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副墨
作者:陆西星 
    庄子》注本
    《南华真经注疏》 郭象注、成玄英疏
    《南华真经口义》 林希逸
    《庄子翼》 焦竑
    《南华真经副墨》 陆西星
    《南华真经注疏》 程以甯注疏

    南华真经副墨序

    方壶外史陆西星长庚著

    外史既测道德经已迺,复测南华。南华者,《道德经》之注疏也。其说建之以常无有,而出为于不为,以破天下之贪执者。去圣远,道德之风微,儒墨并起,各执其似,以相是非。上仁义,崇圣智,而首乱之民爰窃之以嚆矢天下。以故,识者病焉,以为先疾而施剂,则君参佐蓍,适以滋毒而戕人。善摄生者,不轻试以无妄之药。故曰:上德为之而无以为。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仁可为也,义可亏也。见素抱朴,少思、寡欲、淡寞而天下治矣。且夫天下不可为也,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知其不得已。若乃虚静恬淡,寂寞无为,则其于道也几乎。古之至人,守宗保始,欲为而为之以不为。世出世法,莫不繇此,所谓以其真治身而出其绪馀以理天下。盖自几蘧以逮,羲轩莫不通于道而合于德,退仁义而宾礼乐,明于本度,系于末数,理之所以穷也,性之所以尽也,命之所以至也。明此者谓之大道,迕此者谓之俗学。若乃断言语,绝名相,混溟茫沕,迥出思议之表,则竺干先生谭之西方未始相袭也,而符契若合。故予尝谓震旦之有南华,竺西之贝典也。贝典专谭实相,而此则兼之命宗。盖妙窍同玄,实大乘之秘旨。学二氏者,乌可以不读《南华》。缘督守中,则卫生之经也。地文天壤,则止观之渊也。藏神守气,则食母之学也。忘言绝虑,则搃持之要也。有情有信,则重玄之秘也。无实无虚,则实相之理也。因是,则玄同之德也。忘我,则无相之宗也。生死一条,可不可一贯,则解脱之门也。若乃采其文,撷艺圃之华,资其辩给悬河之口,则操觚挥尘之伦又多取焉。呜呼,文字上起唐虞,以逮邹鲁,称性之谭,精绝闳肆,孰逾南华矣!亦其矢口寓言,正而若反,从心曼衍,废而中权,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则惠施呿口,公龙结舌,季真接子之徒,又乌能测其涯涘哉。昔晋人郭象首注此经,影响支离,多涉梦语。鬳斋《口义》,颇称疏畅,而通方未彻,挂漏仍多。是知千虑一失,在贤知犹不能免。商赐启予,回非助我。仲尼大圣不无望于人人,而况其散焉者乎。星启款寡闻,素无前识,而二氏之学,载之末年,颇窥堂奥,乃复添注是经,补救偏弊,以匡昔贤之不逮,名之《副墨》,相与二家之说参订异同,而一二同志。佥谓发所未发。勉令卒业,游历江海,配之奚囊,三易岁乃脱草。呜呼!批导熟,则庖丁之目无全牛,察认真,则九皋之肆无留良,千载而下知庄叟者谁欤!若谓侮圣畔道,言大而无当,则星也与叟均之不白于天下矣。

    万历戊寅四月望日

    重刻批点南华真经法

    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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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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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冗綮

    精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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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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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华真经音叶

    从四声等韵,参订玉篇直音暨唐陆德明音义,随注于本文之下,以便诵读。有不可以字叶者,但云某平某上,因其字而调之,则其音自出。

    南华真经字画

    准诸家古本,校以洪武正韵,一字一画,毫不讹赝,而其书法则宗颜鲁公,取其庄重古雅以见刻之不苟云。

    南华真经篇目

    虚字集卷之一上

    内篇

    虚字集卷之一下

    静字集卷之二上

    静字集卷之二下

    恬字集卷之三上

    外篇

    恬字集卷之三下

    澹字集卷之四上

    澹字集卷之四下

    寂字集卷之五上

    寂字集卷之五下

    寞字集卷之六上

    杂篇

    寞字集卷之六下

    无字集卷之七上

    无字集卷之七下

    为字集卷之八上

    为字集卷之八下

    按《汉书》艺文志,《庄子》五十二篇。《唐书》四十卷,即今行于世者篇卷。既不同而世代辽远,不复得见古人之全书。姑准郭本定为三十三篇,而《让王》《盗跖》《说剑》《渔父》亦从其赝入云。

    读南华真经杂说

    《南华经》分明是《道德经》注疏。欲读《南华》﹐先须读《道德经》﹐大要识其中立言宗旨。是经篇章𨿽多﹐阖辟鼓舞一意贯串﹐但其言突兀惊人﹐其诋侮圣贤﹐正如禅宗中喝佛骂祖﹐见释迦始生﹐手指天地﹐作狮子吼﹐便要一棒打杀﹐与狗子吃了﹐贵柱天下太平。此中深意﹐如何理会﹖识者谓其深报佛恩。于此悟入﹐然后许读此书。

    《南华经》还是一等战国文字﹐为气习所使﹐纵横跌宕﹐奇气逼人﹐却非是他自立一等主意。如公孙龙﹑惠子之说﹐读者但见其恣口横说﹐以为流瀁无当﹐却不知一字一义祖述道德﹐却如公孙大娘舞剑﹐左右挥霍﹐皆合艸书。熟于《道德》者始可以读《南华》。

    《南华经》如山肴海错﹐别是一种﹐却不可与菽粟同味者。然始并席而陈合口而食﹐亦自不相妨害。今儒者见其突兀﹐以为非圣之书﹐掩卷废之﹐殊可惜也。

    《南华》文字中有平易可解者﹐有艰涩不可致诘者。读者但当解其所可解者﹐而不致诘其所不可诘乃为得之。若一一为之曲说﹐非惟支离破碎﹐不得其旨﹐而我会文艰涩之机熟﹐抽毫临纸﹐忽焉入于其中而不自觉。此害事之不浅者﹐正如禅宗中谓盐可食却不许汝满口食也。

    《南华》宗旨﹐不二法门也。但见有名相分别﹐心便不喜﹐以为窍凿浑沌。其诋侮圣贤﹐正如司马公谓好个仆被苏学士教坏了也。

    一部《南华经》止有三等说话﹕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寓言者﹐意在于此寄言于彼也﹔重言者﹐假借古人以自重其言也。寓言如大鹏﹑社树之类﹔重言如称引黄帝﹑尧舜﹑仲尼﹑颜子之类﹔卮言者﹐旧说有味之言﹐可以饮人﹐看来只是卮酒间曼衍之说。寓言﹐意在言外﹔卮言﹐味在言内﹔重言﹐征在言先。

    道德言﹕“为道者﹐豫兮若畏四邻。”逍遥游却如此放旷闲适。盖老子说心小﹐庄子说心空。心小是工夫﹐心空是体假。

    逍遥游说“生物之以息相吹。”生物﹐即造物﹐但换得字新。“以息相吹”﹐分明是自老子“天地之间其犹槖龠乎”化来。

    南华经﹐皆自广大胸中流出﹐矢口而言﹐粗而实精﹐矫俗而论﹐正而若反。读南华者﹐先须大其胸襟﹐空其我相﹐不得一以习见参之。子书中第一部醒眼文字﹐不独以其文也。

    太史公论大道﹐则先黄老﹐二后六经﹐的有真见﹐未可轻议。儒者谓其是非﹐颇谬于圣人。此一𨘢说也﹐庄子所谓且也﹐相与吾之耳已。讵恶知吾之所谓吾之乎。

    告子谓﹕不得于言﹐勿求于心。孟子亦谓之曰﹕可当时有此一假学问﹐却是二氏了生死脱轮回宗旨。庄子说保始之征不惧之﹐实一夫雄入于九军。佛言﹕不取于相﹐如如不动﹐便是演说﹐金刚般若。今学者如何看此一句道理﹐妄加讥贬﹐大造口业﹐于己何益﹖

    学问只一个究竟﹐性命是切己的经纶﹐燮理皆其应迹﹐有为之法幻妄不常﹐颜渊问为邦﹐那里去试﹐只一心斋坐忘﹐却终身得力受用不尽也。一部南华归究到此﹐有为事相皆粗迹也。

    看庄老书﹐先要认道德二字。道者先天﹐道朴无名无相﹐所谓无名天地之始。德则物得之以生﹐本然之体一而不分﹐大要在人不起情堕﹐堕支黜聪绝圣弃知则复归于朴﹐而道其在是矣。故曰﹐性修反德﹐德至同于初。又﹐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又﹐仁可为也﹐义可亏也﹐礼相伪也﹐通于道而合于德﹐退仁义而宾礼乐﹐古之至人其心有所定矣。则二书之宗旨也。今儒者直谓不然﹐往往斥之以为异说﹐反以老氏为见小﹐是蜩与鸴鸠同其同也﹐悲夫。

    退之原道,以仁义为定名,道德为虚位,谓道有君子有小人,而德有吉有凶,便是虚位,不若仁义实实在在,故曰定名。亦似有理趣,然以性空真体而言,淸静之中,一物不着,道亦强名而已,安有仁义?定了名相,是为太虚生闪电也。论大道者,不作是解。佛语说:金屑虽贵,着之眼中,何殊砂土。意盖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