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格物以我格物也,尚费工夫穷索;若物格,则物无碍我者矣,随处通彻,万理尽融,所谓声入心通之耳顺也。先儒举明皇挥剑拂画像而叛将之首自落于范阳,以此为物格,此理大可思。人皆知格物耳,非物格也。
- 诚意、致知、格物三件合并,慎独所以致知而诚意也。谓诚意乃致知则可,谓诚意之事已毕而后致知则不可。经言先后以详其条目,传并之诚意,所以示学者以下手入门工夫也。此节应频唤“知”字。
- 凡古人征引《诗》、《书》处,散散点缀,不必拘泥。玩“无所不用”,便见硬依注为释“亲民”而由己而民、由民而亲民,此俗儒拘牵文义之说也。朱子分章亦言其大概耳,若作文亦从中节专揭“新民”,亦不善读朱注矣。该独揭“自新”为是。看〈康诰〉、〈缉熙〉、〈淇澳〉章,前后语意无不归重自新,所谓“壹是皆以修身为本”也。〈盘铭章。〉
- “十目所视”承“小人闲居为不善”来,宜重人所共知边,不必谓己所独知也。圣贤之提小人,专以人共知惕之,小人原不畏独知耳。
- “上老老”三句即治国在齐其家之事而申言之。齐治章乃言教成之本,若天下人各欲遂其孝、弟、慈,则不惟身建极以教之,又当使之以各遂其愿,如置产分田、省刑薄敛之类是也。故下文有理财用人之事。
- “此之谓民之父母”,犹云如此方叫做父母。欲人上者以父母自处,曲体民情,使心无不周到;若舍此,则民仇矣,故曰“辟则为天下僇”。有国者不可以不慎。细玩“上所恶于上”节,曰“所恶”、曰“毋以使”,叮咛劝告要如此耳,非干百姓之誉,使颂我作父母也。〈此之谓民之父母句。〉
- 凡骄泰之主不能絜矩以同民好恶者,皆自财始。故既以忠信、骄泰言得失之道已毕,复因上“人土财用”而申言之,见生财自有大道,只在“生众为疾,食寡用舒”,不必以财为患。而又反复言之曰:“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又举孟献子之言,以深见长国家而务财用之戒。叮咛反复,见得君之所以失众失邦,不能为民父母,不能絜矩以遂其孝、弟、慈之愿。历观三代之所以亡,春秋战国之所以败乱相寻,未有不由于横征暴敛者。此《大学》痛哭流涕之言,深切著明,以示终篇之意。愚案:朱注“此因有土有财而言”一段甚详,此意非忠信、骄泰所包甚广,而但以理财一节以一端例其馀也。〈生财有大道节。〉
- 从慎独来,方可谓之中和。不根慎独而概指中节谓体,则常人皆能之矣。惟常人不能,而慎独者乃如是,故中为天下之大本,和为天下之达道。未闻常人皆能位天地、育万物也。
- 道也者,先当分别戒惧、慎独不可合;次节乃辨明动静二字不可分。尤先当讲明“不睹不闻”如何解。何谓不睹不闻?盖人心既与物接,则耳目有所寄,而有睹有闻矣;未与物接,则耳目无所寄,而不睹不闻矣。君子不离道于须臾,则无时不戒惧,非不戒惧于所睹闻也。特举不睹以该所睹,不睹而戒惧,则所睹可知矣;特举不闻以该所闻,不闻而恐惧,则所闻可知矣。非专戒惧于不睹不闻而怠忽于所睹所闻也。如此,则人必有睹有闻之时多,而不睹不闻之时少,其离道也岂特须臾也?最可恨者,道本无可睹可闻,及天命之性原不睹不闻,窃性氏见明见暗、闻喧闻寂,安有不睹不闻以小辨破道也?何谓戒惧、慎独不可合?从来以慎独、戒惧独,朱子分别言之。盖不睹不闻是汛论统体工夫,自所睹以及不睹、自所闻以及不闻,乃己所不睹不闻之时,以见无时不然之意;慎独则人所不睹不闻而己所独知,此独知则不论不睹不闻及所睹所闻时,皆介然独觉。故君子既尝戒惧,而尤致谨于独知之地。譬之《大学》,不睹不闻则顾视盘铭、明明德之事,慎独则诚意下手工夫;譬之末章,戒惧是不动而敬、不言而信,慎独则“潜虽伏矣”、“内省不疚”之事。今一概而同之,则不应独后用“是故”二字矣。何谓动静不可分?不睹不闻以该所睹所闻,见无时不然,可专属静乎?介然独知之地,在所睹所闻时,对众寡、对大小,此知介然有觉;在不睹不闻时,未对众寡、未对大小,此亦介然觉,可专属动乎?且“存养”二字始于孟子之时,孟子恐后以养性为事天,未闻以存心养性专属之静也。此朱注不分动静之确。
- 即一饮食,而视、听、言、动可类推矣。弗涉色、声、香、味、尘根,杨复所云:“事多忽于平常,故识每昏于忽略;理莫精于浅近,而察未尽其精微。”因不知味而妄见斯出,安得无过不及之差也?
- 国有道,是社稷无故、疆场无虞便是;若说到喜起休明,此时何故变塞?有道不变,只“富贵不能淫”之意;无道不变,即“贫贱不能移”、“遁世不见知”之意。
- 以射之失形,君子谓失不由己?可谓由己?可谓君子每事反求诸己,自然其身正而天下归之,所谓“永言配命,自求多福”也。君子反求其失,断不可回护其无失。
- 妻子、兄弟、父母,只虚虚浑浑发一体感动之妙,则卑迩高远皆在其中,此古文章妙处。夫本章明曰“自迩自卑”,通上章言“居易反求”,下章“诚不可掩”,皆自迩自卑之意,置高远于言外矣。作者必以父母为高远,与自迩自卑不既矛眉乎?又有反其说者曰:“父母非高远也。”则又将于父母之外另寻高远,亦与自卑自迩矛盾矣。圣贤之言彻上彻下,无所不有,不必言何为鬼神、何为祭祀之鬼神。总统论阴阳合散之德,而插祭祀一段以证,于祭验又于诗验,最活泼不拈滞。
- 诚非专为鬼神设也,而鬼神尤可以见诚。盖言自显,自显者之为诚,不若言自微而显者之为诚,尤见诚之必形。此《中庸》于子、臣、友后,九经、三重,天道、人道之先,挈鬼神以见诚之妙。
- 周公成德,乃言周公之事,作礼乐、定制度,成周家一代之法,平等叙过,大义粲然。弗讲到以礼压天下,欲天下谅其忠、谅其孝,使大经大典化为奸雄操纵天下之术。舜其大孝,非孝就可以得天命也。难道人苟顺亲,虽功德无补于当世,亦崛起而在此位乎?不知舜以德得天下,为养而成其大孝,非谓以孝得天下也。孔子之言,非如孟子之“瞽瞍底豫而天下定”,以直截引诱为教,故引“宜民宜人”之诗,则通其义于禹、汤、文、武矣。武王末受命,非不得已而代殷,至是始也。文王九十七而终,武王九十三而终。武王即位十三年而伐纣,计其年已八十七矣;又六年而崩,天下甫定,未遑议礼乐之事,以其为末受命也。若以为待纣之悛,不得已而举兵,则十三年中,三年居丧,又十年而举事。十年中布置经营,联属西土,庸、蜀、羌、髦、微、卢、彭、濮,皆后世临洮、西羌、巴蜀与楚之境,北方数千里,如此举事之速,犹以为再三待时,则必通计文王服事之年而后可耳。况商周君臣之分又自有说。古者夏商之世,虽有五服九州,而诸侯或臣或叛,视其德为向背,非如后世郡县之地,禀命于王朝也。孟子曰:“武丁朝诸侯,有天下。”夫成汤巳朝诸侯有天下矣。盖殷自汤甲之后,诸侯莫朝,至盘庚而后诸侯来朝;盘庚之后,殷祚复衰,至武丁修德行仁,乃复朝诸侯。然则当时天下大势可知矣。虽周亦然,周自穆王而诸侯有不睦者,宣王中兴,诸侯乃复宗周。故曰:“文王率商之叛国以事纣。”曰叛国,则天下已非殷矣。武王与纣之时,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故者,未易言也。
- 周公追德,固不以礼贿天下,然亦安能以礼服天下?天下将曰:“尔自孝先王耳,岂有服其孝而谅其忠者哉?”王季重各不乱而天子之亲可行,共相安而天子之尊无恙,得礼意矣。使诸侯大夫皆殷人也,而心非之,得无于应天顺人之举有不合乎?
- 三年之丧,不独父母也,嫡孙为祖、为长子、为妻,天子达于庶人,一也。周穆后崩,太子寿卒,叔向曰:“王一周岁而有三年之丧二焉。”故后曰:“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
- “达”字照《大全》饶双峯说:达诸侯、达天子,德教加乎百姓、列于四海,天子之孝,及一切达权达变,不过朱注中一节一枝。国家王制大备,万世由之,小大由之,尽伦尽制,无以复加,兼有二端在内:一则继志述事,礼以义起,能达权通变,创先王之所未为;一则制度详密,使天下之人至于诸侯、大夫、士、庶,皆得因分循礼,是以天下由之、小大由之、万世由之,而天下之人通称他为孝。
- 九经明曰“凡为天下国家”,盖诸侯列国皆如是,不独天子也。若专作天子,则周固已共主矣,后何必曰“天下畏之”、何必曰“远人”?封邢封卫,此齐桓之治乱持危也;罢马以为币、缕纂以奉鹿皮,四个垂櫜而入、稛载而归,此齐桓之厚往薄来也。盖王事终而霸事兴矣。陈赤石所言:治封疆之外,无如宽而有体,供其困乏,岂忧根本之日绌?登其人材,岂忧仕路之太广?最是“往来”二字,皆当时列国卿大夫来朝聘之人,非实往实来、名来利来之谓;其人非必尽如季札、叔向、子产、韩宣子之流,故下曰“嘉善矜不能”。然不特此,晋公子于齐,齐桓公以女妻之,有马二十乘,及寓公之类,与晋卿皆楚材之类,皆所以柔远人也。则“往来”二字,注中为之授节、委积,亦一端耳。
- 凡事犹言事,且须前定,何况达道、达德、九经为天下国家之重者?“道前定”字亦汎指,非达道之道。“豫则立”,防微杜渐之理;狃渐忽微,就不豫了。
- 齐明盛服,乃修身时下手入门工夫,非钦明澄彻、动容中礼既修以后事也。凡帝王身心性命题,不要讲玄虚幻渺,无处下手,如高坚前后之叹。
- 蓍龟、四体,将夫子一部《易》占与威仪定命之说细思之,是圣一部大道理。所谓蓍龟,指人稽疑之本;四体,开反躬惕己之图。弗得以春秋时人俱能言其验,遂略去。
- “所以载物”节重在及物,次节乃言所配之量,末节是自然不二之意。诚也、纯也、无息不已也,但不得谓不二乃所以诚也。《或问》云:“二则杂,一则纯,纯则诚,杂则妄,故曰不二所以诚也。”故句当照“纯”字,纯则自然无息,意即在不二中带出。如此,则是既不二,故自然无息,而至于生物之多,所谓既无虚假,自无闲断。以不二即不息者有异。通章要是至诚配天地功用之盛。
- 洋洋即费隐章之“大莫载”也,优优即费隐章之“小莫破”也。兼大小不倍而为言,非为礼而言,此犹易明。独专指“敦厚以崇礼”则悖谬尤甚。盖“尊德性”节逐句分次:尊德性承“大莫载”而言,指洋洋发育峻极也;道问学承“小莫破”而言,指优优三千三百也;致广大、极高明、温故、敦厚承洋洋节;尽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礼承优优节。若谓“礼”字为一章之主,则修德凝道者止有道问学以尽其至小而无闲者,更不必尊德性以求其至大而无外者,不几于无源之水、无舵之舟乎?
- 君子修德凝道,所行合宜,自然灾害不及其身。朱子所云,非如扬雄“明哲煌煌,旁烛无疆”,逊于不□以□□天命也。
- 尽性配知人,至命配知天,极妥。鬼神妙于无形,而吾质以不衷之法,宜乎道之不相谋也。看来建天地、质鬼神皆当如此讲,比拟取义者似非。
- “百世以俟”,犹云圣人复起不易吾言耳,然非为凡民言也。君子之德不靠位与时,却靠位与时;不藉位与时者,可考、可建、可质也;必藉位与时而寡过者,民可使由之耳。使其信从,非三重不可。俟百世圣人之理,岂一时之信从所及哉?此理似拗,然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周,文、周以是传之孔子,此固在不尊不信之外也。
- “今天下”节止有位字、时字,尚未有德字,盖就守府之君言也。东迁犹然,夫子目击当时诸如陪臣大夫,有不忍言者,特举此万万不能改者,由其粗以告之,使知大统之义。《春秋》天子之事,所以存周礼也。
- 殷礼之亡,以周之兴也。右史、左史,记动、记言,尽已更置,礼安得存?
- 无尧,则中之统不开;无舜,则中之统不广;无仲尼,则天下万世必不知中为日用饮食之事。有尧而仅传舜,舜传禹;有仲尼而天下万世乃统知为天人性教之祖。然人知自仲尼以前,执中授受为二帝耳;至夫子而其统通于愚夫愚妇与学者之身,而性教皆祖之。
- 人之伤人、物之害物,人与物又相害,此出于形气有我之害,与天地不相涉,似非天地有以致之也。天地但能大生、广生而已,岂知人物之相戕相害哉?必曰相害乃并育之,则其弊必流于申、商之刑名耳。
- 口诛笔伐惧乱臣贼子之心,与剡木为矢、构室为巢以防害之心,不纲不弋与封山解网之心,皆欲全天地之并育者也。天地万物并育而不相害,而不能禁万物之自相害也,故裁成辅相之功归于圣人。此圣人与天地并立为三也。此句为仲尼心体包括众理,而取象虽非为裁成辅相而言,然当并注之。
- 天地之大、仲尼之大,在大小兼该上看出,非就德字推出。〈“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一句。〉
- 君子不动而敬、信,此躬行之极也,民自化之,不待赏怒耳,非谓并赏怒而无之也。尧舜之世不废刑赏,此圣人之治与道。
- 无为之治,毫厘千里,岂无赏怒哉?非之劝、威,非由赏怒也。不赏、不怒,岂曰无赏怒?废赏怒,民自民犯有司耳,未闻皋词之官不设也。
- 〈关睢〉忧乐,据毛注则指后妃,据朱注则指宫人。以为后妃求贤佐而已得、未得而忧乐,其义固胜;以为宫入当后,如已得、未得而忧乐,其义亦胜。有以忧乐属之文王,谓文王当时未必如此思慕、如此哀求也。吾于《春秋》见天子以善恶而为君子、小人,以君子、小人而为进退用舍,以进退用舍而为治乱存亡,以治乱存亡而为鉴戒趋避,其尚无轻于好恶哉!谨好恶者于《春秋》,学《春秋》者于仁。
- 富贵贫贱是说向外去,与“去仁”仁字无涉;后节“终食无违”说向内去,将“去仁”成名又觉粗了;前节黏仁,末节问心,极难领会。
- 曾子尝欲以思而体道,而道终不可以思而得;尝欲以事而体道,而道终不可以事而求。故闻一贯之说,无以形容,但知其如是而已。忠恕不是一人千万人之谓,亦不是心学套语,亦不分一贯是圣人、忠恕是贤人二见。妙万物者,吾不可得而知也,傥然四虚之中,变而通之与民不倦,谓忠恕之心即弥缝之府可也,舍此别无妙万物者已。侔造化者,吾不可得而知也,确然依据之地,聪明睿智皆由此出,谓忠恕之心即帝王之命可也,舍此别无侔造化者已。小大皆受,当体而呈;显微无闲,实观自合。忠恕即天下之大本,即天下之达道。人非虚寂,未有尽空其心而一无所动者,即此所动之心,环为神明毕致之心,而以正君臣、以笃父子,至平等也,则至昭融矣。人非下愚,岂有尽迷其性而一无所觉者?即此所觉之性,环为动静感通之理,而明则礼乐、幽则鬼神,皆日用也,而皆同体矣。在圣人,旁皇周浃以效其动而变化成;学者,敦本辨业以近其性而物理得;众庶,发情止义以防其失而尤悔寡。若此者,皆忠恕也,则皆道也,一以贯之而已矣。为天、为人、为安、为勉,看得彻上彻下,方能融贯。
- 得人非谓为宰在得人也,子游原非取灭明辅政。此节语意,政如陆象山曰:“监守、司守令,风俗之主。若止于旗旄在前、徒卒拥后之入,是崇是奖,而陋巷穷茅、守正不阿之士或不之及,则风俗何由而美?”子游只知灭明一事,风俗可想矣。
- 此章书论相天下者,须要才节兼全,然后可以肩弘任钜。但曾子开口说一个“可以托”、“可以寄”,然后说到临大节,见得无其才而徒有节也济不得事。夫士苟立志,咸愿以身许国。假使没有了这些才,如受人托孤之责,自家虽是无欺,却被别人欺了,终是自家不了事,不能受人之托矣;如受人百里之寄,自家虽不攘权窃权,却被别人攘窃,也是自家不了事,不能受人之寄矣。故云“可以托六尺之孤”,孤君是幼君,托则身为之任而不敢有所让,身为之代而不能有所分。春秋诸贤多适他国,依人一事,昔人尤重司城贞子、蘧伯玉,其证也。痈疽、瘠环,犹烦孟子辨之,以知当时“因”字之义。则“宗”字作仪刑取法、思齐切磋最妥。〈“因不失亲”二句。〉
- “固”、“达”二字,愈穿凿则愈远。“固”犹“实”也,不过曰“唯至诚能知至诚”耳,何等明白!时说作固塞、固閟之“固”,于聪明圣智之上又有一“固聪明圣智者”,不惟流为圣智,不惟流为二氏,亦流为套话蹊径。从古未有聪明圣智之人而炫露泄越,如时文反证之谬者。即作“固有”、“固然”,亦是性命所同得,不独至诚也。且此节只重“至诚难知”,原不在“固”字生枝节。
注
支付宝
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