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百四十六 资治通鉴 卷第二百四十七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卷第二百四十八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四十七


    臣司马光奉 敕编集

 唐纪六十三起昭阳大渊献尽阏逢困敦七月凡一年有奇

   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中

㑹昌三年春正月回鹘乌介可汗帅众侵逼振武刘沔

遣麟州刺史石雄都知兵马使王逢帅沙陀朱邪赤心

三部及契苾拓跋三千骑袭其牙帐沔自以大军继之

雄至振武登城望回鹘之众寡见毡车数十乘从者皆

衣朱碧类华人使谍问之曰公主帐也雄使谍告之曰

公主至此家也当求归路今将出兵击可汗请公主潜

与侍从相保驻车勿动雄乃凿城为十馀穴引兵夜出

直攻可汗牙帐至其帐下虏乃觉之可汗大惊不知所

为弃辎重走雄追击之庚子大破回鹘于杀胡山可汗

被疮与数百𮪍遁去雄迎太和公主以归斩首万级降

其部落二万馀人丙午刘沔捷奏至 李思忠入朝自

以回鹘降将惧边将猜忌乞并弟思贞等及爱弘顺皆

归阙庭上从之 庚戌以石雄为丰州都防御使 乌

介可汗走保黒车子族其溃兵多诣幽州降 二月庚

申朔日有食之 诏停归义军以其士卒分隶诸道为

𮪍兵优给粮赐 辛未𭶑戛斯遣使者注吾合索献名

马二诏太仆卿赵蕃饮劳之甲戌上引对班在勃海使

之上上欲令赵蕃就颉戛斯求安西北庭李徳裕等上

言安西去京师七千馀里北庭五千馀里借使得之当

复置都护以唐兵万人戍之不知此兵于何处追𤼵馈

运从何道得通此乃用实费以易虚名非计也上乃止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珙罢为右仆射 𭶑戛斯求

册命李徳裕奏宜与之结欢令自将兵求杀使者罪人

及讨黒车子上恐加可汗之名即不脩臣礼踵回鹘故

事求岁遗及卖马犹豫未决徳裕奏𭶑戛斯已自称可

汗今欲藉其力恐不可吝此名回鹘有平安史之功故

岁赐绢二万匹且与之和市𭶑戛斯未尝有功于中国

岂敢遽求赂遗乎若虑其不臣当与之约必如回鹘称

臣乃行册命又当叙同姓以亲之使执子孙之礼上从

之 庚寅太和公主至京师改封安定大长公主诏宰

相帅百官迎谒于章敬寺前公主诣光顺门去盛服脱

簪珥谢回鹘负恩和亲无状之罪上遣中使慰谕然后

入宫阳安等六公主不来慰问安定公主各罚俸物及

封绢 赐魏博节度使何重顺名弘敬 三月以太仆

卿赵蕃为安抚𭶑戛斯使上命李徳裕草赐𭶑戛斯可

汗书谕以贞观二十一年𭶑戛斯先君身自入朝授左

屯卫将军坚昆都督迄于天宝朝贡不绝比为回鹘所

隔回鹘陵虐诸蕃可汗能复仇雪怨茂功壮节近古无

俦今回鹘残兵不满千人散投山谷可汗既与为怨须

尽殱夷傥留馀烬必生后患又闻可汗受氏之原与我

同族国家承北平太守之后可汗乃都尉苖裔以此合

族尊卑可知今欲册命可汗特加美号缘未知可汗之

意且遣谕怀待赵蕃回日别命使展礼自回鹘至塞上

及𭶑戛斯入贡每有诏敕上多命徳裕草之徳裕请委

翰林学士上曰学士不能尽人意须卿自为之 刘沔

奏归义军回鹘三千馀人及酋长四十三人凖诏分隶

诸道皆大呼连营据呼沱河不肯从命已尽诛之回鹘

降幽州者前后三万馀人皆散隶诸道 李徳裕追论

维州悉怛谋事云维州据髙山绝顶三面临江在戎虏

平川之冲是汉地入兵之路初河陇尽没唯此独存吐

蕃潜以妇人嫁此州门者二十年后两男长成窃开垒

门引兵夜入遂为所陷号曰无忧城从此得并力于西

邉更无虞于南路凭陵近甸旰食累朝贞元中韦皋欲

经略河湟须此城为始万旅尽锐急攻数年虽擒论莽

热而还城坚卒不可克臣初到西蜀外杨国威中缉边

僃其维州熟臣信令空壁来归臣始受其降南蛮震慑

山西八国皆愿内属其吐蕃合水栖鸡等城既失险厄

自须抽归可减八处镇兵坐收千馀里旧地且维州未

降前一年吐蕃犹围鲁州岂顾盟约臣受降之初指天

为誓面许奏闻各加酬赏当时不与臣者望风疾臣诏

臣执送悉怛谋等令彼自戮臣宁忍以三百馀人命弃

信偷安累表陈论乞垂矜舍答诏严切竟令执还体僃

三木舆于竹畚及将就路冤叫呜呜将吏对臣无不陨

涕其部送者更为蕃帅讥诮云既已降彼何须送来复

以此降人戮于汉境之上恣行残忍用固𢹂离至乃掷

其婴孩承以枪槊绝忠款之路快凶虐之情从古已来

未有此事虽时更一纪而运属千年乞追奖忠魂各加

褒赠诏赠悉怛谋右卫将军  臣光曰论者多疑维

州之取舍不能决牛李之是非臣以为昔荀呉围鼓鼓

人或请以城叛呉弗许曰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恶也人

以城来吾独何好焉吾不可以欲城而迩奸使鼓人杀

叛者而缮守僃是时唐新与吐蕃修好而纳其维州以

利言之则维州小而信大以害言之则维州缓而𨵿中

急然则为唐计者宜何先乎悉怛谋在唐则为向化在

吐蕃不免为叛臣其受诛也又何矜焉且徳裕所言者

利也僧孺所言者义也匹夫徇利而忘义犹耻之况天

子乎譬如邻人有牛逸而入于家或劝其兄归之或劝

其弟攘之劝归者曰攘之不义也且致讼劝攘者曰彼

尝攘吾羊矣何义之拘牛大畜也鬻之可以富家以是

观之牛李之是非端可见矣  夏四月辛未李徳裕

乞退就闲𡱈上曰卿每辞位使我旬日不得所今大事

皆未就卿岂得求去 初昭义节度使刘从谏累表言

仇士良罪恶士良亦言从谏窥伺朝廷及上即位从谏

有马髙九尺献之上不受从谏以为士良所为怒杀其

马由是与朝廷相猜恨遂招纳亡命缮完兵械邻境皆

潜为之僃从谏榷马牧及商旅岁入钱五万缗又卖铁

煮盐亦数万缗大商皆假以牙职使通好诸道因为贩

易商人𠋣从谏势所至多陵轹将吏诸道皆恶之从谏

疾病谓妻裴氏曰吾以忠直事朝廷而朝廷不明我志

诸道皆不我与我死它人主此军则吾家无炊火矣乃

与幕客张谷陈扬庭谋效河北诸镇以弟右骁卫将军

从素之子稹为牙内都知兵马使从子匡周为中军兵

马使孔目官王恊为押牙亲事兵马使以奴李士贵为

使宅十将兵马使刘守义刘守忠董可武崔玄度分将

牙兵谷郓州人扬庭洪州人也从谏寻薨稹秘不𤼵丧

王恊为稹谋曰正当如宝历年様为之不出百日旌节

自至但严奉监军厚遗敇使四境勿出兵城中暗为僃

而已使押牙姜崟奏求国医上遣中使解朝政以医往

问疾稹又逼监军崔士康奏称从谏疾病请命其子稹

为留后上遣供奉官薛士干往谕指云恐从谏疾未平

宜且就东都疗之俟稍瘳别有任使仍遣稹入朝必厚

加官爵上以泽潞事谋于宰相宰相多以为回鹘馀烬

未灭边鄙犹须警僃复讨泽潞国力不支请以刘稹权

知军事谏官及群臣上言者亦然李徳裕独曰泽潞事

体与河朔三镇不同河朔习乱已乆人心难化是故累

朝以来置之度外泽潞近处心腹一军素称忠义尝破

走朱滔擒卢从史顷时多用儒臣为帅如李抱真成立

此军徳宗犹不许承袭使李缄护丧归东都敬宗不恤

国务宰相又无逺略刘悟之死因循以授从谏从谏跋

扈难制累上表迫胁朝廷今垂死之际复以兵权擅付

竖子朝廷若又因而授之则四方诸镇谁不思效其所

为天子威令不复行矣上曰卿以何术制之果可克否

对曰稹所恃者河朔三镇但得镇魏不与之同则稹无

能为也若遣重臣往谕王元逵何弘敬以河朔自艰难

以来列圣许其传袭已成故事与泽潞不同今朝廷将

加兵泽潞不欲更出禁军至山东其山东三州隶昭义

者委两镇攻之兼令遍谕将士以贼平之日厚加官赏

茍两镇听命不从旁沮桡官军则稹必成擒矣上喜曰

吾与徳裕同之保无后悔遂决意讨稹群臣言者不复

入矣上命徳裕草诏赐成徳节度使王元逵魏博节度

使何弘敬其略曰泽潞一镇与卿事体不同勿为子孙

之谋欲存辅车之势但能显立功效自然福及后昆丁

丑上临朝称其语要切曰当如此直告之是也又赐张

仲武诏以回鹘馀烬未灭塞上多虞专委卿御侮元逵

弘敬得诏悚息听命解朝政至上党刘稹见朝政曰相

公危困不任拜诏朝政欲突入兵马使刘武徳董可武

蹑帘而立朝政恐有它变遽走出稹赠賮直数千𦈏复

遣牙将梁叔文入谢薛士干入境俱不问从谏之疾直

为已知其死之意都押牙郭谊等乃大出军至龙泉驿

迎𠉀敕使请用河朔事体又见监军言之崔士康懦怯

不敢违于是将吏扶稹出见士众𤼵丧士干竟不得入

牙门稹亦不受敇命谊兖州人也解朝政复命上怒杖

之配恭陵囚姜崟梁叔文辛巳始为从谏辍朝赠太傅

诏刘稹护丧归东都又召见刘从素令以书谕稹稹不

从丁亥以忠武节度使王茂元为河阳节度使邠宁节

度使王宰为忠武节度使茂元栖曜之子宰智兴之子

也黄州刺史杜牧上李徳裕书自言尝问淮西将董重

质以三州之众四岁不破之由重质以为由朝廷徴兵

太杂客军数少既不能自成一军事须帖付地主势羸

力弱心志不一多致败亡故初战二年以来战则必胜

是多杀客军及二年已后客军殚少止与陈许河阳全

军相搏纵使唐州兵不能因雪取城蔡州事力亦不支

矣其时朝廷若使鄂州寿州唐州只保境不用进战但

用陈许郑滑两道全军帖以宣润弩手令其守隘即不

出一岁无蔡州矣今者上党之叛复与淮西不同淮西

为寇仅五十岁其人味为寇之腴见为寇之利风俗益

固气焰已成自以为天下之兵莫与我敌根深源阔取

之固难夫上党则不然自安史南下不甚附隶建中之

后每奋忠义是以郳公抱真能窘田恱走朱滔常以孤

穷寒苦之军横折河朔强梁之众以此证验人心忠赤

习尚专一可以尽见刘悟卒从谏求继与扶同者只郓

州随来中军二千耳值宝历多故因以授之今才二十

馀岁风俗未改故老尚存虽欲劫之必不用命今成徳

魏博虽尽节效顺亦不过围一城攻一堡系累稚老而

已若使河阳万人为垒窒天井之口髙壁深堑勿与之

战只以忠武武宁两军帖以青州五千精甲宣润二千

弩手径捣上党不过数月必覆其巢穴矣时徳裕制置

泽潞亦颇采牧言 上虽外尊宠仇士良内实忌恶之

士良颇觉之遂以老病求散秩诏以左卫上将军兼内

侍监知省事 李徳裕言于上曰议者皆云刘悟有功

稹未可亟诛宜全恩礼请下百官议以尽人情上曰悟

亦何功当时迫于救死耳非素心徇国也藉使有功父

子为将相二十馀年国家报之足矣稹何得复自立朕

以为凡有功当显赏有罪亦不可苟免也徳𥙿曰陛下

之言诚得理国之要 五月李徳𥙿言太子賔客分司

李宗闵与刘从谏交通不宜寘之东都戊戌以宗闵为

湖州刺史 河阳节度使王茂元以步𮪍三千守万善

河东节度使刘沔步𮪍二千守芒车闗步兵一千五百

军榆社成徳节度使王元逵以步𮪍三千守临洺掠尧

山河中节度使陈夷行以步骑一千守翼城步兵五百

益兾氏辛丑制削夺刘从谏及子稹官爵以元逵为泽

潞北面招讨使何弘敬为南面招讨使与夷行刘沔茂

元合力攻讨先是河北诸镇有自立者朝廷必先有吊

祭使次册赠使宣慰使继往商度军情必不可与节则

别除一官俟军中不听出然后始用兵故常及半岁军

中得缮完为僃至是宰相亦欲且遣使开谕上即命下

诏讨之王元逵受诏之日出师屯赵州 壬寅以翰林

学士承㫖崔铉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铉元略之子也

上夜召学士韦琮以铉名授之令草制宰相枢密皆不

之知时枢密使刘行深杨钦义皆愿悫不敢预事老宦

者尤之曰此由刘杨懦怯堕败旧风故也悰干度之子

也以武宁节度使李彦佐为晋绛行营诸军节度招讨

使刘沔自代州还太原筑望仙观于禁中 六月王茂

元遣兵马使马继等将步骑二千军于天井闗南科斗

店刘稹遣衙内十将薛茂卿将亲军二千拒之 𭶑戛

斯可汗遣将军温仵合入贡上赐之书谕以速平回鹘

黒车子乃遣使行册命 癸酉仇士良以左卫上将军

内侍监致仕其党送归私第士良教以固权宠之术曰

天子不可令闲常宜以奢靡娯其耳目使日新月盛无

暇更及它事然后吾辈可以得志愼勿使之读书亲近

儒生彼见前代兴亡心知忧惧则吾辈踈斥矣其党拜

谢而去 丙子诏王元逵李彦佐刘沔王茂元何弘敬

以七月中旬五道齐进刘稹求降皆不得受又诏刘沔

自将兵取仰车闗路以临贼境 吐蕃鄯州节度使尚

婢婢丗为吐蕃相婢婢好读书不乐仕进国人敬之年

四十馀彝泰赞普强起之使镇鄯州婢婢寛厚沈勇有

谋略训练士卒多精勇论恐热虽名义兵实谋篡国忌

婢婢恐袭其后欲先灭之是月大举兵击婢婢旌旗杂

畜千里不绝至镇西大风震电天火烧杀禆将十馀人

杂畜以百数恐热恶之盘桓不进婢婢谓其下曰恐热

之来视我如蝼蚁以为不足屠也今遇天灾犹豫不进

吾不如迎伏以却之使其志益骄而不为僃然后可图

也乃遣使以金帛牛酒犒师且致书言相公举义兵以

匡国难阖境之内孰不向风茍遣一介赐之折简敢不

承命何必逺辱士众亲临下藩婢婢资性愚僻惟嗜读

书先赞普授以藩维诚为非据夙夜惭惕惟求退居相

公若赐以骸骨听归田里乃惬平生之素愿也恐热得

书喜遍示诸将曰婢婢惟把书卷安知用兵待吾得国

当位以宰相坐之于家亦无所用也乃复为书勤厚答

之引兵归婢婢闻之抚髀笑曰我国无主则归大唐岂

能事此犬䑕乎 秋七月以山南东道节度使卢钧为

昭义节度招抚使朝廷以钧在襄阳寛厚有惠政得众

心故使领昭义以招怀之 上遣刑部侍郎兼御史中

丞李回宣慰河北三镇令幽州乘秋早平回鹘镇魏早

平泽潞回太祖之八丗孙也甲辰李徳裕言于上曰臣

见曏日河朔用兵诸道利于出境仰给度支或阴与贼

通借一县一栅据之自以为功坐食转输延引岁时今

请赐诸军诏指令王元逵取邢州何弘敬取洺州王茂

元取泽州李彦佐刘沔取潞州毋得取县上从之晋绛

行营节度使李彦佐自𤼵徐州行甚缓又请休兵于绛

州兼请益兵李徳裕言于上曰彦佐逗遛顾望殊无讨

贼之意所请皆不可许宜赐诏切责令进军翼城上从

之徳裕因请以天徳防御使石雄为彦佐之副俟至军

中令代之乙巳以雄为晋绛行营节度副使仍诏彦佐

进屯翼城刘稹上表自陈亡父从谏为李训雪冤言仇

士良罪恶由此为权幸所疾谓臣父潜怀异志臣所以

不敢举族归朝乞陛下稍垂寛察活臣一方何弘敬亦

为之奏雪皆不报李回至河朔何弘敬王元逵张仲武

皆具櫜鞬郊迎立于道左不敢令人控马让制使先行

自兵兴以来未之有也回明辩有胆气三镇无不奉诏

 王元逵奏拔宣务栅击尧山刘稹遣兵救尧山元逵

击败之诏切责李彦佐刘沔王茂元使速进兵逼贼境

且称元逵之功以激厉之加元逵同平章事八月乙丑

昭义大将李丕来降议者或谓贼故遣丕降欲以疑误

官军李徳裕言于上曰自用兵半年未有降者今安问

诚之与诈且须厚赏以劝将来但不可置之要地耳

上从容言文宗好听外议谏官言事多不著名有如匿

名书李徳裕曰臣顷在中书文宗犹不尔此乃李训郑

注教文宗以术御下遂成此风人主但当推诚任人有

欺罔者威以明刑孰敢哉上善之 王元逵前锋入邢

州境已逾月何弘敬犹未出师元逵屡有密表称弘敬

怀两端丁卯李徳裕上言忠武累战有功军声颇振王

宰年力方壮谋略可称请赐弘敬诏以河阳河东皆阂

山险未能进军贼屡出兵焚掠晋绛今遣王宰将忠武

全军径魏博直抵磁州以分贼势弘敬必惧此攻心伐

谋之术也从之诏宰悉选步骑精兵自相魏趣磁州甲

戌薛茂卿破科斗寨擒河阳大将马继等焚掠小寨一

十七距怀州才十馀里茂卿以无刘稹之命故不敢入

时议者鼎沸以为刘悟有功不可绝其嗣又从谏养精

兵十万粮支十年如何可取上亦疑之以问李徳𥙿对

曰小小进退兵家之常愿陛下勿听外议则成功必矣

上乃谓宰相曰为我语朝士有上䟽沮议者我必于贼

境上斩之议者乃止何弘敬闻王宰将至恐忠武兵入

魏境军中有变苍黄出师丙子弘敬奏已自将全军度

漳水趣磁州庚辰李徳𥙿上言河阳兵力寡弱自科斗

店之败贼势愈炽王茂元复有疾人情危怯欲退保怀

州臣窃见元和以来诸贼常视官军寡弱之处并力攻

之一军不支然后更攻它处今魏博未与贼战西军阂

险不进故贼得并力南下若河阳退缩不惟亏沮军声

兼恐震惊洛师望诏王宰更不之磁州亟以忠武军应

援河阳不惟捍蔽东都兼可临制魏博若虑全军供饷

难给且令𤼵先锋五千人赴河阳亦足张声势甲申又

奏请敕玉宰以全军继进仍急以器械缯帛助河阳窘

乏上皆从之王茂元军万善刘稹遣牙将张巨刘公直

等㑹薛茂卿共攻之期以九月朔围万善乙酉公直等

潜师先过万善南五里焚雍店巨引兵继之过万善觇

知城中守僃单弱欲专有功遂攻之日昊城且拔乃使

人告公直等时义成军适至茂元困急欲帅众弃城走

都虞候孟章遮马谏曰贼众自有前却半在雍店半在

此乃乱兵耳今义成军才至尚未食闻仆射走则自溃

矣愿且强留茂元乃止㑹日暮公直等不至巨引兵退

始登山微雨晦黒自相惊曰追兵近矣皆走人马相践

坠崖谷死者甚众 上以王茂元王宰两节度使共处

河阳非宜庚寅李徳裕等奏茂元习吏事而非将才请

以宰为河阳行营攻讨使茂元病愈止令镇河阳病困

亦免它虞九月辛卯以宰兼河阳行营攻讨使 何弘

敬奏拔肥乡平恩杀伤甚众得刘稹榜帖皆谓官军为

贼云遇之即须痛杀癸巳上谓宰相何弘敬已克两县

可释前疑既有杀伤虽欲持两端不可得已乃加弘敬

检校左仆射 丙午河阳奏王茂元薨李徳裕奏王宰

止可令以忠武节度使将万善营兵不可使兼领河阳

恐其不爱河阳州县恣为侵扰又河阳节度先领怀州

刺史常以判官摄事割河南五县租赋隶河阳不若遂

以五县置孟州其怀州别置刺史俟昭义平日仍割泽

州隶河阳节度则太行之险不在昭义而河阳遂为重

镇东都无复忧矣上采其言戊申以河南尹敬昕为河

阳节度怀孟观察使王宰将行营以捍敌昕供馈饷而

已 庚戌以石雄代李彦佐为晋绛行营节度使令自

冀氏取潞州仍分兵屯翼城以僃侵轶 是月吐蕃论

恐热屯大夏川尚婢婢遣其将厖结心及莽罗薛吕将

精兵五万击之至河州南莽罗薛吕伏兵四万于险阻

厖结心伏万人于柳林中以千骑登山飞矢系书骂之

恐热怒将兵数万追之厖结心阳败走时为马乏不进

之状恐热追之益急不觉行数十里伏兵𤼵断其归路

夹击之㑹大风飞沙溪谷皆溢恐热大败伏尸五十里

溺死者不可胜数恐热单骑遁归 石雄代李彦佐之

明日即引兵逾乌岭破五寨杀获千计时王宰军万善

刘沔军石㑹皆顾望未进上得雄捷书喜甚冬十月庚

申临朝谓宰相曰雄真良将李徳裕因言比年前潞州

市有男子磬折唱曰石雄七千人至矣刘从谏以为妖

言斩之破潞州者必雄也诏赐雄帛为优赏雄悉置军

门自依士卒例先取一匹馀悉分将士故士卒乐为之

致死 初刘沔破回鹘得太和公主张仲武疾之由是

有隙上使李回至幽州和解之仲武意终不平朝廷恐

其以私憾败事辛未徙沔为义成节度使以前荆南节

度使李石为河东节度使党项冦盐州以前武宁节度

使李彦佐为朔方灵盐节度使十一月邠宁奏党项入

冦李徳裕奏党项愈炽不可不为区处闻党项分隶诸

镇剽掠于此则亡逃归彼节度使各利其驼马不为擒

送以此无由禁戢臣屡奏不若使一镇统之陛下以为

一镇专领党项权太重臣今请以皇子兼统诸道择中

朝廉干之臣为之副居于夏州理其辞讼庶为得宜乃

以兖王岐为灵夏等六道元帅兼安抚党项大使又以

御史中丞李回为安抚党项副使史馆修撰郑亚为元

帅判官令赍诏往安抚党项及六镇百姓 安南经略

使武浑役将士治城将士作乱烧城楼劫府库浑奔广

州监军假士则抚安乱众 忠武军素号精勇王宰治

军严整昭义人甚惮之薛茂卿以科斗寨之功意望超

迁或谓刘稹曰留后所求者节耳茂卿太深入多杀官

军激怒朝廷此节所以来益迟也由是无赏茂卿愠怼

密与王宰通谋十一月丁巳宰引兵攻天井闗茂卿小

战遽引兵走宰遂克天井闗守之闗东西寨闻茂卿不

守皆退走宰遂焚大小箕村茂卿入泽州密使谍召宰

进攻泽州当为内应宰疑不敢进失期不至茂卿拊膺

顿足而已稹知之诱茂卿至潞州杀之并其族以兵马

使刘公直代茂卿安全庆守乌岭李佐尧守雕黄岭郭

僚守石㑹康良佺守武乡僚谊之侄也戊辰王宰进攻

泽州与刘公直战不利公直乘胜复天井闗甲戌宰进

击公直大破之遂围陵川克之河东奏克石㑹闗洺州

刺史李恬石之从兄也石至太原刘稹遣军将贾群诣

石以恬书与石云稹愿举族归命相公奉从谏丧归葬

东都石囚群以其书闻李徳裕上言今官军四合捷书

日至贼势穷蹙故伪输诚款兾以缓师稍得自完复来

侵轶望诏石答恬书云前书未敢闻奏若郎君诚能悔

过举族面缚待罪境上则石当亲往受降护送归阙若

虚为诚款先求解兵次望洗雪则石必不敢以百口保

人仍望诏诸道乘其上下离心速进兵攻讨不过旬朔

必内自生变上从之右拾遗崔碣上䟽请受其降上怒

贬碣邓城令 初刘沔破回鹘留兵三千戍横水栅河

东行营都知兵马使王逢奏乞益榆社兵诏河东以兵

二千赴之时河东无兵守仓库者及工匠皆出从军李

石召横水戍卒千五百人使都将杨弁将之诣逢壬午

戍卒至太原先是军士出征人给绢二匹刘沔之去竭

府库自随石初至军用乏以已绢益之人才得一匹时

已岁尽军士求过正旦而行监军吕义忠累牒趣之杨

弁因众心之怒又知城中空虚遂作乱

四年春正月乙酉朔杨弁帅其众剽掠城市杀都头梁

季叶李石奔汾州弁据军府释贾群之囚使其侄与之

俱诣刘稹约为兄弟稹大喜石㑹𨵿守将杨珍闻太原

乱复以闗降于稹戊子吕义忠遣使言状朝议喧然或

言两地皆应罢兵王宰又上言游弈将得刘稹表臣近

遣人至泽潞贼有意归附若许招纳乞降诏命李徳𥙿

上言宰擅受稹表遣人入贼中曾不闻奏观宰意似欲

擅招抚之功昔韩信破田荣李靖擒颉利皆因其请降

潜兵掩袭止可令王宰失信岂得损朝廷威命建立奇

功实在今日必不可以太原小扰失此事机望即遣供

奉官至行营督其进兵掩其无僃必须刘稹与诸将皆

举族面缚方可受纳兼遣供奉官至晋绛行营密谕石

雄以王宰若纳刘稹则雄无功可纪雄于垂成之际须

自取奇功勿失此便又为相府与宰书言昔王承宗虽

逆命犹遣弟承恭奉表诣张相祈哀又遣其子知感知

信入朝宪宗犹未之许今刘稹不诣尚书面缚又不遣

血属祈哀置章表于衢路之闲游弈将不即毁除实恐

非是况稹与杨弁通奸逆状如此而将帅大臣容受其

诈是私惠归于臣下不赦在于朝廷事体之闲交恐不

可自今更有章表宜即所在焚之惟面缚而来始可容

受徳裕又上言太原人心从来忠顺止是贫虚赏犒不

足况千五百人何能为事必不可姑息寛纵且用兵未

罢深虑所在动心顷张延赏为张朏所逐逃奔汉州还

入成都望诏李石义忠还赴太原行营召旁近之兵讨

除乱者上皆从之是时李石已至晋州诏复还太原辛

卯诏王逢悉留太原兵守榆社以易定千骑宣武兖海

步兵三千讨杨弁又诏王元逵以步骑五千自土门入

应接逢军忻州刺史李丕奏杨弁遣人来为游说臣已

斩之兼断其北出之路𤼵兵讨之辛丑上与宰相议太

原事李徳裕曰今太原兵皆在外为乱者止千馀人诸

州镇必无应者计不日诛翦惟应速诏王逢进军至城

下必自有变上曰仲武见镇魏讨泽潞有功必有慕羡

之心使之讨太原何如徳裕对曰镇州趣太原路最便

近仲武去年讨回鹘与太原争功恐其不戢士卒平人

受害乃止上遣中使马元实至太原晓谕乱兵且觇其

强弱杨弁与之酣饮三日且赂之戊申元实自太原还

上遣诣宰相议之元实于众中大言相公须早与之节

李徳裕曰何故元实曰自牙门至柳子列十五里曵地

光明甲若之何取之徳裕曰李相正以太原无兵故𤼵

横水兵赴榆社库中之甲尽在行营弁何能遽致如此

之众乎元实曰太原人劲悍皆可为兵弁召募所致耳

徳裕曰召募须有货财李相止以欠军士绢一匹无从

可得故致此乱弁何从得之元实辞屈徳裕曰从其有

十五里光明甲必须杀此贼因奏称杨弁微贼决不可

恕如国力不及宁舍刘稹河东兵戍榆社者闻朝廷令

客军取太原恐妻孥为所屠灭乃拥监军吕义忠自取

太原壬子克之生擒杨弁尽诛乱卒 三月甲寅朔日

有食之 乙卯吕义忠奏克太原丙辰李徳裕言于上

曰王宰乆应取泽州今已迁延两月盖宰与石雄素不

叶今得泽州距上党犹二百里而石雄所屯距上党才

百五十里宰恐攻泽州缀昭义大军而雄得乘虚入上

党独有其功耳又宰生子晏实其父智兴爱而子之晏

实今为磁州刺史为刘稹所质宰之顾望不敢进或为

此也上命徳裕草诏赐宰督其进兵且曰朕顾兹小冦

终不贷刑亦知晏实是卿爱弟将申大义在抑私怀

丁巳以李石为太子少傅分司以河中节度使崔元式

为河东节度使石雄为河中节度使元式元略之弟也

 己未石雄拔良马等三寨一堡辛酉太原献杨弁及

其党五十四人皆斩于狗脊岭 壬申李徳裕言于上

曰事固有激𤼵而成功者陛下命王宰趣磁州而何弘

敬出师遣客军讨太原而戍兵先取杨弁今王宰乆不

进军请徙刘沔镇河阳仍令以义成精兵二千直抵万

善处宰肘腋之下若宰识朝廷此意必不敢淹留若宰

进军沔以重兵在南声势亦壮上曰善戊寅以义成节

度使刘沔为河阳节度使 王逢击昭义将康良佺败

之良佺弃石㑹关退屯鼓𦝫岭 𭶑戛斯遣将军谛徳

伊斯难珠等入贡言欲徙居回鹘牙帐请𤼵兵之期集

㑹之地上赐诏谕以今秋可汗击回鹘黒车子之时当

令幽州太原振武天徳四镇出兵要路邀其亡逸便申

册命并依回鹘故事 朝廷以回鹘衰微吐蕃内乱议

复河湟四镇十八州乃以给事中刘濛为巡边使使之

先僃器械糗粮及诇吐蕃守兵众寡又令天徳振武河

东训卒砺兵以俟今秋𭶑戛斯击回鹘邀其溃败之众

南来者皆委濛与节度团练使详议以闻濛晏之孙也

 以道士赵归真为右街道门教授先生 吐蕃论恐

热之将岌藏丰赞恶恐热残忍降于尚婢婢恐热𤼵兵

击婢婢于鄯州婢婢分兵为五道拒之恐热退保东谷

婢婢为木栅围之绝其水原恐热将百馀𮪍突围走保

薄寒山馀众皆降于婢婢 夏四月王宰进攻泽州

上好神仙道士赵归真得幸谏官屡以为言丙子李徳

裕亦谏曰归真敬宗朝罪人不宜亲近上曰朕宫中无

事时与之谈道涤烦耳至于政事朕必问卿等与次对

官虽百归真不能惑也徳裕曰小人见势利所在则奔

趣之如夜蛾之投烛闲旬日以来归真之门车马辐凑

愿陛下深戒之 戊寅以左仆射王起同平章事充山

南西道节度使起以文臣未尝执政直除使相前无此

比固辞上曰宰相无内外之异朕有阙失卿飞表以闻

 李徳裕以州县佐官太冗奏令吏部郎中柳仲郢裁

减六月仲郢奏减一千二百一十四贠仲郢公绰之子

也 宦官有𤼵仇士良宿恶于其家得兵仗数千诏削

其官爵籍没家赀 秋七月辛卯上与李徳裕议以王

逢将兵屯翼城上曰闻逢用法太严有诸对曰臣亦尝

以此诘之逢言前有白刄法不严其谁肯进上曰言亦

有理卿更召而戒之徳裕因言刘稹不可赦上曰固然

徳裕曰昔李怀光未平京师蝗旱米斗千钱太仓米供

天子及六宫无数旬之储徳宗集百官遣中使马钦绪

询之左散骑常侍李泌取桐叶搏破以授钦绪献之徳

宗召问其故对曰陛下与怀光君臣之分如此叶不可

复合矣由是徳宗意定既破怀光遂用为相独任数年

上曰亦大是奇士 上闻杨州倡女善为酒令敕淮南

监军选十七人献之监军请节度使杜悰同选且欲更

择良家美女教而献之悰曰监军自受敇悰不敢预闻

监军再三请之不从监军怒具表其状上览表黙然左

右请并敇节度使同选上曰敇藩方选倡女入宫岂圣

天子所为杜悰不徇监军意得大臣体真宰相才也朕

甚愧之遽敇监军勿复选甲辰以悰同平章事兼度支

盐铁转运使及悰中谢上劳之曰卿不从监军之言朕

知卿有致君之心今相卿如得一魏徴矣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四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