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钱希翁四十序 中华文库

今丙戌春正月，年盟翁希老四十之时。督师江上，其标营将士读书知礼、有忠义者，乞侑雅于予，以上为希老寿。予思寿政应尔，且未也。而论希老之若，无不意外视年者。夫得年尚非其意中，而况称祝？况祝必大乃言，以惊耳眩目乎？则又磬而揖予曰：“侪不文，愿情吁而□□。”是又予酣适不容口已。

方希老为诸生，以遵古经传不合时宜；后吏太仓，以孤冷惠民不合世宜；一丁国变，以慷慨奋义不合俗宜。如名固当世豪所趋也，而污若欲浼；利固为庸俗子所重也，而貌如轻羽。汉术杂霸则陋之，周道相及则敦之，虞尚善同则酌之。以善不立需，凶不立除，结成悲愤，以习为苟且，慕为因循，时来怒指。予犹忆翁去夏闰月赴多衿举义之请，直辱伪于众绅方礼下时。而国中氓庶，无论贤否智愚、识与不识，垂老及丱，咸为驾而拥入署，于已惶之复城，卜天命之无改，至扶杖秃鹤，垂涕庆须臾。

予知希老向病瘠，咯血缕缕如珠，而强起辟易，人不啻万夫敌。盖宗社固阴护希老身以堪此多难乎？其誓师也，募卒为子，而频稽父在、兄在、独子无在，以思锡子类；饷卒用劝，而特恤家三人、家五人、家丰谋拙，以不浚民脂；盟争长之雄而发其悃，慑悍逞之魄而制于礼，重馘斩之劳而信其赏。予知希老性稍戆，每面折不容过，而屏息调剂如慈母然。盖宗社固婉转希老以借此曲成乎？

则整旅至西陵，而西陵之人扶老携幼曰：“我秋毫不犯，钱令公也。”则分汛诣杭湖，室庆家贺曰：“父我母我，钱令公也。”时稻方成熟，而穰穰者在田，军行咸扶禾而过曰：“不敢伤我公德。”凡地逼行闲者，每尽室避去，而少女浣于石，闺妇砧于戸，至老寡且愿纫兵卒衣、补弊履曰：“不敢愀我公色。”民陷于虏矣，蹙遇钱公必活，而忍命以待；虏甚毒，只虏瞥遇钱公旗帜而窜逐以奔。予又闻希老师次杂氓，悉相率循涯衔橹尾而呼云：“钱公生我。”盖宗社固特种希老以靖此殷忧乎？

而希老又复直己行志，口不道符怪，虽祀神致白鱼入舟之异，而心不阴喜；惟战必为诸镇先，功必让诸镇上；未尝不从容吟咏以代投壶，雅歌事庶几哉儒将风流。而况众口所祝，不祷而福。希老实宗社式凭之身，而百姓于此请命，国祚于此灵长，天地于此光霁。其敢以是为希老寿？

诸唯诺子席盛平，谓没身不见兵革，而一旦播氛信史，书“起兵”二字，执殳横戈，得窃馀生，而且附大人以不没于世。其敢以是为希老寿？草疏焚城穴之蠹，信笔诛君侧之奸，集百忌百不顾，履伏莽之如饴，对扬天休，惟恭用币。至于急除虏，敬先崇善；务洗兵，敬先正笏。用我一朝，换人万世。希老感激伤时，对人多牢骚小平之气，顿足咨嗟，幸闻予言，怡色进三雅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