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阳第二十五 南华真经副墨
外物第二十六
寓言第二十七 

    南华真经副墨卷之七 无字集

    杂篇 外物第二十六

    外物不可必,故龙逢诛,比干戮,箕子狂,恶来死,桀、纣亡。人主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故伍员流于江,苌弘死于蜀,藏其血三年而化为碧。人亲不欲其子之孝,而孝未必爱,故孝己忧而曾参悲。

    大意谓,外来之祸,不惟恶者不能免,而善者亦未必能死免,不惟不忠不孝者不能免,而忠者孝者亦未免能免,故均谓之曰:外物不可必。

    大抵天下只有理数二字。在常理则曰:积善余庆,积恶余殃,此其所以可必者;而不知所遭之不偶,则有数存焉。补此一段,正以见吾人当为其所当为,而不可必其所难必。

    关龙逢,桀臣。箕子、比干、恶来,皆纣臣。子胥,吴臣,被戮,裹以鸱夷之皮,沉之于江。苌弘,周灵王时臣,被放归蜀,刳肠而死,蜀人哀之,藏其血于地,三年化为碧玉。孝己,殷高宗之子,逐于后母;曾参,为父芸瓜,误断其根,大杖而死,故以为有忧悲之事。 

    木与木相摩则然,金与火相守则流,阴阳错行则天地大骇,于是乎有雷霆,水中有火,乃焚大槐。

    此论造化五行,暗影人事。五行之气,惟火最烈。参同契云‘木火同侣’,火阴根阳,寄位于木,因动而发,反伤其母,故木与木相摩则然,阴符经云‘火生于木,祸发必克’是也。即虽金性至坚,与火相守亦为所烁。

    若使阴阳错杂,其气郁而不伸,则雷击霆奋,水中起火,乃焚大槐。槐者,东方之木,老而生火,在人身则所谓‘龙雷之火难以直折’是已。

    火之为害如此,意则见下。

    有甚忧两陷而无所逃。螴蜳不得成,心若县于天地之间,慰暋沈屯,利害相摩,生火甚多,众人焚和,月固不胜火,于是乎有僓而道尽。

    所以修真体道之人,虚静恬淡寂寞无为,五志之火一时俱伏,是故有利害不干于心而生死无变于己者。不知道者,则不耐世故,甚忧两陷于利害之中无所逃遁,郁暋屯遭,不自解脱,利害相摩,生火甚多,焚其天和,于是乎有阴阳之患,以其不知外物之不可必而交战于利害之场,故自焚若此。

    故道人养和,众人焚和。焚者,煎熬之义。月固不胜火,‘月’字下得奇。月者,水也,水不胜火,即医家所谓‘一水不能胜五火’之意。又解月古篆文,肉字也,言血肉之躯不胜熬烁,于是乎有僓然而道尽者。僓,哀毙之义。道,谓生道。道尽,则形神与之俱尽矣。

    与上连为一章,发此一段,于人有大利益。欲人静消心火,自处恬淡无为之乡,然后尽其天年而不中道夭折,盖救世之仁也。佛经法华‘火宅’之喻,可以参看。 

    庄周家贫,故往贷粟于监河侯。监河侯曰:“诺,我将得邑金,将贷子百金,可乎?”庄周忿然作色曰:“周昨来,有中道而呼者。周顾视车辙中,有鲋鱼焉。周问之曰:‘鲋鱼来﹗子何为者耶?’对曰:‘我,东海之波臣也。岂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诺,我且南游吴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鲋鱼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与,我无所处。我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于枯鱼之肆﹗’”

    生事萧疏,穷途仗友,仁者当亟恤之,乃复为此纡缓不急之谈,友道之薄莫此为甚。笔记于此,见世俗之益偷也。常与,指水而言。‘波臣’二字奇。

    任公子为大钩巨缁,五十犗以为饵,蹲乎会稽,投竿东海,旦旦而钓,期年不得鱼。已而大鱼食之,牵钩辎,陷没而下,骛扬而奋鬐,白波若山,海水震荡,声侔鬼神,惮赫千里。任公子得若鱼,离而腊之,自制河以东,苍梧已北,莫不厌若鱼者。已而后世辁才说之徒皆惊而相告也。夫揭竿累,趣灌渎,守鲵鲋,其于得大鱼难矣,饰小说以干县令,其于大达亦远矣,是以未尝闻任氏之风俗,其不可与经于世亦远!

    喻言有大抱负者必有大设施,有大设施者必有大成就。巨缁,大墨绳也。犗,犍牛也。离,剖之也。干肉曰腊。制,读曰浙。厌,饱镺也。辁才,小才也。累,小绳也。灌渎,田中灌水之渎。鲵、鲋,皆小鱼。县令、县赏令以待言者。一段文气跌宕,与巨鱼争雄,摛文之士允宜熟读。 

    儒以《诗》、《礼》发冢。大儒胪传曰:“东方作矣,事之何若?”小儒:“未解裙襦,口中有珠。”《诗》固有之曰:‘青青之麦,生于陵陂。生不布施,何含珠为?’接其鬓,压其顪,儒以金椎控其颐,徐别其颊,无伤口中珠﹗”

    此段戏剧世儒无实得而专以剽窃古人为事者。盖古人即地下之陈死人也,古人所言,即陈人所含之珠也。小儒者,大儒之弟子。

    自上语下曰胪。言大儒呼小儒而语之曰:东方作矣,相与从事若何?事即暗指发冢之事。小儒言:未须解其裙襦,口中有珠在焉。

    又引诗为证。诗有之曰‘青春之麦,生于陵陂’,兴也。‘生不布施,死何含珠?’言人生前不知重义乐施,死犹秘其金珠以为地下含铜臭之夫,鄙吝若此。

    以下云云,相与计议取珠之法。唇上曰鬓,颐下曰顪,口旁曰颐,颐旁曰颊。接,撮也。压,以手按之也。控,别开也。

    夫儒以诗礼名家,而所以教其弟子者,不过日夜剽窃古人之绪余,期不谓之盗儒乎哉?

    此段寓言,意亦奇特。凡为儒者读之,皆当泚颡。

    老莱子之弟子出薪,遇仲尼,反以告曰:“有人于彼,修上而趋下,末偻而后耳,视若营四海,不知其谁氏之子。”老莱子曰:“是丘也,召而来。”仲尼至。曰:“丘,去汝躬矜与汝容知,斯为君子矣。”仲尼揖而退,蹙然改容问曰:“业可得进乎?”老莱子曰:“夫不忍一世之伤而骜万世之患,抑固窭邪,亡其略弗及邪?惠以欢为骜,终身之丑,中民之行进焉耳,相引以名,相结以隐。与其誉尧而非桀,不如两忘而闭其所誉。反无非伤也。动无非邪也。圣人踌躇兴事,以每成功。奈何哉其载焉?终矜尔!”

    脩上,上长也。趋下,下促也。末偻,背微偻也。后耳,耳帖脑后也。目若营四海,蒿目而忧当世之患也。矜,矜持也。容,动容也。知,思虑也。

    老莱之教,即前所谓‘离形去智’之意。业可得进,言夫子之道可得而学乎?莱谓夫子:汝不忍一世之伤而骜然放心于万世之患,盖一时之伤乃政教之下衰,而万世之祸则学术不明之过也。

    汝之穷,其固然耶?抑其经略有所不及耶?夫以恩惠结人之欢心而骜然自得者,丑行也,中民之行进焉耳,非大道所取也。何者?至人无恩,至人无名、至人无私。

    若相惠以欢,相引以名,相结以隐,皆中民之行。结以隐,谓以心腹相结。当时之君,不忍一世之伤者莫若尧,而坐至一世之伤者莫若桀,人皆知之,往往是尧而非桀,是为大道生是非也。

    故与其誉尧而非桀,不若两忘而闭其所誉。岂不以尧桀终有是非,而我不生毁誉,不起憎爱,浑然与善恶相忘,然后与道相应。

    今之人皆曰:‘吾将反斯于唐虞之盛’,而不知反之无非伤也;皆曰‘吾将鼓舞振作乎一世之民’,而不知动之无非邪也。何者?为其有心也,不若虚静恬淡寂寞无为,与天下相安于无事之天。

    设有所为,欲为而为之以不为,故踌躇以兴事,而往往见其成功。今汝也,奈何哉不忍一世之伤而以天下之事自任哉?终见其矜持费力焉耳。

    此等说话,儒者直谓其与沮溺、丈人之见同科。然以至理而论,有心做事者亦做不出甚事,不得例以习见非之。

    宋元君夜半而梦人被发窥阿门,曰:“予自宰路之渊,予为清江使河伯所,渔者余且得予。”元君觉,使人占之,曰:“此神龟也。”君曰:“渔者有余且乎?”左右曰:“有。”君曰:“令余且会朝。”明日,余且朝。君曰:“渔得?”对曰:“且之网得白龟焉,箕圆五尺。”君曰:“献若之龟。”龟至,君再欲杀之,再欲活之,心疑,卜之,曰:“杀龟以卜,吉。”乃刳龟,七十二钻无遗䇲。仲尼曰:“神龟能见梦于元君,而不能避余且之网;知能七十二钻而无遗䇲,不能避刳肠之患。如是,则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

    阿门,曲侧之门。宰路,渊名。龟为清江之神,使于河伯之所,为渔者余且所得,故见梦以求脱,而卒不能脱者,龟有数也。数定,则虽有神知不能移。故有所困、有所不及者,盖囿于数也。

    神知根于有生之前,数定于有生之后。老子曰:‘自夸吾身,复有何患?’外其身则不囿于数矣。 

    虽有至知,万人谋之。鱼不畏网而畏鹈鹕。去小知而大知明,去善而自善矣。

    虽有至知,亦须毕举群策而后为谋允臧,盖用知则自私,自私则有情识、有机变,人斯畏而避之矣。故鱼网虽密,鱼不畏也。

    鹈鹕所食几何,鱼反畏之者何?网无情而鹈鹕有情也。圣人能与天下相安者,亦无情顺应而已。故去小知则大知明,去其善则自善。今之人见小知以自贤,其亦未闻道耶? 

    婴儿生,无石师而能言,与能言者处也。”

    石,疑作‘所’。言熏习之移人有如此者。

    惠子谓庄子曰:“子言无用。”庄子曰:“知无用而始可与言用矣。天非不广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则厕足而垫之致黄泉,人尚有用乎?”惠子曰:“无。”庄子曰:“然则无用之为用也亦明矣。”

    夫至理之言无可拣择,故碎拱璧则尘尘是玉,折沉坛则片片皆香。顾言之所该者无穷,而人之所用者有限,以不尽用而遂谓其无用,则非矣。

    彼天地亦大矣,人之用天地者几何?即以步履而论,则容足之外皆为无用,以为无用侧足而掘之至于黄泉,尚有用乎?毕竟是无用也,故惠子亦曰无用。

    不知地虽无用,而所以助吾之足者实多,若以为无用而废之,不使容足之外更有余地,则将日见其狭隘而不能行矣。

    知此,则无用之用得非天下之大用乎?前云‘足也践,恃其所不碾’,亦是此意。 

    庄子曰:“人有能游,且得不游乎?人而不能游,且得游乎?夫流遁之志,决绝之行,噫,其非至知厚德之任与!覆坠而不反,火驰而不顾。虽相与为君臣,时也,易而无以相贱。故曰:至人不留行焉。夫尊古而卑今,学者之流也。且以狶韦氏之流观今之世,夫孰能不波,唯至人乃能游于世而不僻,顺人而不失己。彼教学,承意不彼。

    游,即首篇所谓‘逍遥游’之‘游’。言人之志趣各有不同,有生而能游者,且得不游乎?有生而不能游者,且得游乎?生而游者,胸次洒洒,一尘不挂,虽未尝遍迹于有方之外,而此心直爽天地万物上下同流,且得不游乎哉?不能游者,根尘太重,罥挂世网,昌黎所谓‘持被入省中,顾婢子语刺刺不休’,虽与之游,安得游乎哉?

    大抵世缘难断,私欲易牵,流遁之世,决绝之行,乃至知厚德之所任,常人不能也。夫堕物者谁不反顾?,火逸者希不顾家。若也反堕而不返,火驰而不顾,则是真有流遁之志、决绝之行者。是人也,而后可以与游。

    今之不能者,只为于世缘上看得不透,遇富贵则贪富贵,遇功名则贪功名,不知虽有南面之尊、北面之荣,一时相与以为君臣,极其际遇,而易世之后无以相贱也,直等耳。

    贵己而贱人,先己而后人,何为者哉?以故至人之行不留于此,直将等为浮云,视为傥来,有天下而不与焉。

    又学者多尊古而卑今,大非也。古今,逝波耳,上溯狶韦,下及今世,前浪后浪也,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是古而非今,得乎?

    至知之人达观若此,是以游于世而不僻于行,顺于人而不失乎己,直将乾坤世界剧为戏场,古今旦莫逝为流浪,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与彼所谓世教者虽不屑屑焉学之,然亦承其意而不彼。彼者,外词。不彼,言不外之也。何者?世出世法原无两样件,有所拣择去取,则非游于世而不僻,顺于人而不失者矣。

    即是而观,先生之所谓游者,定非绝物忘世之学,有随顺而不自失者在焉,此所以为至知厚德也。

    目彻为明,耳彻为聪,鼻彻为颤,口彻为甘,心彻为知,知彻为德。凡道不欲壅,壅则哽,哽而不止则跈,跈则众害生。物之有知者恃息,其不殷,非天之罪。天之穿之,日夜无降,人则顾塞其窦。

    夫目蔽于色则不明,耳乱于声则不聪,鼻夺于香则不颤,口嗛于味则不甘,心起于识则不知,知有分别,非德知也。是皆夫人所起之六尘,必须彻而净之,然后能复其本然之灵觉。

    然六根门头,头头是障,须下几个彻字,实则一了百当,一处彻则处处皆彻矣。所以道不欲壅,不彻则自为外物所壅,如人之哽者,哽而不已则跈,跈则众害生之。跈,足陷泥浊之迹也。

    言人之虚灵既为物所壅塞,则将陷于物欲之中不能自拔,而众欲交攻,其有存焉者寡矣,夫物之有生,恃此生息之理,而今之存焉者寡,则生息微眇而不盛。其不盛,非天之罪也,天之穿之者日夜无降,人顾自塞其窦耳。

    盖此段灵光,人人透露,有耳自聪,有目自明,乃天所穿,日夜无止,譬则室之有窦,日光自穿,人顾自塞其窦,乃光明亏蔽而不见耳。

    此段文颇艰涩难解,然以意逆之,理当如此。

    胞有重阆,心有天游,室无虚空则妇姑勃谿;心无天游则六凿相攘。大林丘山之善于人也,亦神者不胜。

    此言虚之为用。胞,人身脟膜也。重阆,空旷之地,所以行气者。人身如此,人心亦然。故清净之中一物不着,常与太虚相为游衍,故曰:心有天游。

    于室亦然。故室有虚空,然后长幼尊卑各遂其私,各得其所。无空虚,则妇姑勃谿。勃,怒争也。谿,亦空意。以况人心而无天游,则六凿攘夺,终不宁己。六凿,即六贼之义,命字之奇也。

    既谓六贼所攘,则吾所谓元神者不胜其扰,欲求幽静之地以自安,故大林丘山一见即以为善,谓其少得以自憩耳。所以学道之人常须静养。

    清静经云:‘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虚静天师大道歌云:‘要得身中神不出,莫向灵台留一物。物在心中神不清,耗散真精损筋骨。’道德经云:‘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修真之诀无出乎此,亦足以相发明矣。

    德溢乎名,名溢乎暴,谋稽乎誸,知出乎争,柴生乎守,官事果乎众宜。

    溢者,过也。名胜则实衰,故德溢乎名。而名之所以溢者,谓其不能自藏而有心于暴白也,故溢。

    谋稽于誸,誸者,急义,御下弦急,则人思以知巧当之,故谋用是稽。知出乎争,彼此争胜,故人各用知。

    柴出乎守,守即‘守而不化’之‘守’,执滞于物,故柴塞于胸中而与物为梗。官事果乎众宜,果,结果也,又核实也;众宜,谓众情称便,此亦庄子漫事。 

    春雨日时,草木怒生,铫鎒于是乎始修,草木之倒植者过半而不知其然。

    日时,谓以时日而雨。有雨有旸,与久阴者不同,草木得之勃然而生。‘怒生’二字甚奇。于是乎农人始修铫鎒之器,草木之到植者过半,到植,注云:谓更生也,言草木皆萌芽于种,发条于根,而移接之类太多,更不知其所以然者。

    可见万类只是一气周流贯彻,有所附丽则自然生长。知一气之相禅,则同气者可以相求,而神仙大药所谓‘同类易施功’者,亦略可识矣。

    静然可以补病,眦搣可以休老,宁可以止遽。虽然,若是劳者之务,非佚者之所,未尝过而问焉。

    病者,焚和所致。凡人有病,只求一真静,则火自降,水自升,真气自复,邪气自退,药饵之补皆第二义,故曰:静然可以补病。眦搣,犹云翦灭。翦灭男女声色之欲,则老境自是康豫,故曰:眦搣可以休养老。

    宁可以止遽,事若急止遽,一以安静镇之,则一止可以止众止,而事无不理矣。虽然,若是劳者之务也,非佚者之所也。所,如‘所其无逸’之‘所’。

    盖病而补静,补亦晚矣,佚人则不待病而先居于静。老而眦搣,灭亦迟矣,佚人则不待老而先证于灭。遽而止宁,止亦殆矣,佚人则不待遽而先安于止。故劳者之务,佚者未尝过而问焉。 

    圣人之所以駴天下,神人未尝过而问焉;贤人所以駴世,圣人未尝过而问焉;君子所以駴国,贤人未尝过而问焉;小人所以合时,君子未尝过而问焉。

    承上而言,劳者之务,佚者不问,则圣人之事,神人不问可知,贤人之事,圣人不问可知,君子之事,贤人不问,小人之事,君子不问,又可知矣。駴,与骇同,谓改百姓之观德也。圣人之所以骇世,无过仁义而已,贤人君子则愈失愈下,故其所以骇世者,不过修饰乎礼乐文物之具,小人则权谋术数而已。

    道不同不为相谋,是故有过而不问者。问,讲求之意。

    演门有亲死者,以善毁爵为官师,其党人毁而死者半。尧与许由天下,许由逃之;汤与务光,务光怒之;纪他闻之,帅弟子而踆于窾水,诸侯吊之。三年,申徒狄因以踣河。

    演门,地名。有亲死而哭之哀者,上之人以为善毁,爵之而为官师,其党慕之,毁而死者过半。不得爵而反以丧其生,则好名之过也。若乃许由避尧,纪他闻之而踆窾,务光赴渊,申徒狄因之而自沉。何为者哉?则二子俑之也!

    名也者,非圣人之所贵也,故圣人无名,人不得而慕之焉。 

    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

    荃,渔具也。蹄,兔罥也,在道则为言说之喻,得其意则言说可忘。上乘之学,不自外入,专一自家理会,有超然处,则有言无言皆成荃蹄。得是人而与之言,庶可以行不言之教矣。 

    方壶外史说是篇已,为作乱辞:

    外不可必,玉石俱焚。忠遭剖戮,孝亦忧辛。

    利害相摩,生火实多。甚忧两陷,以焚其和。

    任公钓鱼,庄生活鲋。大器晚成,而友弗顾。

    东方作矣,事之何如?蚩彼大儒,窃此含珠。

    去汝躬矜,与汝容知。非誉两忘,踌躇兴事。

    知有所困,神龟则刳。至言无用,画地以趋。

    游而不僻,顺而不失。心有天游,六凿不入。

    道不欲壅,窦不欲塞。凡彼有知,恃此生息。

    春雨日时,草木生之。到植强半,而然莫知。

    老因灭休,病以静补。劳者务之,非佚之所。

    神不谋圣,圣不同贤。小人所合,君子耻焉。

    演门善毁,由光洁身。慕名者累,胡死而踆?

    得意忘言,得鱼忘筌。安得斯人,吾与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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