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斋通编 南宋
佚名
不著撰人名氏。《说郛》题曰宋邢凯撰,亦不详其爵里时代。所纪有淳熙中见冷世光论姓氏,事在孝宗时,又有庆元间高秉文命题、京镗攻中官王德谦二事,及近见杨诚斋《易传》语,则是书成于宁宗以后。又纪乾道辛卯,王宁为武宁宰,其家充里正,则武宁人也。其书多考证经史,略如程大昌《演繁露》、洪迈《容斋随笔》之体。如引《思齐》之诗,辨文母太任非太姒,引《说苑》证春秋矢鱼,引《世说》辨元龙百尺楼,引《汉书》证“伏波”之号,不可单称,引《国语》证《列子》“西方圣人”不指佛,引《明堂位》郑注证《汉书》“秃翁”字,引朱买臣《张汤传》谓《汉书》自相矛盾,引《李吉甫传》谓《唐书》前后舛异,引《前汉书》证豺狼当道二语不始张纲埋轮,引邹阳书证鸷鸟累百二语不始孔融荐祢衡,考订皆为精核。他如论术家择日及五音配姓之非,论姚察置人事而委天数,论救荒当知戢奸,论罗浮山飞来峰之妄,论汉高祖同罪异罚,论求长生,论毁淫祠,论公仪休怒织帛不可训,持论皆为正大。至所论子虽齐圣,不先父食,不应坐颜回、曾参于殿上,而列其父于庑下,宜别立一堂之说。后世建启圣祠,竟从其议,尤可谓知礼意矣。是书《宋志》及诸家书目皆不着录。其原本卷帙不可考。今据散见《永乐大典》者,逐韵掇拾,编为一卷。虽所存仅数十条,而可取者特多焉。

    》之六五,《》之六二,皆曰:“或益之十朋之龟弗克违”。自王辅嗣有朋龟献策之说,学者类以“十朋之龟”为绝句。闻明《易》者以“或益之”为一句,“十朋之”为一句,“龟弗克违”为一句,葢十人朋而益之,虽龟亦不能违。如询谋佥同,则鬼神其依,而龟筮亦协从矣。【原注】近见杨诚斋《易解》,与此说同。

    《左传》:“执冰而嬉”,杜预以“冰”为“箭筒”,初疑其不然。及观《诗·大叔于田》:“抑释掤忌”,注掤冰所以覆矢鬯弓;师古《释文》:“掤,音冰,所以覆矢也。”马氏曰椟,圆盖也。今《韵略》注云箭房之葢掤,通作冰,乃知预之说为有据也。

    《诗》称“文母”,即文王之母,亦犹“启母”,则启之母也。毛诗于《》诗,乃以文母为太姒,误矣。《论语》:“乱臣十人……有妇人焉,九人而已。”马氏云:“一人,谓文母”。幸而刘侍读以为子无臣母之理,“妇人”谓邑姜,是矣。但文母者,实武王之祖母,亦非太姒也。“思齐太任,文王之母”,当以是为证。予既辩文母为太任于前矣,载考杜邺《方正策》云:“礼有三从之义,虽有文母之德,必系于子。”颜师古注:“文母,文王之妃,太姒也。”刘仲冯驳之曰:“文母,文王之母也。所谓系于子也,何预太姒?”乃知先儒已有此论。予之说偶与之合尔。

    月令》:“雉入大水为蜃”,解者皆曰“入淮为蜃”【原注】从辰,从虫,系蛤之大者。夫蜃吐气如楼,燕雀来栖,乃吸而食之,此岂蚌蛤之所能为?葢雉与蛇交,生卵于深谷,岁久产蛇。所谓“深山大泽,实生龙蛇”,葢是物也。其发洪而出,山摧石裂,漂荡人家,吾乡屡遭此患。若龙而无角,俗呼为蛟蜃。《广韵》蜃字,在上声者,注云大蛤;在去声者,注云蛟蜃。坡诗:“愿随壮士斩蛟蜃,不愿腰间纒锦绦。”亦合蛟蜃而言。

    说苑》:“伍子胥曰:‘白龙下清冷之渊,化而为鱼,豫且射中其目,诉于天帝……帝曰:“鱼固人之所射,豫且何罪?”’”可证《春秋》矢鱼之说。又《说苑·尊贤篇》有曰:“非其人而欲有功,譬若夏至之日而欲夜之长也。射鱼指天而欲发之当也。”益知射鱼,古人常事,而儒者常谈耳。

    庄公二十四年,御孙曰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共字无音。十一年,齐侯来逆,共姬。共音恭,而不曰。后仿此人多读如字,谓俭者德之同,共若会聚然也。予每疑之,葢奢则不逊,与俭之为恭正相反。及观东汉翟酺上疏曰:俭德之恭政,存约节唐王。仁皎以皇后父诏坟髙五丈一尺。宋璟还诏曰:俭德之恭,侈恶之大。二者正作恭字。前疑遂释。

    《左氏》等书称母弟者,谓同母之弟也。班史《季布传》既曰:“布弟季心,气葢关中”,又曰:“布母弟丁公”,则丁公者,葢布母之弟耳。称母弟非是,迁《史》已误,固因之也。《索隐》乃云布之舅也,得之矣。

    先儒言仁,以桃仁为喻,意谓仁为理之所从生,如果中心亦能生也。然桃杏之心,本是“人”字,作“仁”,非也。坡诗:“岁月翩翩下阪轮,归来杏子已生人。”是矣。

    《物类相感志》:“龙之为性,麄而畏铁。”梁人堰淮,有献此策者,乃冶铁数千万斤,沈之,亦不能固,则古语何可尽信。本朝岁修河堤,其费甚广,山谷在馆中,时有献铁龙爪之策。山谷以儿戏书之,葢亦知其无益也。

    茶取其味,以爽神思,山谷云:“或济以盐,钩贼破家,滑窍走水,又况鸡苏之与胡麻。”言不容杂以他物也。坡诗:“脂麻白玉湏盆研,一半已入姜盐煎。”故陈后山诗:“愧无一缕破双团,惯下姜盐枉肺肝。”俗尚不同如此。夔门有曲鳝瘴,以茱萸煎茶,饮之,良愈,谓之辣茶,又一异也。

    范蜀公镇尝言:“江南有红盐。”然江南何尝有此。按蔡君谟《荔枝谱》:“红盐者,以盐梅浸佛桑花,为红浆,投荔枝渍之,曝干而味甘酸。”非真盐也。《北史》髙昌出赤盐,中国无之。《物类相感志》亦止言落橄榄、酸枣用盐而已。

    土物之贡,有人所不识者。如伊凉庭州之阴牙角,妫州之胡禄五,不知为何物,葢以地逺,见闻所不逮也。

    天地生物养人,不止九榖。《周官》九职,“臣妾聚疏材草木根实可食者也。”苏武掘野鼠去草实而食之;李恂拾橡实以自资;元魏以桑葚代租,皆是也。河北被水,范文正公往赈救,得饥民所食乌昧草以献;江西毎遇歳俭,即食蕨根,所谓疏材不止此数物也。【原注】魏道武乏军粮,崔逞请赋桑葚

    许氾曰:陈元龙自卧大床,卧客于下床。刘玄德曰:如我欲卧百尺楼上,卧君于下,则卧百尺楼者,玄德也。坡诗曰:“恨无扬子一区宅,欲卧元龙百尺楼。”京魏公《定风波》词云:“休卧元龙百尺楼,眼髙照破古今愁。”皆相承之误也。

    诗人好改易地名,以就句法。如大孤山旁,有女儿港,小孤山对面,有澎浪矶。韩子苍诗:“小姑已嫁彭郎去,大姑常随女儿住。”四者之中所不改者,女儿港耳。蜀大散关有喜欢铺,东坡入赣诗:“山忆喜欢劳逺梦,地名惶恐泣孤臣。”自下而上,第一滩在万安县前,名黄公滩,坡乃更为惶恐,以对喜欢。《庐陵志》二十四滩,坡诗乃云:“十八滩头一叶身。”亦非也。

    汉宣帝云:“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眩字作去声,则不犯庙讳,然庄子此字通作平声,程文中不必用也。

    淳熙间,隆兴解试小经。题中清异于白。按孟子“异于白马之白”也,合作一句。谓马之白,吾从而白之,亦犹白人之白耳。庆元间,髙秉儒内翰,困士子以难题,如大畤、紫坛、八觚之类。省试乃取《天子大采朝日赋》,按古者“太”字皆省一点,以“少采夕月”言之,则为“太采”可知,如太宰、少宰、太牢之类,主文既不悟其“太”,士子亦只作“大”字押韵。况此事见《国语》,乃公父文伯之母之言,前此亦未有用妇人之言为省题者。

    《洪范》曰:“星有好风,星有好雨。”又曰:“月之从星,则以风雨。”注云:“箕星好风,毕星好雨,月经于箕,则多风。月离于毕,则多雨。”此占法也。而《孙子》火攻之法,乃曰:“起火有日……日者,月在箕、壁、翼、轸也,四宿者,风起之日也。”自箕之外,又有璧、翼、轸三星,好风焉。意者风角等占,自有一家之说耳。

    日月薄食,历家可以预定。顷在馆中,食前一日,差馆职按验,时刻分数无甚差忒。若地震,未闻有预定者。晏子语柏常骞曰:“昔吾见维星绝,枢星散,地其动。”骞对曰:“然。”是观天象可以知地震也。张衡造候风地动仪,柱外八龙,首衔铜圆,机发吐圆,知震之所在。尝一龙机发,地震陇西,是数寓于铜仪,可以前定也。二者之法,今无传焉。

    班史有“旬岁”、“旬月”,解者或有两说:翟方进为丞相司直,旬岁间,免两司隶。注云:“旬岁,犹云满岁也。”至旬月,往往作十阅月:田千秋为大鸿胪数月,代屈牦为丞相,后云特以一言寤意,旬月取宰相封侯,殆不止满月而已。至扬雄上疏:“艾朝鲜之旃,拔两越之旗,近不过旬月之役,逺不离二时之劳。”以旬月为近,二时为逺。二时止六阅月耳,则旬月若止满月,与千秋事又不同。

    “垂象著明,莫大乎日月”,意普天之下同一象也,星流雨雹不无偏异。若丹曦素魄,何有不同古者。十日并出,人皆见之。至汉延和元年正月,魏郡日食,而京师不见【黄琬传】。前赵刘聪时,三日并照。唐贞观时,突厥境内五日并出,三月连明。而晋、唐不然,岂天之示警,有时特异,使人不可得而测耶?

    外事用刚日,内事用柔日。如甲子为刚,乙丑为柔,至为简易。“甲午治兵”、“壬午大阅”、“吉日庚午,既差我马”,皆外事也,故用刚日。“丁丑烝”、“乙亥尝”,凡祭之用丁,用辛,内事也,故用柔日。然社祭用甲,郊以日至亦不拘也。后世术家,既多互相矛盾,褚先生云武帝聚会占家,问某日可娶妇乎?五行家曰可,堪舆家曰不可。又有建除、丛辰、天人、太乙历家,凡七种,所言吉凶相半制曰避诸死忌。以五行为主。今观诸历,一日之内有吉、有凶,当如武帝,主一家可也。郑鲜之启宋武明,旦见蛮人,是四废日,答曰吾初不择日,此亦可法。

    阴阳家五行之说,多有乖谬者,不可不辨。且黄帝二十五子,得姓者凡十四人,迨其后,或以国,或以官,又如姬姓,文昭武穆,周公之裔,得国五十有馀,可同音乎?汉唐赐姓,为刘、为李,可同音乎?京房姓李,以律推之,改姓京。陆羽不知姓,自筮得《》,遂姓陆。员半千祖刘凝之,慕伍员而更之。盛彦师祖奭苞,避汉元帝讳,而易之。又可同音乎?今择时日、论地理,猥曰某音吉,某音凶,知书者当勿用也。

    明道撰《家传》:“上谷郡君侯氏,初从夫程珦为庐陵尉,公宇多怪。家人曰:‘有物击鼓。’夫人曰:‘有椎乎?可与之。’家人不复言,怪怪亦不复作矣。遂获安居。”

    淳熙丁未,京魏公充报谢使,至汴京。金人设宴张乐,公以方有国恤,力争之,至厉声云:“若不撤乐,但来斫取头去!”自朝及晡,麾三节人出。留汴十日,金人竟不能夺。归,未渡淮,八厢飞申巳彻上听。上语宰执曰:“京镗争乐,至留汴十日。士大夫好论名节,遇事方见此一节可取。”暨入见,抚劳再三。翌日,御札:“京镗将命执礼,可嘉。可特除权工部侍郎。”

    元魏太史问周宣曰:“吾梦刍狗,何也?”宣曰:“君得美食。”再问如初,宣曰:“君堕车折足。”后又问如初,宣一曰:“君家失火。”所言皆验。太史曰:“吾皆不梦也。”宣曰:此神灵动君使言,与真梦无异耳。

    梁天监中,因魏降人王足之言,遏淮水,灌寿阳,劳役费用不可胜计。百里内木石俱尽,负檐肩穿,疫死枕籍。本欲病人,适以自病。水既弥漫,魏人筑城于八公山以备,城壊堰破,而城存未必不堕魏人反间之计。姚察乃曰:镇星守天江,而堰兴退舍。而堰决如此,却是天启,其为以殒十万人性命,岂其然欤。

    今之累朱漆,而刻画为纹,以作器皿,名曰犀皮。意海犀之皮。必不如是。《匈奴传》文帝遗单于黄金,犀毗一。注云:带钩也。按毗字训厚、训辅。若他无所本,当作此毗字。

    周亚夫东击呉楚,至霸上。赵渉说曰:“呉王必置人于殽渑之间,何不从此右去,走蓝田、出武关、抵洛阳。”诸侯闻之以为从天而下。如其计,果破呉楚。曹操征鲜卑,军次无终,敌塞蹊要不得进。田畴谓曰:“若回军,从卢龙口越白檀之险,路近而掩其不备,蹋顿可不战而擒。”操以畴为引导,遂克之。刘裕伐慕容超,广固城侧有五龙口,险阻难攻。元文谓裕曰:“宜塞五龙口。”裕从之,遂擒超。三者皆用人谋,得地利,成功若是之速,故用兵不可无向导也。

    河图之数,种放得于陈抟,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其中。取白、黒、碧、绿、黄、赤、紫配之,以定吉凶,谓之九宫。详考此法,正今之顺飞九宫也。吉凶有辨,其来尚矣。外此俗禁,宜无拘泥。

    乾道辛卯,江南赤旱。王宁为武宁宰,务从寛厚,号王佛子。至是,恶少强取人米糓,予家充里正,擒逃军林姓者,解之县,宁命敲折手足以示众。乡邑帖然。成都丙记云,乾道三年,邛州不熟,浦江宰邵隆年捕得盗麦者,闻于州太守冯觉,不理,因此攘夺群起,茶马张茂材领马纲之卒及成都禁兵,至延贡镇搜匿奸渠魁,杀之,诖误者给牒遣归,俗乃安妥。宣抚司奏其事始于邛之安仁。有旨,冯觉及通判蒲瑮各镌三官放罢;安仁宰宋琛追官,编管五百里;茂材赐诏奖谕。戢奸亦救荒之切务也。

    《惠州罗浮山图》,陈文惠公赞序谓:“浮山,即蓬莱别岛。尧时洪水浮至,依罗山而住。”唐《圗志》如之。段成式《杂爼》:齐郡历山上有一小山,铁锁纒绕,世传海神锁之,索断飞来。予谓山峙而静,无逺徙之理,如灵隐寺前飞来峰,所传皆诞也。

    丁公尝窘髙祖,髙祖曰:“两贤岂相厄哉!”既得天下,丁公谒见,帝曰:“丁公为臣不忠,使项羽失天下。”戮之以徇。司马温公取其示人臣以礼义,然鸿门之会,项庄舞劔,欲击沛公,项伯以身翼蔽之,脱髙祖于厄,既得天下,乃赐姓封侯。同罪异罚,安在示人臣以礼义乎?

    予尝至襄阳,问唐时所贡库路真,及倅庐陵,问所贡陟釐,土人皆不能晓,襄州出髹器,谓之襄様,意其即此物也。

    圣贤言性,毫厘不差。曰存性、曰率性、曰养性、勿忘勿助,长之一意也、至扬雄曰:学以修性,夫天命之谓性,止可率而修之,率性之谓道,然后修其四端,施之于教,自恻隐充之,而为博爱,羞恶充之,而为得宜,辞逊充之,而为品节,是非充之,而为致和,而本然之性,未尝以人力强揠之也。彼荀卿谓大心天而道,夫道出于天,而根于心,心大而后天由,天而至于道,理皆颠错。朱文公谓扬雄言性,犹隔靴爬痒,愚谓荀卿尤甚,若王通以仁为五常之首,性为五常之本,道为五常之一,荀扬之所不逮也。

    唐书》赞封常清等曰:“主德耄勤”,节省“耄期倦勤”之语,则若老而尚勤矣,此太简之过也。至当简处,又失之烦,如《张嘉贞传》,玄宗欲拜嘉贞为相,而忘其名,夜分且半,阅章奏而得之,夫夜分即是夜半,光武夜分,乃寐是也,益以“且半”二字,赘矣。

    作诗文之类,如用马援事,但曰“伏波”,则不可,湏加一“马”字。乃是葢前汉已有路博德为伏波将军矣,见《史记·卫青传》,从霍骠骑军有功,封符离侯。

    秦皇、汉武求长生之药,卒无所得,可以监矣。而唐之宪、穆,复为方士所误,李抱真鹖弁不足多责,韩退之大儒亦以丹自贼,何也?惟裴潾諌宪宗曰:“药剂所以御疾,非常进之饵。”张皋谏穆宗曰:“神虑淡,则血气和,嗜欲胜,则疾疢作……药以攻疾,无疾不用药。”真卫生之良方也,古诗有之:“服药求长年,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狄梁公使江南,毁淫祠千七百所。王仲舒为江西观察,有兴浮屠祠屋者,悉驱出境,皆所以善俗也。

    列子述孔子曰:“西方有圣人。”佞佛者以为指释氏而言,葢妄也。《国语》姜氏曰:“西方之书,有之曰懐与安,实疚大事。”注云:“《》:‘谁将西归’,西方之人,皆谓周也。”予谓孔子果有是言,谓昔文王也,于佛何与?至王通,直指佛西方圣人,其学可知矣。

    范祖禹作《唐鉴》削武后本纪,毎岁首书:“帝在房陵”,自以为用《春秋》之法。然唐沈既济已建此论,请省天后纪,每岁首必书帝在房陵,太后行某事,改某制,纪称中宗,而事述太后,名不失正,事不违常,乃知范公正用其说,而欧阳公作纪,则述呉兢所撰史也。

    《禹贡》扬州之地,三江既入震泽,底定其于导漾。导江有北江,中江之别,孔安国云:有北,有中,则南可知。又云自彭蠡既汇江,分为三,入震泽。按彭蠡既汇,乍分乍合,孤山而下同为一江,以入于海。而震泽在姑苏之东,故后世指呉淞江、钱塘江、浦阳江为三江。《国语》子胥谏夫差曰:“夫呉之与越……三江环之,民无所移。”范蠡谏勾践曰:“与我争三江五湖之利者,非吴耶?”韦昭谓三江五湖,皆在呉越,为可据矣。

    予既辨三江为吴越之地,载观汉《地理志》云:呉有三江五湖之利。《沟洫志》云禹于呉则通渠三江,其事益明。苐松江,浙右视之熟矣。而浦阳江实未之见。阅《元和郡县志》以浦阳江源出婺州浦阳县西北四十里桑溪山东,入越之诸暨,然后悉知三江之所在。

    荆公既自圣,而蔡卞翼成之,《日录》一书,专任私意诬及祖宗。其生也,一为侍讲,建请坐之议,其没也,设为坐像,受君父之拜。后虽厘正,犹厕从祠,本朝醇儒继绝学,淑人心,不在从祀之列。而三经《字说》,簧鼓群听,学者至欲以黄昏汤洗其肠胃,乃获与焉。正论安在!

    荆公素有德行,刘元城称之平生不屈,故自奇特,程伊川重之。及观陈公瓘《尊尧集》则安石自圣,造为神考圣语,鄙薄君上,如曰:“朕仰慕卿道德。”如曰:“以朕比文王,恐为天下后世所笑。”既无尊卑之分,他何足尚。吕诲弹章云:“大奸似忠,大诈似信。”老泉作论云:“不近人情,鲜不为大奸慝。”是时新法未盛行,新学未甚广,而切切言之。又韩魏公见其答杨忱一书,知其只为一身优于翰林,非宰相器,可谓有先见之明矣。

    庆元间,巨珰王德谦干紊朝政。京魏公欲去之,未发间,忽报宣锁。次早入朝,乃德谦除节钺,公不立班。知院何公淡不押麻,文武皆退。公上疏谏止,御札屡颁,不奉诏。翼日,奏事,上曰:“闻祖宗时有此典故。”公奏:“真宗以此语王旦,旦力争,乃别置使以处之。至徽宗朝,童贯以克复河湟,特令建节,中原沦没实基于此。”上曰:“又闻非止童贯一人。”公曰:“其后谭戬、蓝熙,从援例得之。陛下曽不知三人者皆不得其死。丐寝此命,庶保全德谦。”上从之。未几,窜之遐陬,草麻,呉宗旦且有南康之行。

    妇功不可废,妇无公事,休其蚕织。周设九嫔,以教九御,而妇功之教甚严。公父文伯之母言王后而下,至列士之妻,或自成祭服,或自成朝服,未有无所事者。孔子贤之。而公仪休归家,见织帛,怒而出其妻,汉儒以为美谈,要之不夺工女之利可也,尽废蚕织可乎?

    孙权闻曹丕受禅,问群臣曰:“丕以盛年即位,吾不及之。”阚泽曰:“不及十年,丕其没矣。以字言之,不十为丕。”果七年而殂。戴洋善风角,庾亮镇武昌,问气候。洋曰:“武昌山作八字,数不及九,吴用壬寅来创营城,至己酉始下秣陵。陶公亦渉八年。”或以名,或以山定吉凶于一字,今之相字者类此。

    汉田鼢杀灌夫事,上问朝臣。韩安国言两人无甚别白,鼢召安国,载怒曰:“与长孺共一秃翁,何为首鼠两端?”注云:“言婴无官位版绶。”婴,窦婴也。婴救灌夫,而长孺乃安国之字,以秃翁为婴,已自可疑,以秃翁为无官位版绶,尤无意义。详观其文,葢田鼢自谓与安国皆老成,言语当有决断,不应持两端耳。翁本老人之称,而秃乃无髪者,如头童之类,《明堂位》掲豆注:齐人谓无髪为秃掲。

    张汤传》鲁谒居使人告李文奸事,汤杀文,后谒居弟告其兄与汤文事,为减宣穷竟,汤自杀,叙其转相怨仇,凡二百字。汤死之因,晓然。《朱买臣传》谓因被汤凌折,遂告汤阴事。汤自杀,上亦诛买臣,则汤之死,又若出于买臣,此史氏失于点检。

    子虽齐圣,不先父食。颜回,曽参子也,享于殿上。颜路,曽晰父也,祀于廊庑。没而有知,其歆祀乎?子思师也,而列于下,孟轲,门弟也,而坐于上,其亦可乎?谓宜别立一堂,祀颜路、曽晰、子思。庶存名分。

    士大夫从政,当行好事。唐韦丹为江西观察使,有吏主仓十年,覆其粮,亡三千斛。籍其家,尽得文记,乃为权吏所夺。召吏曰:“汝恃权取之,罪也。与汝约一月还之。”及期,无敢违者。马少保亮通判常州,吏有亡失官物,械系妻子,连逮数百人。亮一切纵去,许自偿所负,不逾月,而足官物,既可复而无刑罚之施,转重为轻,特一念间耳。

    史之纪述,有一传而相反者,汉《陈遵传》前说“日出醉归,曹事数废”,后说“为校尉嗜酒,大率常醉事,亦不废”。始以酒废务,后复不然,何耶?唐《李吉甫传》前说“再辅政而稍修怨,罢李藩宰相,而裴垍左迁,李正辞,与萧俛同召,独用俛,而罢正辞,人莫不畏惮。”后又云“畏谨奉法,不忮害,顾大体。”何耶?

    淳熙间,冷公世光为殿院,因见,间语及谱系,不能详究。苐疑出于伶伦,葢伶或作冷也。予阅汉《师丹传》,有冷褒者,论定陶共皇宜立庙京师事。正作冷字解者。不知姓氏误音作零。又前赵录有徐州刺史冷道,字安义。此冷氏之所自出也。

    分宁幕阜之阳,其水东流,为修水之源。幕阜之阴,其水西流,为汨罗之源。唐《郡县图志》岳州华容县:汨水自洪州建昌县界西流,经玉笥山,及罗国故城,为屈潭,即屈原懐沙自投之所。又西入湘水。初疑此发于分宁,而玉笥山在新淦,及详考之建昌本。洪州武后长安四年,割建昌置武宁县。徳宗正元十六年,分武宁西界,置分宁县。而玉笥则在湘阴县东北,屈原尝居其下,非新淦之玊笥也。

    事有重出者,人见后之。所纪用之既熟,而本于前者,往往略之。如豺狼横道,不宜复问狐狸。此前汉侯文对孙宝之言。后汉张纲有豺狼当道,安问狐狸之语。今人但指为张纲埋轮事耳,鸷鸟累百不如一鹗,此邹阳谏呉王濞之言。孔融荐祢衡实用其言。今之援引,但曰祢衡一鹗耳,如樊凖荐庞参亦曰:鸷鸟累百不如一鹗,皆祖邹阳说也。

    吉赣地近瓯粤,其俗右鬼。父老言巫觋挟邪,一登人门,妖怪随至。当斥绝之。因观汉武惑栾大之术,至封侯赐第大夜祠于家,将以下神,神未至,而百鬼集,乃信父老之言不诬。

    梁任昉曰:地中有兽,名弗述,好食亡者脑,畏柏而不畏铜铁。段成式《酉阳杂爼》云罔两好食亡者肝,而畏柏与虎,故植柏于墓,琢石为虎,所以驱之。按周官方相氏:入圹以戈击四隅。殴方良注云,罔两也。椁用柏,黄杨为里,表以石焉。然则柏之用于圹植于墓,古矣。为子孙者,宜知之。

    李义山《杂纂》有杀风景之语。谓清泉濯足、花上晒裈、背山起楼、烧琴煮鹤、对花点茶、松下喝道。予谓清泉濯足、对花点茶,尚庶几。背山起楼之外诚可笑矣。若山僧献髙茶,而取消风散调之,部使者惠方竹杖乃规圆,而漆之。亦杀风景之类也。

    俗言有据锥刀之末,叔向语也。旁观必审。当局称迷,此元淡所著释疑也。阮孚传有屏当【皆去声】不尽之言。

    人之常谈多有所本,如喷嚏,此诗终风愿言则嚏。说文以知为鞮。此王制,西方曰狄鞮。【注云鞮之言知也】

    范石湖诗草中:科斗行如鬼。科斗水居,去尾生,足曰虾蟆,乃上岸而跳梁。

    雀微物耳,俗人常见,入沮洳,化为虾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