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学汇编 经籍典 第四十八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理学汇编 第四十九卷
理学汇编 经籍典 第五十卷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经籍典

     第四十九卷目录

     经籍总部杂录一

    经籍典第四十九卷

    经籍总部杂录一

    《博物志》:“圣人制作曰经,贤者著述曰传。”郑元注《毛诗》 曰笺。不解此意。或云毛公尝为北海郡守,元是此郡 人,故以为敬。

    何休注《公羊传》云:“何氏学又不能解者。”或答云:“休谦 词,受学于师,乃宣此义,不出于己。”此言为允。

    《太古书》今见存,有《神农经》《山海经》,或云禹所作;《周易》, 蔡邕云:“《礼记月令》,周公作。”

    《谥法》《司马法》,周公所作。

    《齐民要术》:染潢及治书法:“凡打纸,欲生则坚厚,特宜 入潢。凡潢纸,灭白便是,不宜太深,深则年久色闹也。 人浸蘗,熟即弃泽,直用纯汁,费而无益。蘗熟后漉滓 捣而煮之,布囊压讫,复捣煮之,三捣三煮,添和纯汁 者,省功倍。”又弥明净写书,经夏熟后入黄缝不绽解。 其新写者,须以熨斗缝缝熨而潢之,不尔,入则零落。 豆黄,大不宜,裛则全不入潢矣。凡开卷读书,卷头首 纸不宜急,卷急则破折,折则裂。以书带上下络首纸 者,无不裂坏。卷一两张后,乃以书带上下络之者,稳 而不坏。卷书勿用藠。乔上声带而引之,匪直常湿损卷, 又损首纸,令穴当御竹引之。书带勿太急,则令书腰 折。骑蓦书上过者,亦令书腰折。书有钱,裂郦方纸而 补者,率皆挛瘢疮硬厚瘢痕,于书有裂萍纸如䪥。音械 粟以补,织微相入,殆无际会。目非向明,举而看之,略 不卷补。裂若屈曲者,还须于正纸上,逐屈曲形势裂 取而补之。若不先正元理,随宜裂斜纸者,则令书卷 缩。凡点书记事,多有绯缝,缯体硬强,费人齿力,愈污 染书又多零落。若用红纸者,匪直明净无染,又纸性 相亲,久而不落。

    雌黄治书法:“先于青硬石上水磨雌黄令熟,曝干。更 于磁碗中研令极熟,曝干。又于磁碗中研令极熟,乃 融胶清和,于铁杵臼中,熟捣丸如墨丸,阴干,以水研 而治书,永不剥落。若于碗中和用之者,胶清虽多,久 亦剥落。”凡雌黄治书,待潢讫,治者佳,先治入潢则动 书。厨中欲得安麝香、木瓜,令蠹虫不生。五月湿热,蠹 “虫将生。书经夏不舒展者,必生虫也。五月十五日以 后,七月二十日以前,必须三度舒而卷之。须要晴时, 于大屋下风凉处,不见日处曝书,令书色暍热,卷生 虫弥速。阴雨润气,尤须避之慎书,如此则数百年矣。” 《云仙杂记》:“凡书册以竹漆为糊,逐叶微摊之,不惟可 以久存字画,兼纸不生毛,百年如新”,此宫中法也。 《中华古今注》:“牛亨问:籍者何云?答曰:‘籍者,一尺二寸 竹牒,记人之年、名字物色,悬之宫门,案省相应,乃得 入焉’。”

    《演繁露》刘向《列子序》:“皆杀青书。”注:“谓汗简刮去青皮 也。”

    《古书》皆卷,至唐始为“叶子”,今书册也。

    《鼠璞》:今之刊印小册谓巾箱本起于南齐衡阳王钧 手写《五经》,置巾箱中。贺玠曰:“家有坟素,何须蝇头细 书?”答曰:“检阅既易,且手写不忘”,诸王从而效之。古未 有刊本,虽亲王亦手自抄录。今巾箱刊本无所不备, 嘉定间,从学官杨璘之奏,禁毁小板,近又盛行,第挟 书非备巾箱之藏也。

    《王氏谈录》:“公言藏书之家书册或为雨漏及途路水 潦所渍者,皆可大甑中蒸而暴之。至一二番,乃以物 镇压平处,逮干,色虽微渍而略无损坏。”

    公言:“校书之例,他本有语异而意通者,不取,可惜!盖 不可决,谓非昔人之意,俱当存之。”

    公自校杜甫诗,有“艸阁临无地”之句,他本又为“荒芜” 之“芜”既两字之。他日有人曰:“为无字以为无义。”公笑 曰:“《文选》云:‘飞阁下临于无地’,岂为无义乎?”唐郑颢自 云梦为诗十许韵,有云:“石门霜露白,玉殿芜苔青。”意 甚恶之。后遇宣宗山陵,因复职成公尝笑曰:“此杜工 部《桥陵诗》也。”颢以为贞陵之祥,而更复缀缉之。 公言雌黄为墨校书甚良。飞研极细。坚胶揉为挺。贮 无油。器中磨时杂以少藤黄尤佳。 东坡《志林》,孔壁汲冢竹简科斗,皆漆书也,终于蠹坏 景钟,石鼓益坚。古人之为不朽之计亦至矣。然其妙 意所以不坠者,特以人传人耳。大哉人乎!《易》曰:“神而 明之,存乎其人。”吾作《易、书传》《论语说》,亦粗备矣。呜呼, 又何以多为!

    近世人轻以意改书,鄙浅之人,好恶多同,故从而和之者众,遂使古书日就讹舛,深可忿疾。孔子曰:“吾犹 及史之阙文也。”自予少时,见前辈皆不敢轻改书,故 蜀本大字书皆善本。蜀本《庄子》云:“用志不分,乃疑于 神。”此疑与《易》“阴疑于阳”,《礼》“使人疑汝于夫子”同,今四 方本皆作“凝。”陶潜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采菊 之次,偶然见山,初不用意,而境与意会,故可喜也。今 皆作望南山。杜子美云:“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驯?”盖 灭没于烟波间耳。而宋敏求谓余云:“鸥不解没”,改作 波字。二诗改此两字,便觉一篇神气索然也。

    《贵耳集》,唐武德四年,太宗作文学馆,召名儒十八人 为学士,皆用隋之旧臣。杜如晦,隋进士;房元龄,隋羽 骑校尉;储秘书;于志宁、苏世长,王世充,右仆射;薛收, 隋侍郎道衡之子;褚亮,陈后主召试为薛举黄门侍 郎;姚思廉,陈吏部察之子,仕隋为史官;陆德明,陈太 建中后主为太子,集名儒入讲;孔颖达,隋大业明经 高第,授博士。李元道,未详。李守素,隋末依王世充、虞 世南,陈灭入隋。大业中秘书郎蔡允恭、颜相时,无传。 许敬宗,正观中除著作郎,后在《奸臣传》。薛元敬,隋部 侍郎之子,盖文达时与孔颖达专门受业。苏勖无传。 此唐皆用陈、隋旧人,置之文学,是以尊崇之,使之究 其用之,勿疑也。本朝太宗取诸国有名之士入弘文 馆修书,如《太平御览》《太平广记》皆徐铉、陶谷之笔,是 亦祖唐之遗意。

    《闻见后录》:蔡邕以“致远恐泥”为孔子之言,李固以“其 进锐者其退速”为老子之言。杜甫以东方朔割肉为 社日,以褒妲为夏商,皆引用之误。

    《前汉叙传》“外博四荒”,按《书》“外薄四海”,“博”字为误。《魏高 堂隆传》“是用大简”,按《诗》“是用大谏”,“简”字为误。《后汉书 方术传》“怀协道艺”,当作“挟”字。《胡广传》“议者剥异”,当作 “驳”字。《朱浮传》“保宥生人”,当作“祐”字。《王允孚药求死》,当 作“茹”字。“史官失于是正”,类此者不一。

    东坡倅钱塘日,答刘道原书云:“‘道原要刻印《七史》固 善,方新学经解纷然,日夜摹刻不暇,何力及此?近见 京师经义题:‘国异政,家殊俗’,国何以言异?家何以言 殊?又有‘其善丧厥善,其厥不同’,何也’?又说:《易·观卦》本 是老鹳,《诗大小雅》本是老鸦,似此类甚众,大可痛骇。” 时熙宁初,王氏之学务为穿凿至此。

    俗语借与人书为一痴,还书与人为一痴。予每疑此 语近薄,借书还书,理也何痴?云后见王乐道《与钱穆 四书出师颂》书函中,最妙绝。古语:“借书一瓻,还书一 瓻,欲以酒二尊往”,知却例外物,不敢。因检《说文》,瓻,抽 迟反,亦音𫄨。注云:“酒器,古以借书。”盖俗误以为痴也。 此条凡数见详略不同并存之

    《野客丛谈》,李正文《资暇集》曰:“‘《借书集》,俗谓借一痴与 二痴,索三痴还四痴’。又杜元凯遗其子书曰:‘书勿借 人’。古谚云:‘借书一嗤,还书一嗤’。后人生其词,至三四, 讹为痴。或曰:‘痴甚无谓,当作瓻’。《广韵注》:张孟《押韵》所 载瓻字,皆曰:‘借书,盛酒器也’。”故曾文清公《还郑侍郎 通鉴》诗曰:“借我以一鉴,饷公无两瓻。”然又观鲁直诗 曰:“愿公借我藏书目,时送一鸱开锁鱼。”苏养直诗曰: “休言贫病惟三箧,已办借书无一鸱。”又曰:“去止书三 箧,归亡酒一鸱。”曰:“惭无安世书三箧,滥得扬雄酒一 鸱。”乃作鸱夷之鸱。近见《渔隐后集》,亦引黄诗为证。 《游宦纪闻》:“借书一痴,还书一痴”,或作嗤字,此鄙俗无 状语。前辈谓借书还书,皆以一瓻。《礼部》韵云:“瓻,盛酒 器。”山谷以诗借书,目于胡朝请,末联云:“愿公借我藏 书目,时送一鸱开锁鱼。”坡翁和陶诗云:“不持两鸱酒, 肯借一车书。”吴王取伍子胥尸,盛以鸱夷革,浮之水 中。应劭曰:“取马革为鸱夷榼形。”范蠡号鸱夷子。皮师 古曰:“若盛酒之鸱夷。”扬子云《酒箴》:“鸱夷滑稽,腹大如 壶。”师古云:“鸱夷革囊,以盛酒也。”苏、黄用“鸱”字本此。 《春渚纪闻》:杜征南《与儿书》言:“昔人云:‘借人书一痴,还 人书一痴’。山谷《借书诗》云:‘时送一鸱开锁鱼’。又云:‘明 日还公一痴’。”常疑二字不同,因于孙愐《唐韵》五“之”字 韵中“瓻”字下注云:“酒器,大者一石,小者五斗,古借书 盛酒瓶也。”又得以证二字之差。然山谷“鸱夷”字必别 见,他说,当是“古人借书,必先以酒醴通殷勤”,借书皆 用之耳。

    先君为武学博士日,被旨校正武举《孙》《吴》等七书。先 君言《六韬》非太公所作,内有考证处,先以禀司业朱 服,服言此书行之已久,未易遽废也。又疑《李卫公对 问》亦非是。后为徐州教授,与陈无己为交代。陈云:尝 见东坡先生言,“世传王氏《元经》《薛氏传》、关子明《易传》 《李卫公对问》,皆阮逸著撰,逸尝以草示奉常公也。非” 独此,世传《龙城记》载六丁取《易说》事,《树萱录》载杜陵 老、李太白诸人赋诗事,诗体一律,而《龙城记》乃王铚 性之所为,《树萱录》刘焘无言自撰也。至于书刻亦然。 小字《乐毅论》,实王著所书,《李太白醉草》,则葛叔忱戏 欺其妇公者,山谷道人尝言之矣。

    《清波杂志》:“借书一欷,还书一欷。”后讹为痴,殊非忠厚

    气象。书亦天降地出,必因人得之。得而秘之,自示不
    考证
    广,人亦岂肯以未见者相假?唐杜暹家书,末自题云:

    “清俸买来手自校,子孙读之知圣道。”鬻及借人为不 孝,鬻为不孝,可也。借为不孝,过矣。然辉手抄书前后 遗失亦多,未免往来于心。因读唐子西失茶具说,释 然不复芥蒂。其说曰:“吾家失茶具,戒妇勿求。”妇曰:“何 也?”吾应之曰:“彼窃者必其所好也。心之所好则思得 之,惧吾靳之不予也,而窃之,则斯人也得其所好矣。 得其所好则宝之,惧其泄而秘之,惧其坏而安置之, 则是物也得其所托矣。人得其所好,物得其所托,复 何言哉?”妇曰:“嘻!是乌得不贫?”辉亦云:“聚而必散,物理 之常。”

    “印板文字讹舛为常,盖校书如扫尘,旋扫旋生。”葛常 之侍郎著《韵语阳秋》,评诗一条云:“沈存中云:‘退之《城 南联句》,‘竹影金锁碎’者,日光也。恨句中无‘日’字尔’。余 谓不然,杜子美云:‘老身倦马河堤永,踏尽黄榆绿槐 影’。亦何必用日字,作诗正要如此。”葛之说云尔。辉考 此诗,乃东坡召还至都门先寄子由,首云:“老身倦马 河堤永,踏尽黄槐绿榆影。”终篇皆为子由设,当是误 书子瞻为子美耳。此犹可以意会。若麻沙本之差舛 误后学多矣。

    父兄藏书,惟恐子弟不读,读无所成,犹胜腐烂箧笥, 旋致蠹书之变。陈亚少卿藏书千卷,名画一千馀轴, 晚年复得华亭双鹤及怪石异花,作诗戒其后曰:“满 室图书作典坟,华亭仙客岱云根。他年若不和根卖, 便是吾家好子孙。”亚死,悉归他人。

    《西溪丛语》:刘向《别录》云:“雠校书,一人持本,一人对读, 若怨家,故曰仇书。”

    唐秘书省有熟纸匠十人,装潢匠六人。潢,《集韵》:胡旷 切。《释名》:“染纸也。”《齐民要术》有装潢纸法云:浸蘗汁入 潢。凡潢纸灭白便是染,则年久色暗染黄也。后有《雌 黄治书法》云:“潢讫治者佳,先治入潢则动。”《要术》云:“后 魏贾思勰撰。”则古用黄纸写书,久写讫入潢,辟蠹也。 今惟《释藏经》如此,先写后潢。《要术》又云:凡打纸欲生, “生则坚厚,则打纸工盖熟纸匠也。”予有《旧佛经》一卷, 乃唐永泰元年奉诏于大明宫译,后有鱼朝恩衔,有 经生,并装潢人姓名。

    《诗》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言人有景行,当效而行之, 如山之高当仰之。今人书简有使景仰者,疏矣。魏文 帝书云:“高山景行,深所慕仰。”为是。任彦升《太宰碑》云: “瞻彼景山,肃然望慕。”虽引《诗》“陵彼景山”,然不出景行 高山之意也。

    《庄子》:“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尤果然。”郭象不注。成元 英疏云:“果然,充饱也。”陆德明《音义》云:“果,如字,又苦火 切。众家皆云饱貌,言依旧果然。或云:犹如也,言腹之 饱如果然兽也。”《吴录·地理志》云:“九真浦咠县有兽,名 果然,狻狄类也。”《南州异物志》云:“交州以南有果然兽, 其鸣自呼,尾长腹圆,过其头,胁边斑文,皮集十馀,可 得一蓐。繁文丽好,细厚温暖”,魏锺毓有赋。

    《左氏》:“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杜预曰: “寐寤而庄公已生,故惊而恶之甚,言其生之易也。”据 《风俗通》,不举寤生子,俗说儿堕地未可开目便能视 者,谓之寤生子,妨父母。郑武公老终天年,姜氏亦然, 岂有妨父母乎?其说与杜预异。

    段成式《酉阳杂俎》有诺皋,记又有“支诺皋”,意义难解。 《春秋左氏传》:襄公十八年秋,齐侯伐我北鄙。中行献 子将伐齐,梦与厉公讼,弗胜,公以戈击之,首坠于前, 跪而戴之,奉之以走,见梗杨人巫皋他日见诸道,与 之言同,巫曰:“今兹主必死,若有事于东方,则可以逞。” 献子许诺。疑此事也。

    《扪虱新话》:古人读书,时有灭裂。范武子,士会也。而今 古人表置士会于中上,列武子于上中,名且未识,能 定其高下乎?刘琨诗云:“‘西狩泣孔丘,仲尼悲获麟’。盖 一事而叠用之,是又不知宣圣名字耶?《法言》曰:‘昔者 颜回尝晞夫子矣,正考父尝晞尹吉甫矣,公子奚斯 尝晞正考父矣’。”此亦子云之误。据正考父本非作颂 之人,而公子奚斯者又但作寝庙而已,何所晞之有? 其后王文考《鲁灵光殿赋》便云:“奚斯诵僖欹,其路寝”, 此又可笑。然其误已自子云始。

    中流失船,一壶千金,人多不晓壶为何物。予谓壶盖 瓠类也。《诗》曰:“八月断壶。”《楚辞》曰:“元蜂若壶。”壶圆而善 浮,故取以济耳。《鲁语》:叔孙子赋“‘匏有苦叶’。叔向曰:‘苦 匏不材,供济于人而已’。”盖谓腰瓠以渡水也。《庄子》亦 曰:“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之江湖?” 瓠与壶正是一类,其善浮尚矣。遁翁说壶如环,非。 《云麓漫抄》:王明清字仲言,有《挥麈录》云:《麈史》亦其从 祖王彦辅所撰。则二书皆出一家,彦辅并国史中事。 《挥麈录》载“张耆既贵,尝欲置酒溪禁从,上许之。既昼 集,罗帏翠幕,裯叠围绕,继之以烛,列屋娥眉,豪侈不 可状。每数杯,各少榻,如是者三数。暨至彻席出户,则 云已再昼夜。”实恐未必然。盖侍从官有朝仪,逢旦欲 入局治事,凡人一夜不寝辄困倦,岂有两昼夜而不觉,朝廷为之废务?殆仙子烂柯之说矣。所以《孟子》有 《尽信书》之叹。

    《懒真子》:渊明之为县令,盖为贫尔,非为酒也。“聊欲弦 歌,以为三径之资。”盖欲得公田之利,以为三径闲居 之资用尔,非谓旋创田园也。旧本云:“公田之利,过足 为润。”后人以其好酒,遂有公田种秫之说。且仲秋至 冬,在官八十馀日,此非种秫时也。故凡本传所载,与 《归去来》辞序不同者,当以序为正。

    高邮老儒黄移忠彦和,仆幼稚常师之。尝谓孟子“去 齐三宿而出,昼”读如昼夜之昼,非也。《史记田单传》后 载:“燕初入齐,闻昼邑人。”王蠋贤刘熙注云:“齐西南近 邑,音获。故孟子三宿而出。时人以为濡滞。”

    李百药父与友陆乂等共读徐陵文,有“刈琅邪之稻” 之语,叹不得其事。百药进曰:“《春秋》‘鄅子籍稻’,杜预谓 在琅邪,客大惊,号奇童。”今按,《昭公十八年传》:“‘鄅人籍 稻’。注云:‘鄅,妘姓国也。其君自籍稻。盖履行之’。”《昭公十 八年经》书“‘邾人入鄅’。注云:‘鄅国,今琅邪开阳县也’。”盖 籍当呼为典籍之籍,谓履行之而记其数也。周之六 月,夏之四月,稻方生也。而徐陵以为刈,非矣。

    《庄子》之《疏》,有可以大笑者。徐无鬼语武侯相马曰:“直 者中绳,曲者中钩,圆者中规,方者中矩。”谓马步骤回 旋,中规矩钩,绳也。故东野后以御见庄公,进退中绳, 左右旋中矩,同一意也。《疏》乃以直为马齿,曲为马项, 方为马头,圆为马眼,且世间岂有四方马头乎?故可 以一大笑。

    《齐东野语》:“著书之难尚矣。近世诸公多作《考异》、证误、 纠缪等书,以雌黄前辈,该赡可喜,而亦互有得失,亦 安知无议其后者。”程文简著《演繁露》,初成,高文虎炳 如尝假观,称其博赡。虎子似孙续古时年尚少,因窃 窥之。越日,程索回元书,续古因出一帙,曰《繁露》诘其 间多文简所未载,而辨证尤详。文简虽盛赏之,而心 实不能堪。或议其该洽有馀,而轻薄亦太过也。虽温 公著《通鉴》,亦不能免此。若汉景帝四年内日食,皆误 书于秋夏之交,甚至重复书杨彪赐之子于一年之 间,至朱文公修《纲目》,亦承其误而不自觉。而《纲目》之 误尤甚。唐肃宗朝直脱二年之事,又自武德八年以 后至天祐之季,甲子并差。盖纪载编摩,条目浩博,势 所必至,无足怪者。刘义仲,道原之子也。道原以史学 自名,义仲世其家学,摘欧公《五代史》之讹说,为《纠缪》 一书,以示坡公。公曰:“往岁欧公著此书初成,荆公谓 余曰:‘欧公修《五代史》而不修《三国志》,非也。子盍为之 乎’?”余因辞不敢当。夫为史者,网罗数千百载之事以 成一书,其间岂无小得失邪?余所以不敢当荆公之 托者,正畏如公之徒掇拾于先后耳。《挥麈录》云:“蜀人 吴缜初登第,请于文忠,愿预官属,公不许,因作《纠误》”, 岂别一书邪?

    人各有好恶,于书亦然。前辈如杜子美不喜陶诗,欧 阳公不喜杜诗,苏明允不喜扬子,坡翁不喜《史记》,王 克作《刺孟》,冯休著《删孟》,司马公作《疑孟》,李泰伯作《非 孟》,晁以道作《诋孟》,黄次伋作《评孟》,若酸咸嗜好,亦各 自有所喜,非若今人之胸中无真识,随时好恶,逐人 步趋而然者。且以孟、扬、马迁、陶、杜异世,遇诸名公,尚 有所不合,今乃欲以区区之文,以求识赏于当世不 具耳目之人,难矣哉!后世子云之论,真名言也。 《书微子》篇曰:“父师少师,殷其弗或乱正四方。”孔注:“父 师,太师、三公,箕子也;少师,孤卿比干也。”《史记殷纪》乃 云:“纣淫乱不止,微子数谏不听,与太师、少师谋,遂去。 比干曰:‘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争’。乃强谏。纣剖比干 心。箕子惧,乃佯狂为奴,纣又囚之。殷之太师、少师乃 持其祭器奔周。”《周纪》又云:“纣杀比干,囚箕子,太师疪, 少师强抱其乐器奔周。”又《宋世家》:“微子数谏,纣弗听, 欲死之。及去,未能自决,乃问于太师少师。箕子披发, 佯狂为奴。比干谏,纣剖其心,太师、少师乃劝微子去, 遂行。”注:但云“时比干已死”,而云少师者,似误。盖三处 皆以太师,少师非箕子、比干,独《周纪》明言太师名疪, 少师名强。《汉古今人物表》亦有太师疪、少师强,殊与 孔《注》不合。然二子同武帝时人,何以见异而言不同 欤?及苏子由作《古史》,乃用安国之说,刘道原作《通鉴 外纪》,则又从《史记》之言,二公必各有所见故耳。 《琅嬛记》司书鬼“曰:长恩除夕,呼其名而祭之,鼠不敢 啮,蠹鱼不生。”

    《学斋呫哔》:群书注疏解说,多有奇语异事,不可忽略 看过。如郑氏《月令注》引《农书》曰:“上上冒橛,陈根可拔, 耕者急发。”又引《孝经说》曰:“地顺受泽,谦虚开张,含泉 任萌,滋物归中。”此数语甚奇。又如董仲舒救日食祝 曰:“照照大明,纤灭无光,奈何以阴侵阳,以卑陵尊?”见 于《周官太祝》注。又汉司徒府有大会殿,亦云百官朝 “会殿”,见于《周礼朝士槁人》注。又汉瓒盘,见于《周官·典 瑞》注。此皆史事而见于经注。盖郑元、干宝皆汉人,故 引用与今云云,皆汉事也。至如经事而见于史注,则 《前汉志》舜修五礼五乐,颜师古注谓《尚书》“五礼五玉五玉即五瑞也,伏生年老,声之讹耳。且列五乐之名 之用于其下甚详,经史可以互见,故不可忽。至如李 善《文选秋胡诗注》引《易归藏》曰:“君子戒车,小人戒徒。” 亦可以见亡书之语。

    《周礼大司寇》注引《王霸记》曰:“‘四面削其地’。又《王霸记》 曰:‘置之空𫮃之地’。”又《王霸记》曰:“正之者,杀之也。”又《王 霸记》曰:“残灭其为恶。”又《王霸记》曰:“犯令者违命也。陵 政者轻政法不遁也。”又《王霸记》曰:“悖人伦内外无以 异于禽兽,不可亲百姓,则诛灭去之。”凡六举于《司寇》 之注,而不见此篇于他书。意其刑章之事,及阅《西汉 艺文志》,《春秋》二十三家无此记,又于刑法家亦无之。 又考《大戴记》及《家语》,并无篇名,不知汉儒何所本也。 按隋志有王霸记三卷潘杰撰未详杰何时人附志于此俟考 《癸辛杂识》,贾师宪常移《奇奇集》,萃古人用兵,以寡胜 众,如《赤壁》、淝水之类,盖自诧其援鄂之功也。又《全唐 诗话》乃节唐本事诗中事耳。中自选《十三朝国史会 要》诸杂说之会者,如曾慥《类说》,例为百卷,名“悦生堂。” 随抄板成,未及印,其书遂不传。其所援引多奇书。廖 群玉诸书,则始开《景福华编》,备载江上之功,事虽夸 而文可采,江子远、李祥父诸公皆有跋。《九经》本最佳, 凡以数十种比校,百馀人校正而后成。以抚州萆抄 纸油烟墨印造,其装褫至以泥金为签。然或者惜其 删落诸经注为可惜耳,反不若韩、柳文为精妙。又有 《三礼节》,《左传节》《诸史要略》,及建宁所开《文选》诸书,其 后又欲开手节《十三经注疏》,姚氏注、《战国策注》,坡诗 皆未及入梓,而国事异矣。

    《墐户录》:“古书转刻转谬,盖病于浅者妄改耳。如近日 吴中刻《世说》,右军清真”,谓清致而真率也。李太白用 其语为诗,右军本清真,是其证也。近乃妄改作“清贵。” “兼有诸人之差”,谓各得诸人之参差,近乃妄改“差”作 “美声”;“鸣转急”,改“鸣”作“气义”,“学”改作“学义”,皆大失古人 语意。聊举一二,他不能尽。

    《丹铅总录》:“《礼记》前有车骑,则载飞鸿。”魏鹤山云:“六经 无骑字,《礼记》亦汉世书耳。”又《左传》昭公二十五年:“左 师展将以公乘马而归,公徒执之。”注:“展,鲁大夫,欲与 公俱轻归。乘如字,骑马也。”轻,遣正反。《正义》曰:古者服 牛乘马,马以驾车,不单骑也。至六国之时始有单骑。 汉初犹有车战,见《夏侯婴传》。高祖之败彭城,去荥阳, 出成皋,皆以数十骑遁去。而鸿门之会,弃车骑独骑 一马,樊哙四人步从,以免其非危迫时。往往夏侯婴 中御车,高祖在左,樊哙骖乘为右,未尝废车也。《方万 里古今考》反复千馀言,今撮其要附此。

    余尝爱晋、宋人以韵语纪物产,如郭璞《尔雅赞》《山海 经赞》、王微《药草赞》之类,皆质而工。其原出于《逸周书》 “火浣布”数语,今汇书于后。“火浣之布,入火不灭,布则 火色,出火而振之,皎然疑乎雪。”周书说火浣布日南有野女, 群行不见夫。其状皛且白,遍体无衣襦。唐蒙博物记三廉 大实,实不但三食之多,汁味酸,且旨藏之尤好,与众 果相参。陈祁畅异物志苹之依水,犹卉植地。靡见其布,漠尔 鳞被。物有常性,熟之所自。郭子元苹赞曰:《州留》者,其实水 牛,苍毛豕身,角若担矛,卫护其犊,与虎为仇。郁林异物志 象之为兽,形体特诡。“身倍数牛,目不逾狶。以鼻为口, 望头若尾。驯良承教,听言则跪。数牙玉洁,载籍所美。 服重致远,行如丘徙。”万震象赞乌鲗八足,集足在口,缩喙 在腹,形类鞋囊,其名《乌鲗》。《噏波》噀墨迷射水慝。万震海物 异名记《瓦珑》矿壳建瓴,状如浑沌钱文,外眉而内集。万震 海物异名记按此条疑有阙文合浦之人,习水善游。俛视层岩,如猿 仰株。入如沉鳖,出如轻凫。蹲泥剖蚌,潜窃明珠。万震南州 志《江瑶》柱厥甲,美如瑶玉。玉音裕肉柱肤寸,名“江瑶柱。” 万震海物异名记兽曰“元犀,处自林麓,食惟棘刺,体兼五肉。 或有神异,表露以甪,含精吐烈,望如华烛,置之荒野, 禽兽莫触。”万震犀赞神丘有火穴。光景照千里。昆仑有弱 水。鸿毛不能起。一跳八尺。两跳丈六。从春至夏。裸袒 相逐。风俗记海蛙《笮》复引一索,飞緪杙阁,其名曰“笮。”人悬 半空,度彼绝壑。李肤笮桥赞高山嵯峨,岩石磊落。倾侧萦 回,下临峭壑。行者扳缘,牵援带索。袁嵩山川记蚺惟大蛇。 既洪且长。采色驳映。其文锦章。食炭吞鹿。腴成养疮。 宾响嘉食。是豆是觞。南裔志鲛之为鱼,其子既育,惊必 归母,还入其腹。小则如之,大则不复。杨孚交州异物志 五代广顺中,高丽进《别叙孝经》一卷,记孔子所生及 弟子从学事。又有《孝经雌图》,说日之环晕,星之彗孛。 宋乾道中,南诏使者见广南人言其国有《五经广注》 《春秋后语》、三史加注,张孟《押韵集》《圣历》诸书。欧阳公 《日本刀歌》,徐福行时,经未焚,逸书百篇今尚存,令严 不许传中国,举世无人识古文。由此观之,则《尚书》全 文,日本国尚有之也。

    《道书》以一卷为一。音周与轴通。陶九成《说郛》用之。 佛书以一条为一则。洪景卢《容斋随笔》、史绳祖《学斋 占毕》用之。佛典又云:“多罗树叶书凡有二百四十䌸。” 䌸,古绢字,亦借为卷也。

    郑瑗《偶书》:“《六经》言道而不遗法,《四书》言理而不外事诸国之语,迂缓而不切于事情;战国之策,变诈而不 要诸义理;马迁驳而无绪,班固局而不畅。”

    《群碎录书》曰:“帙者,古人书,卷外必有帙,藏之如今裹 袱之类。白乐天尝以文集留庐山草堂,屡亡逸。宋真 宗命崇文院写校,包以斑竹帙送寺。余尝于项子京 家见王右丞画一卷,外以斑竹帙裹之,云是宋物。帙 如细帘,其内袭以薄缯,观‘帙’”字用巾旁可想也。 招关晋,伐逼阳,诸侯之士门焉。叔梁纥抉之以出。今 韩非、《吕氏书》并言孔子力能招国门之关,而不以力 闻,误

    《丧礼》称哀子不称孤子。今人父丧称孤,母丧称哀。 张骞无乘槎事,乘槎是海上客。

    《毛宝》无“放龟”事。“放龟”是宝所统之人。《武昌军》。

    “老郎署颜驷”事,今作“冯唐”,用由《左太冲诗》误。

    “天幸”霍去病事,今作“卫青”用,承王维诗误。

    王姬,周姬姓。故王女皆称姬,如陈妫、楚𦬒、齐姜之类。 后世凡妇人皆称“姬”,误。

    孔子主痈疸,赵岐以为痈疽之医。按《说苑》,“雍睢,人姓 名”,赵岐传之误。

    《孟子》:“去齐宿于昼”,“昼”当作画。《史记》:“田单闻画邑。”王蠋 贤刘熙注:“画音获,齐西南近邑。后汉耿弇讨张步,进 兵画中,遂攻临淄”,即此可证。

    追蠡,赵希鹄云:追,琢也。今画家滴粉令凸起,犹谓之 追粉。蠡,剥蚀也。追蠡,言禹之钟,款文追起处剥蚀也。 今《孟子》赵岐注,非。

    寤生《左传》:郑庄公寤生惊姜氏。杜氏注云:“寐寤而庄 公生。”《风俗通》云:“儿生未能开目视者曰寤生。”为是。 孟激,字公宜,孟子之父母。仉氏。孟仲子,名睾,孟子之 子,见谱。朱子从赵氏注,以仲子为孟子从昆弟,与谱 不同。

    君平、子陵皆庄姓。东汉避显宗讳,遂易“庄”为严。如宣 帝讳荀,改荀卿为孙卿,卿名况。

    杜伯度名操,曹魏时避武帝讳,故隐“操”字,则知度非 名也。韩愈《讳辨》称杜度,误。

    《古史考》曰:“柘树枝长而劲,乌集之,将飞,柘树反起弹 乌,乌乃号呼此枝为弓,快而有力,因名乌号之弓。” 《稿简赘笔》:“吴兴丘墓,一村之人皆姓丘,有大碑列其 族党,称左史丘明之后”,云明为鲁国左史,弱为邾国 大夫。则左史盖鲁史官,丘明乃姓名也。

    《林泉随笔》:“‘蔡《传》中有前后自相异者,如《尧典》‘粤若稽 古’,与《召诰》‘越若来三月’及《大诰》弗吊’与《多士》‘弗吊昊 天’,字义本同,而皆训释不同,何谓也?”

    《夬》卦。“苋陆夬夬。”《朱子》:“苋、马齿苋。陆,商陆也。一名章陆。” 《程传》误以为一物。《本义》亦欠添改。

    绵之八章云,注疏以为文王事。朱子传曰:“大王虽不 能殄绝昆夷之愠怒,亦不陨坠己之声闻。”《孟子》曰:“文 王事昆夷。”《集注》曰:“事见《诗大雅》。”疑指此章而云也。 文公四年晋侯伐秦胡,传谓圣人以常情待晋襄,而 以王事责秦穆,故晋侯得称爵也。二年秦晋战彭衙, 《传》又谓“以晋侯为主于处己息争之道,远怨之方,王 者之事也”,则似又以王事责晋、襄,前后似不照应。 《周礼》“祭祀供萧茅”,郑氏疏曰:“萧读作包。”而引《左传》证 之,盖以为一物也。今以《郊特牲》及《管子》所谓一茅而 三脊者考之,则萧者香蒿而茅者,其为二物明矣。 当从杜说。

    《明堂位》,“周之大赤”,盖周人尚赤,而旌旗之色因之也。 《史记·周纪》云:“武王伐纣,斩纣头悬于太白之旗,悬嬖 妾及二女头于小白之旗。”二说不同。《荀子》言“纣悬于 赤斾,必有所受”,而迁史之讹明矣。 汤之问棘也是已。梁简文云:“汤,广大也。棘,狭小也。”今 按,《列子汤问篇》张湛注曰:“夏棘,字子棘,为汤大夫。”则 棘为夏棘明甚。郭、李得之,但失不引《列子》为证耳。 《孟子》“外丙二年,仲壬四年”,赵氏言“外丙立二年,仲壬 立四年”,程氏谓:“古人以岁为年,汤崩时,外丙方二岁, 仲壬方四岁”,朱子两存其说。今按《史记》汤寿一百岁 而崩,岂有人年九十馀而犹生子乎?当从赵氏为是。 又按:蔡氏《书传》言“太甲继仲壬而为王”,亦主赵说而 言之耳。

    《惜誓》,洪氏以为贾谊作,朱子亦以其辞瑰异奇伟,非 贾谊莫能及。今考《史记》《汉书》本传,惟《吊屈原》《鵩鸟》两 赋而无此篇,且其死时年仅三十三。篇首乃谓“惜予 老而日衰”,又曰“寿冉冉而日衰”,汉文之时而谓之乱 世,可乎?谊未尝如技伯、比干之所为,而又曰“惜伤身 之无功”,反复一篇旨意,而证以出处本末,以为谊之 作,未敢信其必然也。

    《金台纪闻》:后唐明宗长兴三年,令国子监校定《九经》, 雕印卖之。其议出于冯道,此刻书之始也。石林叶少 蕴以为雕板印书始冯道,此不然,但监本五经,道为 之尔。柳玭训序言其在蜀时,尝阅书肆云:“字书小学 率雕板印纸。”则唐固有之矣。石林时印书以杭州为 上,蜀本次之,福建最下。京师比岁印板殆不减杭州但纸不佳。蜀与福建多以柔木刻之,取其易成而速 售,故不能工。福建本几遍天下,然则建本之滥恶,盖 自宋已然矣。今杭绝无刻。国初,蜀尚有板,差胜建刻。 今建益下,去永乐、宣德间,又不逮矣。唯近日苏州工 匠稍追古作可观。

    古书多重手抄,东坡于《李氏山房》记之甚辨,比见《石 林一说》云:“唐以前,凡书籍皆写本,未有模印之法,人 不多有,而藏者精于仇对,故往往有善本。学者以传 录之难,故其诵读亦精详。五代时,冯道始奏请官镂 板印行。国朝淳化中,复以《史记》、前、后汉付有司摹印, 自是书籍刊镂者益多,士大夫不复以藏书为意,学 者易于得书,其诵读亦因灭裂。然板本初不是正,不 无讹谬。世既一以板本为正,而藏本日亡,其讹谬者 遂不可正,甚可惜也。”其说殆可与坡并传。近日毗陵 人用铜铅为活字,视板印尤巧便,而布置间讹谬尤 易。夫印已不如录,犹有一定之义,移易分合,又何取 焉?兹虽小故,可以观变矣。

    胜国时,郡县俱有学田,其所入谓之“学粮”,以供师生 廪饩,馀则刻书,以足一方之用。工大者则纠数处为 之,以互易成帙,故雠校刻画,颇有精者,初非图鬻也。 国朝下江南郡县,悉收上国学,今南监《十七史》诸书, 地里岁月,勘校工役,并存可识也。今学既无田,不复 刻书,而有司间或刻之,然以充馈赆之用,其不工反 出坊本,下工者不数见也。善乎胡致堂之论《明宗》曰: “命国子监以木本印书,所以一音义,去舛讹,使人不 迷于所习。”善矣,攽之可也,鬻之不可也。或曰:“天下学 者甚众,安得人人而攽之?”曰:以监本为正,俾郡邑皆 得为焉,何患于不给?国家浮费不可胜计,而独靳于 此哉?此冯道、赵凤之失也。

    《偃曝谈馀》:宋朝小说,凡列祖位号,皆提行抬写,相沿 至今,尚依原本抄刻,甚无谓。古竹简之后,皆易楮书 之束而为卷,故曰一卷二卷。自冯瀛王刻板,卷变为 册,犹曰卷者,甚无谓。司马温公奉敕编《通鉴》,制局书 写误者,例旁注半非,今相仍以“非”字作卜者,甚无谓。 此皆读书嗜古者当知也。

    吾乡自陶南村撰《辍耕录》及《说郛》,有此一种气习,而 嗣后陆祭酒俨山最称博雅,徐长谷、何柘湖、张王屋、 朱察卿、董紫冈继之,又与吴门文征仲、王履吉交,故 皆能泛滥究讨。而莫廷韩又游于四公间,复得其外 家常熟杨梦仪藏书尤多,朱太史文石广畜宋板,而 抄本书亦不下。诸君捐馆之后,散落人间,孙汉阳收 得之,至今借读,皆朱氏收藏印记者。

    《岩栖幽事》,余每欲藏万卷异书,袭以异锦,熏以异香, 茅屋芦帘,纸窗土壁,而终身布衣啸咏其中。客笑曰: “果尔,此亦天壤一异人。”

    抄本书,如古帖,不必全帙,皆是断璧残圭。

    枕谭按:《世说注》,“《曹娥碑》在会稽,而魏武德祖未尝渡 江。”

    《梁鸿传》载鸿诗二首:“麦含含兮”方秀刻本皆如此。《艺 文类聚》引之作“麦含金”为是。“金”与“含”相似而衍为二 字也。当表出之。

    《老子》: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而资货有馀,此之谓盗 竽。竽者,五音之长,竽倡则众乐皆和,大奸倡则小盗 和,故云“盗竽。”今本误作“盗夸”,字相近故也。

    韩文《石鼎联句序》:“长头高结,喉中作楚语。”“结”字断句, 音髻,义同。

    张衡《同声歌》:“鞮芬以狄香。”鞮,履也。狄香,外国之香也, 谓之香熏履也。近刻《玉台新咏》及《乐府诗集》,改为秋 香,太谬。

    宋人送中国使臣使契丹诗,以“青璅”对“紫濛”,人多不 知出处。按《晋书》慕容氏邑于紫濛之野。盖以慕容比 辽。是时宋、辽方结好,故臣僚送别、纪行之诗,略不讥 刺,此用“紫濛”字,亦隐而妙矣。方虚谷注云:“紫濛,虏中 馆名。”妄猜语耳。

    《唐诗》:“二庭归望断,万里客心愁。”二庭者,沙钵罗可汗 建庭,于淮合水,谓之南庭;吐陆建牙于镞曷山,谓之 北庭。二庭以伊列水为界,所谓南单于、北单于也。近 有注《唐音》云:二庭,未详如此,尚未核何以注为? 《阮嗣宗碑》乃东平太守嵇叔良撰,而《广文选》妄改良 作夜,不知叔夜之死,先于阮也。《中山王文木赋》乃以 文为中山王名,而题作《木赋》。《宋王微咏赋》乃误“王”为 玉,而题作《微咏赋》,下书“宋玉”之名,不知王微乃南宋 人,史具有姓名,而疏谬如此,殊误观者。

    今人称泰山五大夫,俱云“五松树”,而不知始皇上泰 山封祀,风雨暴至,休于松树下,遂封其树为五大夫。 五大夫,秦官名,第九爵也。此可证千古之谬。

    《史记》:豫让漆身为癞,吞炭为哑。其妻不识,其友识之。 不言何人,初学皆不知。按《吕览》襄子马却不前时事, 则青荓也。

    昔人谓蔡邕无子,邕传亦不言有子无子,书悉以授 王粲。按《羊祜传》:“祜,蔡邕外孙,景献皇后同母弟。祜讨逆有功,将进爵土,乞以赐舅子蔡袭,诏封袭关内侯。” 然则邕实有子,其女亦不止文姬一人可知。此可补 传缺。

    《井观琐言》:“凡经传之文有错简者,须有显证,方可移 易。如《大学传》文有经文可证,乃可更定;《周书武成》有 月日事理可推,乃可更定。后之儒者,率以己意所便, 辄欲变移《经》文。如王鲁斋只凭《汉艺文志》《中庸说》二 篇一辞,欲析《中庸》为二篇,移易其文,使各以类相从。 且鲁斋最不信《家语》,谓朱子不当据《家语》以正《中庸》”, 似矣。班氏《汉志》独可据以正《中庸》乎?况其所谓二篇 者,本指其注说,非指其正文也。又据《孟子》以“戎狄是 膺、荆舒是惩”为周公之事,而欲移《鲁颂》“泰山岩岩,保 有凫绎”两章于“土田附庸”之下,而以“俾尔昌而炽”一 段接于“亦其福女”之后。殊不知古人引经,只是断章 见意,不如后世之拘也。如曰“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孔 子也。“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文王也。虽鲁斋其能 强为移易以迁就其说乎?又欲以二雅中不合于正 雅者皆归之《王风》,又欲以《豳风》七诗分入《变雅》。豫章 熊与可本吴材老之说,以《洪范》“岁月日时无易”等言 为四五纪,畴文,“敛时五福”等言为九五福畴文。虽剪 截破碎,惑乱后学,然犹勉强可通。至于移“惟辟”“作福” 等言。为六极畴文。于义何所取乎。凡此皆进退无据。 而轻改圣经之旧。治经者所当深戒也。

    《泰誓》言“予有乱臣十人”,《论语》以为有妇人焉,扶风马 融因以为文母。按文王受西伯之命,九年而崩,寿九 十七;武王即位十有三年而伐商,又六年而崩,寿九 十三。文王受命时,武王当年六十四五,克商时,武王 年已八十有七,文母不应尚在。然则虽微刘氏子无 臣母之说,亦可决知妇人之非文母矣。刘以邑姜当 之,理或然也。然旧以邑姜为太公望女,亦未然。夫太 公八十归周,在文王为西伯之后,岂得有未字之女 可配武王?武王是时已几七十矣,又岂得始纳公女 为元妃哉?《史记》颜回少孔子三十岁,三十二而蚤卒, 是时孔子盖年六十一。《家语》记孔子年二十而生伯 鱼,伯鱼卒时年五十,计其年,当在颜子之后。今《鲁论》 颜路请车时,孔子已言鲤死,则《家语》误矣。鲤死既在 回之前,则孔子亦当六十以降,子思之生又不知前 此几年。然则孔子卒时,子思亦应不甚幼。《孔丛子》载 子思与孔子答问之语,虽未必然,要亦难断其必无 也。按《史记年表》,孔子卒在周敬王四十一年,鲁缪公 立在威烈王十九年,上下相去七十一年,而子思之 寿止于六十有二,宜不及见缪公之立也。而《孔丛子》 载缪公薨时子思居卫,《孔丛子》固不足据。然《孟子》亦 屡言缪公之于子思,不应有误,《年表》之错明矣。宋高 似孙《子略》、国朝宋景濂《诸子辨》并云:子思寿六十二, 鲁缪公同时人。缪公之立,距孔子之殁七十年,当是 时,子思犹未生,答问之事,安得有之?予谓既信“寿六 十二”之说,即不当信“相去七十年”之说。以七十年之 说为可信,则子思之生,当在孔子梦奠之后矣。殊不 知伯鱼既先孔子而卒,则子思安得后孔子而生哉? 此理甚明,而不能察,殊可笑也。凡传记所纪年月如 此抵牾者不可胜计,尽信书不如无书,信哉!

    珍珠船,《抱朴子》:“五典为笙簧,《三坟》为珠玉。”

    《笔记》:古人写书,尽用黄纸,故谓之黄卷。颜之推曰:“读 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雌黄与纸色类,故用之 以灭误。今人用白纸,而好事者多用雌黄灭误,殊不 相类。道佛二家写书犹用黄纸,《齐民要术》有治雌黄 法。或曰:古人何须用黄纸?曰:“糵染之,可用辟蟫。”今诏 敕用黄,故私家避不敢用。

    《易》家有蜀才,《史记》有臣瓒。颜之推曰:“范长生自称蜀 才”,则蜀人也。臣瓒者,于瓒也。

    《太平清话》:陆平泉先生云:“读书须寻出书中眼目始 得,佛家所谓人天法眼是也。”

    余得古书,校过付抄,抄后复校,校过付刻,刻后复校, 校过即印,印后复校,然鲁鱼帝虎百有二三。夫眼眼 相对尚然,况以耳传耳,其是非毁誉,宁有真乎? 《读书镜镏》:孟熙云:“至正兵燹后,吾家图籍一空,予从 祖兄炳文家遗书尚有存者。其官板《荀子》七帙,余尝 就观,累欲惠予,以其口许而非手授,终不忍取,后为 他人”所匿。及观张宾护却卢家郎窃卖其家藏,王内 史《借船帖》,黄太史不受,宋元寿之子吉长所惠阎右 相《校书图》。仁者处心,古今一律。近世持玩好之物,视 人者贪忍之辈,一目而觊觎之心萌焉。力者挟以势, 巧者钩以计,是诚何心哉!

    王昶戒子云:徐伟长“不求高名,不求苟得,澹然自守, 惟道是务。其有所是非,则托古人以见意”,当时无所 褒贬。欧阳公《归田录跋》曰:唐李肇《国史补序》云:“言报 应、叙鬼神、述梦卜、近帷箔,悉去之。纪事实,探物理,辨 疑惑、示劝戒、采风俗,助谭笑,则书之。”余之所录,大抵 以肇为法,而小异于肇。不书人之过恶,以谓职非史

    “官,而掩恶扬善者,君子之志也。”刘元城先生又曰:“吾
    考证
    友后来未可遽立议论,以褒贬古今,盖见闻未广而

    涉世浅故也。且如孔子,万世师也。方孟僖子且死,戒 其嗣懿子师孔子时,孔子年尚少。又齐景公、晏子适 鲁问礼时,孔子年三十,其后孔子之年五十馀,方历 聘诸国,十四年而归鲁时孔子年六”十三岁,乃始删 《诗》,定书,系《周易》。阙二字“深矣,故其著述始可为后世法。 譬如积水于千仞之源,一日决之,滔滔汨汨,其源深 也。若夫潢潦之水,乍流乍涸,终不能有所至者,其源 浅也。古人著书,多在暮年,盖为此。大抵著书上者羽 翼世道,次者磨砻身心,又次者淘汰俗气,又次者资 辅聪明,又次者摩娑岁月,若簸口皮,眯心目,横索钱 米,恣逞胸怀,近触尤”悔,远酿奇穷,皆公论失真之罪 也。呜呼!士传言,“庶人谤”,三代盛时则可,若后世,则处 士横议,小人无忌而已,可不戒欤!

    狂夫之言。左丘明身为国史,躬览载籍,凡子产、管仲 及诸国卿佐家传,并梦卜纵横家书,总为三十卷篇, 括囊二百四十二年之事,既为《春秋内传》,又分纂周、 鲁、齐、晋、郑、楚、吴、越八国事,起周穆王,终鲁悼公,作《国 语》为《春秋外传》,合为二十一篇。大约如《夏驭春秋》《晋 春秋纪》晏子、吕不韦、虞卿、陆贾之《春秋》而已,非有意 于发明孔子也。说者谓其先《经》以始事,后《经》以终义, 依经以辨理,错经以合义,则枉却《左传》也。汉武时,置 太史公掌天下计书,以司马谈为之。谈欲错综古今, 勒成一史,未就而卒。子迁乃述父遗志,采《左传》《国语》, 删《世本》《战国策》,据楚汉列事,上自黄帝,下迄麟趾,作 十二本纪,十表、八书,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凡百三十 篇,都谓之《史记》。至宣帝时,迁外孙杨恽祖述其书,遂 宣布焉,而十篇未成。然亦自宫刑之后,抑郁无聊,不 得已而托著书,故于刺客、游侠、货殖三致意焉。藏副 名山,自成一家言盖司马之私史,非汉之国史也。班 固乃强而入之正史之中,诋其疏略,又诋其是非颇 谬于圣人,则枉却《史记》也。杜甫贫不自振,客吴越、齐、 赵间。禄山乱,天子入蜀,甫避走三川。肃宗立,自鄜州 羸服欲奔行在,为贼所得。至德二年,亡走凤翔,上谒, 拜右拾遗。关辅饥,辄弃官去。客秦川,流落剑南,结庐 成都,西依严武。武卒,甫往来梓、夔间。大历中,出瞿塘, 下江陵,溯沅、湘,以登衡山。其诗无所不有,而未尝专 指某诗为某事,某句为某人。若如此,则一部杜少陵 诗,如“学究训诂”相似,则枉却杜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