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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十 金栗斋先生文集
全书完

书疑

大学七条

大人之学与小学不同,所学皆修已治人之事。明德即性之德,天命之性虚灵不昧,本无不明,但为气质物欲所牵蔽,而明者有时昏。故《大学》以“明明德”为本。然明德而不亲民,则德从何处明?故又曰“在亲民”。明德是体,亲民是用。然欲明德亲民,又岂有他道?只在“止至善”。止至善是明德亲民一个简易的工夫。至善即明德之质纯粹精也,故曰至善。人能不为气质物欲所牵蔽,使此性复其本体,常为吾心之主,乃是“止”。譬如人之居止,既居之而又安之。不居固不是止,居之而不安,或又有他迁,亦不是止。至善是规矩,明德亲民是方圆。规矩在我,而为方为圆,无不各中其度。人能止于此善,则德明民亲,而《大学》之能事毕矣。故下节只言止至善之功而足。“能得”是得至善而止之矣。“明明德于天下”一句,尤见明德为体、亲民为用之意。治国是明明德于国,齐家是明明德于家,修身是明其明德,正心以上是明明德之事。格致是始,事物即知之蕴,所谓众理万事是也。心通乎物谓之格。人之生莫不有知,而或为气质物欲所牵蔽,则此知不能通物而知亡,故须“致”。致者,致其至也,复其本然之知而不使有一亳之蔽,是致。此知既致,则善恶所在知之真矣,意岂有不诚?意既诚,心岂有不正?格、致、诚、正是一时事。先人以镜为喻甚明:心是镜,知是镜之光,致知是磨去镜上尘垢。垢既去,则光自复而无微不照,便是物格;随物之妍媸,付物而一无所为,便是意诚。虽有五者次第,而工夫分用不得。修、齐、治、平则有等级,然能尽格致诚正之功,而齐家、治国、平天下只是馀事。

知即心之虚灵处,物即虚灵之蕴,意则知之感物而动者是。知与心无内外先后,意有内外先后。知,心之体;意,心之用。物格、知致、意诚,则心正矣。故以心承三者,以起下修身。

《周礼》呼五典为五物,呼六德、六行、六艺为三物。圣经“物”字本于此,非泛用者。

《大学》是教人求尽此性。性之量无外,不能明德固非性;不能亲民,亦吾性之量有未尽处。故孟子道性善,止纲尧舜,正谓尧舜既明德又能亲民,能尽此性。孔子便不能尽亲景之性,所以汲汲皇皇,今日之齐、明日之卫,席不暇暖,求以亲民,岂是孔子于性分外有所事?

诚意章以下各有大意。诚意在致知之后,其善恶所在知之真矣,只恐人有自欺之蔽,故戒以“毋自欺”。下三句即“毋自欺”之实。然曰“意”只是巳所独知,而火不能与,故其功只柏“慎独”。“慎独”一宇说得极切极好。由意而溯之心,心之体本虚,所谓“廓然而太公”是也。其有忿懥四者,乃此心应物之迹,物过而迹泯,此心复还其廓然之体,便是正。“正”乃正心之正,指心体言。所谓心役之也,未来而迎,既来而过,既去而留,皆是所心有所而体不正,不是言“用心不在焉”一节。才言用,由心而见之身,则此心巳加于物,故变言“亲爱”五者,皆情也。情以顺应为常,辟非情之正也。由身而见之家,则有家众相接,故以孝弟慈言,皆行也。行则见于身,形于家,而家可齐矣。由家而见之国,又岂有异道?亦不过由吾之孝弟慈者,一本于实心实行,而足以感动国人耳。故又出一“机”字。仁而能使一家皆仁,让而能使一家皆让,则感化之机自存乎其中。所谓“一人定国”者,非感化有机如何?一人能定国?“尧舜帅天下以仁”句,正是一人定国之证。尧舜是诚有仁者也,但国去家远,其间必有求诸人非请人者,而德礼刑政之用所不免矣。夫谓“修身在正其心”,心正则身修;谓“齐家在修其身”,已不能无赖于教矣;谓“治国在齐其家”,又不能无德礼刑政之烦。至于天下又远,非能絜之以吾心之矩,如何平?“絜矩”[1]二字,虽至平天下而发,而修身、齐家、治国皆有矩絜。但家国与身家相去近,故情可以感、行可以观化;求诸人非诸人,而矩可絜。天下远,非情行感化可及,惟念财者民之心,天下之心之所同爱者莫如财。人君能以爱财之矩絜而不夺民财,天下无馀情矣。《易》之《涣》,正言聚天下之道,而九五以“涣王居”为君之涣,此絜平天下之矩之所由来。然欲不夺民财,非用得其人不可,故又须用人。能用得其人,夫然后能以民心为已心,而矩絜。生财用人,原非对待。先言“得众得国”,是言得国之道在得民也;次言“善则得之”,善则是能絜此矩;三言“忠信以得之”,忠信是所由以絜此矩之心。言有是心则能得此矩。然财用实国家所不可缺,故末前四节[2]又言国家生财有道,而不必于夺民财以终生财之义;末一节言务财用之起自小人,以见不夺民财之必在用人,以终用人之义。经云“明明德于天下”,人君到治天下处而犹以矩絜,则信乎明其明德于天下,而天下无心外之治,《大学》之能事毕矣。古者天子征列国惟有贡无赋,财则九贡之财;列国之孤卿大夫亦列国自举,用人则九两之人。[3]

学、庸言“致”字,言穷其所事之量之尽也。如“致知”则穷乎知之量,“中和”则穷中和之量。《论语》“致哀”“自致”皆此义,不可说推极涉用上去。细看《大学》八条目工夫,只在“致知”字实,致得致知工夫,诚意以下皆举而措之耳。

“忠信以得之”:忠是未发之中,信是实也。忠之德如是,“诚者天之道也”。诚字正是忠信。孔子曰“主忠信”“必有忠信”“忠信之人可以学礼”,皆是物也。“发己循物”[4]正是忠信之用。

中庸八条

性命于天,道率于性,而人之□□而出,多有不以道者,故圣人又教以修道。夫人之所以能为人者,赖有此道。道如何可须臾离?道不可须臾离,则修道之功亦不离于须臾而后可。是故不睹不闻而戒惧,独见独闻而慎,修道之功于是为主,中间别无间隙。无注中“尤”字意。

喜怒节起末节:喜怒哀乐,情也。其未发则性也。未发则情未著于物,何有于偏?故谓之“中”。此则天命之性然也。发则著于物矣,而皆能中节,情皆自性而达,何有于乖?故谓之“和”。此则率性之道然也。但人之生也,拘于气禀,汨于物欲,未发不能中,既发不能和,而失夫中和,则又当求以致之。“致”即致知之致。此又修道之教。夫天地万物皆囿于吾心,吾心能致中,则存诸内者廓然而大公;能致和,则形诸外者物来而顺应。致中则天地位,致和则万物育。《中庸》论工夫,言“不睹闻”是起处;论效验,便说“位育”是极处。初看若远,而其实至近。中和不在戒惧外,位育不在中和外。

二十七章“发育峻极”是中和之体,“三千三百”是中和应事接物之用。“待其人”之人,即能戒能慎者。“尊德性”,“尊”字说得甚好。必有是德性,然后可因是而加“道问学”之功。德性言“尊”,则未尝有为,而人亦不能以有为加之;问学言“道”,则其所当为者甚悉,而不容有遗漏。“三千三百”亦只是极言其多耳,何以能尽?“尊德性”工夫是戒慎恐惧,“道问学”工夫是慎独。

“道不远人”以下三章,是就道之卑近者言:“道不远人”章言修已治人,“素位”章言常行,“行远”章言进学。进学、常行、修己治人,费之小者,此三章为尽。“舜”以下三章言远大,而远大在德业上见:“大孝”章言德,而德至受命极矣;“无忧”章言创业;“达孝”章言守业,皆业而业至治国如示诸掌极矣,费之大者,此三章为尽。中言“鬼神”章何也?天地间道理或大或小,或微或显,莫非鬼神所为,故以鬼神言而间于六章之间。六章皆人事费隐,而此章乃天道费隐,费隐之迹至是无馀蕴矣。阳明[5]谓“中庸笃行之句即是上四句中事,别无笃行”,此言难体。知行虽合一,然有知有行。学者先就其分处观得明白,然后求合一,则知其合一之真而无疑。若止说合一而不究其分处,则知行又是个浑沦的物[6],而义益不明。“知之非艰,行之惟艰”见于《书》,“及其知之一也,及其成功一也”,知即知,成功即行。“择善固执”,择善属知,固执属行。“博、审、慎、明”四字已是笃意,若四字之上又加“笃”,亦赘。且未明辨的事,不应行如何可笃行?

“致曲”即致知。知之所至,无微不入,无隐不照,何等委曲?故必有以穷致其曲,然后知至而意诚。观“尊德性”五句见“致曲”章。“致曲”章言“诚之者”入诚之功,“诚者”章言“诚之者”之功用。“大哉”章承上二章而申言致曲之功及其功用。“尊德性”节是致曲,“居上不骄”节是功用之大。如是功用,而至于居上居下,有道无道无不宜,则人事尽而“诚之者”之能事毕矣。故下二章伯申言居上居下之事以足其义。

“惟天下至诚”章言至诚能尽性,“至诚之道”章言至诚能尽神,二章皆至诚能事。“无息”章言至诚之功用,“仲尼”章言仲尼能尽至诚之道。人能尽至诚之道而至于大德小德莫不备,则天道尽而至诚之能事毕矣。故下二章但申言大德小德以足其义。

《中庸》三支:首支终引“索隐”是言能尽三达德者夫子也;末支终引仲尼是言能尽至诚之道者夫子也。“哀公”章内论下学处是费之小,论治天下处是费之大,总是言夫子能尽费隐之道。此书为道学作,而三支皆归结于天子,非苟然者。

《中庸》末章论下学之功以至其极。夫学而不为己,则所学皆非其学,故以为己为先。知几则知此学之本在于心,而谨持其心,趋向乃不差。然欲持其心,惟在于不睹不闻处用力,而内省不疚、无恶于志,则持心之至也。能持其心而后能持身而不动,而敬、不言而信,则持身之至也。能持身然后能治人,人之行能不待言动而敬信,则民之劝与威也,岂待赏怒乎?盖德成而化行,自有不期然而然者矣。能治人而后能治天下,德进而至于无言,则天下之平也,岂待吾之显其恭乎?盖近笃而远举,自有不期然而然者矣。治而至此,谓之至治;德而至此,谓之至德。修道之功至而有以复乎天命之性,是德也。何德也?即天而可以言人,即人而可以言天。惟“上天之载,无声无臭”[7],始足以言之。呜呼!盛哉!此书首章言性而卒归于位育,位育性之极致也;末章言学而卒归于天下平,天下平学之极致也。性之体无外,学之分有限,故其所至不同。然学而至于笃恭[8],则与性者同德,是又二而一也。圣贤立言,良有攸当。

论语二十七条

孟子十八条

语录十七条

  1. 絜矩:即“絜度”,谓以己心度人心。
  2. 末前四节:指《大学》论生财之道的段落。
  3. 九贡、九两:出自《周礼》,指周代赋税与用人制度。
  4. 发己循物:语出《中庸》,谓由内心诚意推及外物。
  5. 阳明:指王守仁,其论知行合一与《中庸》诠释有别。
  6. 浑沦的物:指混杂不清之物,此处批评空谈合一而忽略分殊。
  7. 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引《诗经·大雅·文王》,喻天道幽微难测。
  8. 笃恭:语出《中庸》末章“笃恭而天下平”,指至诚恭敬之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