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圃斋集/卷七 中华文库
疏箚
陈戒箚
伏以臣伏闻昨日承旨入侍时,辞语极其严峻,声气遽失和平,未知邸下因何激恼,而致有此过中之举耶?夫人君御下之道,务尚宽裕,辞令之间,尤宜审慎。诸臣有失,则虽名言显斥,物各付物,而不宜以己意与焉,何至轻示忿怒之色,以伤大圣人包容之量耶?邸下代理万机,始初清明,环域之内,莫不拭目倾耳,思见德化之成,则今日此举,恐非群下之所望也。
先儒有言:“七情之中,惟怒难制。”是以我圣上以天纵之圣,亦尝以粗暴为戒,屡发于丝纶,深陈悔悟之意,此不但中外臣民之所共钦颂。伏想邸下授受付托之际,必丁宁告戒于古圣王危微之训矣。
邸下傥于清燕之暇,省察乎涵养之功,戒谨乎操舍之几,则不待臣一二谈,而翻然豁然,如云消而雾开,太平万世之业,实基于此矣。臣待罪辅弼之职,不任忧爱之忱,草草数语,冒死以陈。伏乞离明留神察纳焉。
因台达引嫌箚
伏以朝家用人,各有攸当,而我国规模,专尚资地,此诚衰世之弊习也。伏见台臣之论尹宪柱,乃以地望为言,臣窃讶惑焉。
今此均田使之差遣,非欲以田政不委于方伯也,方伯兼理民事,未暇专察于田政。年前令道臣兼管,而未见实效,故庙议今始请遣别使者。如敬差官之专意纠察,不使悠泛,而与道臣商议句检,则台论所谓“不委方伯”者,已非实状。
而宪柱顷年在湖臬,庙议不送均田使,使方伯兼行,而其时未闻有宪柱望轻当递之议。况宪柱疏陈便宜,条列颇详,故朝家多采其议,作为节目,方欲施行,而遽斥其人,无亦近于古人所谓“用其言而疏其身”者耶?
噫!人物之世降,固非一日,先朝时硕望之人,今日何处得来?而必欲比拟,则亦恐做事无时也。虽然台言如此,臣以荐进之人,理难晏然。且臣近日奔走之馀,贱疾方苦,今日起居之班,不得进参,尤不胜惶陨之至。伏乞邸下亟赐递改,以安微分,千万幸甚。
因灾异乞免箚
伏以灾异之作,何代无之,而未有如近日之甚者。正当闭藏之节,震电轰烨,阴雾蔽塞,人心惊惑,气象愁沮。虽在治平无事之时,此等变异,决非寻常谴告之比。况今国势委靡,民生困悴,环顾中外,无一可恃,不待上天之示警,而危亡之机,莫可救止。伏惟邸下受圣上付托之重,任亿兆臣民之责,仰观俯察,必有惕然于中而深夜不安者矣。
噫!今日国事,譬如膏肓之疾,一毛一发,无不受病,而最是气脉壅阏,荣卫不宣,则虽有神方妙剂,决无所试。而朝廷者,纪纲之所托,四方之表准也。近来大小玩愒,百度解弛,竭诚奉公之义废,怀私自便之习成。贵近法从之列,恬不为异,转相仿效,作为高致,其何以蕫振庶僚,兴起事功哉?是以位著之上,瘝废居多。
至于论思之地,责任尤重,而视若闲冗,禁直不备,铨曹疲于开政,庚牌辄至虚还,此岂真皆有必不可进之义,而自划于废锢者哉?或小有嫌碍,百端辞避,自主偏见,演成义理,公义国体,倚阁一边,此何道理耶?曾前三司之臣,岂无不安之端,而或违或罢,旋即应命,岂今之处义,必贤于前人而然哉?不过廉隅太胜,而分义太轻故耳。
朝廷如此,外方可知,而未闻有责励之举,一任其悠泛,思之至此,诚可寒心。然究厥所由,如臣无似忝叨百僚之首,言议无以服众心,力量无以振颓纲,委蛇槃礴,徒积尸素之讥。
傥邸下因此警惧之日,克恢奋发之志,先斥臣身,以彰不职之罪,亦可为振励之一助矣。臣累日掌试,今始自列,尤不胜惶恧之至。
陈所怀箚庚子
伏以臣积月劳伤之馀,触感非细,闭户呻痛,已多日矣。明日次对,无望入侍,略贡贱见,以备裁察焉。
顷日“监营本府分供”之令,实出于省费之意,而诸路多请仍旧,皆以体貌之伤损为言,臣实未晓也。夫体貌之尊不尊,岂在于供亿之丰不丰?而必欲靳惜于此者,抑何故也?诸路弊端,臣固未及详闻,而两湖千结之每岁划出者,专为监司一人之供,此已无谓。
至于关西则臣闻曾经人之言,“一年所费钱,四万馀两”云。夫以中国之大,太守之尊,其俸二千石而止耳,今以区区蕞尔之国,一道臣之供,至于四万两,则比古太守,殆至七八倍矣。
噫!四万两之费,亦岂一人之所独享哉?方丈之馔,不过侈愚夫愚妇之目,而游观之所,虽一日屡移,辄即设供,不计坐客之多少,务皆丰侈,饤饾狼藉,饮食若流,此何意义耶?以其谬习成例,虽有俭约之人,不能摆脱故耳。
大抵我国侈靡之弊,衣服居处之外,饮食之费最多,浮滥无实用,而外方为尤甚。顷年“器数定式”之教,不翅严明,而未闻有奉行者。今此分供之意,盖虑下官之进供易侈,自己之取养有节故也。而惮于有节,必藉重于体貌,然则杜衍之一面一饭,固不足取,而何曾之日食万钱,方可谓之得体耶?
且臣闻本府之支供监司者,数床之外,营中眷率,皆自监营支给,则不得不别设公须,而米盐出入之数,监司亦已句管矣。今于自己之取养,独以亲细务为嫌,其果成说乎?
夫财者非天降而地出,究其原,莫非吾民之膏血也。而因一时观瞻之美,作尾闾无限之费,可胜惜哉!今若取之有制,用之有节,则财可有裕,而终必有受其赐者矣,何可拘于俗见,而终不为之变通耶?臣意分供之后,道臣之奉,自就省约矣。道臣之奉省约,则大小使客之供,亦不至于过滥,而顷日器数之定式,方可遵行矣,恐不宜挠改也。
向日台避中“运启灵长,耆老盈庭”云者,实是圣世希旷之庆。而许玧筋力尚不衰败,词讼之地,虽难堪任,禁直庭候,未曾告病,则弹劾之来,诚是意外。自此以后,耆老之臣,举怀不安,辞避纷纭,臣实慨然也。
巫女之不许住接于城内者,虽曰旧制,既不能一时痛革,则屡百人失所之患,亦不可不念。昔在宣庙朝,宫城外人家毁撤之令,盖申旧法,而事出无渐,民怀怨惧,故先正臣李珥深加忧叹,今日此令亦不必汲汲也。
朴弼梦之处事,虽甚乖当,既问可否,言出而随责之,毋论是非之如何,若虑后弊,宜寝其罚也。
近来大小恬嬉,百隶怠官。喉司之职,夙夜劳苦,而自夫每日入对之后,休暇无时。是以人多厌避,小有事端,辄事违牌,开政相续,勤仕无人,诚可寒心。在前堂上官以下,违召不罢,则时有禁推之令者,盖欲其警励也,亦愿澄省焉。
因承旨宋成明疏辞职箚
伏以臣昨伏见右副承旨宋成明疏本,因近日瀛馆事,张皇捃摭,语意惨刻,直驱诸臣于把弄纵恣之科,终以无礼吾君为案。臣看来骇怖,不觉毛骨俱竦也。
臣之无似,忝在大臣之列,前后筵奏,率多参涉,则论其负犯,臣实为首。至于宰臣疏批中“诬罔”二字,诚有欠于圣朝优待台阁之道。故改下之请,欲效匡救之忱,而反自陷于重辜。乃“使伸缩与夺之权,不归上而归下”,人之为言,胡至此极?臣负此罪名,精爽飞越,今日陪祭之班,梓宫书字之时,俱不得进参,席稿私次,诛罚是俟。伏乞圣明亟勘臣罪,以谢人言,千万幸甚。
辞职箚
伏以臣忝叨匪据,今已三载,丝毫无补,愧惧冞积。早宜奉身引退以避贤路,而顷值药院连设,大小忧遑,不敢言私,黾勉周行。竟遭崩天之恸,猥受敦匠之任,奔走内外,颠仆为期者,只欲粗效万一之补,以酬图报之忱。而日月驶迈,因山倏过,未遂蝼蚁之褥,忍睹剑舃之藏,茫茫穹壤,此痛何限?
噫!如臣无状,滥蒙先大王特达之知,擢置三事之列,恩山德海,浃骨沦肌。则当此离明继照之日,益勉古人追报之志者,一心炳然。而第其驽下之质,素蔑学识;畸危之迹,动被讥议。上不能尽辅导之责而尸素日久,下不能镇浮哓之俗而异言沓至。
向者投匦之章,语意危怕,虽蒙圣上曲加容贷,而日后层生之论,将不胜其纷纭矣。如是而因仍槃礴,荣禄是饕,则臣心愧耻,固不暇言,其于道路之嗤点、名器之玷辱,何哉?
况臣劳悴之极,精力已竭,神思昏错,前后遗忘,手脚麻痹,行步欹侧。种种危恶之状,虽不敢一一烦缕以溷天聪,若其残骸病喘,望断于陈力则决矣。昨日郊外查对,亦不得进去,尤增惶悚。玆敢不避僭越,冒死陈吁于宸严之下,伏乞天地父母,俯谅臣情病之俱难强起,将臣本职,亟赐镌递,以重国事,以安微分,千万幸甚。
陈所怀箚
伏以目今朝著涣散,百度废弛,莫可收拾,而最是铨地或在外或身病,开政无期。知申之借衔出去,事极苟简,宁不寒心?
吏曹判书宋相琦因柳重茂之疏斥,引嫌太过,径出国门,其所去就,实未知果合于义。而既已出城,则决无带职还入之势,莫如速许递解,即出其代也。
问礼官之任,欲使讲定礼节,而郑锡五传给仪注之后,称以竣事,汲汲还归,其往复可否,则诿有主者,视若秦瘠。奉使之体,恐不如是,宜加警责以惩日后也。今日次对,欲以此仰陈,兼摅他区区忧爱之忱,适承后日来待之教,略此书进,惟圣明裁幸焉。
仍窃伏念当此艰虞溢目,国家多事之时,虽日三延接,讲究政事,恐无以救得一分,而方寸之地,不许暂借,致令诸臣既会还退,未知有何事故,而群情之闷郁则深矣。并乞殿下加意于不遑暇逸之义,频接臣僚,无使万机惉滞,千万幸甚。
因赵泰耈箚与领相联名箚
伏以臣等伏见右议政赵泰耈箚本,盛论接应客使时事,咎责庙堂,语意深峻,臣等不胜骇惑之至。
夫“王弟侄要见”之说,始出于傧臣状闻,而径先往复,易生葛藤,且中路傧臣虽有所言,似难回听,故姑欲待其到馆而处之矣。到馆之后,彼又发端,而不待僚相之言,臣等亦知其决不可从,以病为辞,牢拒其言。及至圣上亲临馆所之日,彼乃以皇旨如此之意,虽有所言,亦无力请之意,其事因得寝止。
臣等虽未知彼言之必出于皇旨,彼既以此为言,亦不可直归之矫命,致有触激生梗之患,仓卒之间,方便之道,自不得不然。是以山陵奠祭,亦不见于文字,而未尝质辨皇旨之真伪,但以礼意事势争之者,皆此意也。
至于“某嫔出娶某氏”一句语,皇旨有无之难测,既如上所陈,而比诸请见之事,不但无甚关重,而自山陵事以来,节节相争,智力已竭。彼方以“若不奉行,则不为诣阙,当即复路”为言,都监屡言圣上坐待接见之状,而终始坚持,无意变动,其为困辱,莫此为甚。
苟无大段必争之义,则不宜一味挥斥以惹事端。而今乃不谅事情之如何,只因末后枝叶,幷与其所已弥缝之本事,而囫囵说去,至以无复着手为言,臣等愚昧,诚莫晓其所以也。
臣等俱以庸陋,谬当重任,不能周旋于接待之际,徒费心力,而非斥之言,极其非常,其何敢自谓无失,而抗颜仍冒于职次乎?伏乞圣明亟削臣等之职,仍治臣等之罪,以谢人言,幸甚。
陈所怀箚辛丑
伏以今日国事,可谓殆哉!朝著涣散,百度废弛;人心危险,异言日沸。譬如万斛龙骧,漂荡震薄于风涛巨浪之中,靡所止泊。伏想圣明严庐哀疚之中,夙宵忧念,寝兴靡安也。况今首相横被罔极之言,引入废公,今已两个月矣。机务之丛脞,已不可言。而先朝实录事体甚重,虞卒之后,宜即设局撰次,以阐我宁考五十年盛德鸿业,而迄今寂然。
客使稠叠,前后相续,凡系接应,俱涉紧急,以臣庸陋,其何敢唐突代斲以偾误国事哉?臣于顷日次对,敢以首相勉出之意仰陈,而幸蒙允可矣。侧听累日,尚无处分,抑未知圣意以为此可苟度时日,姑无目前之急而然耶?臣窃闷郁焉。
且今民穷财竭,国储枵然,如非不得已之事,不宜兴作。而窃闻“宁嫔第宅有改建之命,功役浩多,地部折给之价至二千金”云,此虽出于圣上念旧愍恤之意,而其第乃前日贵戚之家也,必不狭陋。设有颓伤之处,仍旧修葺,自可容居,何至广张规模,务为宏丽耶?
大抵叔季尚侈,公私第宅,渐益张大,其视祖宗朝旧制不翅倍蓰,识者之忧叹久矣。矧当国有大戚,连岁荐饥,京外方讲赈政,而妃嫔第宅又费许多货物,则岂不有歉于圣朝崇俭节财之意哉?臣目击时艰,忧虑百端,而识浅言拙,不敢遍举,姑就一二切急之忧,略此冒陈。伏乞圣明并赐留神,亟降指挥,千万幸甚。
因李梦寅供辞辞职箚
伏以臣即伏见囚人李梦寅供辞,以臣顷日筵奏,或谓之“恐动”,或谓之“诬罔”,其所诟辱,不遗馀力,臣不胜骇怖也。渠虽自比于古人持斧伏阙之例,曷尝有持刃乱嚷,突入禁庭,欧打卫卒,如梦寅等之为者哉?
其时守门将不能禁断,至使受牌巡将,遮拦而不得出,则其举措之骇悖,实前所未闻。苟使此辈少有一分严畏之心,何敢放肆至此,而所持斫刀,非木而铁,则何可谓之非刃耶?
至于换呈疏本一款,今其爰辞不能全讳,而犹且妆撰为说,眩乱事实,其视传说之原本则不翅相反矣。且其徒安重烈之追呈政院也,何不直陈其拔去委折,乃以改书原疏为言,终使政院被瞒而捧入耶?
此等鬼蜮之辈,随意变幻之状,必不逃于天日之照,而人心世道,至此而无馀地,宁不寒心?虽然臣忝居具瞻之地,受此无限丑诋,其何可一刻晏然于职次乎?伏乞圣明亟赐照谅,镌斥臣职,以安私分,以快人心,不胜幸甚。
陈所怀箚
伏以宾厅次对之一月六次,实是先朝励政求治之美规,而近缘朝家多事,堂上亦且不齐,出令而还止者数矣。虽循例禀定之事,因此迁就,可胜叹哉?今日亦以有故頉禀,则玆不得不以欲陈于前席者,略此论列,以备圣明之裁处焉。
首揆之横被人言,引入废公者,今几月矣。前日圣批中“抑菀无寐”等教,可想忧念国事之盛意。而只以秋曹查事为拘,今则疏儒既已勘律,宜即有敦勉之举,而姑未有闻。此臣之必欲更陈者也。
日昨北使之在馆,要见承旨中使,诚是意外,其直欲烦达于天听者,实
有难处之虑。故备局之请推都监堂上,盖欲绝其启禀之路,而措语中“姑先”二字,不过示以严防之意也。其后户曹判书闵镇远之辞疏,以此引嫌,诚为太过,而馆伴兪命雄则屡度违牌,必以解职为期者,尤岂非未安之甚者乎?臣窃讶焉。
左右史之任,不宜暂旷,而翰林权𥛚、吕善长以新荐意见之不同,陈疏起闹,各自违罢,今过屡月,尚不供仕。使荐事未了,史局久空,朝纲之不严,莫此为甚。宜幷禁推,以惩其怠慢,以完其荐事也。
自古帝王出治之要,莫先于讲学。目今圣上新服厥命,万姓拭目。凝阴乍解,昼漏方长,正宜亲近儒臣,法筵日开,其所以浸灌德性,硏究义理者,不容少缓,而一日二日,迄无开讲之命。臣未敢知严庐哀疚之中,有未遑暇而然耶?
人君之孝,莫大于继述。臣闻先大王嗣服之初,日御经筵,亦粤祖宗以来,虽在谅暗之中,莫不以讲学为务,诚以治民治心之道,舍此而无他求故耳。殿下在春宫时,讲读有程,虽圣质聪睿,日就月将,而先大王劝课提撕之方,亦复如何哉?不幸十年侍汤,法讲久废,虽或间赐召对,圣学岂臻于缉煕之境,而工夫有日新之益欤?诚愿殿下法祖宗已行之规,日召儒臣,讲筵非有故则不辍。若值斋戒,辄令召对,讨论经传,讲劘治道,无使有一曝十寒之讥焉。
第今《瀛录》才完之后,媢嫉之徒,作为奇货,百端捃摭,虽有一二应命之人,举怀不安,日事违牌。是以禁直罕得备员,铨官疲于开政,论以国体,诚可寒心。亦望圣明涣发明旨,夬赐开释,使诸臣勿复撕捱,恪恭其职,千万幸甚。
陈所怀箚
伏以臣于己亥夏间,敢论良役变通之意,欲令先试一二邑,而庙堂未及覆奏。至于秋末,获侍前席,先大王以军制事下询,臣不料愚浅,乃以军制则请以癸未待罪谏长时疏本,更为写进。良役则欲以一得之愚,退拟箚陈,仰备睿裁,而其时良役方张,不宜更惹事端。
入冬以后,圣候添重,中外焦迫,有未遑暇,而皇天不吊,仙驭上宾。一二开端于黈纩之下者,终未毕陈,而抱弓之痛,奄成千古之恨。臣之孤负圣恩,无所逃罪。每一念至,未尝不心噎而涕淫也。
窃伏念国之所以为国者,以其有民也。今以百里之邑,户不下千数,而出麻布以供上,执戈殳以卫国者,即所谓良民,而不能居什之二三,两班、中、庶以上闲游之类,什居八九,而名不隶于官府。然则国之所恃,只在良民。而今之良民,剜肉而至骨,侵族而及邻,甚至生男而不举者有之,困极而自缢者有之。此不但感伤和气,其势日消月削,殆靡孑遗而止矣,未知国家将何为赖耶。
是以先大王深知此弊,恻怛之教,累发于筵席,诸臣或以变通为难,则有曰:“赤子入于水火之中,为父母者,安可诿以无可救之道,而安坐怡然,不思拯济之策乎?”有曰:“事岂有十分全好者乎?如得十七八好者,虽或二三分有碍,予当从之。”呜呼!此实圣人爱民之心,而天地好生之仁,至诚无间者也。
不幸圣候十载沈绵,宁日常少,而革弊安民之意,犹且惓惓,虽以己亥筵教观之,亦可以仰揣矣。惜乎!朝臣恬嬉玩愒,因循至今,可胜叹哉!方今离明继照,万物维新,行先王未行之政,救先王欲救之民者,岂非殿下之责乎?善继善述,无大于此。
而或者以曹参之对汉惠为言。夫高帝创业,虽日不暇给,而宏远之规模,略已备矣,曹参之守而勿失,可谓识务。而今此良役变通,实先朝之所未忘,而遗大投艰于今日者也。若诿以先朝之不曾矫革,而惟以遵守为务,则决知其不然也。至于时势之不便,人孰不知?目今朝著涣散,百度懈弛,环顾中外,无一可恃,此时兴作,岂不知异论之横生?而一向泄沓,终至于糜乱溃散之域,则今日臣子,其何以自效于追先帝报陛下之义哉?
向者四策之询问,欲审其便否,而朝令才下,人心先动,浮议喧腾,若将变起朝夕者然。人心世道,至此而无可言矣。虽然今若因此而停止,则无益于已腾之谤言,无救于倒悬之赤子,而国体之伤损,更无馀地,宁不寒心?
呜呼!人有膏肓之疾,百脉俱病,元气绵缀,惧生别证,不敢下药者,其将束手而待尽耶?抑或一爇一饵,轻试而少尝之,以幸其一分之效耶?不幸无效,则旋已之而已,决不加害于未试之前矣!此臣区区之意,必欲先试一二邑,而庶不违于先大王不可坐视之教矣。
且臣待罪本兵时,以骑、步兵式例,博询诸议,稍改节目,欲请施行而未果。即今均役之法,若能通行,则此当入于其中,而姑不无目前利益者,敢以己亥拟论军役之箚、及骑步兵式例,幷录一册,以备睿览。伏乞圣明留神察纳,仍下庙堂而进退焉。
呜呼!今日国势,可谓殆哉!天怒于上而灾荒连年,民怨于下而举怀离散,土崩瓦解之形,迫在朝夕。而今年亢旱之后,风灾之惨,挽近所无,八路之报,大抵同然,此岂流行代有之比哉?给灾蠲役等事,庙堂今方讲究,而姑无大警动大处分,以慰民望者。
臣闻先大王嗣服之初,首以恤民为祈永之本,命蠲辛亥以上积逋,以示维新之意。故民心洽然,国势益巩,五十年治平之休,实基于此矣。今殿下践祚行礼,亦已周岁,而未闻宣一德音,以顾民碞,则人情安得不抑郁也?臣意癸巳以上逋欠,一依先朝例,勿论军饷正贡,一倂荡涤,以答亿兆祈向之心,亦可为新化之一助,幷此附陈,乞令庙堂禀旨举行焉。臣受恩如天,未先蓐蚁,追思曩日,尤不任瞻望怆咽之至。
己亥拟上箚
伏以我国良役,实为百年莫大之弊,而及今不改,则终必至于民散国亡而后已。日昨圣上以“闲丁之避匿多岐,无以塡充逃故”为教,不可不亟宜搜出,而以臣愚意,此亦非久长之计也。
虽以壬戌诸军门不紧名色之罢定、近来厘正厅减去军额事言之,其数不为不多,而白骨、邻族之弊,逾往逾甚者,诚以一丁二疋,其役甚重,而一家三四丁,俱不得免故也。况均是良役,而苦歇悬殊,富户壮丁,多属于闲歇;下户残氓,偏受其苦。搜括之令,年年申饬,而终无其效,其势不得不一番更张。而从前识务谈世之士,欲救此弊,则其说甚多,其法不一,而皆莫非救时之策也。然我国两班、常汉之名分,已成国俗,虽圣君贤相,未易革罢,此户布、口钱之终不可行者也。至于结布,无名分混淆之虑,有贫富差别之道,便易可行,而一结一布,恐不能以当中外之需。虽或不足,一疋之外,决难加数,此难轻议也。
为今之道,既不能大振作、大变通,以新一代之制,则莫如因其俗而稍变之,以救民于水火之中。若使良丁二疋者,减其半为一疋,名以良布,而去其水军、诸军保、杂色名目,则常时厌避军役如军官、校生之类,虽按簿征布,其所疾怨,必不至于今日之甚,而避苦趋歇之路亦断矣。
然其所减一疋之代,宜有区处。我国田结赋税,正供之外,如雉鸡、柴冰之价,其所收敛以给户首者,远近诸道,其规虽不同,〈或租三十斗,或四十斗。〉一结所收,要不下于一疋之价矣。移征此役于民户,而勿计贵贱,通融出役,则一户之纳,必不过二三钱,〈大户三钱,中户二钱,小户一钱,独户则勿论。〉而田结所收柴冰、雉鸡之价,以或米或钱,俾充军布所减之数,则不必加赋,而庶无不足之患矣!
今之论结布者,必欲尽除身役,专责于田结,故或恐不能相当,而亦有偏重之虑。今使良丁皆纳一疋,而移其馀数于田结,则一结所收,必不加于一疋之外矣。
臣意先使外方各邑,详计一邑良丁及行用田结,且抄出一年应纳军布之数,以如右所陈者,通同磨炼,则其田结所征之多寡,可以的知。虽然京司用度、及外方各营门、各邑之私自征布,无有限制。今若量其一年应用之数,参酌定式,如营需、官需之自大同划给者,使不得违越分寸,则中间侈滥之弊,庶可永杜,而财用有节矣。
欲行此法,则户籍之法,不可不申严。别为事目,以防漏籍、及乡居京籍之弊,使外方皆知法禁之甚严。而良民入籍,不过为良布一疋之征,而去其贱名,则民俗虽巧诈,亦不如前避匿,而良丁之数益多矣。良丁之数益多,则征结之数,自可渐少矣。明春正当成籍之岁,正宜先期晓谕,无使漏籍也。
且国家缓急所恃,而名为战卒者,只是束伍,而此皆公私贱、及军役纳二疋者兼役之流。故常时逃故居半,临乱无望领赴,诚极寒心。良丁一疋之后,则其役视前减半矣。就其中丁壮勤实者,称以武学,作为战卒,如今束伍之制,而即今公私贱束伍,则罢作保人,各给战卒之一保,而酌定其备给之规,则所收虽少,可助其资装,而民亦知其良贱之别矣。况此良布之议,其来已久,而亦非如户布、口钱、结布之大段变易者,断然行之,庶不至于大拂民情矣。昔宋儒张载欲行井田,必欲先试一乡,臣之前疏,请试一二邑者,欲使其利害便否,晓然于众目者也。
今之议者以为:“雉鸡、柴冰之出于田结者,以米以钱,俾充军布所减之数,则虽非加赋,而雉鸡、柴冰之移征民户乃是无前之役,则独非加赋乎?”
臣对曰:“户布、口钱之通共出役者,实古今通规,而我国之独不行,以其有名分故也。为国者如有大力量、大变通,则户布、口钱,犹可行之。今也不然,只欲计户而出钱,二三钱而分等为差,则人岂敢怨?设或有怨,此岂为厉民之政乎?今此良民虽减其役,逐丁而犹纳一疋,则比诸闲游者逐户而纳二三钱,其苦歇何如也?均是王民,而以二三钱为怨者,便是化外之民,何足与论乎?此则恐不违于先大王二三分有碍之教矣,臣则决知其可行也。”
议者以为:“外方各邑、各营门之私自征捧者,今虽参酌定数,即今纪纲陵夷,外方不遵朝令,而岁岁加额,则亦何以禁之哉?”
臣对曰:“朝令之不行于外方,实为近日弊习,此果难保其必无。而第即今各邑、各营门之私募良丁,无有限制者,以军布则二疋之重也,各邑营属则一疋之轻也。是以民之生,发未燥,争先投入于歇处,各邑、各营不劳而坐得其数,安得不过滥也?今若勿论某役,皆定一疋,则各邑充定元额之外,营门虽欲加得,民岂肯自属于营门,营门亦岂敢发关行会,使添其定数之外哉?此则不必设禁,而滥杂之弊,自可渐除矣。”
议者以为:“良役之民,虽减一疋,且给贱保一人,而作为战卒,使之习艺赴操,则岂肯从之耶?”
臣对曰:“近来二疋之类,兼行束伍者居多,而犹且缚束而驱策之。今也减其役之半,且给贱保一人,使助赴操时粮,则此辈之役,视前已减歇矣,渠亦岂敢望安坐而无所事耶?陆贽之论役民曰:‘无责乎力分之外,无贷乎力分之内。’此诚至言也。臣以为‘良民之减一疋’者,欲其无责于力分之外也;‘纳一疋、添一保,而作为战卒’者,欲其无贷于力分之内也。况今外方牙兵一疋之类,皆令炼习者,已成常规,恐不为碍也。”〈守御、摠戎良牙兵,纳米十二斗,皆令赴操。此则二疋之役,而犹且行之,今纳一疋,则民必不以为难矣。〉
议者以为:“每结一疋,虽或便宜,而如逢凶岁,则田结减缩,将若之何?”
臣对曰:“凶岁之减缩,势固然矣。然即今军布亦于凶岁有减分之令,此无异同,而丰岁之馀剩,足以当凶岁之减缩也。至于量入为出,节省浮费,常使财用有裕,虽值凶岁,民力可纾,则惟在在上之人,克昭俭德,以尽导率之方。此臣所以尤有望于圣朝者也。”
请变通使事箚
伏以册封奏请之使,今已差出矣。第念首相以耆耋之年,为国元辅,当国家多事之日,不宜暂离轩陛。况兼实录摠裁之任,汗青亦未可时月期也。而目今诸大臣老病外,昨今连岁皆经燕行,实无推移之势。
臣之无似,忝居鼎席,丝毫无补,伴食许久。傥殿下不赐斥退,俾摄使事,则庙谟无瘝旷之虑,微臣庶效原隰之劳矣。伏乞圣明深轸国事,亟降指挥,千万幸甚。
因宪府启辞引咎箚
伏以臣昨伏见宪府启辞,盛论结役之讲行设施,大加非斥,至请“急时行会,以定民心”。臣不胜瞿然,继之以讶惑也。当初四策之询问,虽不免轻遽,及今各邑成册来到之后,田结、户口、军额之实数,自可指掌而坐算,凡欲变通者,足以为据,则其与悬空揣量,妄论利害者有异。
故臣于顷日,敢以平昔所隐度者,投进一箚,庙堂覆奏,作为节目,先欲试之于三南各一二邑者,非谓十全无疑也。便则行之,否则已之,固不害于古人少尝之道。而成命一出,异论横生,节目启下,今过二十馀日,尚未颁行,国体之伤损,已不可言。
而今宪臣来从下土,备谙民情,而备局节目,不曾取阅,所捧多寡,不问如何,勒谓之一结一疋,至以良土之陈废、民心之愁叹为虑,此何异于隔靴而爬痒、指籥而喩日哉?况其启辞中所胪列,实多未晓者,而臣不暇多辨也。
噫!良役之弊,日甚一日。近日水旱之灾,未必不由于此,而邦本之蹶,可立而俟也。区区愚意非敢创出新法,窃欲移东补西,以救军民一分之弊。而人心恶同而喜异,坚辩遗内而举外,直以“加征”二字,一笔句断,臣虽欲苦口力辨,无益于人不信,而今日国事,无复下手处矣。
此无非如臣无似忝叨匪据,智虑不足以识务、诚信不足以孚人,一言出口,自取讥议,其何可晏然于职次,以羞当世乎?伏乞圣明亟赐斥退,以镇民心,以幸国事,千万幸甚。
因赵泰耈箚辨先诬箚
伏以臣即伏见右议政赵泰耈箚本,奖凤辉以出于忠赤,驱臣等于扑杀言者,已不胜其危怖,而况其引用臣先祖故事,尤有所万万痛心者。玆不敢循例献议,略陈崩迫之私悃,以冀圣明之裁察焉。
臣之祖父文贞公臣敬舆,当乙酉建储之日,仁祖大王招大臣诸宰,下教有曰:“世子卒,子幼,予欲择长而立之,诸臣之意何如?”盖其时元孙幼弱,孝宗大王以次适为大君故也。臣祖父以原任大臣入对,遂陈守经之说,而元无谴罚,及至丙戌,乃以庭请班首,始被流窜。孝宗大王登极之后,首荷登庸,盖遵仁庙遗教也。其时事实,昭载国乘,照人耳目。
今则殿下久无嗣续,先大王盛虑之攸及,我慈圣手书之丁宁,允符神人之望。而彼凤辉亦一臣子,独何心肠,乃于成命已下,名位大定之日,肆然以“举措忙急,人心疑惑”等说,腾诸章奏,以为疑乱一世,动摇国本之计?此实古今天下之所未闻也,其与乙酉询问时事,有何一毫仿佛,而大臣藉以为喩,无乃急于营护,不暇考其事实而然欤?
噫!大臣所引“守经”之说,又何谬悖之甚也?当时既有元孙,则初所争执,是为守经。而今则惟此处分之外,更无经权之可论。告君之辞,决不当如是诬罔,臣窃痛之。
夫国家大策,至重且严。储位未定之前,人臣之各陈所怀,义理当然,而既定之后,名分截然,苟非阴怀二心者,何敢容议于其间?而今大臣谓之“忠赤”,此岂常情之所及哉?臣于昨日前席因谏臣之言,略陈此等义理,伏想圣明已烛之矣。
伏乞圣明亟令政院,考出仁庙乙酉日记,以明臣祖未有一言敢及于处分已定之后,亦不因此获罪之实,则不但臣祖被诬之冤,可以少伸,其于圣朝明是非、严惩讨之道,亦无所眩,而为国家公私之万幸也。无任痛陨恳祝之至。
陈所怀箚
伏以臣昨夕伏闻备忘记有世弟听政之命,政院、玉堂面陈而不得请,不胜惊愕之忱,进诣阙外,欲与宰臣之先到者,请对力陈矣。俄传“因重臣所达,即令收还前旨”云,臣转忧为欣,只切颂祝。而仰惟殿下春秋鼎盛,新膺宝命,方当励精图治之不暇,而遽怀调养之意,下此千万意外之教,虽幸不远而复,若其举措之颠倒、听闻之疑惑,果何如哉?
臣于事过之后,不宜更费赘陈,而为圣德忧则大矣。伏愿殿下继自今,益加存省之功,凡于政令施措之间,深察事理之当否,必慎必重,毋底有悔,国事幸甚。
且朝廷体貌,至重且严,虽是急遽之际,不宜放忽。一重臣之深夜请对,有违常规,而政院之遽然启禀,未免率尔。今其所言,出于匡救,处分终归至当,而后弊所关,不可置之。当该承旨宜加警责,以存事体,亦乞圣明幷赐裁省焉。
陈所怀辞职箚
伏以臣伏见领相箚批,因其休致之请,乃有许施之命,臣愕然忧惑,实未知圣意之攸在也。方今国势,譬如龙骧万斛,飘荡震薄于风涛巨浪之中,而遽失操柁之人,则罔或有济也。
首相自先朝,眷注特甚,礼遇最隆,我宁考俾辅于后人者,夫岂偶然哉?年龄虽高,筋力尚强,则竭诚殚虑,夷险不避者,乃其素所蓄积。故方当圣上新服之初,世道波荡,而圣上倚以为重,人心赖以为安,其不可一日无于朝廷之上者明矣。今圣上特轸悯老之意,而不念体国之无人,可胜叹哉?
臣于前箚,敢陈“政令施措,必重必慎”之义,而果蒙嘉纳,臣方感祝,而猝闻有此举,殿下处分,无亦近于古人所谓“悦而不绎”者乎?伏愿殿下亟收前旨,以示悔悟之意,则国事幸甚。
且臣于今日事,窃有所未晓者。日昨听政之教,出于千〈万〉意虑之外,人心之忧惧、听闻之惊惑,为如何哉?何幸天启圣衷,不终日而反汗,则中外群情,自可妥帖欣忭。乃于事过之后,或对或疏,纷纷迭起,如恐不及者,抑何故也?此其意不专在于为国,而实出于藉重倾陷之计,而圣上特未之察,臣窃痛之。
臣方在羿彀之中,筵奏疏章之斥,指不胜屈,则其言之轻重大小,虽未得详,臣当缩伏俟罪之不暇。而当此国事泮涣,危亡立判之日,终不忍含默以负我殿下,而臣之一身廉隅,自不暇顾。如是而仍冒于百僚之上,则必至于重损国体。伏乞圣明俯谅臣危迫之踪,亟赐谴斥,以快人心,以安私分,不胜幸甚。
庭请后,与领议政金昌集、领府事李颐命、判府事赵泰采联名箚
伏以臣等俱以无状,过蒙先朝天地之大恩,常愿粉骨糜身以报我殿下。近日忽有此非常之举,其欲竭诚匡救以副群生之望者,庸有极哉?而伏阁四日,不但不赐允兪,请对六七,牢拒愈甚,终不得一瞻清光,只恨诚意浅薄,不能感回天心。臣等之罪,万死犹轻,伏地俟罪,𫓧钺是甘。
去夜所下批旨,尤非臣子所可忍闻者,奉读未半,不觉心胆俱坠。臣等一死犹迟,遭此罔极之境,惊惶震悸,实莫知所以仰对也。第伏念当初备忘中,“大小国事,幷令裁断”之教,实国朝以来所未有之事,中外臣庶之惊惑忧遑,正在于此。臣等虽万被诛戮,决不敢奉承。
至于丁酉事,自是先朝之裁正,且有节目之区别,其视“幷令裁断”之命,不啻有间。而况此圣教,出于至诚恻怛,则为殿下臣子者,亦安敢以轻遽为拘,一倂违拒,以伤我殿下之心哉?伏乞圣明亟令有司,只依丁酉节目,禀旨举行,不胜幸甚。
启辞
引郑有征事避嫌启献纳时
臣之情势决无冒据荣次之望,而迫于严命,黾勉抗颜,入直禁闼,已过累日,寻常愧惧,若无所容。不意薇垣新除,遽及此际,严畏分义,不敢偃然私次,祗谢恩命。人器之不称,已不暇论,而难安之势,到此转甚,其身之不自谋,又何望出意见论是非,以裨国事之万一哉?
且本院方有前判官郑有征之启,而臣之从兄孚命,辛未春间,酷被构捏,窜谪荒裔,其时论启台官即有征也。即今启辞中“陷人”“诬人”等语,盖指此时事而发,则臣既有一家之嫌,何可晏然随参乎?以此以彼,实难冒处于台席,请命递斥臣职。
因合启时长僚不参,与诸僚联名避嫌启
今番西下大臣之接待客使也,既有辱国辱命之举,则为今日臣子者,义不忍含默。故日昨臣等与长僚行相会礼,以不可不论之意,发言于席上,则答以“虽与大臣有一家之嫌,而既是公共之论。且无应避之法,则固不可异同,而此系大论,不厌消详”为言。
臣等之意,亦不欲遽发,姑待数日矣。即今公议以既发台席之后,不为论启为非。故臣等于昨日,更与长僚欲为停当,则长僚以为“意见与前无异,而第亲嫌所在,终有所不安者,势难同参”云,臣等于此,不胜讶惑之至。长僚于此论,谓无应避之嫌,而既与之商确,则及今停当之时,强引为嫌,实非臣等意虑所及,而亦由于臣等疲软见轻之致,何可晏然于台席乎?请命递斥臣职。
请副司直李晩成从重推考幷下四条,大司谏时启辞。
人臣之出处辞受,酌量于分义廉隅,随其处之所当,而互有轻重,苟系难进之义、必辞之节,则君命或有不受,匹夫有难夺志也。如其不然,则下之所辞,初虽出于谦让,而上之所命,终不可以违拒者,事理甚明。
副司直李晩成昨年以铨注事被弹,则初不安于职事者,犹有可说。第其台启之不公,公议已辨之矣;新录之速完,圣明屡教之矣。在晩成自处之道,又不当因此自废。而况职系他司,义无必辞,则其泥守滞见,废格成命者,实无廉隅之可据,而徒为分义之亏损。揆以事体,不可无警责之道,请从重推考。
请禁直人毋得径出事定式启
近来朝纲解弛,分义不严,大小臣僚,举怀自便,恬不畏法。日昨前修撰崔昌大、任守干,数日禁庐,旋即称病,不待替直,径出阙门。果使两人身有实病,终至违牌,则解职之后,即皆下乡,疾病之虚实,已可知矣。
其进退之无据,行止之自便,固不暇论,而亏分义坏朝纲,莫今日若也。两人既已例罢,则虽不必更施罪罚,而如此任纵之习,不可不严防。自今以后申饬政院,身病情势之众所共知者,许即捧疏,而未捧疏之前,毋得径出禁直事,定式施行。
请都摠都事张湬等削去仕版启
都摠都事张湬等,本以希载之厮役,匿迹换面,妄自夸诩,柄铨之臣,见欺超拔。及今情迹败露,同列羞与为伍,渠亦不敢自隐,而尚且晏然于官次,决不可以其人微而置之。请削去仕版。
请江原监司从重推考,横城县查官先罢后推启
近来国纲解弛,公不胜私。凡系非法犯科之事,行查外方,则勿论轻重大小,举皆白脱,事之寒心,莫此为甚。年前台启以“横城乡校近处,有入葬人,而县监朴安道不为禁断之故,请拏行查”,则本道查启,终归白脱,安道则带职还任矣。
今闻本道监司状启,“当初入葬之处,不但逼近圣庙,在于客舍前山咫尺相对之地,官属三家,俱是数十步之内。安道循私蔑法之罪,到今益著,既已罢黜”,则当初查官瞒报之罪,与安道无异,而监司之不核虚实,泛然论启,亦甚骇然。不可以事在既往而置之,请其时当该查官先罢后推,监司从重推考。〈查官,平昌郡守成至敏;监司,柳以复。〉
请禁府堂上从重推考,郞厅先罢后推启
王狱事体,至重且严,罪人之或以身病入启保放,虽是近例,而病差之后,即为还囚,固不可时月淹滞也。近来国纲解弛,即今保放之人多至三四,虽未知疾病轻重之如何,而或有延过数月,不为还囚者,或有依幕于金吾绝远之地,偃息自便,不知有桎梏之在身,会客游戏,殆同无故之人,而本府不复致察,任其自在,事之寒心,莫此为甚。请禁府当该堂上从重推考,郞厅先罢后推。
请圻甸除役之弊一切革罢启幷下五条,大司谏时,榻前启辞。
圻甸除役之弊,创自十数年前,为害日甚。朝家曾已申饬禁断,而纪纲不严,守令不能奉行,诚可寒心。大抵大同之后,凡干民役,虽自官给价,至如柴冰、山陵酬应、敕使责役之类,多出民结。而自夫除役之后,幸民之避役者,图纳诸般物种于官,以为终岁自安之计,而官家亦利其补用,许其愿纳,通一邑除役者几至过半。以此应役之结,则其费倍蓰,受害最甚。此乃诸道所无之规,而守令之法外横敛,极涉无谓。请申饬本道各邑,除役之规,一切革罢。如有复踵前习,掩讳不报者,绳以重律,以除圻民横敛之弊。
请济州牧使李衡祥削夺官爵启
大静围篱安置罪人吴始复罪状,已著于顷年鞫厅文案,今不必更为胪列。而探问服制之事,已有将心,缔结宦侍,交通幽阴之迳,当初减死,已极失刑。至于柳沆不道之说,宜伏肆市之典,特以原疏之未彻,屏之绝岛矣。今闻济州牧使李衡祥放未放启本中,此两人,并置之禀秩云,其罔畏国法,私护偏党,可谓无忌惮之甚者。绝岛守令既是厌避之地,则不可递罢而止,请济州牧使李衡祥削夺官爵。
请忠清水使申汉章罢职启
忠清水使申汉章称以赈资,道内盐盆,勿论远近残盛,勒给军木,一疋之价,定以三石之盐。以至征纳之际,官吏从以需索,沿海十数邑盐户,举被其害,失业流散,怨讟朋兴。水使元非赈民之官,而当此海防轸念之日,科外横敛,致有民怨,请忠清水使申汉章罢职。
请韩城君李基夏从重推考启
将兵之臣,不得任意下乡,乃所以重兵柄而严国体也。前例有无,固不必暇论,而台章峻发,虽未准请,发论之人见递之后,处置台官,见非公议,则公议之严,从可知矣。韩城君李基夏乃幸前日之受暇,不念公议之可畏,径往经宿之地,其轻台阁、任行止之习,不可不惩。请韩城君李基夏从重推考。
请四路流丐,令赈厅姑勿还送,更议济活启
国家不幸,连岁荐饥,两西、关东、圻邑流丐之类,来聚都下者,日以增加,有司之臣,无以接济,至请领还本土云。此皆无产业无田土之民,渠若有一分支堪之势,则岂肯轻离乡里,流离道路乎?今虽领付本邑,朝至夕散,必无安顿之理,只益其往来颠仆之患,非策之善也。况此辈负抱携持,仰哺于京师,实有父母孔迩之意,而今乃一切驱迫,使之归死,大乖王者恻隐之政。且京师不能接济,而责外方之赈活者,亦已舛矣。从前议赈之岁,非止一再,而未尝闻有此举者,诚不忍而不可行也。请令赈厅姑勿领送,更议设鬻,或干粮以为济活之策。
请全家徙边之类,勿送北汉,仍前远配启幷下四条,大司宪时启辞。
全家徙边之定配北汉,虽出于实民新城之意,而去京咫尺,既乖惩罪之道,为盗渊薮,实有难堪之弊。请全家徙边之类,勿送北汉,仍前远配。
请春川筑堰时烟军发给守令查问罢职启
春川筑堰时,当该监司、守令,既已罢推矣。今闻其傍近诸邑,亦发烟军,而峡路稍远之地,计丁捧价,以为雇军代立之资,怨声载路,迄今未已。其循私蔑法之罪,不可异同,请令本道查问其守令,一体罢职。
请寝黄顺中岛配,严鞫处断启
本府以黄顺中依律处断事,阅岁争执,而顷日筵中,遽以“绝岛定配”为批,臣等窃不胜讶惑焉。顺中幻服惑众、渎乱民俗之罪,前后启辞,毕陈无馀,圣明亦教以“无一毫可恕”,则揆以王法,断不可容贷,而只以既宥施刑,虑为失信之归,窃恐圣明未及深思也。
人君之信,莫大于刑政,而金石之坚,四时之信,贯古今而正民志,则其不可有少沮挠也明矣。今此顺中之蒙宥,初既失刑,则到今正法,乃所以存刑政之大信也。昔汉武于昭平,初许纳赎,贷以不死,而后因醉杀主簿之罪,乃可廷尉之奏,后世不以失信为咎,而称其明断。况顺中妖恶之状,万倍于昭平,一日宽贷,为害无穷。请还收黄顺中绝岛定配之命,仍令该曹严鞫得情,依律处断。
请南姓士人远配,忠州营将李相发罢职启
前冬忠州营将李相发赴任时,到板桥站,因酒幕有司之推治,酒幕后南姓士人多发奴子,与酒幕人围立营将所住之处,营将所率,结缚捉去。营将计无所出,亲往南姓人家,据理论责,南哥末乃出给其婢夫一人,及到龙仁,治以治盗之律。南哥之武断乡曲,凌蔑别星之状,诚极可骇,而营将之不以法推治,轻施周牢等刑,亦甚乖戾。
以此备局累度行查于本道,未能查实,仍送刑曹,而良才驿夫之招,果为明白。至于南哥婢夫,则亦不敢全讳,特以婢夫之故,累次受刑,未尽吐实,遇赦蒙放矣。此而置之,豪强之类,无所惩畏,而使命将至阻阏,官吏之滥刑,亦不可不纠责。请南姓士人之家长,远地定配,李相发罢职。
请发冢罪人沈廷元依本律定罪启
结城幼学姜世谦呈状本府,以为“土豪沈廷元发掘世谦母坟,曳出内棺,转投沟中,外棺、横板、翣扇则尽为烧火。自本道查出启闻,而该曹未及回启之前,今因赦令混入于荡宥之中”云。臣等取考本道查状,则廷元罪犯,果为狼藉。既已个个自服,则法当考律定罪,而道臣之启禀、该曹之轻释,俱不免太宽矣。
自前情犯甚重之人,则虽遇赦令,不可轻易放释。虽以即今时囚观之,亦多未赦,而今此廷元发人冢墓,情状绝痛,此而置之,外方武断之辈,无以惩治。请沈廷元依本律定罪。
柳凤辉疏后,大臣三司诣阁门合启
臣等伏见柳凤辉之疏,敢以国家大计,归之于草率之科,而构捏臣等,必欲驱诸罔测之地,臣等惊惶震怖,只当泥首俟罪之不暇。而今于特召之下,区区私义,有不自恤,乃敢相率入来,以俟处分矣。伏承圣教,十行纶音,罔非出于为宗社、忧国本之至意,恳恻悲切,有足以泣鬼神者,臣等聚首庄诵,不觉涕泗之汍澜也。
噫!殿下嗣续之忧,不但殿下忧之。今奉圣旨,先王之所深虑,慈圣之所下教,则今日台疏之建请、诸臣之力赞,亦云晩矣,有何忙急之失,而凤辉之言,乃至于此耶?
况其“愚弄迫胁”等说,其意盖出于声罪诸臣网打朝著之计。而信如斯言,臣等之罪,固不可胜诛,而以人主之尊,为群下之所愚弄迫胁,则果何如也?名位已定,神人有托,而若曰“愚弄迫胁而成此大计”,则惟我春邸之心,其将安乎否乎?
噫!成命一下,万姓延颈,举国含生之类,莫不欣欢庆忭,伫见宝历无疆之休。彼凤辉抑何心肠,独自惊惶忧惑,内怀不满,显有动摇国本之意,其无将不道之罪,彰露无馀。若不严加惩讨,则乱臣贼子,必将接迹而起,请柳凤辉设鞫严问,以正王法。
宾厅二品以上启
窃惟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如有一毫干犯,而惩讨不严,则人不为人而国不为国,可不惧哉?日者柳凤辉之疏,出于储位已定之后,显有不平之意,敢肆凶悖之说,论其罪恶,宜伏常宪。而只缘鞫治迁就,王法久稽,舆情之拂郁,日以益甚。
今伏闻王世弟邸下深怀不安,又上辞本,至请辍罢卫属,此可以仰想臲卼之端矣。国事不幸,辗转至此,则为今日臣子者,安敢不思沐浴之义,以少慰储宫之心哉?
凤辉罪状,已悉于前后合辞与面奏,今不必更费胪列,而即此一款,决不可使之一日容息于覆载之间。傥殿下念祖宗继序之严重,体慈圣付嘱之丁宁,则虽欲施好生之德,有不可得,玆敢相率齐会,仰请惩讨之典。请罪人凤辉亟下传旨,严鞫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