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皇华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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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艑

阳江至琼州大海中,皆有磁石,性能吸铁,船有钉者不敢渡,俗用藤艑,甚坚。

石柏

石柏出阳江海中,枝叶悉备,宛如侧柏,亦珊瑚之属。胡蒙溪《野谈》云:“河南新安县缺门山王乔洞,有二枯松,以手扪之,则石也。其一复产枝叶。碑云,昔仙人丹成,土木皆化为石。”又《白孔六帖》云:“回纥有川,曰康于河,断松投之,三年辄化为石,世谓康于石。”皆此类。按《本草》:“石松,味辛温无毒。出天台山石上,如松。高一二尺也。”

林癸午

林癸午,不知何许人。年十馀,投阳江北贯中,为人牧竖。每出牧,以箫管一枚自随。牛有逸者,取箫画地,牛不敢出。晚归,辄束萧高篁中。篁俯地受寄,若有神物伺之者。河畔一巨石,形如犬,癸午每坐啸其上。忽一日谓其徒曰:“吾当以来日上升。”明日往视,与石俱不见。事在万历初年。

独鹤

番禺张元隆者,从事藩司。有独鹤见张辄舞,他吏则否。及掾满,授独鹤驿丞,始悟。

王端珍

王瑞珍,阳江人。一夕归见灶下火甚炽,一宰官绛衣,从户入趋火中,忽不见。珍遂获目眚。数月复梦绛衣与语,怪而启之尺许,得墓志一片,镌“大宋巡检”字。珍封其土,别瘗之,目复明。万历丙辰年事。

舂堂

新兴俗,豪渠之家丧祭则鸣铜鼓,召众则鸣舂堂。舂堂状如小船,长丈馀。两三人交击之,古击壤之类也。

梁指妹

梁指妹,高要人。举人镂明孙女,受儒生周颂聘。颂年二十,未婚而卒。妹闻讣,更素衣为位而哭,晨昏不辍。明年小祥日,哭罢,盛饰登楼自缢。留诗云:“身归黄土魂犹在,骨化寒灰志尚坚。”父母归其柩,与颂合葬。

终南

端州慧日寺僧终南,名如正。戒律精严。游罗浮山,因住惠州古榕寺。掩关十馀年。一日沐浴发,与徒众乂手作别曰:“周三发堿,毋不及期,亏我四大。”言讫,西向结趺而化。明年值革运,有溃军欲发之,僧以状告不可。及发之,则一定僧屹然而坐,发复生,被面及肩,手甲长径寸。有顷,忽一目自眇。众惊异,罗拜而去。又数岁,知府林崇孚,夜梦一老僧,垢敝来谒,自疏其名,若有所恳,询得之。至寺瞻礼,与梦中所见无异。遂新其塔寺。今肉体存焉。

鹧鸪

鹧鸪入网罗辄死,不可为笼笯之玩。粤人以充庖俎,其肉化痰,云鹧鸪专食半夏故也。又服药勿食鹧鸪,力可解药,亦能解毒。段少卿云,鹧鸪飞数逐月。

鱼苗

蜑渔取鱼苗,其法先以半月一月,看某方掣电多少,计某日粤西水到及水之尺寸,不爽毫发。某江有某鱼纤到,备知鱼子至时,昏夜挹水,尝之知为某鱼。以𫚈为极贵,一杯值钱一缗,𫚈即链也,亦名曰鳋。其鱼贩多九江贾人。

簟席

草席出高要白土村。其草曰芏,上下数十里坑田皆种之。利过粳稻,两岁三刈。捣软织席,千家砧杵相应如捣衣。粗者为盐包、蒲帆,精者为卧簟。又龙须草,出龙川及广宁、怀集诸县,高要金渡村人,织之甚精,世以为业。予按《山海经》云:“贾超之山多龙修。”郭璞注云:“龙须也。似莞而细,茎倒垂可以为席。”即此。

石器

高要黄江人,工作石器,如屏风、床几之属,皆有山水平远之趣。又工琢砚,往往仿为宣和南宋诸制,漆为墨渍,以惑好事,每获重价。

合木蛇

合木蛇一名仆乌蛇,即虺也。有水树二种。形似鳢鱼,头尾如捣衣杵。长不满尺,能跳跃。啮人,其声曰“斫木斫木”,则不可救;若云“博叔博叔”,犹可急治。然粤人嗜食蛇,谓食之不畏风雾云。

白蚁

粤东地卑湿,多有白蚁。衣服书籍啮之立尽。又能啮银,啮之则身重不能行。扫其土连蚁煎之,所耗无多。惟粤西北流江材木及铁力木、杉木、樟木不啮。老则生翅,善飞,名曰螱。

粤俗好用䔲叶杂茶烹饮,号为茶䔲。䔲产粤西,入口味苦。顷之,则齿颊微甘,略如橄榄。按字书云:“䔲,都腾切,金䔲,草名。”

琵琶蝉

琵琶蝉,蜩类,好集龙眼树上。身如琵琶,色正绿。有赤黄斑文。不能鸣。

木棉花

木棉俗名攀枝花。树高数十丈,春月作花,殷红如锦,照映数里。其棉摇扬如柳,花可絮茵褥。或混称刺桐者非。(佛桑混称朱槿,亦非。)先花而后叶。予在峡山寺见一株。时孟夏,叶长而花尚烂熳,与叶红碧相间。或又谓叶先于花则年丰,花先于叶则年荒。故黄裳诗有“只爱青青不爱红”之句,其说不足据。又有树头棉,以吉贝苗接乌桕根。收花最多。

桂树

粤东有桂树,与木樨花之桂、桂皮桂枝之香桂不同。木理似樆𣓌而稍粗,不皴不蠹。匠石以为美材。樆亦作黎,有数种。惟石斑、朱血二种作室最良,生子名毛锥子。𣓌俗作槁,有桂𣓌、黑骨𣓌,皆美材。

榄树

榄木亦非橄榄。有黄白二种,性招蠹。不中宫室之用。

茶树

茶树二三月作花,花似荔枝。粤人采其叶为茶,非真茶也。五代王闽时,甘露殿有茶树二,茂婆娑,宫人呼为清人树或即此。粤惟西樵产茶,云唐人曹松流寓此山,教人种茶,山中人至今业之。

蝇树

南海西樵山产茶,茶田中有蝇树。树多膏液,蝇集其上,故茶树常洁。又能升降其液,旱则降之以滋茶,涝则升之以叹茶。故茶利三倍。

药树

高雷间山中有药树,猺獞采其汁以傅弩箭、机阱,鸟兽值之,无不立毙,盖恶物也,惟山有半夏,则其毒解。按汉唐宫殿有药树二株,唐诗云“药树监搜可得知”。李绅《追昔游集》云:“《新昌宅书堂有药树一株,长庆中于翰林院西移得,今则长成,名之天上树》诗云:‘白榆星底开红甲,珠树宫中长紫霄。’”

菩提树

光孝寺菩提树,智药三藏所植。《酉阳杂俎》云:“菩提树出摩伽陀国,盖如来成道时树。一名宾拨梨(亦曰梨娑)力义,一名阿湿曷咃婆(亦曰娑)力义。”《西域记》谓之卑钵罗,满曹王以千牛乳浇之。

玉鱼

粤东金鲫、银鲫二种,与他方无异。别有玉鱼,举体莹彻如水晶,肠胃皆见。有玉鲤、玉鲩、玉鳊之分,实一种也。

刘冢

崇祯丙子秋,广州城东二十里北亭洲,田间有雷出地,奋而成穴。耕者梁某投以石,空空有声,内一雄鸡其中。逾夜,鸡鸣无恙。乃发之,有金人如翁仲者数枚,各重十五六斤。有二金像,冕而坐者,笄翟如后妃者,各重五六十斤。地皆金蚕、珠贝。旁有镜一,光烛穴中。宝砚一,砚池中有玉鱼,能游泳。他异物不可指识者甚众。梁携归,光动四邻。邻人觉而争往,遂白之官。有司亲临发之,隧道如城。高五尺馀,深三丈。中有碑,乃伪汉刘龚冢也。文曰:“维大有十五年,岁次壬寅四月甲寅朔廿四日丁丑,高祖天皇大帝崩于正寝,粤光天五年五月癸未朔十四日丙申,迁神于康陵,礼也。”文多阙,不尽载。“翰林学士知制诰正议大夫尚书右丞赐紫金鱼袋臣卢应初撰并书”。按《五国故事》,天福壬寅岁四月,避暑甘泉宫,未几殂,《通鉴》及《十国春秋》皆作三月。据碑当以《五国故事》为正。《十国春秋》又云,康陵在兴王府城东二十里之漫山,陵中以铁锢之,坚不可启。光天乃子玢年号。玢立仅二年,为其弟晟所弑,即改光天二年应乾元年。按光天无五年,《十国春秋》称:殇帝光天元年八月葬天皇大帝于康陵,与碑皆不合。又考伪汉诸臣列传,止有卢膺仕岩为工部侍郎,才藻俊茂。晟时拜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无应初名。识之以俟博雅者考焉。

浈阳峡栈

自英德至清远,历滇阳、大庙、中宿三峡。浈阳最险。一名皋石,长二十里,猿鸟莫逾。中有钓鱼台、牯牛石,尤险恶。嘉靖初,韶州府通判符锡,于南山石壁得宋嘉祐《开峡山栈道记》。遂募众开凿,叠石桥十二,行旅便之,惟钓鱼台未竟。未几迁太常簿,历太仆丞,复出守韶州。乃再募工,煆之以火,淬以油醋,石应手碎。乃垒石构栈,护以曲阑,固以铁絙,今犹有存者。钖治韶多善政,曾修韶志,雅有体裁。

飞来像

端州虎山有祖台庵。明天顺间,有六祖及灵通使者像,各高二尺许。连石柱二铜锺,不知何处飞至,山中人建窟奉之,祈祷辄应。

五里四会元

去南海县佛山不十里,有乡俗称五里四会元。明梁文康储、霍文敏韬、伦谕德文叙、祭酒以训父子,皆产于此。

登嵩山语

司马文正公登嵩山,题壁云:“登山有道,徐行则不困,措足平稳之地则不跌。”按此乃五代闽王延钧鑴灵秀山语,文正公盖偶取之。然出文正公则为格言,出延钧则不足道矣。

六和尚

《澹归禅师集·六和尚小传》云,吴震崆侍御,小字六和尚。髫时读书灯下,水中烝内跃出一僧,长三寸许,绕案而行且言。震崆惊问之,曰:“吾能知人终身,亦知人前世。”震崆意稍定,曰:“试言我终身。”曰:“汝以某年登科,某年登第,初任某官,再三任某官。”曰:“更言我前世。”曰:“汝前世某山某僧,吾即汝同道之友,今相报耳。”曰:“何以教我?”曰:“当早回首,无忘来处。”因忽不见。明日,案上瓶花,枯枝更开。一生功名,片语不爽。

三贺

《澹归集》又有《丹阳三贺小传》,略云,贺汉年生之日,见梦于其子曰:“吾医小儿,无枉杀之罪。今生于丹阳蒋墅贺氏,汝于某箧中取某药来饮我。”其子渡江访之如梦,即操药往,儿为一笑。汉年子宽,顺治壬辰进士。贺天游,崇祯辛未进士,前身海会庵盏饭僧也,父简翁,见僧入舍而生,后任成都令归,每闻斋僧则欣然预会。贺无党,海会主僧,贺中泠大司马其檀越也,即托生为其子,登崇祯戊辰进士。为职方主事,喜护法,暇即阅藏经。

萧兵部

萧兵部汝芳,万历癸未进士。其父平生排斥释氏。忽梦一老僧借宿,自云从陕西呀鹘桥来。已而汝芳生,少年登第,知泾阳。一日迎直指,暂憩山寺,见僧诵《法华》,阅之如夙习。因取《大藏》观之,忽契往因。由是家世奉佛惟谨。至顺治乙未,孙时彦官陕西布政使,一日见有僧立道左,募修呀鹘桥,异而问之,始得其本末。桥在长安西南,桥下有碑,碑载老僧某行业。老僧之逝与其祖生年月日正符。时彦乃捐俸重修,并为经理寺事,以成先志焉。

陆丽京

友人杭州陆丽京圻,东南名宿。出家十馀载,入粤谒天然和尚于丹霞,法名德龙,字谁庵,栖贤僧云,天然为易名,今竟字与安。此后往武当山,不详出处矣。门人洪升,有《答人绝句》云:“君问西泠陆讲山,飘然一钵竟忘还。乘云或化孤飞鹤,来往天台雁宕间。”讲山,丽京别号也。

林长者

林长者,睢州人。居东门外,躬耕自给,所馀悉以建白衣观音阁。殁时自言当往生州前赵氏。赵氏之母方妊,梦一老叟,自称林黑子,三十六年当为清官。已而生子,因命名霖吉。后三十六岁成顺治己丑进士,官韶州府知府。清,盖指本朝国号云。

榕树

岭南多榕,其树支离轮困,不为匠石所取,往往有数百年者。韶州府署仪门内有二株,大可十围。太守唐君宗尧云:“树中时有烟气,人以为神。”舟中偶阅《游宦馀谈》云:“庆远右江道署,古榕树大十馀围。树根有窍出烟如缕,昼夜不绝。伐之得毒蛇数十,杀而弃之,怪自此息。”则烟乃蛇虺所为,非神也。

冯银

冯银,字汝白,琼山人。教谕源之女,归唐继祖。尝割股愈姑疾,训子以圣贤之学。尝作《迁居序》曰:“吾与子观书至颜子箪瓢陋巷,舍书而作曰:‘吾与颜氏之子同俦哉!’吾虽居陋巷,朝焉命仆以耕,则有馀食矣;夜焉督婢而织,则有馀衣矣;暇则与子观书,则有馀乐矣。又闻父祖尝爱山谷‘不可断读书种子’之言,予实有契于中,不自知其陋也。”自序云:“昔先人在福建之龙岩,而予始生,再任江西之新城,而予始闻诗礼之训。常有句云:‘三春花木空青翠,千载松楸自绿阴。’”

粤东节气

粤东节气与岭北迥异。予以正月廿七日度大庾岭,已见获麦。然赣吉间获麦在四月,与江南北不甚相远。一岭之隔而地气判然如此。又广州二月间已食杨梅、枇杷、梅、李、杏子、王瓜、瓠、茄之属,然皆无香味。正二月间时见萤火,亦异事。陆贾《南越行纪》云:“南越之境五谷无味,百花不香。”

羊城韶石

谚云:“俗语不实,流为丹青。”传记传讹,亦自不少。如广州五仙人骑羊执穗,集于州庭之说,或云高固,或云尉陀,纷纷无据。今遂以广州为羊城。又称仙城、穗城。而韶州之南又有五羊山,云五仙先曾憩此。展转附会,可笑。又韶州韶石,相传帝舜南巡,奏乐此山,因有双阙、球门、凤阁之名。近城三里小山,曰皇冈山,有翠华亭,有泉曰虞泉,今遂称韶州为虞城。究其始不见于传记。但《图经》云,传闻有人见二仙人,衣冠相对,踞坐二石上,云昔帝舜尝奏药于此,言讫不见。此二仙谁实见之,谁实传之耶?尽信书不如无书,正自不须深辨。

潘王二女子

广州王蒲衣,名隼,诗人邦畿说作之子,梁王顾名无技,解元佩兰药亭之侄,皆才士也。王妻潘、梁妹某,二女子皆工诗,予居广城不久,惜未及见。

香山嶴

香山嶴,皆西洋人贸易者居之,闽广人亦有杂处者。其俗婿皆赘,妻家产业惟婿女受之,不以与子。子赘他家亦然。又嶴内山顶有一寺,番僧居之,为嶴众所服,徒众最多。每人家婚娶,必令女子先入寺礼,僧留信宿始归夫家,不以为怪。

浑脱

乐府有浑脱舞。《明皇杂录》、《历代名画记》皆云公孙大娘善舞西河剑器、浑脱,故杜诗云云。注家多不详浑脱之义,朱中丞《浣水续谈》云:“唐长孙无忌以乌羊毛为浑脱毡帽,时人效之,号赵公浑脱。”予于役三关,次太子滩。隔岸群彝来见,乱流而渡。见有骑一物浮水面者,问之,曰浑脱也。盖取羊皮去其骨肉,令不透水,以气管吹之,宛然羊也。彝人乘以渡水,若壶然。盖浑脱其肉骨而制之,故以为名。赵公之帽,义亦应尔。愚因忆南卓《羯鼓录》载杜鸿渐尝于嘉陵江楼,月夜以柘枝击羯鼓,见岸上群羊皆低昂盘旋,舞应节奏,则舞名浑脱,亦当以羊取义。顷闻奋威将军王进宝,自河西恢复兰州时,贼尽拘船于河东。王万缝羊皮为囊以济师,须臾飞渡。盖中丞所见即此制也。

竻竹

广州多竻竹,其节多刺,田家、僧舍植为藩篱。《酉阳杂俎》以为棘竹或曰笆竹。南夷种以为城,根大如酒瓮,纵横相承,根如缲车(校:《酉阳杂俎》“棘竹”条作“状如缲车”,是此竹也。)

铁树

铁树如棕榈,干甚奇古,叶而不华,在广城提学公署见之。按王济雨舟云,六十花甲子,以铁树开花而名。此树遇六十年方开花。昔官横州,亲见此树,在一指挥圃中。其人言国朝洪武十年、正统九年、弘治十七年,三开花矣。今当于嘉靖四十三年再花云。

扁豆树

清远峡飞来寺西院,有树高五六尺。询之僧,曰扁豆树也。广州城西龟峰寺亦有荜麻树,皆木本。《草木状》有茄树。《岭表录异》云:“南中蔬圃,茄子宿根有三年者,渐长枝干,乃为大树。每夏秋熟则梯而摘之。”盖岭南不见霜雪故也。然予在广州时,才二月已食杨梅、杏、李、瓠、茄之属,所谓夏秋始熟者亦非也。

罗浮蝶

罗浮蝶或言鲍姑裙所化,有绝大者。粤中蝶茧即此丝所织。笼其一逾宿,则有一蝶自至,若相匹偶然。儿子启汸言,吾乡椿、槲、椒树,诸蚕茧蛾皆是大蝶。五色甚丽,匹偶相寻亦然。其翅上有圆镜,曰隔山照。故远近所在,皆能见而觅之。齐鲁间习见,亦不之异也。又在平原道中,见蝶翅下有两带,飘摇如曳长裾然。

砂床

予有粤东之役,家司成公遣觅砂床,问之粤人无知者。阅《河上楮谈》,乃知出辰州麻阳万山中。其坑深不可测。砂有床,取沙人携烛入,且行且凿,有行数日不获一床者。床在石中,色如白玉。砂如箭出床上,床有宽尺许者。去其砂,床尚可值十馀金。取为屏,莹洁可爱。砂所出处,红白相错。遇江湖必里以狗皮,藏之米中,不然即有蛟龙之患。高似孙《谢人惠砂床》诗云:“宜州丹砂产旸谷,不比辰溪如箭镞。素霓深抱赤城霞,猩红半染于阗玉。”盖宜州亦有之矣。《六研斋二笔》云:“光明砂出辰锦山白牙石床之上,十二枚为一座。每座中有大珠重十馀两,为主君。四面小者亦重八九两或六七两,为臣。得君砂一枚,伏炼入五内,则名上丹台。更服至七返、九还,自然魄炼尸灭,为上真飞仙矣。”李文饶著《芙蓉砂论》,甚精核。

升庵夫人

朱秉器官蜀臬时,寄梅禹金书云:“升庵先生夫人黄,娴于文词,生平琴瑟颇不谐。先生卒,遗稿有存者,尽付之丙丁。其为侍御公收拾者什之五六耳。”与诸书所记颇异,词恐未足信。先太师总制川湖时,曾刻升庵逸稿。丙丁之云,亦未必然也。朱又云:“用修在滇制小肩舆,如升之形,仅可容膝。”张愈光含题一联其上云:“人到东京须气节,地当西晋且风流。”所谓升庵以此。

王文成纪功碑

王文成公正德庚辰纪功碑,在庐山开先寺读书台上。摩厓大书,极奇伟。末云:“式昭皇灵,嘉靖我邦国。”明年世宗入继,改元嘉靖,此其谶焉。弇州有《宝墨亭记》,及其事。

白鹿洞红鹤

南康白鹿洞后,尝有红鹤数百巢于松杪。万历己卯张居正毁天下书院,鹤忽飞去。越三年,复来巢,书院寻复。

圣像

白鹿洞礼圣殿有夫子石刻像,陈澔记略云:“癸亥仲春,沔阳景陵簿靳良叔,以公务抵江陵,游玄妙观。观唐吴道子圆形碑,笔劲而古,貌恭而安。摩娑审视,知为先圣燕居之像。询其由,黄冠曰:‘近有当道罗封者,过水梁,马嘶伏不进。鞭策数四,逾退。却命隶视之,报梁石有像,遂轝致于此。’靳归以告僚属。幕佐陶景山,力请移文,取置江陵崇文阁。任回,打碑像以归。越四岁,丙寅秋,予寓梅庠,陶君言事之本末甚悉。一日,于李和甫家塾得其像,呈令尹景山李君,跃然以喜,而感亦随之,曰:‘仲尼日月也,孰得而逾焉。吴生神笔也,千载陆沉,复见今日。抑先圣之灵昭昭赫赫,遗像所在,自有神物守护而㧑嗬,隋文镇石之语,亦固甚矣。’于是捐俸钱命工勒像于石,俾人人瞻仰乎申申夭夭之容,如获亲炙之者焉。噫,盛哉!周宣王岐阳石鼓,复见于凤翔之宣庙,馀庆之力也。今景山勒石之心,馀庆之心也。澔谨序其事而为之记。”

庐山古碑

庐山南碑刻题石,惟白鹿洞、开先寺最多。白鹿最古者朱文公之《古本大学》、《中庸》、《白鹿洞赋》,陆文安公《义利说》,王忠文公游记。开先最古者黄文节公《七佛偈》。馀明人如王文成、湛甘泉、李空同、邵文庄、乔庄简诸公,笔迹甚夥,不能悉录也。归宗、栖贤、万杉,虽古刹,寥寥矣。

斗龙

庐山黄龙寺侧有黄龙潭。顺治己亥五月四日正午,天宇晴霁,忽有红云一缕起潭中,又有黑云一缕相搏于潭上。日光照其外,涛声走其内。渐近寺傍,行十馀里,至含鄱口复回。战声益力,震撼山谷。僧众股栗,伏床下。雷雨如飞雹。少顷云散,寺中殿宇门庑瓦无一存,惟藏经阁独完。绕寺半里,树木皆尽。惟寺中西域二宝树,枝叶无损焉。

李逢吉郑元素

李逢吉书堂在凌云峰下,今为折桂寺。朱文公有诗曰:“竹帛有遗臭,桂树徒芬芳。”郑元素者,唐末剧贼温韬之甥也。韬发唐昭陵玉匣中前代图书、二王真迹甚富。韬殛死,元素尽得之。避祸南徙,居庐山青牛谷四十馀年,积书数千卷。今庐山、南康诸志,皆载郑元素隐居,与杨衡、苻载并列,亦失伦矣。惜无如文公者刊正之。

甘清秀

正德中,宸濠破南康,官民皆弃城走,惟郡人甘孟珊女清秀不屈,投鸡公潭死。

宋白石

宋之盛,字未有,星子人,学以明道先生为宗,崇祯己卯举人。乱后隐居髻山,人称白石先生。

白鹿洞山长

白鹿洞书院创于南唐升元中,以国子监九经李善道主洞事。至宋太平兴国中,以明起为白鹿洞主。朱文公知南康,学规始备。明代多巡抚督学,礼聘名儒充之。其最著者胡敬斋先生居仁、蔡希渊宗兖、刘给事世扬、赵给事参鲁、吴明卿国伦、章斗津潢、舒碣石曰敬、李忠毅应升、朱勋、黄佑、蔡为、唐御史龙,特疏以兴化府教授改南康主洞席胡章舒,皆江西理学名儒。吴、李则南康府推官。其聘而不至者陈白沙先生献章也。今当路聘汤惕庵来贺主之。惕庵,南丰人。崇祯庚辰进士,前给事中,今年八十。顺治中巡抚蔡襄敏公士英,聘建昌熊约庵维典主之。熊崇祯辛未进士,亦前给事中。

匡山三隐

顺治已来,隐庐山者三人:张自烈,字尔公,袁州人,卜居山中三载,屡空晏如,卒葬洞山。王一翥,字子云,黄冈人,崇祯庚午湖广解元,隐庐山十馀年,有《智林集》。朱公奭,字燕西,南昌人,隐居五老峰下,有《雪赚集》、《白鹿洞志》,卒葬塔子冲。

滁州西涧

西涧在滁州城西,宋艺祖自清流关浮西涧以取滁州,亦非细流。昔人或谓西涧潮所不至,指为今六合县之芳草涧,谓此涧亦以韦公诗而名,滁人争之。馀谓诗人但论兴象,岂必以潮之至与不至为据?真痴人前不得说梦耳。如宋之问《题大庾岭》诗“江静潮初落”,大庾岭北止有章水如衣带,去浔阳且千馀里,抑岂潮所可到耶?前辈谓相如《上林赋》灞浐、泾渭,“东注太湖”。李善注“太湖所谓震泽”关中八水皆注黄河,焉得东注震泽?此则太寥阔耳。

琅琅山考

滁西南琅琅山,《十道志》谓晋平吴,琅琅王伷出滁中,孙皓送玺至此,因名。独狐及《琅琅溪述》谓:“晋元帝之居琅琅邸而为镇东也,尝游息是山,厥迹犹存,故长夫名溪曰琅琅。”刘唐湾《琅琅溪记》谓崔祐甫宝应寺碑、王元之留题琅琅溪诗注,皆谓元帝为琅琅王南渡驻跸此山,以其似东海琅琅山而名。按顾况诗云“东晋王家住此溪”云云,又似吾家始兴公曾聚族于此,与前二说不合。今滁州南亦有乌衣镇。

汉高庙

滁州丰山上有汉高庙,不可晓,或谓丰沛人多居此山,亦傅会少理。昔宋艺祖为周世宗将,擒皇甫晖于此,遂取滁州。仁宗时立原庙于滁,曰端命殿。又创天庆观以奉之。当是艺祖庙之讹耳。

衲僧

黄山谷云:日中受供,林下托宿,此是衲僧本色。今缁流每借口黄金布地之说,交结豪贵,日觊檀施,殊可厌薄。比在广州,一日,王大将军招游海幢寺,偶见寺僧今无阿字画像,予曰:“此乃似富贵中人,不似和上。”友人陈元孝从旁笑曰:“他却何曾不富贵。”予为一笑。过庐山,举似某禅师,答云“天然门下,元有遮些子习气。”因言有角子今𪓔、诃衍今摩,一住鹤鸣峰,一住幽邃山。把茆盖顶,有真素之风。摩即天然子也。二人可谓铁中铮铮者。特志之。

澹归词

《澹归词》三卷,极有逸气,擅场处颇似坡翁、稼轩,亦有逼梅溪处。偶记其数首,如《团扇》云:“轻罗未老梧桐叶,生绡尚挂梧桐月。九曲转柔肠,一声吹嫩凉。情闲犹把手,意冷先垂袖。不敢强为容,花无百日红。”《和觉范咏梅花》云:“流水平桥,竹篱傍路花低亚。冻云不下,烟薄香难画。尽日无言,一笑难酬价。飞来也,横枝疏野,未许斜拢马。”《闻鹧鸪》云:“两两相呼隔一湾,逢人便说路行难。老夫已识高低面,客子休争上下滩。云欲尽,水还宽,扶筇不拟更投竿。悲秋何必秋风起,二月春风透骨寒。”《龙眼》云:“不是荔枝奴,满载明珠兴未孤。我欲送他方外做尼姑,茶褐衫儿冰雪肤。雹子定谁呼,祸出蛇医事有无。累得亲家赔槵子都卢,笑倒波斯碧眼胡。”《江舟听雨》云:“梦中拄杖穿松竹,飞水喧空谷。醒来听得雨敲篷,不是芭蕉也不是梧桐。茫茫目断秋江上,寒色深于浪。死灰又湿瓦香炉,听到半醒半睡没工夫。”《乞草堂》词云:“点着眼前禁不住,非痒非疼冷冷酸酸处。乞与草堂浇酒具,古人剩有伤心句。月貌风情云意绪,吞既难留吐又难教去。枝上柳绵双玉箸,天涯滴尽秋宵雨。”《朱婿自武林来访》云:“断山影里仍相见,是当日谁家倩,省识娘生三世面。穷居无分,独行无分,非我闲亲串。合离不得容针线,拈着丝丝理还乱。眼底空花能自荐。春云秋月,一般今古,王谢堂前燕。”《雪后访东古雪公》云:“雪霁寻山忘险阻,篮舆把滑如摇橹,折竹冻松斜碍路。行休误,笑看跶倒人无数。燕子窝中谁独步,冰棱上面轻轻度,吞却鄱阳还自吐。风涛怒,东山月下雷门鼓。”《蝴蝶》云:“玉锁金羁,闷损幽魂难住,成团飞出,惹花穿草去。浓香腻粉,两股柔须深注。满林朝旭,半帘暮雨。尽日僛僛,困酣休更屡舞,绛房轻梦,重寻来处路。料得南华,又算三生一度。不堪回首,落红无数。《咏燕》云:“花前又见,问昨岁双双悲秋何处?不忘旧好,且作今年新寓。约略尘封绣户,欲去也低佪难去。依然绕柱翩翩,岂俟主人吩咐。应虑春风春雨,更惨淡经营,莫教耽误。帘垂春暖,可许儿家长聚?侭似天孙机巧,多只有,一年一度。未知明岁重来,能得画堂如故?”《丹霞梅花再开》云:“蜡索西溪,灯连邓尉,一花谁定迟速。多情自喜多才,怜人赏心难足。丹霞至后有开,断寒枝重续,想巡檐待我归来,笑解秀眉双蹙。一瓣瓣细镌香玉,一线线淡攒金粟。深匀点点檀红,巧胜飞飞萼绿。冰霜妙用故抑,勒岭南松竹。尽唱残白雪高歌,再鼓阳春一曲。”《闻杜鹃》云:“年年春暮听啼鹃,唤得阿谁归去。放去重瞳真眼力,才见阿房一炬。人面桃花门前,红映白骨,千秋聚,痴翁还问,酒阑客散何处。彼此索尔虚闲,兴之所到,忽现经营趣。十指连心当脚走,好个无宾主。问长者园中,百年而后,佛也难常住。山云江月,大家验取公据。”《栖贤访石鉴》云:“廿年前在此,问廿年前何似今年。岁寒人将尽,融融晴色,初试春天。玉渊金井依旧,白练曳苍烟。却僧舍孤清,闲僧素朴,我见犹怜。群游忽惊顾,想好句垂成,花散青莲。莫写扁舟影,叹来思,异感归梦同牵。有泉亦号三叠,此曲近无弦。妙指发清音,移情又在三峡边。”《和章质夫杨花》云:“偶然阑入春光,被他一手推教坠。悠悠漾漾,有无着意,无无著思。露网斜悬,风轮乱滚,雨巢深闭。却潇潇洒洒,痴痴昵昵,轻轻下、低低起。似我千针坏衲,锦迥文,纤成休缀。丝丝绺绺,颠颠倒倒,零零碎碎。妒宠争妍,一般花月,一般萍水。倒不如,元自凄凉,免怅望繁华泪。”《题骷髅图》:“我见骷髅,出尘妩媚,绝代豪华。占江山万古,千群斗蚁;交亲四海,两部鸣蛙。已脱囊藏,何劳粉饰,独露堂堂不似他。长怜悯,暂堆些马鬛,又作人家。休教梦绕天涯,看流水无心恋落花。问回风雪卷,谁来争席;横江月坠,任去劘牙。太乙符空,西方药尽,洒落相撑乱似麻。真平等,便渔阳鼓史,淡煞三挝。”《清远峡次稼轩山鬼谣》云:“问此山何年来此,有人似语非语。此中尚有飞来寺,定可一言酬汝。忙觅路,元祇是、斩新如旧今非古。逢人但举,笑儿戏神通,偷来兰若,不敢送归去。还记得,山上行云行雨,江间如组如舞。花明柳暗孙郎妇,老大千年毛女。愀然处,却自叹,丝缠窍塞空愁苦。玉环何许,看去了能来,烟萝绝迹,一首小山赋。”《和稼轩答鱼计亭疑问》:“庄叟当年,濠上观鱼,至乐归秋水。最堪怜,鬼窟黑山里,坐煞人,无过于此。惟智者,乃能融通理事。腥膻落碇难旋蚁,豕背虱安居,燕巢堂幕,异物都来同意。向于鱼得计反观之,即火宅痴儿为失计。一片清凉,十分浩荡,是南华子。噫!我即是鱼,鱼兀无计莫求知。大鲲逢海运,化而为鸟何依。怪五石成坚,不能自举,江湖泛泛是耶非。以一芥为舟,坳堂杯水,溯洄尺寸千里。也不妨赤鲤吞香饵,看鱼死,人生同一味。况竭泽而渔无几,吞舟漏网尚可,与蛟龙儿嬉。逍遥无待短长,大小各样,高天厚地。请君更欲御风时,但决起而飞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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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华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