎?但性拙不能援笔就,客乃期兢明日至篁塘某肆领。予不能失信,课此疏如期致之。

  1. 元年春王正月:《春秋》开篇首句,指鲁隐公元年春季周王正月,涉及历法争议。
  2. 胡氏传:指南宋胡安国《春秋胡氏传》,主张周历建子(以农历十一月为岁首)。
  3. 夏时冠周月:孔子用夏历的季节名称冠于周历月份之上,即“春正月”实为周历十一月。
  4. 正朔:历法制度,代指王朝正统。
  5. 建正:定立岁首,如夏建寅(正月)、商建丑(十二月)、周建子(十一月)。
  6. 建寅:夏历以寅月(正月)为岁首,后世农历沿用。
  7. 殷:商朝别称,此指商历建丑(十二月)。
  8. 《周礼》:儒家经典,记载周代官制与制度,此引文见《天官·冢宰》。
  9. 穜稑:音“童陆”,指谷物种子,早种者称穜,晚种者称稑。
  10. 春日载阳:语出《诗经·豳风·七月》,指春日渐暖。
  11. 觱发、栗烈:形容寒风凛冽,见《诗经·豳风·七月》。
  12. 八月其获:语出《诗经·豳风·七月》,指八月收获。
  13. 九月肃霜:语出《诗经·豳风·七月》,指九月降霜。
  14. 六月徂暑:语出《诗经·小雅·四月》,指六月暑热。
  15. 四月惟夏:语出《诗经·小雅·四月》,指四月进入夏季。
  16. 法象宪禁令:指颁布法令、观察天象以制定政策。
  17. 《伊训》《史记》:《伊训》为《尚书》篇名,《史记》指司马迁所著史书。
  18. 《前汉律历志》:班固《汉书·律历志》,记载历法沿革。
  19. 奠雁:古代婚礼仪式,新郎以雁为贽礼,象征守信不渝。《仪礼·士昏礼》载“下达纳采,用雁”。
  20. 授绥轮三周:绥为车上绳索,新郎将车绥递予新娘,并绕车轮三周,以示迎归。
  21. 男先于女:婚礼中男方主动迎娶,彰显主导责任,语出《礼记·郊特牲》。
  22. 筌蹄:捕鱼竹器与捕兔网,喻手段与目的。《庄子·外物》“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
  23. 谒选天曹:指赴吏部候选官职。天曹,吏部别称。
  24. 宗子朝升:宗子即嫡长子,朝升为其名。
  25. 大昏:即大婚,古称诸侯婚礼为“大昏”。
  26. 视篆:指代理官职。篆,官印,代指职权。
  27. 大司马午山何公:何公名午山,曾任兵部尚书(大司马),新昌乡贤。
  28. 槩学:“槩”通“概”,指全体师生与县内官吏。
  29. 槩邑:“槩”通“概”,指全体师生与县内官吏。
  30. 膴仕:高官厚禄。《诗经》“琐琐姻娅,则无膴仕”。
  31. 洚水:洪水。《孟子》“洚水者,洪水也”。
  32. 发棠:开仓赈灾,典出《孟子·尽心下》“齐饥,陈臻曰:‘国人皆以夫子将复为发棠’”。
  33. 范文正:范仲淹,谥文正,创义田赡养族人。
  34. 优沛为汤沐:汉高祖刘邦免沛县赋税作为故乡汤沐邑。
  35. 汤孙之绪:商汤子孙的功业,喻何公德泽。《诗经》“汤孙之绪”。
  36. 击壤:古歌谣《击壤歌》,喻太平无为而治。
  37. 见棠:典出《诗经·甘棠》,百姓怀念召公而爱护棠树。
  38. 周台:周代灵台,喻公共工程迅速完成。《诗经》“经始灵台,经之营之,不日成之”。
  39. 作舍道旁:谚语“作舍道旁,三年不成”,喻众议难成。
  40. 博士弟子:明代国子监生员,由地方选拔入学。
  41. 南监:南京国子监。
  42. 衣葬:以衣冠代尸身下葬,称“衣冠冢”。
  43. 𢡖:同“愍”,哀怜。
  44. 《薤露》:古丧歌名,喻生命短暂如薤叶露水。
  45. 只:语助词,无义。
  46. 野马:典出《庄子·逍遥游》,指天地间浮游之气。
  47. 泊罗沉屈:屈原自沉汨罗江事。
  48. 河踣申徒:申徒狄抱石投河,典出《庄子·盗跖》。
  49. 采石醉李:李白醉后捞月溺死采石矶传说。
  50. 古巢一夕为水:传说巢湖一夜陷落成湖。
  51. 逌然:悠然自得貌,语出《列子·力命》。
  52. 生寄死归:语出《淮南子·精神训》“生,寄也;死,归也”。
  53. 沟𡎙:指死于沟壑,喻壮志未酬。
  54. 马革:马革裹尸,喻战死沙场,典出《后汉书·马援传》。
  55. 南面:指帝王之位,喻富贵尊荣。
  56. 无何有:虚无之境,典出《庄子·逍遥游》“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
  57. 卫所:明代军事编制单位,此指卫所官吏。“解”指解送军户,卫所官吏隐瞒实情以勾取民户充军。
  58. 吏胥:地方衙门低级官吏。“清”指清理军籍,吏胥借机虚构案情以勒索百姓。
  59. 闾阎:里巷门户,代指平民百姓。
  60. 渔猎:喻官吏如渔夫猎人般掠夺百姓。
  61. 是册行:指推行此军政改革册籍。
  62. 息肩:卸下重担,喻减轻负担。
  63. 职邑之军政:作者自述负责庐陵县军政事务。
  64. 寗氏:即宁氏,永丰地方家族姓氏,“寗”为“宁”之异体字。
  65. 世凡:指世间凡为宁氏后人者。“凡”为“凡”之异体字。
  66. 必有忍:语出《尚书·君陈》“必有忍,其乃有济”,强调忍耐为成事之基。
  67. 小不忍:语出《论语·卫灵公》“小不忍则乱大谋”,指小事不忍耐会破坏大局。
  68. 张公艺:唐代张公艺,九世同居,以“忍”治家,高宗问其法,书百“忍”字以对。
  69. 有济:有所成就。《尚书》“必有忍,其乃有济”。
  70. 块然:孤立无依貌,此指空守“忍”而无制度规范。
  71. 世其后:使后世继承。“世”,动词,传承。
  72. 共姜:指春秋时期卫国共伯之妻共姜,以贞节著称。
  73. 孟母:指孟子之母,以善教子闻名。
  74. 《小学》:朱熹所编儿童教育书籍,记载古代贤母事迹。
  75. 朱夫子:指朱熹,南宋理学家,婺源人。
  76. 怀袖:喻珍藏不露,此指贤德之人未被世人知晓。
  77. 滫瀡:指饮食供养。《礼记》“饭以稻粱,滫瀡以滑之”。
  78. 疾疢:疾病。《诗经》“疾疢不作,无有害孽”。
  79. 以贡为安化搏:指林翁之子鲤渊以贡生身份任安化县学教谕。
  80. 以贡为永丰博:指林翁之孙鹤西以贡生身份任永丰县学教谕。
  81. 洪范:《尚书·洪范》篇,言五福“寿、富、康宁、攸好德、考终命”。
  82. 华封:华封三祝,典出《庄子·天地》,祝“寿、富、多男子”。
  83. 书绅:典出《论语·卫灵公》“子张书诸绅”,谓书写于衣带以铭记不忘。
  84. 文山:即文天祥,号文山,南宋忠臣。
  85. 𡕸𡕸斋栗:或作“夔夔斋栗”,形容舜谨慎恐惧之貌。
  86. 怨慕:指因思慕父母而心怀忧伤。
  87. 恝然无槩:意谓漠然无动于衷,“槩”同“慨”。
  88. 系爻:指周公系属爻辞于六爻之下,阐明其意。
  89. 吉凶悔吝:为《易》中常见占断之辞,泛指各种得失成败之情状。
  90. 意与爻相匝:谓爻辞之意与爻象周匝相合,无过与不及。
  91. 泂酌:出自《诗经·大雅·泂酌》,原谓远取流水以供祭祀,此借喻取水之德。
  92. 餴饎:指蒸煮饭食,泛指日常饮食所需。
  93. 洙泗:孔子讲学之地,喻儒家圣学源流;“洗耳洗心”谓涤除俗虑,追慕圣道。
  94. 讳:指祖先名讳,为谱牒记载之核心。
  95. 娶葬:即婚娶与葬地,为家族世系重要资讯。
  96. 宗籍:为古代宗族管理之正式记录,区别于“私籍”(各房私藏之谱录)。
  97. 溯迁:指追溯家族迁徙源流,“珰溪”、“洲阳”、“石田”、“白茅”皆为地名,代表家族迁徙过程中的不同居地。
  98. 味道:指苏味道,唐代政治家、文学家,苏洵(老泉)在《苏氏族谱》中虽尊苏味道为先祖,但并未详细记载其世系,体现了严谨的修谱态度。
  99. 慊:意为满意、满足,此处作者自谦不敢谓已臻完善。
  100. 昏义:即婚姻之义,指婚姻缔结的礼义规范。
  101. 崔卢:指唐代望族崔氏、卢氏,此处借指高门大姓。
  102. 赤帜:即赤色旗帜,比喻鲜明标榜,此处指反而为失婚义者张目。
  103. 裒翰:指辑录之文章,此处特指家族文献汇编。
  104. 文莫吾犹人也:出自《论语·述而》,意谓在文辞方面,我与他人差不多。
  105. 假笔于人:指他人代笔之作,与“出吾之笔”相对。
  106. 佥报:指众人共同推举报告。
  107. 洒泒:即分摊、分配之意,“泒”同“派”。
  108. 绋有司:指约束官员,“绋”为系绳之意,引申为约束。
  109. 昕暮叙接:谓早晚叙谈接待,“昕”指黎明。
  110. 琼台:指丘濬(号琼台),其所著《大学衍义补》详论民间宗法。
  111. 蓍龟:喻指可为典范的言论,蓍草与龟甲皆古占卜用具,引申为准则。
  112. 临楮:即临纸书写时,表达书信时的谦敬用语。
  113. 倍簁:即倍蓰,指数倍之意。
  114. 圯桥败路:指毁坏的桥梁道路,“圯”即毁坏。
  115. 泉府:《周礼》中掌管财货流通的官府,作者借此阐发财富流通之理。
  116. 解一犊不类:谓产下异状牛犊,“解”同“产”。
  117. 子鉏商:指《左传》中记载获麟的鲁国大夫叔孙氏之车夫子鉏商。
  118. 赍志:同“赍志”,指怀抱志向而终不得实现。
  119. 二竖:典出《左传》“病入膏肓”故事,指病魔。
  120. 考终:指善终,此处谓妇人去世。
  121. 詹尹:指占卜之官,典出《楚辞·卜居》。
  122. “昭烈”指蜀汉昭烈帝刘备,“刘璋”为益州牧。
  123. “徇”同“徇”,谓曲从。
  124. 《易·大过》九四爻辞以栋梁为喻,言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125. 𠏉:同“首”,指首要之意。
  126. 黄白之术:指炼丹术,黄谓金,白谓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