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百四十五 资治通鉴 卷第二百四十六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卷第二百四十七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四十六

                    臣

  司马 光奉   敕编集

 唐纪六十二起著雍敦牂尽玄黓阉茂凡五年

   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下

开成三年春正月甲子李石入朝中涂有盗射之微伤

左右奔散石马惊驰归第又有盗邀击于坊门断其马

尾仅而得免上闻之大惊命神䇿六军遣兵防卫敕中

外捕盗甚急竟无所获乙丑百官入朝者九人而已京

城数日方安 丁卯追赠故齐王凑为怀懿太子 戊

申以盐铁转运使户部尚书杨嗣复户部侍郎判户部

李𤤴并同平章事判使如故嗣复于陵之子也 中书

侍郎同平章事李石承甘露之乱人情危惧宦官恣横

忘身徇国故纪纲粗立仇士良深恶之潜遣盗杀之不

果石惧累表称疾辞位上深知其故而无如之何丙子

以石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 陈夷行性介直恶杨

嗣复为人每议政事多相诋斥壬辰夷行以足疾辞位

不许 上命起居舎人魏谟献其祖文贞公笏郑覃曰

在人不在笏上曰亦甘棠之比也 杨嗣复欲援进李

宗闵恐为郑覃所沮乃先令宦官讽上上临朝谓宰相

曰宗闵积年在外宜与一官郑覃曰陛下若怜宗闵之

逺止可移近北数百里不宜再用用之臣请先避位陈

夷行曰宗闵曏以朋党乱政陛下何爱此纤人杨嗣复

曰事贵得中不可但徇爱憎上曰可与一州覃曰与州

太优止可洪州司马耳因与嗣复互相诋讦以为党上

曰与一州无伤覃等退上谓起居郎周敬复舎人魏谟

曰宰相喧争如此可乎对曰诚为不可然覃等尽忠愤

激不自觉耳丁酉以衡州司马李宗闵为杭州刺史李

固言与杨嗣复李𤤴善故引居大政以排郑覃陈夷行

每议政之际是非锋起上不能决也 三月牂柯寇涪

州清溪镇镇兵击却之 初大和之末杜悰为鳯翔节

度使有诏沙汰僧尼时有五色云见于岐山近法门寺

民闲讹言佛骨降祥以僧尼不安之故监军欲奏之悰

曰云物变色何常之有佛若果爱僧尼当见于京师未

几获白兔监军又欲奏之曰此西方之瑞也悰曰野兽

未驯且宜畜之旬日而毙监军不悦以为掩蔽圣徳独

画图献之及郑汪代悰镇鳯翔奏紫云见又献白雉是

岁八月有甘露降于紫宸殿前樱桃之上上亲采而尝

之百官称贺其十一月遂有金吾甘露之变及悰为工

部尚书判度支河中奏驺虞见百官称贺上谓悰曰李

训郑注皆因瑞以售其乱乃知瑞物非国之庆卿前在

鳯翔不奏白兔真先觉也对曰昔河出图伏羲以画八

卦洛出书大禹以叙九畴皆有益于人故足尚也至于

禽兽草木之瑞何时无之刘聦桀逆黄龙三见石季龙

暴虐得苍麟十六白鹿七以驾芝盖以是观之瑞岂在

徳玄宗尝为潞州别驾及即位潞州奏十九瑞玄宗曰

朕在潞州惟知勤职业此等瑞物皆不知也愿陛下专

以百姓富安为国庆自馀不足取也上善之它日谓宰

相曰时和年丰是为上瑞嘉禾灵芝诚何益于事宰相

因言春秋记灾异以儆人君而不书祥瑞用此故也夏

五月乙亥诏诸道有瑞皆无得以闻亦勿申牒所司其

腊飨太庙及飨太清宫元日受朝奏祥瑞皆停 初灵

武节度使王晏平自盗赃七千馀缗上以其父智兴有

功免死长流康州晏平密请于魏镇幽三节度使使上

表雪已上不得已六月壬寅改永州司户 八月己亥

嘉王运薨 太子永之母王徳妃无宠为杨贤妃所谮

而死太子颇好游宴昵近小人贤妃日夜毁之九月壬

戌上开延英召宰相及两省御史郎官䟽太子过恶议

废之曰是宜为天子乎群臣皆言太子年少容有改过

国本至重岂可轻动御史中丞狄兼谟论之尤切至于

涕泣给事中韦温曰陛下惟一子不教陷之至是岂独

太子之过乎癸亥翰林学士六人神䇿六军军使十六

人复上表论之上意稍解是夕太子始得归少阳院如

京使王少华等及宦官宫人坐流死者数十人 义武

节度使张璠在镇十五年为幽镇所惮及有疾请入朝

朝廷未及制置疾甚戒其子元益举族归朝毋得效河

北故事及薨军中欲立元益观察留后李士季不可众

杀之又杀大将十馀人壬申以易州刺史李仲迁为义

武节度使义武马军都虞矦何清朝自拔归朝癸酉以

为仪州刺史 朝廷以义昌节度使李彦佐在镇乆甲

戌以徳州刺史刘约为节度副使欲以代之 开成以

来神策将吏迁官多不闻奏直牒中书令覆奏施行迁

改殆无虚日癸未始诏神策将吏改官皆先奏闻状至

中书然后检勘施行 冬十月易定监军奏军中不纳

李仲迁请以张元益为留后 太子永犹不悛庚子暴

薨谥曰庄恪 乙巳以左金吾大将军郭旼为邠宁节

度使 宰相议𤼵兵讨易定上曰易定地狭人贫军资

半仰度支急之则靡所不为缓之则自生变但谨备四

境以俟之乃除张元益代州刺史顷之军中果有异议

乃上表以不便李仲迁为辞朝廷为之罢仲迁十一月

壬戍诏俟元益出定州其义武将士始谋立元益者皆

赦不问 以义昌节度使李彦佐为天平节度使以刘

约为义昌节度使 丁卯张元益出定州 庚午上问

翰林学士柳公权以外议对曰郭𪰋除邠宁外闲颇以

为疑上曰旼尚父之侄太后叔父在官无过自金吾作

小镇外闲何尤焉对曰非谓旼不应为节度使也闻陛

下近取旼二女入宫有之乎上曰然入参太皇太后耳

公权曰外间不知皆云旼纳女后宫故得方镇上俛首

良乆曰然则奈何对曰独有自南内遣归其家则外议

自息矣是日太皇太后遣中使送二女还旼家上好诗

尝欲置诗学士李𤤴曰今之诗人浮薄无益于理乃止

 甲戌以蔡州刺史韩威为义武节度使 河东节度

使司徒中书令裴度以疾求归东都十二月辛丑诏度

入知政事遣中使敦谕上道 郑覃累表辞位丙午诏

三五日一入中书 是岁吐蕃彛泰赞普卒弟达磨立

彛泰多病委政大臣由是仅能自守乆不为边患达磨

淫残虐国人不附灾异相继吐蕃益衰

四年春闰正月己亥裴度至京师以疾归第不能入见

上劳问赐赉使者旁午三月丙戌薨谥曰文忠上怪度

无遗表问其家得半藁以储嗣未定为忧言不及私度

身貌不逾中人而威望逺达四夷四夷见唐使辄问度

老少用舍以身系国家轻重如郭子仪者二十馀年

夏四月戊辰上称判度支杜悰之才杨嗣复李珏因请

除悰户部尚书陈夷行曰恩㫖当由上出自古失其国

者未始不由权在臣下也𤤴曰陛下尝语臣云人主当

择宰相不当疑宰相五月丁亥上与宰相论政事陈夷

行复言不宜使威权在下李𤤴曰夷行意疑宰相中有

弄陛下威权者耳臣屡求退茍得王𫝊臣之幸也郑覃

曰陛下开成元年二年政事殊美三年四年渐不如前

杨嗣复曰元年二年郑覃夷行用事三年四年臣与李

𤤴同之罪皆在臣因叩头曰臣不敢更入中书遂趋出

上遣中使召还劳之曰郑覃失言卿何遽尔覃起谢曰

臣愚拙意亦不属嗣复而遽如是乃嗣复不容臣耳嗣

复曰覃言政事一年不如一年非独臣应得罪亦上累

圣徳退三上表辞位上遣中使召出之癸巳始入朝丙

申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郑覃罢为右仆射陈夷行罢为

吏部侍郎覃性清俭夷行亦耿介故嗣复等深疾之

上以盐铁推官检校礼部贠外郎姚朂能鞠疑狱命权

知职方贠外郎右丞韦温不听上奏称郎官朝廷清选

不宜以赏能吏上乃以朂检校礼部郎中依前盐铁推

官六月丁丑上以其事问宰相杨嗣复对曰温志在澄

清流品若有吏能者皆不得清流则天下之事孰为陛

下理之恐似衰晋之风然上素重温终不夺其所守

秋七月癸未以张元益为左骁卫将军以其母矦莫陈

氏为赵国太夫人赐绢二百匹易定之乱矦莫陈氏说

谕将士且戒元益以顺朝命故赏之 甲辰以太常卿

崔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郸郾之弟也 八月辛亥鄜

王憬薨 癸酉昭义节度使刘从諌上言萧本诈称太

后弟上下皆称萧弘是真以本来自左军故弘为台司

所抑今弘诣臣求臣上闻乞追弘赴阙与本对推以正

真伪诏三司鞫之 冬十月乙卯上就起居舍人魏谟

取记注观之谟不可曰记注兼书善恶所以儆戒人君

陛下但力为善不必观史上曰朕曏尝观之对曰此曏

日史官之罪也若陛下自观史则史官必有所讳避何

以取信于后上乃止 杨妃请立皇弟安王溶为嗣上

谋于宰相李𤤴非之丙寅立敬宗少子陈王成美为皇

太子丁卯上幸㑹宁殿作乐有童子缘橦一夫来往走

其下如狂上怪之左右曰其父也上泫然流涕曰朕贵

为天子不能全一子召教坊刘楚材等四人宫人张十

十等十人责之曰构害太子皆尔曹也今更立太子复

欲尔邪执以付吏己巳皆杀之上因是感伤旧疾遂増

十一月三司桉萧本萧弘皆非真太后弟本除名流爱

州弘流儋州而太后真弟在闽中终不能自达 乙亥

上疾少闲坐思政殿召当直学士周墀赐之酒因问曰

朕可方前代何主对曰陛下尧舜之主也上曰朕岂敢

比尧舜所以问卿者何如周赧汉献耳墀惊曰彼亡国

之主岂可比圣徳上曰赧献受制于强诸矦今朕受制

于家奴以此言之朕殆不如因泣下霑襟墀伏地流涕

自是不复视朝 是岁天下户四百九十九万六千七

百五十二 回鹘相安允合特勒柴革谋作乱彰信可

汗杀之相掘罗勿将兵在外以马三百赂沙陀朱邪赤

心借其兵共攻可汗可汗兵败自杀国人立㕎馺特勒

为可汗㑹岁疫大雪羊马多死回鹘遂衰赤心执宜之

子也

五年春正月己卯诏立颍王瀍为皇太弟应军国事权

令句当且言太子成美年尚冲幼未渐师资可复封陈

王时上疾甚命知枢宻刘𢎞逸薛季棱引杨嗣复李𤤴

至禁中欲奉太子监国中尉仇士良鱼弘志以太子之

立功不在已乃言太子幼且有疾更议所立李𤤴曰太

子位已定岂得中变士良弘志遂矫诏立𤄊为太弟是

日士良弘志将兵诣十六宅迎颍王至少阳院百官谒

见于思贤殿瀍沈毅有断喜愠不形于色与安王溶皆

素为上所厚异于诸王辛巳上崩于太和殿以杨嗣复

摄冢宰癸未仇士良说太弟赐杨贤妃安王溶陈王成

美死敕大行以十四日殡成服谏议大夫裴夷直上言

期日太逺不听时仇士良等追怨文宗凡乐工及内侍

得幸于文宗者诛贬相继夷直复上言陛下自藩维继

统是宜俨然在疚以哀慕为心速行丧礼早议大政以

慰天下而未及数日屡诛戮先帝近臣惊率土之视听

伤先帝之神灵人情何瞻国体至重若使此辈无罪固

不可刑若其有罪彼已在天网之内无所逃伏旬日之

外行之何晚不听辛卯文宗始大敛武宗即位甲午追

尊上母韦妃为皇太后 二月乙卯赦天下 丙寅谥

韦太后曰宣懿 夏五月己卯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杨

嗣复罢为吏部尚书以刑部尚书崔珙同平章事兼盐

铁转运使 秋八月壬戌葬元圣昭献孝皇帝于章陵

庙号文宗 庚午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𤤴坐为山陵

使龙輴陷罢为太常卿贬京兆尹敬昕为郴州司马

义武军乱逐节度使陈君赏君赏募勇士数百复入军

城诛乱者 初上之立非宰相意故杨嗣复李𤤴相继

罢去召淮南节度使李徳裕入朝九月甲戌朔至京师

丁丑以徳裕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庚辰徳裕入谢言

于上曰致理之要在于辨群臣之邪正夫邪正二者势

不相容正人指邪人为邪邪人亦指正人为邪人主辨

之甚难臣以为正人如松柏特立不倚邪人如藤萝非

附它物不能自起故正人一心事君而邪人竞为朋党

先帝深知朋党之患然所用卒皆朋党之人良由执心

不定故姧邪得乘间而入也夫宰相不能人人忠良或

为欺罔主心始疑于是旁询小臣以察执政如徳宗末

年所听任者惟裴延龄辈宰相署敕而巳此政事所以

日乱也陛下诚能愼择贤才以为宰相有姧罔者立黜

去之常令政事皆出中书推心委任坚定不移则天下

何忧不理哉又曰先帝于大臣好为形迹小过皆含容

不言日累月积以至祸败兹事大误愿陛下以为戒臣

等有罪陛下当面诘之事茍无实得以辨明若其有实

辞理自穷小过则容其悛改大罪则加之诛谴如此君

臣之际无疑间矣上嘉纳之初徳裕在淮南敕召监军

杨钦义人皆言必知枢密徳𥙿待之无加礼钦义心衔

之一旦独延钦义置酒中堂情礼极厚陈珍玩数床罢

酒皆以赠之钦义大喜过望行至汴州敕复还淮南钦

义尽以所饷㱕之徳裕曰此何直卒以与之其后钦义

竟知枢密徳裕柄用钦义颇有力焉 初伊吾之西焉

耆之北有𭶑戛斯部落即古之坚昆唐初结骨也后更

号黠戛斯乾元中为回鹘所破自是隔阂不通中国其

君长曰阿热建牙青山去回鹘牙槖驼行四十日其人

悍勇吐蕃回鹘常赂遗之假以官号回鹘既衰阿热始

自称可汗回鹘遣相国将兵击之连兵二十馀年数为

𭶑戛斯所败詈回鹘曰汝运尽矣我必取汝金帐金帐

者回鹘可汗所居帐也及掘罗勿杀彰信可汗立㕎馺

回鹘别将句录莫贺引𭶑戛斯十万骑攻回鹘大破之

杀㕎馺及掘罗勿焚其牙帐荡尽回鹘诸部逃散其相

馺职特勒厖等十五部西奔葛逻禄一支奔吐蕃一支

奔安西可汗兄弟嗢没斯等及其相赤心仆固特勒那

颉啜各帅其众抵天徳塞下就杂虏贸易榖食旦求内

附冬十月丙辰天徳军使温徳彝奏回鹘溃兵侵逼西

城亘六十里不见其后边人以回鹘猥至恐惧不安诏

振武节度使刘沔屯云迦闗以僃之 魏博节度使何

进滔薨军中推其子都知兵马使重顺知留后 萧太

后徙居兴庆宫积庆殿号积庆太后 十一月癸酉朔

上幸云阳校猎 故事新天子即位两省官同署名上

之即位也谏议大夫裴夷直漏名由是出为杭州刺史

 开府仪同三司左卫上将军兼内谒者监仇士良请

以开府䕃其子为千牛给事中李中敏判云开府阶诚

宜䕃子谒者监何由有儿士良惭恚李徳裕亦以中敏

为杨嗣复之党恶之出为婺州刺史十二月庚申以何

重顺知魏博留后事 立皇子峻为𣏌王

   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上

㑹昌元年春正月辛巳上祀圆丘赦天下改元 刘沔

奏回鹘已退诏沔还镇 二月回鹘十三部近牙帐者

立乌希特勒为乌介可汗南保错子山 三月甲戌以

御史大夫陈夷行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初知枢密

刘弘逸薛季棱有宠于文宗仇士良恶之上之立非二

人及宰相意故杨嗣复出为湖南观察使李𤤴出为桂

管观察使士良屡譛弘逸等于上劝上除之乙未赐弘

逸季棱死遣中使就潭桂州诛嗣复及𤤴户部尚书杜

悰奔马见李徳𥙿曰天子年少新即位兹事不宜手滑

丙申徳𥙿与崔珙崔郸陈夷行三上奏又邀枢密使至

中书使入奏以为徳宗疑刘晏动揺东宫而杀之中外

咸以为冤两河不臣者由兹恐惧得以为辞徳宗后悔

录其子孙文宗疑宋申锡交通藩邸窜谪至死既而追

悔为之出涕嗣复𤤴等若有罪恶乞更加重贬必不可

容亦当先行讯鞫俟罪状著白诛之未晩今不谋于臣

等遽遣使诛之人情莫不震骇愿开延英赐对至晡时

开延英召徳裕等入徳裕等泣涕极言陛下宜重愼此

举母致后悔上曰朕不悔三命之坐徳裕等曰臣等愿

陛下免二人于死勿使既死而众以为冤今未奉圣㫖

臣等不敢坐乆之上乃曰特为卿等释之徳裕等跃下

阶舞蹈上召升坐叹曰朕嗣位之际宰相何尝比数李

𤤴季棱志在陈王嗣复弘逸志在安王陈王犹是文宗

遗意安王则专附杨妃嗣复仍与妃书云姑何不效则

天临朝曏使安王得志朕那复有今日徳裕等曰兹事

暧昧虚实难知上曰杨妃尝有疾文宗听其弟玄思入

侍月馀以此得通意指朕细询内人情状皎然非虚也

遂追还二使更贬嗣复为潮州刺史李𤤴为昭州刺史

裴夷直为驩州司户 夏六月乙巳诏自今臣下论人

罪恶并应请付御史台桉问母得乞留中以杜谗邪

以魏博留后何重顺为节度使 上命道士赵归真等

于三殿建九天道场亲授法箓右拾遗王哲上䟽切谏

坐贬河南府士曹 秋八月加仇士良观军容使 天

徳军使田牟监军韦仲平欲击回鹘以求功奏称回鹘

叛将嗢没斯等侵逼塞下吐谷浑沙陀党项皆丗与为

仇请自出兵驱逐上命朝臣议之议者皆以为嗢没斯

等叛可汗而来不可受宜如牟等所请击之便上以问

宰相李徳裕以为穷鸟入怀犹当活之况回鹘屡建大

功今为邻国所破部落离散穷无所归逺依天子无秋

毫犯塞柰何乘其困而击之宜遣使者镇抚运粮食以

赐之此汉宣帝所以服呼韩邪也陈夷行曰此所谓借

冦兵资盗粮也不如击之徳裕曰彼吐谷浑等各有部

落见利则锐敏争进不利则鸟惊鱼散各走巢穴安肯

守死为国家用今天徳城兵才千馀若战不利城陷必

矣不若以恩义抚而安之必不为患纵使侵暴边境亦

须俟徴诸道大兵讨之岂可独使天徳击之乎时诏以

鸿胪卿张贾为巡边使使察回鹘情伪未还上问徳裕

曰嗢没斯等请降可保信乎对曰朝中之人臣不敢保

况敢保数千里外戎狄之心乎然谓之叛将则恐不可

若可汗在国嗢没斯等帅众而来则于体固不可受今

闻其国败乱无主将相逃散或奔吐蕃或奔葛逻禄惟

此一支逺依大国观其表辞危迫恳切岂可谓之叛将

乎况嗢没斯等自去年九月至天徳今年二月始立乌

介自无君臣之分愿且诏河东振武严兵保境以僃之

俟其攻犯城镇然后以武力驱除或于吐谷浑等部中

小有钞掠听自仇报亦未可助以官军仍诏田牟仲平

毋得邀功生事常令不失大信怀柔得宜彼虽戎狄必

知感恩辛酉诏田牟约勒将士及杂虏毋得先犯回鹘

九月戊辰朔诏河东振武严兵以僃之牟布之弟也

癸巳卢龙军乱杀节度使史元忠推牙将陈行泰主留

务 李徳𥙿请遣使慰抚回鹘且运粮三万斛以赐之上

以为疑闰月己亥开延英召宰相议之陈夷行于𠊱对

之所屡言资盗粮不可徳裕曰今徴兵未集天徳孤危

傥不以此粮啖饥虏且使安静万一天徳陷没咎将谁

归夷行至上前遂不敢言上乃许以榖二万斛赈之

以前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牛僧孺为太子太师

先是汉水溢坏襄州民居故李徳裕以为僧孺罪而废

之 卢龙军复乱杀陈行泰立牙将张绛 初陈行泰

逐史元忠遣监军傔以军中大将表来求节钺李徳裕

曰河朔事势臣所熟谙比来朝廷遣使赐诏常太速故

军情遂固若置之数月不问必自生变今请留监军傔

勿遣使以观之既而军中果杀行泰立张绛复求节钺

朝廷亦不问㑹雄武军使张仲武起兵击绛且遣军吏

呉仲舒奉表诣京师称绛惨虐请以本军讨之冬十月

仲舒至京师诏宰相问状仲舒言行泰绛皆游客故人

心不附仲武幽州旧将性忠义通书习戎事人心向之

曏者张绛初杀行泰召仲武欲以留务让之牙中一二

百人不可仲武行至昌平绛复却之今计仲武才𤼵雄

武军中已逐绛矣李徳裕问雄武士卒几何对曰军士

八百外有上团五百人徳裕曰兵少何以立功对曰在

得人心茍人心不从兵三万何益徳裕又问万一不克

如何对曰幽州粮食皆在妫州及北边七镇万一未能

入则据居庸𨵿绝其粮道幽州自困矣徳裕奏行泰绛

皆使大将上表胁朝廷邀节𨱆故不可与今仲武先自

表请𤼵兵为朝廷讨乱与之则似有名乃以仲武知卢

龙留后仲武寻克幽州 上校猎咸阳 十一月李徳

裕上言今回鹘破亡太和公主未知所在若不遣使访

问则戎狄必谓国家降主虏庭本非爱惜既负公主又

伤虏情请遣通事舎人苖缜赍诏诣嗢没斯令转达公

主兼可卜嗢没斯逆顺之情从之 上颇好畋猎及武

戏五坊小儿得出入禁中赏赐甚厚尝谒郭太后从容

问为天子之道太后劝以纳谏上退悉取谏䟽阅之多

谏游猎自是上出畋稍希五坊无复横赐 癸亥以中

书侍郎同平章事崔郸同平章事充西川节度使 初

𭶑戛斯既破回鹘得太和公主自谓李陵之后与唐同

姓遣达干十人奉公主归之于唐回鹘乌介可汗引兵

邀击达干尽杀之质公主南度碛屯天徳军境上公主

遣使上表言可汗已立求册命乌介又使其相颉干伽

斯等上表借振武一城以居公主可汗十二月庚辰制

遣右金吾大将军王㑹等慰问回鹘仍赈米二万斛又

赐乌介可汗敕书谕以宜帅部众渐复旧疆漂寓塞垣

殊非良计又云欲借振武一城前代未有此比或欲别

迁善地求大国声援亦须且于漠南驻止朕当许公主

入觐亲问事宜傥须应接必无所吝

二年春正月以张仲武为卢龙节度使 朝廷以回鹘

屯天徳振武北境以兵部郎中李拭为巡边使察将帅

能否拭鄘之子也 二月淮南节度使李绅入朝丁丑

以绅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度支 河东节度使苻

澈修杷头烽旧戍以僃回鹘李徳𥙿奏请増兵镇守及

修东中二受降城以壮天徳形势从之右散𮪍常侍柳

公权素与李徳𥙿善崔珙奏为集贤学士判院事德𥙿

以恩非已出因事左迁公权为太子詹事 回鹘复奏

求粮及寻勘吐谷浑党项所掠又借振武城诏遣内使

杨观赐可汗书谕以城不可借馀当应接处置三月戊

申李拭巡边还称振武节度使刘沔有威略可任大事

时河东节度使苻澈疾病庚申以沔代之以金吾上将

军李忠顺为振武节度使遣将作少监苗缜册命乌介

可汗使徐行驻于河东俟可汗位定然后进既而可汗

屡侵扰邉境缜竟不行 回鹘嗢没斯以赤心桀𭶑难

知先告田牟云赤心谋犯塞乃诱赤心并仆固杀之那

颉啜收赤心之众七千帐东走河东奏回鹘兵至横水

杀掠兵民今退屯释迦泊东李徳裕上言释迦泊西距

可汗帐三百里未知此兵为那颉所部为可汗遣来宜

且指此兵云不受可汗指挥擅掠边鄙密诏刘沔武仲

先经略此兵如可以讨逐事亦有名摧此一支可汗必

自知惧 夏四月庚辰天徳都防御使田牟奏回鹘侵

扰不已不俟朝㫖已出兵三千拒之壬午李徳裕奏田

牟殊不知兵戎狄长于野战短于攻城牟但应坚守以

待诸道兵集今全军出战万一失利城中空虚何以自

固望亟遣中使止之如已交锋即诏云朔天徳以来羌

浑各出兵奋击回鹘凡所虏获并令自取回鹘羇旅二

年粮食乏绝人心易动宜诏田牟招诱降者给粮转致

太原不可留于天徳嗢没斯诚伪虽未可知然要早加

官赏纵使不诚亦足为反闲且欲奖其忠义为讨伐之

名令逺近诸蕃知但责可汗犯顺非欲尽灭回鹘石雄

善战无敌请以为天徳都团练副使佐田牟用兵上皆

从其言初大和中河西党项扰边文宗召石雄于白州

隶振武军为禆将屡立战功以王智兴故未甚进擢至

是徳裕举用之甲申嗢没斯帅其国特勒宰相等二千

二百馀人来降 上信任李徳裕观军容使仇士良恶

之㑹上将受尊号御丹鳯楼宣赦或告士良宰相与度

支议草制减禁军衣粮及马刍粟士良杨言于众曰如

此至日军士必于楼前喧哗徳裕闻之乙酉乞开延英

自诉上怒遽遣中使宣谕两军赦书初无此事且赦书

皆出朕意非由宰相尔安得此言士良乃惶愧称谢丁

亥群臣上尊号曰仁圣文武至神大孝皇帝赦天下

五月戊申遣鸿胪卿张贾安抚嗢没斯等以嗢没斯为

左金吾大将军怀化郡王其次酋长官赏有差赐其部

众米五千斛绢三千匹那颉啜帅其众自振武大同东

因室韦黒沙南趣雄武军窥幽州卢龙节度使张仲武

遣其弟仲至将兵三万迎击大破之斩首捕虏不可胜

计悉收降其七千帐分配诸道那颉啜走乌介可汗获

而杀之时乌介众虽衰减尚号十万驻牙于大同军北

闾门山杨观自回鹘还可汗表求粮食牛羊且请执送

嗢没斯等诏报以粮食听自以马价于振武籴三千石

牛稼穑之资中国禁人屠宰羊中国所鲜出于北边杂

虏国家未尝科调嗢没斯自本国初破先投塞下不随

可汗巳及二年虑彼猜嫌穷迫归命前可汗正以猜虐

无亲致内离外叛今可汗失地逺客尤宜深矫前非若

复骨肉相残则可汗左右信臣谁敢自保朕务在兼爱

已受其降于可汗不失恩慈于朝廷免亏信义岂不两

全事体深叶良图 嗢没斯入朝六月甲申以嗢没斯

所部为归义军以嗢没斯为左金吾大将军充军使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陈夷行罢为左仆射秋七月以尚

书右丞李让夷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岚州人田满

川据州城作乱刘沔讨诛之 嗢没斯请置家太原与

诸弟竭力捍边诏刘沔存抚其家乌介可汗复遣其相

上表借兵助复国又借天徳城诏不许初可汗往来天

徳振武之闲剽掠羌浑又屯杷头烽北朝廷屡遣使谕

之使还漠南可汗不奉诏李徳裕以为那颉啜屯于山

北乌介恐其与奚契丹连谋邀遮故不敢逺离塞下望

敕张仲武谕奚契丹与回鹘共灭那颉啜使得北还及

那颉啜死可汗犹不去议者又以为回鹘待马价诏尽

以马价给之又不去八月可汗帅众过杷头烽南突入

大同川驱掠河东杂虏牛马数万转斗至云州城门刺

史张献节闭城自守吐谷浑党项皆挈家入山避之庚

午诏𤼵陈许徐汝襄阳等兵屯太原及振武大徳俟来

春驱逐回鹘丁丑赐嗢没斯与其弟阿历支习勿啜乌

罗思皆姓李氏名思忠思贞思义思礼国相爱邪勿姓

爱名𢎞顺仍以𢎞顺为归义军副使上遣回鹘石戒直

还其国赐可汗书谕以自彼国为纥吃斯所破来投边

境抚纳无所不至今可汗尚此近塞未议还蕃或侵掠

云朔等州或钞击羌浑诸部遥揣深意似恃姻好之情

每观踪由实怀驰突之计中外将相咸请诛翦朕情深

屈己未忍幸灾可汗宜速择良图无贻后悔上又命李

徳裕代刘沔答回鹘相颉干迦斯书以为回鹘逺来依

投当效呼韩邪遣子入侍身自入朝及令大和公主入

谒太皇太后求哀乞怜则我之救恤无所愧怀而乃睥

睨边城桀骜自若邀求过望如在本蕃又深入边境侵

暴不已求援继好岂宜如是来书又云胡人易动难安

若令忿怒不可复制回鹘为纥吃斯所破举国将相遗

骸弃于草莽累代可汗坟墓隔在天涯回鹘忿怒之心

不施于彼而蔑弃仁义逞志中华天地神祇岂容如此

事昔郅支不事大汉竟自夷灭往事之戒得不在怀戊

子李徳𥙿等上言若如前诏河东等三道严兵守僃俟

来春驱逐乘回鹘人困马羸之时又官军免盛寒之苦

则幽州兵宜令止屯本道以俟诏命若虑河冰既合回

鹘复有驰突须早驱逐则当及天时未寒决䇿于数日

之闲以河朔兵益河东兵必令收功于两月之内今闻

外议纷纭互有异同傥不一询群情终为浮辞所桡望

令公卿集议诏从之时议者多以为宜俟来春九月以

刘沔兼招抚回鹘使如须驱逐其诸道行营兵权令指

挥以张仲武为东面招抚回鹘使其当道行营兵及奚

契丹室韦等并自指挥以李思忠为河西党项都将回

鹘西南面招讨使皆㑹军于太原令沔屯雁门𨵿初奚

契丹羁属回鹘各有监使岁督其贡赋且诇唐事张仲

武遣牙将石公绪统二部尽杀回鹘监使等八百馀人

仲武破那颉啜得室韦酋长妻子室韦以金帛羊马赎

之仲武不受曰但杀回鹘监使则归之癸卯李徳裕等

奏河东奏事官孙俦适至云回鹘移营近南四十里刘

沔以为此必契丹不与之同恐为其掩袭故也据此事

势正堪驱除臣等问孙俦若与幽州合势迫逐回鹘更

须益几兵俦言不须多益兵惟大同兵少得易定千人

助之足矣上皆从之诏河东幽州振武天徳各出大兵

移营稍前以迫回鹘 上闻太子少傅白居易名欲相

之以问李徳裕徳裕素恶居易乃言居易衰病不任朝

谒其从父弟左司贠外郎敏中辞学不减居易且有器

识甲辰以敏中为翰林学士 李思忠请与契苾沙陀

吐谷浑六千骑合势击回鹘乙巳以银州刺史何清朝

蔚州刺史契苾通分将河东蕃兵诣振武受李思忠指

挥通何力之五丗孙 冬十月丁卯立皇子岘为益王

岐为兖王 𭶑戛斯遣将军踏布合祖等至天徳军言

先遣都吕施合等奉公主归之大唐至今无声问不知

得达或为姧人所隔今出兵求索上天入地期于必得

又言将徙就合罗川居回鹘故国兼已得安西北庭达

靼等五部落十一月辛卯朔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上言

请出部兵五千讨回鹘诏不许 上遣使赐太和公主

冬衣命李徳𥙿为书赐公主略曰先朝割爱降㛰义宁

家国谓回鹘必能御侮安静塞垣今回鹘所为甚不循

理每马首南向姑得不畏髙祖太宗之威灵欲侵扰边

疆岂不思太皇太后之慈爱为其国母足得指挥若回

鹘不能禀命则是弃绝姻好今日巳后不得以姑为词

 上幸泾阳校猎乙卯谏议大夫髙少逸郑朗于阁中

谏曰陛下比来游猎稍频出城太逺侵星夜归万机旷

废上改容谢之少逸等出上谓宰相曰本置谏官使之

论事朕欲时时闻之宰相皆贺己未以少逸为给事中

㓪为左谏议大夫 刘沔张仲武固称盛寒未可进兵

请待岁首李忠顺独请与李思忠俱进十二月丙寅李

徳裕奏请遣思忠进屯保大栅从之 丁卯吐蕃遣其

臣论普热来告达磨赞普之丧命将作少监李璟为吊

祭使刘沔奏移军云州 李忠顺奏击回鹘破之 丙

戌立皇子峄为徳王嵯为昌王 初吐蕃达磨赞普有

佞幸之臣以为相达磨卒无子佞相立其妃𬘭氏兄尚

延力之子乞离胡为赞普才三岁佞相与妃共制国事

吐蕃老臣数十人皆不得豫政事首相结都那见乞离

胡不拜曰赞普宗族甚多而立𬘭氏子国人谁服其令

鬼神谁飨其祀国必亡矣比年灾异之多乃为此也老

夫无权不得正其乱以报先赞普之徳有死而已拔刀

𠢐面恸哭而出佞相杀之灭其族国人愤怒又不遣使

诣唐求册立洛门川讨击使论恐热性悍忍多诈谋乃

属其徒告之曰贼舍国族立𬘭氏专害忠良以胁众臣

且无大唐册命何名赞普吾当与汝属举义兵入诛𬘭

妃及用事者以正国家天道助顺功无不成遂说三部

落得万骑是岁与青海节度使同盟举兵自称国相至

渭州遇国相尚思罗屯薄寒山恐热击之思罗弃辎重

西奔松州恐热遂屠渭州思罗𤼵苏毗吐谷浑羊同等

兵合八万保洮水焚桥拒之恐热至隔水语苏毗等曰

贼臣乱国天遣我来诛之汝曹奈何助逆我今已为宰

相国内兵我皆得制之汝不从将灭汝部落苏毗等疑

不战恐热引骁骑涉水苏毗等皆降思罗西走追获杀

之恐热尽并其众合十馀万自渭州至松州所过残灭

尸相枕藉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四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