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斋先生文集/卷之十五 中华文库
书
答柳象远
客冬南村小晤,忽焉为隔年事矣。怅恋之怀,逢新更切,日夕翘首,惟冀左右一访,或能如约而无迟。此际令堂叔意外临枉,兼承手墨,披审馀寒,奉晨学履益胜,欣倒慰泻,如何可言?
宗亲年望九,喜惧转深,揽镜自照,鬓雪亦添数茎。每当换岁之际,只增惜景之心,柰何柰何?常恨地步稍阔,不得与吾人相从而叩闻緖业。今蒙辱顾之意又如是丁宁,为幸难胜。但此空疏,何能有益于贤者耶?知与南子皓交契不浅,今日为足下彊辅,孰有过于此友耶?渠若知尊之临此,则锐意必来,以为鼎坐讨论之地,以此尤愿良会之早一日得谐耳。
与柳象远
顷于历访时,知左右扫万欲临,入此月来,无日不苦企。即闻朝廷方以军衔促召,左右令名久彰。今日甄拔自是分内,而此心喜悦,有不可胜。
未委玆际启居甚似,而出处一款,果何以定计耶?方今圣明临御,贤能驰骛,而尊又世臣,膺此异数,感激之至,固不容不出。然愚意姑勿轻动,待付实职,看如何处之,似合于时措之宜。未知知旧之为左右谋者,其言亦如是否耶?第一莫如固守东冈,待吾学术益明,然后出而用于世,亦未晩。然此在左右自量以决之,他人何能尼使于其间?只恨地步远,末由面议凡百耳。
宗侍事粗遣,惟是离索转甚,左右又为名缰所绊,自此相从益未易,怅失不可言也。惟冀雅望日隆,副此区区。
答郑明应必奎
吾两家先谊既别,又幸并世同道,而相去且不甚远。顾此屏伏之踪,未能一到仙庄,迄无面雅于足下。时有华问入耳,益切倾想之怀,不谓辱先与书,意寄勤厚。又其所以自叙平日为学之始终及悼师门之弃捐、叹先觉之沦丧者,皆是肝肺中流出语,披读以还,无异接清范而亲聆之。不知左右何所取于无似而倾倒乃尔?又欲为之左顾于早晩,若将有所求益者然哉!感荷之馀,还不觉反省而自愧也。
世衰道微,士趋靡定,吾党质美之人,大抵不溺于声名功利者鲜。其有免于是焉,则又无卓立之志、固执之工,类皆犹豫而未决,散缓而不切。故虽其号为从事之流,率不免于虚度岁月,而卒无成就之可言。至其坚固而笃实者,则又患无先觉君子为之指导,以得夫正当门路而用力焉,故动有躐等之病,而未见着实之效,此学者所以不进,而道之所以不明也。
愚陋于此,寻常慨叹久矣。今以足下观之,则虽尝随俗而应举,已知内外轻重之分,不以科第为荣,而以学问为贵;不以词章为能,而以德行为主,则其本来天资之过于人,已可见矣。
当今之时,苟其少异于众,必群聚而笑之,故例多畏避而不自居。下手之后,如有不便于己,必反顾而难之,故因遂逡巡而不敢前。乃独毅然担当,奋然勇迈,众讪不得以挠之,私意不得以夺之,则其志与工之坚且笃,又可见矣。
惟我大山李先生倡明绝学,当日所以教诲后进者,一惟千古以来端的旨诀,而川沙翁亲受诸其门,涵养践履之工,窃听舆诵,殆无有及之者。盖致知将以力行也,不如是,又何贵于学乎?是以吾党好人多从之游,而今得如足下者出。其于进修之阶级,既已的见而的知,则又焉有躐等务高之患哉?
意者积累之久,饱饫之深,此个道理,必当了然于心目;此个意味,必当沦浃于肌髓。无复有疑晦生涩之端,而犹且歉歉若不足,以失所依归而靡所考问为痛,以得所髣髴而有所讲论为意。乃至误加缱绻于似此昧陋之物而云云如是,是非真知盍簪、丽泽之为不可已者,决不能尔也。
吾于是又知足下之用工,终必造乎其极,视凡世之安于小成、轻于自大而不求益于人者,又不啻度越百千等矣。若愚者少而不勤,老而无成,虽谬得时名,而其实空空如也。加之衰朽已甚,无复可言,而所望者,惟是后进诸贤各自勉励,精思力践,以至于道明德立之地,则斯文有赖,吾党不孤。愚虽死于朝暮,可以无恨,而顾此无似之身,未有鼓起之势。
今得足下如是,窃不胜喜幸之心。思欲亟奉英眄,细叩素蕴,则所以发此蒙蔀者,又必不少,而所居僻左,有未敢辄望。谨此仰复,以答厚意,而兼伸区区之私,惟足下有以谅之。
答郑明应
向蒙左顾,兼承辱问,数宵良晤,一幅嘉言,俱切感慰。顾以无便,尚此稽复,何叹如之?
即惟清和,奉晨学履冲胜。仆精神日渐消亡,不论见闻,随即健忘,似此枯朽之物,岂复有寸进可言?每得朋友间期望之语,辄庸愧赧,不自知何以能报塞。今足下虽于一见之间,宜谅其实之如许,而犹欲借听于聋何也?
左右立志既坚,用工又笃,略闻緖言,类皆切问而近思。窃覸仪度,亦似实体而力践,如复加勉而不已,其进未易量,昏愦如此物,又岂有一语可以仰助于迈往之地者耶?目今所愿,贤者幸不遗老夫,时因风便,示以所得,俾有所警发,因令献其瞽说,而一一驳正,使不至无闻而死,乃是吾人之厚赐也。如何如何?
答李仲素鲁璧
春间惠墨,果得承见,而没便稽谢,徒有溯郁之怀。匪意耑札,宛对清范,且审潦暑,起居珍胜,欣慰无已。
所询聘家疑礼,此非昧陋可能臆断,而大抵此等变节,古来论执者有二说焉,一是不忍死其亲之意也,一是丧不可无主之意也。以人子情理言之,则服周似当,而但如此则是使大丧无主之者,祝文之难处姑舍,葬时题主,亦何以书之也?丧人既殁,则书以显考不可,傍题之以亡人名,尤不可。到此地头,安得无变通之节乎?此乙论所以如是云云,而退溪先生及沙溪之说,皆足为援据之端,不特宋敏求所引为可证而已,则今日朴哀之承重,恐是不得不然处。若其在父葬前,则大有所不忍。
愚意姑以期年成服,待葬父后葬祖日,方为受服似当。所以如此者,盖欲一以存不忍死之义,一以存主重丧之义,其于礼意稍似婉曲,而庶不悖于古人论执之意,未知如何?至于常服之衰,惟当以父斩为主。然此是人家莫重变礼,望须广询博访,必得其至当而处之幸甚。
答金仪天衡教
一别半载,音问顿阻,徒有恋郁之怀。即承惠墨,概审侍馀学履珍谧,仰慰无已。宗昏愦转甚,桑楡短景,理当如此,然亦是根本不牢固之致,愧叹柰何?
书中缕缕,可见检省之密而究索之精,循是以往,其将何业之不可修?何理之不可穷哉?大抵此学,只在日用处熟,苟能使此心常存而不放,斯其为真工也至矣。况于行有馀力则又必以之而学文者乎?如左右进修之笃实,不必以间断奉忧,然其在愈益勉励之地,惟当加之意可也。
俯询数条,今便忙挠未复。闻于数日后有便可付云,姑俟之如何?
与金仪天
数昨书其已登照否?日间侍履更如何?寒威比酷,悬溯倍切。宗依度无足烦。
孔、程论心之不同,高明之见亦不为不是,而此则似但于出入有无上认取。至于出入之所以有无,则恐有未深究者,何也?盖以心之本体言之,则虚灵洞澈,万理咸备,直是包括宇宙底物事。故苟能顺理而动,顺理而静,静与动之间,一于理而无违,则依旧是自在于本体之中者,有何出入之可言?惟是此理已堕于气,气之至清至粹如圣人,则其神明不测者,常与理为一。故了无危动难安之端,此圣人之心,所以无出入者也。
若其清粹之未至,而有些浊驳杂之,则只此杂之之处,有未能与理为一,而或顺或违。故其顺也,则安静不违而可谓之入,若其违也,则乃其危动难安者有以致之而可谓之出。此自圣人以下者之心,所以有出入者也。然而不待操而常存者,惟圣人之心为然,乃若凡人之心,必操而后方存。
古今天下,圣人少而凡人多,则又乌可以心之本体,元自包括宇宙,而不加操存之工,任其自动自静,而便谓是无出入矣乎?以此言之,孔子之云“出入无时”,欲人之皆下操存之工而发也,程子之云“心无出入”,欲人之知夫本体而发也。然而二说未始不相须,盖方操存之时,以思之一事言之,则若其理之所当思者,虽天之高、地之远,上而千万岁之既往,下而千万岁之方来,皆在于本体之内,而未可谓出。若其理之所不当思者,虽眉睫之近、脏腑之切,即地即时之事,已是在于本体之外,而可谓之出。
然则孔子之云“操存”,是欲复得其本体而言,程子之指示本体,是欲常操存而言也,向所谓“二说未始不相须”者,果不然乎?是故愚尝谓“出入”二字,只于此心之顺理违理处,认取可矣。操存之法,亦莫如恒使之顺理而不违理,然后方得复其本体而无出入之可言。未知慎可、诚伯亦如是看得否?
或者谓:“圣人之心若不待操而存,则其所以兢兢业业,常加钦敬之工何哉?”曰:圣人之心固不待操而存,然惟其见夫心之为物,本是此理之合于气而成。气也者,自是危动难安底物事,故常不敢自恃,而加钦敬之工,使其一于理而无违。然观尧之于“钦”之一字,曰“安安”云尔,则其无所勉强,亦可知矣,岂可与凡人之操存比并而论之哉?
至于明德之说,朱子《大学章句》所释,是以本然之心言之也,此则圣凡之所同。惟其气禀有清浊粹驳之异,故必其至清极粹如圣人本然之心,方无所拘蔽,明德即是心,心即是明德。而自圣人以下,类多浊而驳焉,虽其有多寡浅深之不同,而心之与明德,终未能为一,必下夫明之之工而极其至,然后方与之为一,而可指为明德。不然则虽以颜子之亚圣,犹不能无违于三月之后者,以其心尚有麤些子故也。且道此些子麤,是因甚乃尔?非以其气之至清粹,终不如圣人故耶?又不独违处是麤,其不免于思勉,亦是麤之致,故横渠张子尝如是言之。颜子之于明德,犹尚如此,则众人之心又乌可便谓明德乎?盖明德云者,如仁与义之有定名,心则只如道与德之为虚位。故或谓之道心,或谓之人心,又或谓之大人心、赤子心、公心、私心,如此等称谓,不一而足,是何也?气质有万不同故也。大抵不论心与明德,必先分别得本然与气质,然后方可与语于此,横说竖说,无不曲当,未知盛见以为如何?
《讲录》知已修正,早晩袖来耶?
答金仪天问目
程子谓“才说静,便入于释氏”,而又使学者静坐,每警求中之病,而又曰“静中有物”者,何也?且求中于未发之前,则其病为甚么病?
“才说静”之静,是以心静而言,心静非不好也。所谓“才说”云者,乃以静为好,而偏于静者之为,则因遂寂灭必矣,故曰“便入于释氏”。至如静坐之静,是以身静而言,且须收敛外面,使得安定,岂非善学者事乎?故教学者以此。盖静字虽同,而所言之地头各异。
未发之中,如欲求之,则只此求之,便为已发,中无可见之路,故所以警之者此耳。然至如静中有物,方其敬以存养之际,思虑虽未萌动,知觉炯然不昧故云。然此时有何求中之可言乎?此亦所言之地头各异。幸更逐处循其本意而理会,切毋相牵引为说如何?
有言“未发时,知何所寓?”程子曰“云云”。未发之前,不可寻觅所寓,然既曰有操,则此心便寓于操之之处。
操之之道,只是敬以直内而已。然所谓“敬”字,亦不当着在心头,故又有以敬直内,反不直之训。盖于非着意非不着意之间,平平存在,略略提醒,要得不昏昧、不走作,是乃操之之道,而即所谓“敬以直内”者也。夫如是则此心尚安有所寓之可言耶?这处工夫极细密,试依此下得如何?
事不豫思,则临时而困,先事而迎,又却不是,然则如何而无二者之患?东莱云“方对客而他有所思,虽思之善,亦不敬也”,如有所当思者来到面前,自家但守此一隅,心心念念,都在对客上,而一切排去,又恐非居敬之活法,未知如何?
但得此心卓然有主宰,而前此穷理之工,已得明彻,则日用之间,随其所遇,莫不各有条理,先后次第,缓急轻重,自然发见于眼前,不待计较论量,而左酬右应,动合其宜矣。设或前此穷理之工未尽明彻,而到此个地位,但得此心卓然有主宰,则随其分量,而这许多道理,亦已发见于眼前,可以处得其当。程子所谓“或应事接物而处其当否”者此也。但于应事接物时,此心若不在于此,而他有所思,则不能处其当否者有之。故东莱为是而有此言,此亦主一无适之意。然岂谓所当思者来到面前,而以方对客之故,一切排去云尔耶?此等处活看为宜耳。
程子曰“‘圣人以此斋戒,以神明其德’,所谓‘此’者,指敬字,而斋戒亦是敬也”,则无乃此言重叠说了乎?程子尝有“以敬直内,便不直矣”之云,而今又曰“以此斋戒”何也?
敬者,整齐严肃、主一无适之谓也。故苟能使外面整齐严肃,里面主一无适,则其必自然收敛,自然常惺惺。只此收敛、常惺惺,即所谓斋戒,而程子之云,良以此耳。是其收敛、常惺惺,非整齐严肃、主一无适而能然乎?“以此斋戒”之意,于是乎可知矣,岂可谓重叠说乎?以此斋戒与以敬直内,其意大不同。但圣人之如此,惟明道知之,实能默契其妙而为是言,学者恐未可猝然议到,有所考校同异于其间也。
未发之前,心、性之别如何?
未发之前,虚灵不昧是心,其中所具之理是性。
程子曰:“‘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只是敬。”此条以下,盖举其敬兼动静,而反复思之,未见其静处。且天地亦敬之妙,未能分晓,伏乞明诲。
“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只从吾一身之天地看却易见。今夫整齐严肃,上自头面,下至手足,各得其容,非天地之设位乎?由是而静则有以立天下之大本,动则有以行天下之大道,寂感循环,存省无间者,非易行乎其中乎?以此言之,彼天地之设位而易行乎其中者,亦不过如此而已矣,而程子之谓“只是敬”者,盖亦默契妙诣之言也欤。至于其静处,第观于秋冬之休息,亦可以见矣,如何如何?
又曰“敬以直内,有主于内则虚”注,退陶曰“‘敬以直内’,贯动静、一显微、彻内外看”,动静以时分而言,内外以地头而言也,所谓显微,抑统时分、兼地头乎?
“体用一源,显微无间”,则显微二字,须从体用处言,方见分明。朱子不曰“即体而用在其中,故曰‘一源’,即显而微不能外,故曰‘无间’矣”乎?以此观之,微者,即所谓体,而方其静也,在乎内者也;显者,即所谓用,而方其动也,发乎外者也。夫敬既贯动静、彻内外,则其所以一显微,亦即此动静内外而可知矣。是于时分、地头,何所不在?来谕良是,然但统字未安,改以并字如何?
朱子曰“敬,心之贞也”,贞字与四德之贞有异同否?
周子不云乎?“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盖诚者,实理也,而方其元亨之时,只是“继之者善”而已,及乎利贞之时,方为“成之者性”,则是自天道之流行而赋于物,其性之成而为实理之具者,已在于贞。贞又是静之极,故朱子之解《图说》主静处,又曰:“静者,诚之复而性之真也。”然则其说心之贞,只一静字足矣,今必以敬而为心之贞何哉?盖主静之工,惟敬为能之,敬则斯静而贞在是故耳。又贞者,元之所由生也,此心之寂然无欲而静者,即感而遂通之动所由生。然其能使之寂然而静者敬,使之感通而动者敬,则实理之具于此心也。于是乎益以坚固,而与四德之贞吻然无间,是虽有天与人之别,其所以为贞者,又何同异之可论乎?
南轩《敬斋铭》云“鱼跃鸢飞,仁在其中”,此铭之旨,大抵主敬,而于此又说仁字,以及知至知终、成己成物,其义浩博,不若《敬斋箴》之精密也。
二义合看似得。铭旨虽主于敬,敬则心存理得而无私欲,此岂非仁在其中者乎?又敬者,圣学之所以成始而成终,“修己以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皆敬之为也。故南轩于此并及其效而极言之,恐未可以是而病之也。
又曰:“忘敬而后无不敬,更说甚涵养?”敬固不可执持太过。然若曰“忘敬而后无不敬”,则所谓“忘”者,是果何所敬乎?且容止事物,皆所以涵养吾心,则又曰“更说甚涵养”何耶?
所谓“忘敬”云者,只是不以敬直内之谓也。盖以敬直内,则心中多一敬字,所以有反不直之患。故虽从事于敬,而欲其忘者此耳,岂可与助忘之忘一例看乎?其曰“更说甚涵养”者,亦谓敬而至于忘敬,则自当无所往而不敬,不待更说了涵养,而涵养已至云尔。切愿深体认以得其意如何?
第七章云云“思无邪,无不敬,循而行之,安得有差”循字,作循序之循看否?如是则先毋邪而后毋不敬否?
“循而行之”,谓循此二句而行之也,岂循其序之谓耶?又况思无邪者诚也,是岂一蹴可到,而必此之先,乃后方下毋不敬之工哉?愚意二者当齐头用力,然使思而得无邪,惟敬为能之,故曰“敬胜百邪”,又曰:“敬则无己可克。”虽曰“二句皆循而行之”,毋不敬,似尤切而为所当先者乎。
又曰“居敬则心中无物,故所行自简”注,南轩曰“云云,动虽微而吾固经纬乎吉之先”,吉字未晓。本集作古,而古字亦未莹。
南轩所谓“动虽微”,是以机而言也,不曰“几者,动之微而吉之先见”矣乎?吉凶固先见乎几,然此时才有其几,而未著于事,故所以经纬乎其先者此也。其不并言凶,本文脱凶字,故但言“经纬乎吉之先”。以此观之,其意晓然,本集作古字恐误矣。
第九章戒惧谨独,或云“上节兼动静说,下节专就动说”,或云“亦兼动静”,论说纷纭,未有究竟,伏乞下教。
戒慎恐惧与谨独相对,则其为静工夫明矣。夫既将动工夫,归之于谨独,则于此又将动工夫说下来者,不几于重叠矣乎?但朱子以“道也者”以下数句,体势甚大,故下得“君子之心常存敬畏”一句以承之。然其实归重,在“虽不见闻,亦不敢忽”,是亦本子思主意而言者也。由戒惧以致中,则未始不一般,若曰“戒惧兼动静”,则亦可曰致中兼动静乎?朱子之意,盖以为必“常存敬畏”,然后方能于不见闻处,亦不敢忽。故谨独章句,亦曰“既常戒惧,而于此尤加谨焉”,大体固如是矣。至于分动静以相对处,恐不可不一从子思立言本意,故寻常见得如此。然今日吾辈所患,不在于说得之未能,而在于体得之未能。环顾自己,戒惧以存养,果为几何?谨独以省察,又果为几何?到今白发亦疏,朝暮且死,而终未有以立大本、行达道,以几及其万一,此为绝可愧处。愿足下以我为戒,趁此盛壮之年,而痛下切实工夫,以无负古圣贤垂训之至意,如何如何?
居敬致知先后云云。
以《大》《小学》之序言之,居敬先而致知后,然就《大学》言之,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盖敬者,圣学之所以成始而成终者也。朱子两说虽不同,而所以云须先致知而涵养及先致其知然后敬有所施者,特恐事物之理有所未明,则人之于敬字,将不知其所施之处,故有此云云耳。其实居敬穷理四字,是不可易之定论,即《中庸》所谓“尊德性、道问学”是也。为今之计,莫问二说之有初晩,只得认取所以然之故,而以此四字为要诀恐宜耳。
为人后者,于本生丧大祥后,居然为平人服色,于情似未安。曾有人问于大山,答以素缨素带,终其月数,金九思则以仍服缁笠缁带,待其月为可,未知何说适从?
以礼宜从厚之意推之,则九思之说实合人情。先祖之论亦尝如此,故儿子遭其母丧时,令以缁笠带至禫月。然此等礼节,不无随其家从来有所受而各异,虽遵大山说以素缨带终其月数,亦岂为不可耶?
答朴南吉庆家《心经》问目
《赞》。○“惟欲易流”条。
朱子既以人心为非人欲,则此直谓“惟欲易流”者何也?或曰“所谓‘欲’是《礼记》‘爱恶欲’之‘欲’、《孟子》‘寡欲’之‘欲’同”,未知如何?
第观“易流”二字,则是以人心之危言之,而非直谓人欲可知,或说恐是。
《人心道心章》。○虚灵知觉条。
《讲录》曰“惟理故虚,惟气故灵”云云。谨按《大学章句》有曰“虚灵不昧,具众理,应万事”,则窃疑此心本有虚之理,而又别有具众理之理否?理似有两个,当如何看得?
又《讲录》曰“虚者,心之寂;灵者,心之感”,则疑虚是体,灵是用,而又曰“虚灵,心之体;知觉,心之用”何也?
以虚灵分属理气,寻常未晓其义,此盖以理本是虚底物事,故谓其由是而虚。然其实理之虚与气之虚,元不相侔,理之虚,初无声臭可言;气之虚,略有形像可指。今以此心言之,其所谓虚者,直与鉴之虚、水之虚相似,是盖五行之秀气,凝聚于方寸而致得如此者也。彼鉴之虚、水之虚,虽曰虚矣,而独非有形像可指者耶?惟其如是,故理之无声臭者,具于其中,以为应万事之本,而今必谓“惟理故虚”,则恐不免为倒说之归,何也?
今夫鉴水之所以具照万象之理者,以其虚耳。若曰“惟其具照万象之理,故其虚如是”则可乎?且也气之虚,既如是矣,则其灵亦即此而在,虚与灵元自合一,而有不可分而二之者。故《大学章句》并举虚灵二字而为说曰:“虚灵不昧,以具众理,应万事。”其以“不昧”足之者,以见夫虚灵之有如是,而为尤切于“明德”之“明”字也。且看其下得一“以”字,则由其虚灵不昧,以之具众理、应万事之义,本不啻明白。盖“虚灵”二字,必如是并举而为说,然后方得浑全圆活,不惟于具众理处,可见虚灵之为体,而于应万事处,亦可见虚灵之为用。是则不论体与用,无所往而非虚灵之为也。
但以意像推之,则方其寂然不动时,灵非不在于其中,而虚底意像主焉;及其感而遂通时,虚非不在于其中,而灵底意像主焉。故后之说者,因此遂太分之,致有虚体灵用之说。若以上所论意义活看,则固未必便至于为病,而不然必将破碎离违,适足以毁伤大体,而无复浑全圆活之味矣,岂小故也哉?又况以虚为理,则下云“具众理”者,是为以理具理而尤不成说,未知《讲录》所言,果如何决定?〈此无《讲录》可检看故云〉而姑据鄙见如是。
至于虚灵为体、知觉为用之说,古来若是云云者多矣,然此亦不可以一概论,盖以大体言之,固如是矣。然知觉运用之时,所谓“虚灵”者,何尝不与于其间?而虚灵自在之时,所谓“知觉”者,又何尝不与于其间乎?是故思虑未萌而知觉不昧,思虑既萌而虚灵便具,虚灵与知觉,其亦元自合一,而有不可分而二之者也。特其寂感之际,意像之各如有主者,与上所论虚与灵一般,故认得如彼。〈即虚为体灵为用之说〉然此则犹不至于为病者,以皆以心而言,而不将一虚字属之理故耳。试以此思之如何?
《闲邪存诚章》。附注程子条。
东西与彼此,有何分别,而中与内,亦不同乎?
闲邪于外,则诚存于内,而其工夫专在主一。故主一,则以其外而言,不之东,不之西而只是中,此中字似以主一之在动处而言;以其内而言,不之此,不之彼而只是内,此内字似以主一之在静处而言。盖之东、之西、之此、之彼者皆邪也。下得“不”字,便见其闲,而无论主一之在动在静,其只是中与内者,即所谓“诚斯存矣”,未知如此看如何?东西、彼此,不过形容其为中为内而已,恐别无他义。然东西较彼此,却显有方所,岂以其在动者之比在静者,占地势稍阔而然耶?
朱子曰条“无斁亦保”。
《讲录》:“犹言忌惮,常人之情,若有人点检其所为,则其心必有所忌惮而保其所守,圣人则非有所忌惮,而亦克自保也。”或曰:“《中庸》注‘斁谓厌怠而不敬’,言文王纯亦不已,虽无厌怠不敬之时,而亦常自保守也。”按二说不同。
或说恐是。盖斁与忌惮,其义自别,岂容以忌惮释斁字乎?今以好读书人譬之,方其读书,虽无厌倦不悦之时,而其心亦常自保此好之之意者,是亦所谓“无斁亦保”也。但详朱子所言,则以为“常言既信,常行既谨,但用闲邪,怕他入来,此正是无斁亦保之意”。窃谓《讲录》所谓忌惮,似从这一“怕”字生出来,而终柰于斁字本义殊似不稳贴?如何如何?
《惩忿窒欲章》。伊川先生条。
“思而已矣”者,果何思欤?莫是“见得思义”之思否?且曾子三省,何以为窒欲之道也?
所谓“思而已”者,谓当忿欲之来,思所以惩窒之道也。上论“其害至于灭天理而不反”,则思其害之至此,惩窒之道,惟怛然震悚,而思以反夫天理而已矣。曾子三省,所谓“不忠、不信、不习”,在曾子必至微细矣,而究其所以则亦是有欲而致之。故曾子以此自省,如其有之,随即痛改焉,此三省所以为窒欲之道也。
伊川谓张思叔条。
伊川以此语思叔者,或有意而发欤?
果似有意而发。其曰“吾以忘生徇欲为深耻”,虽若自道,而未必不切中思叔之病矣。又其辞气浑厚不迫,至今千载之下,犹可以想像钦叹,而世之论此段者,将“忘生徇欲”四字,惟就伊川身上,而其以为深耻之意告思叔,则每每放过而不之及。今左右能知其有意而发,可尚可尚。
《不远复章》。附注程子条。
曾子三省是约束于未差失之前乎?约束于差失之后乎?
朱子曰:“曾子以此三者日省其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有则改之,是约束于才差失之后也;无则加勉,是约束于未差失之前也。但此一“紧”字最有精神,约束果紧,颜子之不远复,亦岂外于此乎?
《绝四章》。程子曰条。
克复是颜子事,绝四是夫子事,则克复当为绝四之始,而今按此条,言克复事,而曰“始则须绝四”者何也?
退陶门人亦尝以此为疑问于退陶。答曰“本为圣人事,转下来作学者事言,此意有不可晓”,退陶言尚如是,则今何敢妄为之说耶?但程子既曰“敬即是礼,无己可克”,故便从无己可克处,见得其始须将意、必、固、我尽绝之。盖意、必、固、我皆所谓己也,故西山亦曰:“绝四者,克己之事。”愚意此等处,不必苦苦分别圣人、学者,但随所言,切己受用可矣。又《论语》绝四注,其曰“四者相为终始”云云,亦有引下来以戒学者意,则岂容以“绝”字之为属于圣人,而遂不得把作克己事乎?若然者,从无己可克处,见得其始须绝四,而如是言之者,亦自至当而不必疑也,如何?
《颜渊问仁章》。复礼。
复礼之“复”字与约礼之“约”字,工夫有先后异同乎?抑复礼即约礼乎?
《论语》此章集注侯氏曰“约我以礼,克己复礼也”,以此观之,约与复似无异同。然颜子问仁前,孔子未尝不教以约礼,而至此又特告以复礼,则约之与复又不无浅深之别,详味之可见,其先后亦即此而可见,如何?
张子条。
“天体物,犹仁体事”云云,天与仁为一之理,敢请其说。
第观小注朱子两说,则天与仁为一之理,自当跃如矣。其曰“体物,犹言为物之体也,盖物物有个天理,体事,谓事事是仁做出来”云者,岂不是天与仁为一之理欤?又曰“凡言体,便是做他那骨子”,以此言之,天体物,是天做那万物骨子;仁体事,是仁做那万事骨子。若无这骨子,物与事都做不得,故谓天仁一理者此也。然分而言之,天与仁,若有二焉,合而言之,天便是仁,仁便是天,而更无别焉。此其至极之妙,非克己复礼真切体认之君子,其孰能知之哉?
喜怒哀乐。
《记》曰“喜、怒、哀、惧、爱、恶、欲”,《大学》曰“忿懥、好乐、恐惧、忧患”,此曰“喜怒哀乐”,其多寡之不齐、先后之不同者何欤?且此章变“惧”为“乐”者何也?且“乐”与“喜”有别乎?敢禀。
就七情而言则一也,而所言之义,各有攸当,举其概则其全亦在其中矣。乃若或言惧、或言乐,尝试思之,惧与乐,虽若相反,而惧者,乐之所由生;乐者,惧之所由生,故可以互藏其宅。至于乐与喜,则固相近矣,而以乐之与哀对、喜之与怒对观之,则其别又分明。然此等讲究,犹属馀事。惟是于《记》之七情,则虑其炽荡而必约之;于《大学》之四者,则察其一有而必去之;于《中庸》之四者,则各随其节而必中之者,方是学问工夫,而为第一件道理,未知以为如何?
或问条。
“静中须有物”之物,果以何物看得?
寂然不动之中,思虑未萌而知觉不昧,肃然炯然者,是敬使之然也,则所谓“有物”即此是已。不然,乌得免于昏且乱乎?故曰:“静中须有物,始得。”
吕子约条。
“后来学者以未发转向不见、不闻去”者,盖因《中庸》有所不睹、所不闻之语也。然则以未有见闻为未发,似或然矣,而朱子大非之者何欤?
喜怒哀乐未发,万事皆未萌芽,无声色之可睹闻,故曰:“所不闻、所不睹。”然至若外物之声色入耳过目者,无时不然,未有不睹闻时节。必若以此为睹闻,而求其不睹闻时节,则是未发处,戒惧以立大本,亦无其时节矣。以故吕氏之说,朱子大非之。盖所谓“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云者,犹言听于无声、视于无形及不见是图。当喜怒哀乐未发,虽万事皆未萌芽,而无声色之可睹闻,自家便先恁地戒慎恐惧,此即未发时立大本工夫也。此其说朱子于或问言之不啻其详,幸取而玩绎之如何?
延平李氏条。体认。
《讲录》曰:“体即所谓‘做他那骨子’,认,辨识也。”或曰:“朱子论延平体验字曰‘是有个思量些子’,亦当以思量看。”按此二义不同,敢禀。又杨、罗、李静坐求中之说,或曰“无病”,或曰“有病”,伏乞批诲。
体认义,《讲录》之言恐得之。若其有病、无病,各就所为言处看之似好。盖为三先生而言,则以为无病者得矣;为世之学者而言,则以为有病者得矣。何者?三先生性本沈静,固以不求求之,不见见之,而得无病,后之学者,乌能人人而皆如是乎?此未发境界,少涉思量,则便为已发而有病,故有时直言之者此耳。
小注潜室陈氏条。
才说“惺惺主人”字,已是戒惧底心,而存得此心,只在吾腔子里,便是着落处。今曰“在冥漠中”,则所谓“冥漠”者,果指何处耶?学者以此语求之,则不几归于玄妙虚远之病乎?只着“冥漠”二字,似近于寂灭,故特着“照管”字,而所谓“照管”已有应事意,得无侵逼于已发境界乎?
惺惺主人是戒惧心者,见得是。“冥漠”二字,指寂然不动处而言;“照管”二字,以知觉不昧者而言,所谓“静中有物”,此之谓也。敬以存养于未发时,其亲切意像,此数语尽之,可谓善形容出者,有何遽归于玄妙虚远之病耶?又所谓“照管”,固以知觉不昧者而言。然此时只有能知觉者,而未有所知觉,则依旧是未发境界,而今以侵逼于已发境界为虑者过矣。幸更细思之如何?
小注按所摭条。
学者持之太过而致心病者,意有所未诚而然欤?或过于诚而然欤?
持之太过而致心疾,是助长之病,不与揠苗相似乎?此所以戒其持之太过,而令勿忘其所有事,优游涵泳,从容以有得,则其何善如之?
朱子条。“一有之”。
李艮斋曰“一即四者之一也”,赵月川曰“一有,犹言一切有之也”,或曰“‘一有之’,少有之也”,按此三说不同,未知何说为直截?
三说虽不同,而愚意欲各取所长,以为四者之中,一有之而不能察,则虽令少有之,已是欲动情胜,而与一切有之者同归。其用之所行,或有不得其正焉,是一有之而不能察者,即为有所之病云尔则如何?
“问人患多惧”条。
程子答惊惧之问,言烛理而兼言敬,朱子答多惧之问,亦言理明而独不言敬何也?
言理明,则虽不言敬,而敬在其中。
《礼乐不可斯须去身章》。李端伯条。
既曰“理义以养心”,又曰“敬是涵养意”,敬之涵养即理义之涵养否?《记》曰“中心不和不乐,则鄙诈之心入之”,而今变其文曰“不庄不敬,则鄙诈之心生”,心与貌固可庄敬,而今于言亦曰“庄敬”何耶?
理义之养心,非敬则何以能之耶?盖理义非自来养心,人将理义来以养心,故既曰“存此涵养意,久则自熟矣”,又曰“敬以直内是涵养意”,其指示涵养理义之在于敬明矣。《乐记》虽言“中心不和不乐,则鄙诈之心入之”,然窃意中心所以不和不乐者,亦是不庄不敬者有以致之。故于此直变其文而言曰“言不庄不敬,则鄙诈之心生矣”,言语虽与貌不同,而少或放肆,便是不庄不敬,于言语亦曰“庄敬”,不其宜乎?
答成而得永鲁
五月念四日递便书,六月望日始得承见,老眼惊喜,与隔年颜范相上下。但伏谛色忧弥留,不胜奉闷之至。即日秋气已高,谨问堂上鼎茵,因收勿药之庆,侍馀学履,一味珍重否?
宗今年已七十矣,凡百都是崦嵫光景,其中昏眩之症,日甚一日,朝暮待尽之外,无复可言。目今所望,惟是后进诸益,共发真实心肠,做得刻苦工夫,则必皆随分有所成就,庶几斯文不至寂寞。而如足下虽只得一面与数书,所存已可想得,用是期望甚不浅鲜。但此物之不近似如是,未必其长有概于盛念矣,今乃知惓惓尚如初,至以更不得枉顾为恨,未知何取于我,而谬欲相从乃尔也。感叹之馀,不觉抚躬而自愧也。书末所示半千外相往复,莫切于此,虽此愚昧之见,无足以仰副至意,而第得好文字入手,则其慰此心,不啻百朋之锡。幸因便投惠如何?
答郑际应昌运○辛酉
仆岂是能相士者?而泛泛见足下又无几,于心常窃爱之,每数后进之秀,指不觉自屈,是足下使仆而然也。顾相去不甚近,屏伏者奉际无路,徒切怅望而已。匪意获承珍翰,喜审侍履清廸外,满纸缕缕,皆出悃愊。求道向学之诚,不啻其切,固意足下之如是。但所以称道此物,太不近似,仆何德以堪之?年来衰朽转甚,未论新知不继,些少旧得,亦尽归乌有,枵然虚壳,寄在人世,自量已矣,无复可言。所望者惟我少年诸益,各自勉励,以克大有所成就,则虽死无恨。今得足下如是,岂胜幸甚?
士生斯世,其随俗应举,固亦事理当然,而其不免分工之患,亦其势无怪。但能随处警省,随时体究,使吾向上之志,无间容息,则到头自当有至处,惟是之拭目以待耳。望更惠德音,慰此惓惓之心也。
答宋敬一相天
前日鄙书中多少说话,恐不足以有当于盛意,乃蒙不以为不可,又惠长笺,道尽素怀,而亦颇有望助求益之意。奉读以还,还愧知足下浅,而虚受乐闻之量,果有所不可及也。但此昏昧之物,何能有一半分仰副之望耶?
因审彼时撤寓,属耳奉晨增福。又方结茅于静僻之地,为颐神养性之所,其雅尚之超然,于此而益可卜焉。厥后又多日月,即玆霜令,侍馀节宣更如何?宗伎俩依昨,但于前月间,携近地诸名胜,入阳山、仙洞诸处,饱赏绝景而归。虽其本地风光,有未必相与暎发,以得古人所谓二乐之趣,而觉得畅怀则多矣。此为可奉闻者耶,每恨地步阔远,风便亦未易得。今知与岐山有结亲事,从此书札往复,不患无其路,深以为喜。
足下工夫已笃,见解已精,果能益有所进步于真实高远之域,此正区区所常望于朋友者。设未能源源奉际,其为慰满,亦何异于合堂同席而处耶?千万勉之。别纸俯问,厚意不可虚辱,玆以瞽说仰对,如未当理,曲赐镌谕如何?
别纸
补忘章心之体用,固不可谓知之体用,而乃若吾心之全体大用,所以无不明,即其神明之妙众理而宰万物者,有以致之耳。故必兼此意而观之,然后下文所谓“知之至”三字,方更分明,此所以于向对时相与有所云云。然曰心曰知,终自有间,谓之心体用,则固该得知体用,而谓之知体用,则终该心体用不得。且朱子既曰“吾心之全体大用”云云,则无容他说于其间矣,盛见良是。
《或问》中“心之为物”此“物”字,小注以“有物有则”之“物”言之,朱子盖曰:“凡有声色貌象而盈天地之间者皆物也。”心者,固无貌象声色之可言,而其体之虚灵不昧,犹似有涉于象故耶。凡所谓“物”,皆指形而下之器而言,则固难以心为形而下之器,而若以其盛贮此理及发用此理言之,则心亦不害为形而下之器。但与他物事有形可见者有别,要在默而识之为得耳。
治国章朱韦斋说,论者虽人人殊,朱子所以引之于此者,正以大文“有诸己、无诸己及所藏乎身不恕”等,专欲人于忠字上用力,方做得恕出,而韦斋之说,于此义发明得最切故耳。岂谓治国者,不当求诸人、非诸人而引此说耶?
答宋明征奎喆○乙丑
音尘久阻,悬溯倍切,即承耑人惠疏,概审春寒,哀履支相,仰慰无已。
所询疑节,因山前不许私家之练祥,已见于《仪》注。江左一处,亦是识礼之家,而遵行之,则恐当与之无异,如何如何?但近世一相臣献议,以为练祥是有限之祭,则不可使之退行,而大山先生深是之,著为《私议》而在集中,此亦为可据明文。然却恐有违于时王之制,惟在从违之如何耳。设行之盛备未安,略设似当,故减汤果,去侑食,行三献,不告礼成,亦在相臣议中,如是处之,恐或得宜,而终是《仪》注所无,何敢妄以己意决之耶?更为博询而审处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