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宜言/06 中华文库

江南霉气最盛，虽灼火流金，而地行者可以屐。于是伏日，家出橐中之积而炙之，一时璨璨眯人，光夺云绮，恍如将军散骑相撄不尽不止。

予居贫，不敢效嚬前修挂长竿鼻，亦素㗁无腹，便可曝积笔资。置有古书数种，而又不善著檄蠹文，任具出没而醉饱焉，心甚妒之。乃拂阶前石，以次运晒，图负暄藏耳，不炎熇畏也。且翻且阅，肩背俱疮。偶想念幸不生殷时；生殷而身司谏，天王圣明，动施炮烙，将若之何？

检至散乱莫纪者，宁静伸之，而得吾父手笔焉。字若新出于鲜。其一则自著年谱，起万历丙子，终天启庚申^[1]，岁仅四十年闲事耳；其一则近世帝王，自石敬瑭以卢龙十六州地与契丹借兵灭唐，及我大明英宗皇帝辛酉十一月朔京师除各衙门行在之称之日^[2]，虽无标记，若欲攘夷狄、宦寺及一切蠹国者，以自成一家史也。然止有年月日时已耳。

夏细读之，泪与汗倾。吾父一生履历，具在年谱，可悲可痛，照见须发；而帝王岁月，考诸年谱，创手于万历丁巳，卒业于天启庚申^[1]。池杨案雀，研露笔霜。大抵录朱子纲目与续纲目^[3]，闲有去取，或更其一两字书法。目中俱若有不可忍之境，胸中俱若有不能已之事。交游骨肉有痛心惨目之变，而宇宙民物有大足锥心指发、欲告罔从、欲权莫借之苦，一一刺管于楮，藏意于画，令人定气研想，不啻惊起垂病而吹寒于室也。

敢盥手净存，端楷誊录，颜之《攘史书年》，汇成一集，以志不朽。

虽然，吾父仙去几八载，而此帙何至今乃出也？又何以绝不闻于男等趋庭之日^[4]，而独发光于败箧也？又何以不及吾父之身减赀以镂定，当贵长安纸价^[5]，而至今家景寂寥、鹑衣不再食之日，始皎焉挺著也？岂有待与？岂今可以传与？审是则幸矣！

使男授有祖业，什袭如富人，方走臧获发箱箧之珍，何暇虑及坟典？则有赀即可权子母，而家计必倍于昔；亿识屡中而三致干金，若陶蠡^[6]润屋文身，我长独擅，又何论宗祖？宗祖可弁髦弃之，何论吾父？吾父可度外置之，安克如今日惠逢手泽而殷殷念相靡已、徙馀此血泪珠迸耶？

吾因吾父而笑天下之愚且拙矣！不遗载策传后，而壤土则刻心营，不使其子孙穷苦自奋，而欲令享素封、衣冠裘马、走沐猴于五都市。而况当其身丰不及子，而不腆或身幸老于丰而子即不腆；与身在不知子已不腆，而尚以丰傲；身丰日哂世之不腆，不屑与不腆者伍，而后竟不敢望不腆者之肩项，遂甘效犬马无从者，可胜计哉？

荣谢升沈，事暗莫知。以理推测，今古皆然。霉气阅此最多，当知海屋筹^[7]莫可指数耳。予有感焉，因笔之为记。

时崇祯首元戊辰夏六月日，恬罗现身男夏书于天一隅之若荫万闲斗室中。

渐东^[8]不守，时时如处沸鼎，旦夕望拯，惟恃舟师。来惠来苏^[9]，望且成怨矣！天幸吊民，蒙祖台深隐虞村，广养忠锐，为宗社生灵先拯旧治。恭读威虏处帛书，字字滴血，不但虏在目中，进止机宜，成算破竹。国家属令公再造淮阳、西平今日再来，不意滨浒得立拜重光也！

某等谊不与虏共处，艰难扼郁，动辄遭危。虽身命不爱，亦未敢遭无益之祸。隐行布置，随就随败。今荷祖台登誓，即气运亦易挽回。况奴罪贯盈，曷难歼灭！或负戈以作前驱，或整旅以资后劲，唯所命之。祗祈拂拭孝陵，恭拜天子万年，祖台寿考。某等喜叩阶有期，可胜神起！附上迎忱，肃书来寺。

教书先生做了从军荡子，衽金眠革^[10]，此境亦殊可笑。或者剿复得来，庶掩此一番丑态也。向承存问，未遑踵谢；初归又在冗中，不得迫切过晤。一旦蒙修重九礼，知老弟不以废业罪我矣。柰何又招我于饮耶？江干百务丛集，傥偷得刻闲，自奔尽缕缕。

奏为除宗社大奸，用涤君侧，振人心，关中兴剿复第一事。语云：城狐社鼠，绅其丧家殒国也。故釐剔宜蚤，杜绝宜先，束缚宜急，是不可苟且漫图，致难救药。朝廷之倚畀，而以庸懦奸险处之，非狐鼠乎？用一庸懦，其偾害犹需岁时；用一奸险，其偾害立从旦夕。总之坏我宗社非小，而况恤所不坏？如今日所称辅臣也。

臣观新授辅臣宋之普，臣无暇举其往事。当主上奋义起兵之日，需才甚渴，会逢其适，蓦然来赴。主上欲其洗涤前非，悯劻国难，处之师保，兼以司马。谓宜痛祖灵处棘，圣体卧薪，期奔走天下豪杰，而惟剿虏复土为念。何意志不同，仇心生膜视，傲侮时务，贿赂日闻。臣约其莅事来，大罪有十：

今日何日？自贝勒陷省之后，人甘髡薙，家乐膻腥。荐绅领袖而通丑，正佐蒙耻而纳降。天幸永久，我明特出起义。忠臣捐身蒙难，破产从戎，扼虏钱塘，巩固潜邸。未闻之普一劝主上出非常奖拔，特鼓锐师之朝气，而反疾“举义”二字如仇，拂唇琐耳，欲阻挠主上林旅，坐成解散。大罪一也。

祖宗德泽在人，人犹知奋。况忠谤信疑之臣，掀髯抱膝之士，岂必借才异代？要在人臣虚怀延纳，倒屣劝驾。今时当草昧，否蹇未出，宜恩百里，集思千里告善。而之普径设夜央，门关朝午，白镪识面，锦玩呈身，使攀鳞附翼而来者愤胸裹足，留同羁縻，欲壅蔽主上耳目，使不聪明。大罪二也。

主上入越之后，偶因勤政，臣下不获时见，则袖疏捧读，宁无奇谋异策内匡朝绩、外赞边情？即晨拜章，夕示答，犹虞言不肯尽。而之普厌闻众谕，奏本干积，方且糊涂法拂，屏息忌讳，虽不乏发钞，祇成故事，欲瑱塞主上谦虚，使同侮愎。大罪三也。

今犹救焚拯溺时也，势稍缓而焦且灭矣。主上方不辞倦惫，每为臣下强起。乃之普不悯君父之宵旰，不怜民众之惊危，坐视西征将士眼风睡雨。午前则散发箕踞，剔指嗅垢；午后则呼私拥醪，察折阅馈。其入直不过二时，绝无经国急谟。大罪四也。

台、宁、绍三府，视天下版图，仅弹丸耳。苟不渡江，则万难御守，虽无知三尺，尚怀危仄。之普日益偷安，未闻扶驭江干，督将飞渡。设无抚臣于颍痛哭，不几丹楹彩桷，粗野正位，使四方谓主上无远大规模，而遂凛凛祖宗之禋祀何恃而延？大罪五也。

所谓大臣，贵休休有容也。凡立国之初，每有布告下人，于此卜盛隆焉，诵神圣焉。故举一逸而山林知劝，用一废而赐环生色。闲者远则起臣张国维、王澧矣，近则起臣朱兆柏、方逢年、沈延嘉矣。或入朝解组，或借端缴敕，或隐遁未改，或养望犹初，而相呼戒进，喜为观望。岂非之普负隅，贤臣不知所出乎？之普犹复居己鼫鼠，护其贪畏，吓人墉阜，雄我踞盘，使主上渴贤乐士之推诚，因之普而障隔不可信。大罪六也。

殷鉴不远，前事足戒。先帝公釐奸党至严也，而犹受惨于闯；弘光其主念笃怜才，曲赦受伪从逆者弗诛，遂谓财能效灵，相习成风，沿祸北狩。迄今稛载帆来，货囊橹聚，而珰辅不自顾老，闯臣不自惕罪，而虏官纷然加级受职矣。谁为来之？之普来之也。之普来今昔之邪，而俾浙东初创之朝廷已兴谣锢臭，天下遂疑主上习成事而不知戒畏。大罪七也。

之普入思经文，出思纬武，辅阁掌兵，前辙已覆。握权邀宠，惟日不足，使正臣解体，义武不信。朝廷急用之纪纲，无一举行；江干已整之汛垒，反多顾忌。主上谁与奠攘乎？大罪八也。

重金入之普之室，而募饷不应于义；劝督饷生心于委权，中饱之祸既成。鬻爵满之普之愿，而子息取偿于治地；剥残怙倚于势山，殚壑之民立槁。主上谁与其国乎？大罪九也。

主上业已仗钺矣，所不朝步临戎者，仅需时耳。之普不能勇往行闲，请誓书血旨，起河北将士之泣，毋使虏贻君父慰，燮天颜稍俟。神定气调，坐收𢭏巢斩馘之捷，而令主上拜坛推毂，即日就道之雄大，无从鼓天下兵。大罪十也。

然更有可疑焉：主上监国，义也。之普既恶谈兴义，将要监国乎？夫一心媚主上固荣宠，而百计抑举义，使人钳心不敢道，是欲废义，何啻灭伦？与主上协佐中兴者，贤也、财也。既已正人投辖，诤臣杜口矣，而夤缘无耻、二心反面者翩翩鳞集，阴长其饰罪求爵之智，则出重帑买荐固裕如耳。一行百效，此窦彼营，直使饷竭于亩，粒空于窌，相耀而为伴食模棱。臣知即版隶尽编，虏夷入侍之候，犹立见衰蔑，况今吴山之马足犹存，越水之龙鳞初跃耶？不几令之普卖主鬻国而无顾也？

语又云：“刑乱国，用重典。”盖法严使人惧。伏乞将之普正罪褫市，惩类歼巨，则万姓欢呼，众心整肃，无不改头换面，涤肺荡肠，力务忠孝，而恢复非难事矣。且法之普而将心不奋、吏风不洁、失地不还、奴虏不灭，臣亦不辞𫓧钺而谢之普也。

臣谊关休戚，随主上逊荒同患，悉尝艰惨。今日之局犹铸器然，方将草创埏埴，日惴惴谋冶，而鼠来穴之；投鼠者又或不忌而坏之，恐臣罪不先矣。臣为此沥血割衷，谨奉烹锧上闻。

余定海人也，系出锡山，而居鄞则自家兄存义始。虽通籍不乏人，大略以古文辞起家。其一经相传，几苦王谢尘尾；拟诸上宅，功名、事业、文章咸足脍世，似未敢平衡视也。

家侄夏岂果有自信，遂命侄女娥君受令侄孙万世嗣寄耶？且侄夏为予言：令侄孙笔资开宕，文锦标鲜，典则能雅，据则必核，拟当今第一。而爱文素质沉静，性鄙铅华，即未敢上几德曜，异日子黻我佩，或可无愧挽鹿。今复重以昱腓先生之作合，亦太傅门中快获可即矣。侄夏幸甚，予亦幸甚。意家兄实式之灵，非侄夏能自具眼也。

虽然，论学问渊源，非宅上不能有涵之令侄孙，岂敢曰跨父越祖？论箕裘弓冶，惟侄夏差足称衰宗宝。宁多逊杰鄞雄定哉？彼此古文辞起家，崔卢尹姞，世世称贤，不特阮瑀延明珍重一时。敬因宠贶之加，而抒情拜答如左。

今丙戌春正月，年盟翁希老四十之时。督师江上，其标营将士读书知礼、有忠义者，乞侑雅于予，以上为希老寿。予思寿政应尔，且未也。而论希老之若，无不意外视年者。夫得年尚非其意中，而况称祝？况祝必大乃言，以惊耳眩目乎？则又磬而揖予曰：“侪不文，愿情吁而□□。”是又予酣适不容口已。

方希老为诸生，以遵古经传不合时宜；后吏太仓，以孤冷惠民不合世宜；一丁国变，以慷慨奋义不合俗宜。如名固当世豪所趋也，而污若欲浼；利固为庸俗子所重也，而貌如轻羽。汉术杂霸则陋之，周道相及则敦之，虞尚善同则酌之。以善不立需，凶不立除，结成悲愤，以习为苟且，慕为因循，时来怒指。予犹忆翁去夏闰月赴多衿举义之请，直辱伪于众绅方礼下时。而国中氓庶，无论贤否智愚、识与不识，垂老及丱，咸为驾而拥入署，于已惶之复城，卜天命之无改，至扶杖秃鹤，垂涕庆须臾。

予知希老向病瘠，咯血缕缕如珠，而强起辟易，人不啻万夫敌。盖宗社固阴护希老身以堪此多难乎？其誓师也，募卒为子，而频稽父在、兄在、独子无在，以思锡子类；饷卒用劝，而特恤家三人、家五人、家丰谋拙，以不浚民脂；盟争长之雄而发其悃，慑悍逞之魄而制于礼，重馘斩之劳而信其赏。予知希老性稍戆，每面折不容过，而屏息调剂如慈母然。盖宗社固婉转希老以借此曲成乎？

则整旅至西陵，而西陵之人扶老携幼曰：“我秋毫不犯，钱令公也。”则分汛诣杭湖，室庆家贺曰：“父我母我，钱令公也。”时稻方成熟，而穰穰者在田，军行咸扶禾而过曰：“不敢伤我公德。”凡地逼行闲者，每尽室避去，而少女浣于石，闺妇砧于戸，至老寡且愿纫兵卒衣、补弊履曰：“不敢愀我公色。”民陷于虏矣，蹙遇钱公必活，而忍命以待；虏甚毒，只虏瞥遇钱公旗帜而窜逐以奔。予又闻希老师次杂氓，悉相率循涯衔橹尾而呼云：“钱公生我。”盖宗社固特种希老以靖此殷忧乎？

而希老又复直己行志，口不道符怪，虽祀神致白鱼入舟之异，而心不阴喜；惟战必为诸镇先，功必让诸镇上；未尝不从容吟咏以代投壶，雅歌事庶几哉儒将风流。而况众口所祝，不祷而福。希老实宗社式凭之身，而百姓于此请命，国祚于此灵长，天地于此光霁。其敢以是为希老寿？

诸唯诺子席盛平，谓没身不见兵革，而一旦播氛信史，书“起兵”二字，执殳横戈，得窃馀生，而且附大人以不没于世。其敢以是为希老寿？草疏焚城穴之蠹，信笔诛君侧之奸，集百忌百不顾，履伏莽之如饴，对扬天休，惟恭用币。至于急除虏，敬先崇善；务洗兵，敬先正笏。用我一朝，换人万世。希老感激伤时，对人多牢骚小平之气，顿足咨嗟，幸闻予言，怡色进三雅已。

惟又二月辛酉旁死魄，越翼日丁亥，里人华夏焚香于鼎，贮酒于盂，拜手飏言于华氏土氏之神曰：

今有道嫡孙夏，恭修岁时于祖母墓。幸惟二三舆榇，空木枯形，未归幽室；魂想化城，神灵不妥。后土震惊，冥母泣父；亡弟椎心，先室暴露。山鬼啼声，秽德彰闻；皇天震怒，夺兄丧家。谁当其咎？夏不能祗承上帝，以迎福祉；刑于有家，虔举时祀。尚克灾祸不祲，燕燕如故；饥食寒衣，实神之祜。

惟尔有神，厚培斯土；定盘无恙，人谋不阻。迪今祗荐，宁云故事；道旁穰田，望奢荣施。神既佑我，必光华氏；用伸清酌，迎嘏有自。尚享！

国灵杰人，人灵杰文，文固听人为艳寂也。两表上里，训令而玄林终不可经。即文皇烺烺炳四方哉，视隆准代来，子止见跟，宁敢与蠡鼓吹？予偶稽以著书，见者汲长孺诚愧董贾，宋广平终谢许燕。然谁为社稷重人，足清殿朝侧而慑服壬昵，以尽寒蠢骑之胆？祖宗朝忠肃、椒山得题命意，桂姜林立，凛凛八柱闲，肃容惧起。与读濂溪、郁离及近今八大家有别，自可与知人呼大白耳。

云闲陆氏鲁公，以计部来守苕。苕大水不一书，民鱼鱼就壑矣。公单心博谋，肿及胫股，力上疏言状，请蠲请恤，而又不惮广诣以风赈。苕幸不灾水，民贺得龄。末几复苦旱，公代牺刻自责，毛吹莫吝，无已而赴城陛祠，其神囚械作七日，誓不报愿以身膏诸火。天果集霖若注，遂乐有年。其闲易惶而虾，易莠而麦，易鸮而雉，行仁义既效矣。而淫则贞良，黩则洁清，高无贵虐，寅不怙肆，私人不中饱，禄家肃功令，遐迩靡不祝鲁公父母我也。

陆固云闲望族，硕伟峯列，保无假我公枝若胄一苏予耶？不自意奇邀宠眷，而岱瞻老公祖出抚予四明矣。犹惴石斋、临侯两先生狱，天威莫测。公时甫司平，乃能不干怒而平反之。偶获谴者不知狱吏之贵，而忠亦靡不白。海内慰望，懽雷至万里一声。以故下车而扶杖者偕跨竹，观化成惟渴，谋重徙薪，法严入涧，而且祖常平制以权未患。一时不遽米珠樵桂，简讼息哗，衽疚卵赤，俾得易畴而砂不殃粒，靖海而鳖不傲烟。摘鱎饵以问谷驹，养桃实而释蕙叹。蔚起人文，丕乘运郁，入镐留洛再见于浙。得李遇徐以甬秉棐，何必菰中不共乐东海天哉？

同社骆子国挺，勤学而喜论，执两先生制义对予玩讽曰：“岂长孺不善著书、广平止考一赋耶？国朝文体六更，相业三变，岂云集不代傅耶？”虽然，逊、抗、机、云，灵秀踵结；忠宣详明，训切腹心。猜主而九龄、九渊以为濂洛诸贤冠矣。骆子无多，其人传文愈传耳。

维公忠贞累世，清节嫡嗣。家有赐书，居鲜丹桂。文章千古，师表万仪。苜蓿传经，带襟得替。四祀存唐，一碑堕泪。桐卿去思，益庙炯鑴。树人十载，麟石毓奇。盈膝五龙，怪峯绣砌。文母案折胎训，寿闱徐媛画灰伴吟。贤继公坐享胜事之无逾，胡为薄尘而怛弃？岂愤大人巨公之筑户膜视，宗社而不计，而欲向青苔隧路，寻洞中别有之天地？

既不忍北都之痛、蒙尘之惨，预走两京诸陵而恸帝。知□疾游□夭逝，达观者总之同尽，而莫美乎后来之知。王命知父命，愤辟填胸之忠义。某敢起公灵而横观今日之天下：谁识是字？谁竖忠帜？早随风靡；谁羞嫁贰？上怀观望；谁贞委质？赳赳武夫，作谁谋帅？济济人士，扶谁乘驷？伪官孰詈？尘贤孰视？膻气孰摧？丽光孰致？力疾誓师，壮不妨懥；缟素临戎，弱无战悖。李令公再造社稷，而诸葛武侯鞠躬尽瘁；梦建武不梦章武，符谶成痴而期予身试；愿良臣不愿忠臣，发肤何爱而造邦毖閟？

某将呼天以何不久留公，见奠鼎于翻覆后而嬉游酺醉？乃悯诔疚𢝼正，横戈以恢剿时而拜隆瘗赐。嗟予小子，尚羞枥骥；晚未登堂，聿怀赑𠫍。鞭起汾阳，踵琨揽辔；剑拟灵筌，慕单织篑。非敢贺公忠孝，原君家故事；非敢吊公�襫出灵神不意。薄荐芹忱，采沚举觯；铙歌鼓吹，煌煌彝器。大鸟表祥，驯虎衔异。呜呼！尚享！

伏闻历数有归，今日喜逢明丽。重臣作镇，隆功卜奠纯熙；天作开底定于借恂，大人劳涤荡而起沁泽。国繇兹称辅，荒徼实赖为盟。恭惟护汤新日协秀，涣符周沐；兆开祥毓，中兴帝佐。卫封靖逆，激扬翊运隆勋；寓堇已咏车来，恬澥欣逢节驻。四野迎骈而忠奋，壮发指冠；义勇林立五国，捧钺以洁新。怒肝寒甲，烈愤暴飞；恩拯一方，人慰雨师救暵；座安专阃，地欢星客腾焚。

某朴祇行愚，谈世务不能扪虱^[11]；信思起懦，陈时利有愧张虬。逐腥膻而猛起从风，志饮虏血其如渴；同驰驱而义标屯雪，愿奠黎情其若饴。伏愿诰教药迷，先声旗指；既骇众垒并赫，钟鸣则荷帡幪而三军气奋；祖德新忾于今时，更叨庇佑以九野色开；惠甬征猷于克日。

足下深怒而反膺惨辱，岂特发指旁观？然亦惟浩叹而已。此借交报仇，重让古人也。天算狠甚，意富淫（注：疑为“福淫”或“祸淫”之误）而故厚其愤于足下，使一旦歼灭此辈而朝食耳。幸忍斯耐斯。稽古及今，含恨侮而不偿之十者，有几？弟虽身不趋左右，而一夜十起，时时与某兄相消息。总之，目下尚无能为也；即小小称胜，亦未可贺得意也。出入顾所书，称不敢忘，足下知之已。熟百分郑重，使雠者不觉备。元载^[12]笑不可测，诚一法耳。

丧偶后，无意问业。因谬拥皋比，势难曳白，不得不援笔就。就辄思佳句，每欲与巨公偶，第巨公难遇矣。予自幸得最崇重而严事之，独惟卣一。卣一外，鲜且绝矣。且时文多不入予眼，予亦懒近玩。古时必取卣一作并玩。卣一简洁坦易，直拟伊傅训命，是又不可下与先秦西汉杂读。敢以六经四书为经，卣一作为传；性理大全、语录等书为疏义。因而日夜寝处其中，自觉有得。目今非性理诸书不遵，非卣一作不式。

然予捧卣一作而讽咏之，至于再，至于三，予自分不能及卣一矣。夫卣一之文，卣一为之也。卣一浑厚温雅，不露英颖，并不伏机械。时至而事起，功成而迹化。人与交，不啻饮醇自醉。大抵孝弟传闻有道，故下笔无佻巧、无锤琢，起止开阖中于度，发收舒敛调于律。是非尊经迪古、称闳儒者所得武也。

予虽不能匿诈设险，然量隘不容，亦好为区别，易生喜怒，而不信不平，又不厚。独卣一容之，若鲍叔知我耳。夫百不一若卣一，而欲学卣一文，去之所以愈远。与卣一相去远，而知读卣一文，并自持所言，乐于就正卣一，以坚予心之崇重而严事，则亦惟卣一不我弃也。

噫！予前作多受赏于卣一，而友人之自言能文、及自言有能文名者，蜂聚哄讥。予自颜其言曰“吉甫自讹”，所以谢蛟雷也。今若更之，欲去前此之烦肤秽冗，而不得要领，迹涉诡遇。卣一必能哀而正之。复自言曰：“吉甫讹，则先代卣一摘也。”柒书之望集得捌旨，因汇订之，以问卣一，而偶书于后。

凡举觥称祝，必用辞缀，然非实有征，则浮而非志。予今曰喜得为某母某夫人诵也。陆都宪公生于李，李与某居相枕，而叔昂氏又不喜投饰，于是知某为勋裔。今将军某先生、某夫人所自出也。某生四岁而孤，其父某公奇材伟绩，为当事推毂，能以不点墨养声望，故遗资舍琴剑无他。夫人茹冰�以养厥子，□絖佐膳，锉荐佐读，殆二十馀载，靡寒暑闲。又复积𬘓纫佐袭，用是某虽英英少年哉，深稳达练，精心计，幸无愆输挽任。祇苦往年阻于漕，弗获一归省。迄今辞督使之檄，奉母晨昏，而母亦适称五十寿矣。

诸姻友相绘图，乞予言勷祝，以为某庆。予思之：母度若□厥木，则椿萼合葩，辉森灿盈庭；母智若秀厥木，则菲荼苦齑甘，贞洁古几；母慈若□厥木，则竹色云姿，霜棱层绣褥；母龄若穰厥木，则松巍枝强干，淑惠霞幢。家仪祖泽，大轰嗣震；禄养旨甘，精神氤氲。左侄右女，觞椒颂柏；引婿呼甥，数龄筹叠。两媳敛衽，琴瑟静好；和悦宁家，麻姑蓬岛。臧获颡阶，起襁孙女；玄发云礽，繁衍器主。天河不浊，桥渡周填；山石送遐，星汉常躔。中现婺纬，蟠结大年。非某母也耶？

某曰：“信。”夫人其诺。予言而□人未艾也。

伏闻天潢分治，泽国恬重译之波；宗胄挺奇，童山启奠岳之异。靖遐边折冲百虏，安天下肇造一隅。恭惟殿下：严恭佐邦，谦爱培士；生不敢逸，愿知稼穑而外劳；奋莫或艰，特棐逊荒以念乱。英武乃能戡武，提戈即可止戈；赤城勤冲子而负扆受命，聿恭奉币；稽山佑昭辟而服冕秩禋，更审锡卣。

今节驻句章，喜驾恩甬；浒燠旸编稚铄狡，膏雨杖竹乐雍。某誉髦受泽于作人，久飏寿考；矢志愿损夫凉伐，切肤痌瘝。揭竿扶义，慕推戴不慕倚秦；执笔从戎，心同雠遂急兴汉。

伏愿河山犹旧，诵弦发麟凤之声；曰月重明，耕织聚藻米之色。搢珽不见立矛，闭玉安于谢域；肃浙东至止，无非救我一方；逐漠北为家，仍是声施万国。薄具菲悃，虔荐不腆；再伸鄙情，用陈短幅。临启可胜欣舞踊跃之至！

万子称子也，而一哉心以愿久有父，更喜祝他人父如厥父。然而貌传则近谀，谀不肺铭；肤诵则许借，借不面若。援一旦笔而寿人千古，名为其子宣父情，为其子行告共父行志，为彼子行欢彼父行色。虽一竹三雅，征庭趋烨烨神王矣。

玄翁老先生，余堇中贤祭酒也。倍家父年可三其十，邻比不数武遥，威仪典轨，深予向慕。景行者非近今晨夕，而先生长公掖青，又为予同社兄。博奇庄劲，文心无秦汉以后；骨性轩轩遒上，予严惮之。自雉盟八易岁焉。前夏家居，初学以次觞膝前。犹忆戊寅历二三兄弟，分赋所得题，月一至徐祠，呼觥作竟日欢。时同社感怀寝膳者，言及必健赞掖青尊人寿至高。次卣一具庆，次予振。谓振父春秋甚富，卜降年永，而依依靡有既也。未几，卣一翁鹤鸣先生以周甲解组归，自号圃叟，特卣一日事游佣耕砚田，不获时时侍。予振以王命辞父命，始得假一捧兕祝耳。而迫上即日道，竟不诺予终养疏。独掖青尚未遇，复不屑污皋比聘，恋笃晨昏。里中贤达耆老，知与不知，咸称掖青孝，叹玄溟先生有如此子。

辛巳日南至，予出山矣。掖青舍予别盟，鹤山霞举，每御其封大人以与王与徐相匹敌。无何霞举又莫辞陟岵瞻也，而掖青、卣一惟独灿两老人星，以契同人志。今玄翁先生跻大耋，社兄弟遂属笔视予，从掖青诸昆后，侑荐弧旦卮也。

予稽往籍云：“胸臆未行，虽百岁非寿；又云：志乃作祥，天且佑之。”昔磻溪叟以八十老钓翁，凉武开基享南面；春主复六十，则八十时犹始壮耳。先生居庠最有声，慕东山白一发，息机志未尝忌人忠孝事也。乃储养掖青，美翰凌霄，砺雄铄石，诺开两山，贞折十矢。于才韩富拟教悃，于清巢许拟教洁，于节严陶拟教峻，于文燕许拟教丽。先生行止齐稷，丰裁哲厚，迄今鬓甫见斑，而湖滨潋滟浩发千顷。至时与人颜色，而遥望色者必陡起肃立恐后。惠教一高言，莫不以手击头称快甚。身有天佑祥，而复抚贤嗣辈行胸臆，岂值年犹始壮也？惠和丰润，可丱角矣。

是以先生名最芳，行谊最修整，颂言齿齿可戸编。而悫令侄台谏先主、孝廉君每与人言之信。凡能文有道气巨公，必传之乘以垂不朽。而予特详掖青交契，及为子其愿与为子不获谐之愿，以寿先生以荣掖青。或亦诺予言而频加爵乎？

• 言易者各自为家，由周及今，几数十百种，而无非以私学污诬最初先天之理。曰纯粹以精，曰洁静精微。三复斯篇，迺知易教于今定本。

• 霞举每言：世有谶纬，真欲拯患于未形；后人遂以炽奸。秦惟卜筮视易，故乱是用长。拟效春秋成文，训来冀奸忠贞，灭恶蠢斩昔，今无忌惮。其心、其识、其学，岂仅自古未有？

• 昔王荆公欲疏春秋，思不能得，见孙莘老释解，谓己百思果无有，而遂废学官不习。视宋刘落花妒，更觉狠毒。霞举不但审言，恨不见替，将俾人焚易。

• 抽心苦发，猬猬呈养；搜髓出孔，鱼鱼赴理。轩蠢博而曜日，豁缛焰以燥霞。左谟右训，前诗后书，俨如瘁臣披展隐心。历其位，然后知寅畏犹是上古。盖惟冀弗尸厥职，以免咎也。敢望许风流宰相，而况荣肥谥荫一辈？

• 论魏廷怀光都为吾用，何虑田薛辈跋扈？特不知师中果有方叔、李愬其人否？然世有汾阳、武穆，帝祇佃卿，赖卿劳之尔。而宠极非分，又偏加掩欺庸懦，安得惠报怀万圣心？故张魏公、李曹国足同科斩也。夫武夫何学？惟赏当其功，恩结其义，威摄其魄，人可忠诚大将。至于礼防奸止乱，虽张益德犹知驾驭马超矣。恶乎责人而妒疑甚？今日声气门戸，见小一隅，亦孰想王者怀万耶？三复斯篇，字字滴血，诚有志奠安人国，幸目留弗倦。

• 壑壑朝宗，鹿鹿迅野。逞我势以奔猛，而类语萃语适掷秦燃。湾入峯指，万悟归里。黄庭彡同聚，俗呼童呼女，祇恐戴晋人劔剑吷也。

• 排坟撮砌，单出蔚艳，险诡而情犹纸薄。亦谬认气力尽下者，卷袖叫奇绝，可偷欺市宝也。书噩噩，书灏灏，百二无非天府，而岂仅十七厄之有？马象惧人恋人，卧游人得凭意以仪。昔称武库拟杜，尚是将牢太过，力于禽芟而兽狝，得昭质非朴，昭洁非为愧。彼耳恃、目恃、面面诬蒙，此□邍□□套奥与始曩诸尔套新不再活剥涂附。经正民兴，一言法万，乃知挽颓而之隆盛，当今急藉伊人。

• 修眉长指爪，不事翦剔，而雅洁幽然可爱。经翻美妓，戎服书生，自是乌衣巷丝竹衣冠。恐眉山十里苏家，犹未免取法乎上。

• 热料遇辈题偏同山积，不几扮演假局？须眉空孔居闲，按古每见圣王吝予，胡为蕃锡？亦乐称朕胡懽三接？皋来、兜来、纲来、桧来，岂足鼓舞豪杰？泪干庙鬼，极攻击散整之巧，而显盛朝宠赉，以使万帝门洞开。如心识力，恪乎斩尘焕昔。

• 请重兵邀封荫而后持阃命，或者久握冀宠，或者怙武胁国，或者窟身避害。往夙二字为当今逆耳毒药，所以腹边不戒，焚林竭泽。昔歌薄伐，奏肤功归镐，行永久本张仲孝友，宪吉甫文武。腹中腕中，合靖王宫及邦君室。人才如螺，我才如□；人形如蠖，我形如螭；人力如雏，我力如虎；人气如𫛞，我气如鸾。天棐每夸予座右，赞龙离离蔚蔚，乃在霞之表。岂搜采见奇？诚哉是矫。

• 渔咏幽谷，浮响若云。禀性贞正，伐百书之阂芜，而点滴露珠香人。唯唯不能止。东山、眉山两翰林才，仙仙乎能爱。维爱柳，终不若今遇陡生嗜僻，动援楞内典以溷艮学。直是学问无本。先正谓：入于吉凶患难，乃贵有身，乃贵有人。莫论簪秃，即披裘把钓、石户河上辈，于世曷赖？会得尧钦、舜恭、汤敬、文止，才许读艮彖十六字。

• 能与巨巨，能与下下；稚圭能粗能细，石斋亦枝亦道，皆安土变化也。故一旦出云而膏雨，以慈天下。惟温和浑厚不招非毁，乃有此作用。私心自箴：何大不安土也？以峻受讥于俗，以戆违誉于时，以笃耽伐山凿冢，不往来报答，以要结于有名。既失学博服乡之大，游白门则冷绝姬献，骂座叱奸，誓不价沽胸锦，而身命几至无生。旅暨阳则误登叛党，避戎斩媾，至于逾逃月夜，而历险不惮兼程。亦少尔袒焉浼之和持。幸一一严正性忠诚奇伟之大人君子，渴心识面借交，庶足以药吾狂也。

• 餐茹皆城霞水丽，朋侣惟岩秘石琼。运之巧手，铸之金冶，入目无非宝玩。

• 在躬苦无友聚之乐，而友谊挚深前乎上古。故沥血胆，借题披说。自今热衷人欲奋欲泣，乃信文生之情，情因文起。垓下之歌悲失意，大风之歌泣得意。抚琴动操，雄浩犹如在目。惟情固不朽也。

• 嫣然韵洁，练神饰度。其灵秀仙仙，从指尖萼起。即之而欲滴，遐之而标扂，醉之而曷人谁？我某一时将去，乃信少年韩子，果然宗之以上。

• 雅饬丽拔，气海温甚，而凝重又如山立。今百家颀硕，无不入其笼中。博则学，而醇则养；邃则性，而铸则体。叔度汪汪千顷，乃知尚有闻政五字，一时摹想不尽。爽神新气，圭质璧肌，葩容闹致，冶一握以花八柱。心甚猛而无怒张于目，牙体甚宕而不摇移于指履。天上慧业，文入应现，作翰林乐。今乃知笔无点尘，器根卓尔，岂仅曰翩翩年少？

• 晋人清，汉人洁，语神超自足仙我，理到自足圣我。盖读书加高帝取关中，首崇扼要，则天下大势风鸢线理。而况礼乐伦纪，辉煌一代法物？

• 章贡合流，泾渭两别。非藜炬胸然，终遐历落。昔正每贵选于祖，故掀腹饰而教人斥挥。乃重兹星宿穷而奇，来堆碣。

• 不以易侈而侈，不以便艳而艳。世诚繁有骆，挤出平雄，祇恐粉饰寠苦耳。仙仙逸俊，轻扬入云，另辟今日文家一座。

• 乐中实烦，子仆臣妾悉选而闲诸，则精洁者留，浮缛者黜。乃知圣王制作大典，或五百年，或千八百年，或六百年、四百年，明盛岂为易遘？谋篇诚丽且卓矣。上下卦名移作食物，本草种类，凡厥治得本尔。壁中杵中，似光见土见，岂屑与近卉争堆角馥？

• 势家虽有奸如山，弗敢犯；不则行论无出黩。朝牝朝视为股肱心膂，臣罪当诛。曷不幸而遭咸有一残之时也？某典贵严懔，满腹于廷尉徐御史慈悲三昧，合造其门高大。

• 满盈国士之风，挥发将军之爱。果然儒者，乃有此人。岂曰再造不藉八股？且斯道原可定品。炯眸自察，嚬缛绝以饵钓，唾尖新而媒弋。拙摹佞喜，撮摘献妇，皆盗也。何必夜金乞类？捉笔已有盗心，正笏宁免盗行？在躬笃实伦纪，贯串经史，磊胸天日，而披襟性命。诚令人负不出如苍生何之渴矣。似忆曲江风度，似修刘士安经济书。其中有郑监门图，有王荆川小传，笔罗九史，司农登为异才。

• 明揭一富字，舍理财奚富？急出一顺字，岂与壑殚箕敛及诸平准算告者伦？公旦得志于相周，尼父小试于委乘。一不传于子，再世而弱；一不幸有徒，即时鼓攻。政宪为杨可、吕惠卿辈俑也。世亦何辜，适逢此位？费两圣人许多下笔苦心。

• 霜文翠照，月青梅滴。侧生倒出，各为春以献爱。不特智胜群情，而袭人朝爽，作火井冰丸，洵合异珍。珍之得时则为三杰，不得时则为五虎。彼杰彼虎，向谁受驭？世未有克享多方之命而孤立者也。考运观物，准昔揆今，以腹笥发其墨珽，以两际烛其万百千。雄霸终逊斯文缜重。

• 格天从祖，聿求元圣。凡博访集思之臣，即帝心所简也。盟渊之力在寇，而功归毕；歼侬之武在狄，而庆从庞。故实左右，形诸颂荐，只或字外字，千古纯臣指难多屈矣。征昔引成辞，镌旨锷，腕下一一峯起。

• 七变入臼，米出甲��，卓其义只皎峻，若范中郎耳。而方国圆国，宁逊次山怪诞？怪诞极而庄雅监矣。兹尚虞眼瘴，特和平之骨性，由来不佞。

• 潇洒绰约，姣好若美妇人哉。三寸舌何甚山凝海奠也？广平梅赋，靖节闲情，徒读其文，岂独马迁乃图信？子房神气去而万里，温温德基，淑人诚玉。

• 毋脉脉勿为论，而渡处必绝。耳接轧鸦，目送舞鹤。从来典实悉现春缀。

• 拘圈子则博算子之功苦，离圈子则诬技人之理屈。极错综变幻而不逾其本，亦有壁僧，亦有杵姬。上马斩敌，下马露布，异才诚不可格格。

• 饮公瑾醇，则视日尝恐其疾，恐轮西乃生拗人别也。卧游兹章，有无事静坐便百四十合，幽栖者会之。

• 两篇祇及文王、箕子、高宗、帝乙耳。于释义独出颜氏子，直可与三圣王一圣臣往参为伍矣。彼庖羲、神农、黄帝、尧舜，仅制器推及之。尝思道断虞书，周公系爻，何不多他引？而孔子更慎举焉。又奉高徒位置其闲，问仁、问为邦，占去复卦一爻。噫！三百八十四爻，三百八十四圣人也。自孔子来，颜氏子不可及矣。

• 昔人谓两论皆有为言，之所以济万世。王易兴忧患，终不类骚注释义理，亦惟便人惧耳。不信奇剖一画，乃见天下多故纷纷也。霞举以九哀哀时事，接楮赋此。杜工部奔走行在，赋诗悲愤；草野孤忠并之，呼宇宙长夜。

• 郁拔昆藏，殆犹水展龙性，山突虎威。胆识神观，未许有两。

• 腹中何所不有？独输其无不合时宜。向疑苏姬犹作轻薄学士语，偏于读奇篇时自喜五言之信。

• 胃籀篆而肠机轴，谁为绣虎？谁为变豹？祇今平心以观，始前见后人顶，后见前人底，为不诳。

• 卧侧无深衣古褶隐褥，不誉碑德记沁目，惟迎秘琼刻腑。祇盈鼓鼎，直欲以家私侮世。而雕镂锥画，叱屏装塑近体，宁为雄伯？定心殊大险绝。

• 气肃能时语，练能秀其神。勃勃上腾，而能中度律以归雅。有心制举，固贵敛万宝于笔尖，俾人抵手作想也。

• 一涉乐类，将快发号扛集，抬人邪许。近则觉其不异，因闭点覃亶诸尔等项，力袭献倚门笑矫，立孤挺雄悍庄大。陈古而无供怪石以阴引，近玩遵时而不彩土鼓以态�秘。玲松荣柏悦，如历告心骨肺志。我不乱，谁云八股未可观品？

• 竹中相攻，赑响外发。黄土乎啖？白石乎可浴？犹目敌日而色从人幻。掀叫抚思，足乐窭求袺襭耳。自非烟褰雨霁，不辨见此远山。

• 萧韶凤凰之乐，今不昔见。决无靡曼淫哇及一切软媚以噌杂耳根。意即韵音美善，雅制精裁，再起先民太古，直坐卧其下三日不忍去。

• 不窦夜以丐声誉，不营曰以卖身名。室啼战而犹乐曰性无能，借拯于墦也；冷进接而甘孤曰腹则无可合时宜也。纷纷呶口，顷刻销耳。惟此寸心自足干古。平居直言敢谏，临难仗节死义，至几终义。当事大臣果欺心唯诺，思无僵百足耶？儒者动慕范秀才己任天下，岂只是免人恶来人悦？易为诸经冠，岂许人轩敉漫灭？每读坊选举业者，藻采恒丽；立名者，意思闲险。否凿度否数，气浑入参同楞严，或诬尔雅山海，心窃疑之，以为洁静精微，宁应如是？今日乃有折衷，愿以此作式天下。虽然，天下心谋者、面谋者，无不知夫子卣一矣，则易道当缘斯取贵也。

• 致知格物一并在诚意章内，然却即以诚意为致知格物则不可。大学存其目于经，而括其意略其迹于诚意章内，使人深思自得，恍然省悟于有在无在闲，此微旨也。时文皆未窥此。〈致知在一句。〉

• 上老老三句即治国章孝者事君三句及兴仁兴让意，只言国与天下有同心耳。但人有此心，便当推此心与天下同之，使均齐方正，全在絜矩之道一句。或问说极明尽，上截吃力讲不得，吃力讲则末句不活跃。只三叠递过，却在末句絜矩处痛发，将天下国家合并一串。盖上章孝弟慈专以己树极而人化为言，此章又申言之以见人心之所同而不能自已者如此。君子不惟有以化之，而又以曲处之，使各遂其愿欲也。此艾千子先生之解也。不宜将同然之心套语呆讲。三句矩字是现成借用语，不是譬喻。此絜矩句还未痛透发挥，即就上三句略想大意，以下文当覆解。杨维节先生文只点一句确然不易，此任闲长之说也。但先辈文以民做国人换国人，即维节先生上字换天子字。〈平天下章。〉

• 孝弟为仁之本，不可形肖。特举不仁者以反证之，则孝弟而必无不仁之事，是孝弟为仁之本也。故本立道生，不必他证。能止不仁，则道生矣。冯开之先生全章作如此。〈君子务本节〉

• 艾千子曰：“礼本是和，则用字何故？贵字何故？”杨贞复君非不尊也，臣非不卑也，实天之制，奚强焉？既无所强，足以为君臣矣，犹且为之都俞以接之，甚者为之赓歌燕享以宣鬯之，何其和也？等语看题最合。又云：作文只宜讲大意，使题境宛然可想。若和字层层叠出，不独拖泥带水，且俗气满纸矣。诵习既久，未有知其非者。〈礼之用二句。〉此题在境遇上验仁，遂言终食无违，仍是去处富贵贫贱矣。注云：存养之功密，然后取舍之分明。是食二字比富贵贫贱四字，从大说到小，在功夫在玩上下文煞当重。〈君子无终食一句。〉

• 此章记圣贤之志，都要后人读其语言，想其胸次，不得拘拘在题目。结局是题，决当顺做。颜渊曰三字，政是其言志处，不可放空，又要像中一节才好。〈愿无伐善节。〉

• 克己就不能为仁，复礼处有一段加饬功夫，此儒释分门处。一日乃不远之复，是夫子洞识颜回性情，庶特地导迪之意。归犹与也，即归其有极而天下知所趋向也。若许其为，讲到以礼与人相逊处，觉浮而不当。〈克己复礼一句。〉赋此题毕，反复观看，觉与性理不协，因取大全读之，乃知朱子之言为定本也。朱子曰：此与志道据德章不同，彼就德性上说，此就工夫上说，只是游艺一脚意思耳。又云：志道三句上字以用工言，此三句上一字以成功言。又云：兴诗立礼成乐，不是说用功次第，乃是得效次第。〈兴于诗全章。〉

• 语云：仁体事而无不在。又云：与仲弓论仁章参看，合恭敬忠才完一仁，论工夫不论自然。通篇只此数句中肯。〈居处恭三句。〉朱子曰：君子之于礼乐也，讲明不置，则存之熟；是非不谬，则守之正。存之熟则内有以养其庄敬和乐之实，守之正则外有以善其威仪节奏之文。与夫道人善而悦慕勉强之意，新多贤友而直谅多闻之士集。乐是三者而不已，虽欲不收其放心以进于善，不可得矣。其为益岂不大哉？益者增其所未能，损者坏其所本有。〈乐节礼乐三句。〉大全云：实字对名字说，去其有可尔汝之行，是充无受尔汝之实也。推所不受而达之所受，而无所渗漏，然后满其量，无适而非义矣。充字有察识在此，深足发人深省。〈人能充无一节。〉上是存天理之本然，此节隐微正几之动处，不得汎在境地上讲玩。莫乎口气，亦不可倒为隐微挑显见，当顺为显见挑隐微才是。〈莫见乎隐二句。〉通篇贯彻得道不远人四字，起股每提人字，后股句句体贴得慥慥一段语意，绝无旁溢处。〈所求乎臣二句。〉

• 格物以我格物也，尚费工夫穷索；若物格，则物无碍我者矣，随处通彻，万理尽融，所谓声入心通之耳顺也。先儒举明皇挥剑拂画像而叛将之首自落于范阳，以此为物格，此理大可思。人皆知格物耳，非物格也。

• 诚意、致知、格物三件合并，慎独所以致知而诚意也。谓诚意乃致知则可，谓诚意之事已毕而后致知则不可。经言先后以详其条目，传并之诚意，所以示学者以下手入门工夫也。此节应频唤“知”字。

• 凡古人征引《诗》、《书》处，散散点缀，不必拘泥。玩“无所不用”，便见硬依注为释“亲民”而由己而民、由民而亲民，此俗儒拘牵文义之说也。朱子分章亦言其大概耳，若作文亦从中节专揭“新民”，亦不善读朱注矣。该独揭“自新”为是。看〈康诰〉、〈缉熙〉、〈淇澳〉章，前后语意无不归重自新，所谓“壹是皆以修身为本”也。〈盘铭章。〉

• “十目所视”承“小人闲居为不善”来，宜重人所共知边，不必谓己所独知也。圣贤之提小人，专以人共知惕之，小人原不畏独知耳。

• “上老老”三句即治国在齐其家之事而申言之。齐治章乃言教成之本，若天下人各欲遂其孝、弟、慈，则不惟身建极以教之，又当使之以各遂其愿，如置产分田、省刑薄敛之类是也。故下文有理财用人之事。

• “此之谓民之父母”，犹云如此方叫做父母。欲人上者以父母自处，曲体民情，使心无不周到；若舍此，则民仇矣，故曰“辟则为天下僇”。有国者不可以不慎。细玩“上所恶于上”节，曰“所恶”、曰“毋以使”，叮咛劝告要如此耳，非干百姓之誉，使颂我作父母也。〈此之谓民之父母句。〉

• 凡骄泰之主不能絜矩以同民好恶者，皆自财始。故既以忠信、骄泰言得失之道已毕，复因上“人土财用”而申言之，见生财自有大道，只在“生众为疾，食寡用舒”，不必以财为患。而又反复言之曰：“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又举孟献子之言，以深见长国家而务财用之戒。叮咛反复，见得君之所以失众失邦，不能为民父母，不能絜矩以遂其孝、弟、慈之愿。历观三代之所以亡，春秋战国之所以败乱相寻，未有不由于横征暴敛者。此《大学》痛哭流涕之言，深切著明，以示终篇之意。愚案：朱注“此因有土有财而言”一段甚详，此意非忠信、骄泰所包甚广，而但以理财一节以一端例其馀也。〈生财有大道节。〉

• 从慎独来，方可谓之中和。不根慎独而概指中节谓体，则常人皆能之矣。惟常人不能，而慎独者乃如是，故中为天下之大本，和为天下之达道。未闻常人皆能位天地、育万物也。

• 道也者，先当分别戒惧、慎独不可合；次节乃辨明动静二字不可分。尤先当讲明“不睹不闻”如何解。何谓不睹不闻？盖人心既与物接，则耳目有所寄，而有睹有闻矣；未与物接，则耳目无所寄，而不睹不闻矣。君子不离道于须臾，则无时不戒惧，非不戒惧于所睹闻也。特举不睹以该所睹，不睹而戒惧，则所睹可知矣；特举不闻以该所闻，不闻而恐惧，则所闻可知矣。非专戒惧于不睹不闻而怠忽于所睹所闻也。如此，则人必有睹有闻之时多，而不睹不闻之时少，其离道也岂特须臾也？最可恨者，道本无可睹可闻，及天命之性原不睹不闻，窃性氏见明见暗、闻喧闻寂，安有不睹不闻以小辨破道也？何谓戒惧、慎独不可合？从来以慎独、戒惧独，朱子分别言之。盖不睹不闻是汛论统体工夫，自所睹以及不睹、自所闻以及不闻，乃己所不睹不闻之时，以见无时不然之意；慎独则人所不睹不闻而己所独知，此独知则不论不睹不闻及所睹所闻时，皆介然独觉。故君子既尝戒惧，而尤致谨于独知之地。譬之《大学》，不睹不闻则顾视盘铭、明明德之事，慎独则诚意下手工夫；譬之末章，戒惧是不动而敬、不言而信，慎独则“潜虽伏矣”、“内省不疚”之事。今一概而同之，则不应独后用“是故”二字矣。何谓动静不可分？不睹不闻以该所睹所闻，见无时不然，可专属静乎？介然独知之地，在所睹所闻时，对众寡、对大小，此知介然有觉；在不睹不闻时，未对众寡、未对大小，此亦介然觉，可专属动乎？且“存养”二字始于孟子之时，孟子恐后以养性为事天，未闻以存心养性专属之静也。此朱注不分动静之确。

• 即一饮食，而视、听、言、动可类推矣。弗涉色、声、香、味、尘根，杨复所云：“事多忽于平常，故识每昏于忽略；理莫精于浅近，而察未尽其精微。”因不知味而妄见斯出，安得无过不及之差也？

• 国有道，是社稷无故、疆场无虞便是；若说到喜起休明，此时何故变塞？有道不变，只“富贵不能淫”之意；无道不变，即“贫贱不能移”、“遁世不见知”之意。

• 以射之失形，君子谓失不由己？可谓由己？可谓君子每事反求诸己，自然其身正而天下归之，所谓“永言配命，自求多福”也。君子反求其失，断不可回护其无失。

• 妻子、兄弟、父母，只虚虚浑浑发一体感动之妙，则卑迩高远皆在其中，此古文章妙处。夫本章明曰“自迩自卑”，通上章言“居易反求”，下章“诚不可掩”，皆自迩自卑之意，置高远于言外矣。作者必以父母为高远，与自迩自卑不既矛眉乎？又有反其说者曰：“父母非高远也。”则又将于父母之外另寻高远，亦与自卑自迩矛盾矣。圣贤之言彻上彻下，无所不有，不必言何为鬼神、何为祭祀之鬼神。总统论阴阳合散之德，而插祭祀一段以证，于祭验又于诗验，最活泼不拈滞。

• 诚非专为鬼神设也，而鬼神尤可以见诚。盖言自显，自显者之为诚，不若言自微而显者之为诚，尤见诚之必形。此《中庸》于子、臣、友后，九经、三重，天道、人道之先，挈鬼神以见诚之妙。

• 周公成德，乃言周公之事，作礼乐、定制度，成周家一代之法，平等叙过，大义粲然。弗讲到以礼压天下，欲天下谅其忠、谅其孝，使大经大典化为奸雄操纵天下之术。舜其大孝，非孝就可以得天命也。难道人苟顺亲，虽功德无补于当世，亦崛起而在此位乎？不知舜以德得天下，为养而成其大孝，非谓以孝得天下也。孔子之言，非如孟子之“瞽瞍底豫而天下定”，以直截引诱为教，故引“宜民宜人”之诗，则通其义于禹、汤、文、武矣。武王末受命，非不得已而代殷，至是始也。文王九十七而终，武王九十三而终。武王即位十三年而伐纣，计其年已八十七矣；又六年而崩，天下甫定，未遑议礼乐之事，以其为末受命也。若以为待纣之悛，不得已而举兵，则十三年中，三年居丧，又十年而举事。十年中布置经营，联属西土，庸、蜀、羌、髦、微、卢、彭、濮，皆后世临洮、西羌、巴蜀与楚之境，北方数千里，如此举事之速，犹以为再三待时，则必通计文王服事之年而后可耳。况商周君臣之分又自有说。古者夏商之世，虽有五服九州，而诸侯或臣或叛，视其德为向背，非如后世郡县之地，禀命于王朝也。孟子曰：“武丁朝诸侯，有天下。”夫成汤巳朝诸侯有天下矣。盖殷自汤甲之后，诸侯莫朝，至盘庚而后诸侯来朝；盘庚之后，殷祚复衰，至武丁修德行仁，乃复朝诸侯。然则当时天下大势可知矣。虽周亦然，周自穆王而诸侯有不睦者，宣王中兴，诸侯乃复宗周。故曰：“文王率商之叛国以事纣。”曰叛国，则天下已非殷矣。武王与纣之时，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故者，未易言也。

• 周公追德，固不以礼贿天下，然亦安能以礼服天下？天下将曰：“尔自孝先王耳，岂有服其孝而谅其忠者哉？”王季重各不乱而天子之亲可行，共相安而天子之尊无恙，得礼意矣。使诸侯大夫皆殷人也，而心非之，得无于应天顺人之举有不合乎？

• 三年之丧，不独父母也，嫡孙为祖、为长子、为妻，天子达于庶人，一也。周穆后崩，太子寿卒，叔向曰：“王一周岁而有三年之丧二焉。”故后曰：“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

• “达”字照《大全》饶双峯说：达诸侯、达天子，德教加乎百姓、列于四海，天子之孝，及一切达权达变，不过朱注中一节一枝。国家王制大备，万世由之，小大由之，尽伦尽制，无以复加，兼有二端在内：一则继志述事，礼以义起，能达权通变，创先王之所未为；一则制度详密，使天下之人至于诸侯、大夫、士、庶，皆得因分循礼，是以天下由之、小大由之、万世由之，而天下之人通称他为孝。

• 九经明曰“凡为天下国家”，盖诸侯列国皆如是，不独天子也。若专作天子，则周固已共主矣，后何必曰“天下畏之”、何必曰“远人”？封邢封卫，此齐桓之治乱持危也；罢马以为币、缕纂以奉鹿皮，四个垂櫜而入、稛载而归，此齐桓之厚往薄来也。盖王事终而霸事兴矣。陈赤石所言：治封疆之外，无如宽而有体，供其困乏，岂忧根本之日绌？登其人材，岂忧仕路之太广？最是“往来”二字，皆当时列国卿大夫来朝聘之人，非实往实来、名来利来之谓；其人非必尽如季札、叔向、子产、韩宣子之流，故下曰“嘉善矜不能”。然不特此，晋公子于齐，齐桓公以女妻之，有马二十乘，及寓公之类，与晋卿皆楚材之类，皆所以柔远人也。则“往来”二字，注中为之授节、委积，亦一端耳。

• 凡事犹言事，且须前定，何况达道、达德、九经为天下国家之重者？“道前定”字亦汎指，非达道之道。“豫则立”，防微杜渐之理；狃渐忽微，就不豫了。

• 齐明盛服，乃修身时下手入门工夫，非钦明澄彻、动容中礼既修以后事也。凡帝王身心性命题，不要讲玄虚幻渺，无处下手，如高坚前后之叹。

• 蓍龟、四体，将夫子一部《易》占与威仪定命之说细思之，是圣一部大道理。所谓蓍龟，指人稽疑之本；四体，开反躬惕己之图。弗得以春秋时人俱能言其验，遂略去。

• “所以载物”节重在及物，次节乃言所配之量，末节是自然不二之意。诚也、纯也、无息不已也，但不得谓不二乃所以诚也。《或问》云：“二则杂，一则纯，纯则诚，杂则妄，故曰不二所以诚也。”故句当照“纯”字，纯则自然无息，意即在不二中带出。如此，则是既不二，故自然无息，而至于生物之多，所谓既无虚假，自无闲断。以不二即不息者有异。通章要是至诚配天地功用之盛。

• 洋洋即费隐章之“大莫载”也，优优即费隐章之“小莫破”也。兼大小不倍而为言，非为礼而言，此犹易明。独专指“敦厚以崇礼”则悖谬尤甚。盖“尊德性”节逐句分次：尊德性承“大莫载”而言，指洋洋发育峻极也；道问学承“小莫破”而言，指优优三千三百也；致广大、极高明、温故、敦厚承洋洋节；尽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礼承优优节。若谓“礼”字为一章之主，则修德凝道者止有道问学以尽其至小而无闲者，更不必尊德性以求其至大而无外者，不几于无源之水、无舵之舟乎？

• 君子修德凝道，所行合宜，自然灾害不及其身。朱子所云，非如扬雄“明哲煌煌，旁烛无疆”，逊于不□以□□天命也。

• 尽性配知人，至命配知天，极妥。鬼神妙于无形，而吾质以不衷之法，宜乎道之不相谋也。看来建天地、质鬼神皆当如此讲，比拟取义者似非。

• “百世以俟”，犹云圣人复起不易吾言耳，然非为凡民言也。君子之德不靠位与时，却靠位与时；不藉位与时者，可考、可建、可质也；必藉位与时而寡过者，民可使由之耳。使其信从，非三重不可。俟百世圣人之理，岂一时之信从所及哉？此理似拗，然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周，文、周以是传之孔子，此固在不尊不信之外也。

• “今天下”节止有位字、时字，尚未有德字，盖就守府之君言也。东迁犹然，夫子目击当时诸如陪臣大夫，有不忍言者，特举此万万不能改者，由其粗以告之，使知大统之义。《春秋》天子之事，所以存周礼也。

• 殷礼之亡，以周之兴也。右史、左史，记动、记言，尽已更置，礼安得存？

• 无尧，则中之统不开；无舜，则中之统不广；无仲尼，则天下万世必不知中为日用饮食之事。有尧而仅传舜，舜传禹；有仲尼而天下万世乃统知为天人性教之祖。然人知自仲尼以前，执中授受为二帝耳；至夫子而其统通于愚夫愚妇与学者之身，而性教皆祖之。

• 人之伤人、物之害物，人与物又相害，此出于形气有我之害，与天地不相涉，似非天地有以致之也。天地但能大生、广生而已，岂知人物之相戕相害哉？必曰相害乃并育之，则其弊必流于申、商之刑名耳。

• 口诛笔伐惧乱臣贼子之心，与剡木为矢、构室为巢以防害之心，不纲不弋与封山解网之心，皆欲全天地之并育者也。天地万物并育而不相害，而不能禁万物之自相害也，故裁成辅相之功归于圣人。此圣人与天地并立为三也。此句为仲尼心体包括众理，而取象虽非为裁成辅相而言，然当并注之。

• 天地之大、仲尼之大，在大小兼该上看出，非就德字推出。〈“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一句。〉

• 君子不动而敬、信，此躬行之极也，民自化之，不待赏怒耳，非谓并赏怒而无之也。尧舜之世不废刑赏，此圣人之治与道。

• 无为之治，毫厘千里，岂无赏怒哉？非之劝、威，非由赏怒也。不赏、不怒，岂曰无赏怒？废赏怒，民自民犯有司耳，未闻皋词之官不设也。

• 忠信不学，究竟一乡皆称愿人而已，此事大可忧。

• 〈关睢〉忧乐，据毛注则指后妃，据朱注则指宫人。以为后妃求贤佐而已得、未得而忧乐，其义固胜；以为宫入当后，如已得、未得而忧乐，其义亦胜。有以忧乐属之文王，谓文王当时未必如此思慕、如此哀求也。吾于《春秋》见天子以善恶而为君子、小人，以君子、小人而为进退用舍，以进退用舍而为治乱存亡，以治乱存亡而为鉴戒趋避，其尚无轻于好恶哉！谨好恶者于《春秋》，学《春秋》者于仁。

• 富贵贫贱是说向外去，与“去仁”仁字无涉；后节“终食无违”说向内去，将“去仁”成名又觉粗了；前节黏仁，末节问心，极难领会。

• 曾子尝欲以思而体道，而道终不可以思而得；尝欲以事而体道，而道终不可以事而求。故闻一贯之说，无以形容，但知其如是而已。忠恕不是一人千万人之谓，亦不是心学套语，亦不分一贯是圣人、忠恕是贤人二见。妙万物者，吾不可得而知也，傥然四虚之中，变而通之与民不倦，谓忠恕之心即弥缝之府可也，舍此别无妙万物者已。侔造化者，吾不可得而知也，确然依据之地，聪明睿智皆由此出，谓忠恕之心即帝王之命可也，舍此别无侔造化者已。小大皆受，当体而呈；显微无闲，实观自合。忠恕即天下之大本，即天下之达道。人非虚寂，未有尽空其心而一无所动者，即此所动之心，环为神明毕致之心，而以正君臣、以笃父子，至平等也，则至昭融矣。人非下愚，岂有尽迷其性而一无所觉者？即此所觉之性，环为动静感通之理，而明则礼乐、幽则鬼神，皆日用也，而皆同体矣。在圣人，旁皇周浃以效其动而变化成；学者，敦本辨业以近其性而物理得；众庶，发情止义以防其失而尤悔寡。若此者，皆忠恕也，则皆道也，一以贯之而已矣。为天、为人、为安、为勉，看得彻上彻下，方能融贯。

• 得人非谓为宰在得人也，子游原非取灭明辅政。此节语意，政如陆象山曰：“监守、司守令，风俗之主。若止于旗旄在前、徒卒拥后之入，是崇是奖，而陋巷穷茅、守正不阿之士或不之及，则风俗何由而美？”子游只知灭明一事，风俗可想矣。

• 此章书论相天下者，须要才节兼全，然后可以肩弘任钜。但曾子开口说一个“可以托”、“可以寄”，然后说到临大节，见得无其才而徒有节也济不得事。夫士苟立志，咸愿以身许国。假使没有了这些才，如受人托孤之责，自家虽是无欺，却被别人欺了，终是自家不了事，不能受人之托矣；如受人百里之寄，自家虽不攘权窃权，却被别人攘窃，也是自家不了事，不能受人之寄矣。故云“可以托六尺之孤”，孤君是幼君，托则身为之任而不敢有所让，身为之代而不能有所分。春秋诸贤多适他国，依人一事，昔人尤重司城贞子、蘧伯玉，其证也。痈疽、瘠环，犹烦孟子辨之，以知当时“因”字之义。则“宗”字作仪刑取法、思齐切磋最妥。〈“因不失亲”二句。〉

• “固”、“达”二字，愈穿凿则愈远。“固”犹“实”也，不过曰“唯至诚能知至诚”耳，何等明白！时说作固塞、固閟之“固”，于聪明圣智之上又有一“固聪明圣智者”，不惟流为圣智，不惟流为二氏，亦流为套话蹊径。从古未有聪明圣智之人而炫露泄越，如时文反证之谬者。即作“固有”、“固然”，亦是性命所同得，不独至诚也。且此节只重“至诚难知”，原不在“固”字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