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帝第二 古史
古史卷三 夏本纪
商第四 

    夏本纪

    夏禹,帝颛顼之后,禹之父鲧,颛顼五世孙也。太史公以鲧为颛顼之子,其世太迫。班固律历志以为五世孙,近得之,故取焉。 以崇伯事尧。尧被洪水之患,访于四岳,求可治水者。四岳举鲧可用。尧曰:“鲧方命圯族,不可。”岳曰:“等之未有贤于鲧者。”于是,尧听四岳用鲧。鲧堙洪水,汨陈其五行,水不润下。上帝震怒,不畀洪范九畴,彛伦攸斁,九年功用不成。尧更求人,得舜。舜登用,摄行天子之政,巡守行视鲧之治水无状,乃殛鲧于羽山,而举鲧之子禹,使续鲧之业。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彛伦攸叙。禹以此治水,水得其性,所谓洛书者也。禹之为人,克勤于邦,克俭于家,不自满假,不矜不伐,既受命,伤先人功之不成受诛,乃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三过其门而不入,取于涂山,辛壬癸甲,启呱呱而泣,亦弗遑子也。菲饮食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致羙乎黻冕,卑宫室尽力乎沟洫;陆行乘车,水行乘舡,泥行乘橇,山行乘撵。随山刋木,暨益奏庶鲜食。决九川,距四海,浚畎浍距川;暨稷播,奏庶艰食鲜食。懋迁有无,化居。烝民乃粒,万邦作乂。盖禹行自冀州,始自冀而东,治兖青徐;自徐而南,治扬荆;自荆而西,治豫梁雍。皆相其土田草木之宜以作贡赋,谓之“禹贡”。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尧赐之玄圭,以告成功,使为司空。及尧崩,舜为天子,复代舜典百揆三十三年。而舜命以位。让于皋陶,舜不可;禹固辞不获命,乃以正月朔旦,受命于神宗,帅百官若帝之初。是时,三苗之君虽已流窜,其国人犹不用。帝舜复命禹征之。禹㑹诸侯,誓师而行;三旬,苗民不服。益赞于禹曰:“惟德动天,无逺弗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帝初于历山,往于田,日号泣于旻天;于父母负罪引慝,祗载见瞽叟,䕫䕫齐栗;瞽亦允若。至𫍯感神,矧兹有苗。”禹拜受其言而班师。舜乃大敷文德,舞干羽于两阶,七旬而有苗格。舜崩,禹即天子位,号曰“帝禹”,改正朔服色,岁首建寅,色尚黒,大事敛用昏,戎事乘骊,牲用玄。合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其后,南巡守,复㑹诸侯于江南,计功而崩,因葬焉。命曰“㑹稽”。㑹稽者,㑹计也。子帝启立。有扈氏不共,启伐之,大战于甘。将战,作《甘誓》。启崩,子帝太康立。太康盘逰无度,田于有洛之表,十旬弗反。有穷后羿,因民弗忍,距于河。太康弟五人,御其母以从徯于洛之汭,作《五子之歌》。羿遂逐太康而立其弟仲康,是为帝仲康。羲和湎淫,废时乱日,仲康命胤侯征之,作《胤征》。仲康崩,子帝相立。羿之放太康也,自锄迁于穷石,因夏民以代夏政。灭乐正后䕫之子伯封。恃其射也,不修民事,而虞于原兽。武罗、伯因、熊髡、厖圉,皆其贤臣也弃之不用,而用寒浞、寒浞、伯明氏之䜛子弟也。信而使之,以为己相。浞行媚于内、施赂于外,而虞羿于田;内外咸服,而羿不知也。将归自田,家众杀而烹之,以食其子。其子不忍食,死于穷门。夏之遗臣靡奔有鬲氏。浞因羿室,生浇及豷,恃其䜛慝,诈伪而不德于民。使浇用师,灭斟灌及斟寻氏;处浇于过,处豷于戈,灭夏后相。相之后𦈏方娠,逃出自窦,归于有仍,生少康。惎浇,能戒之。浇使椒求之,逃奔有虞,为之庖正,以除其害。虞思妻之以二姚,而邑诸纶,有田一成,有众一旅,能布其德以收夏众,使女艾谍浇,使季杼诱豷,靡自有鬲氏收二斟之烬以杀浞,而立少康。少康灭浇于过,后杼灭豷于戈,以复禹之迹,是为帝少康。少康崩,子帝杼立;帝杼崩,子帝槐立;帝槐崩,子帝芒立;帝芒崩,子帝泄立;帝泄崩,子帝不降立;帝不降崩,弟帝扃立;帝扃崩,子帝厪立;帝厪崩,立帝不降之子孔甲。孔甲好方鬼神事,夏后氏始衰,诸侯畔之。得乘龙河汉各二,各有雄雌。孔甲不能食,有刘累者学扰龙于豢龙氏,以事孔甲,能饮食之。孔甲赐之氏曰:“御龙”。龙一雌死,潜醢以食孔甲。孔甲求之,惧而迁去。孔甲崩,子帝皋立;帝皋崩,帝皋墓在殽之南陵蹇叔云。子帝发立;帝发崩,子帝履癸立,是为桀。自孔甲以来,诸侯多畔,桀不务德而武伤百姓,百姓弗堪。伐有施氏,有施以妹喜女焉,桀嬖爱之,政益乱。复克有𦈏,淫侈滋甚,召汤而囚之夏台,已而释之。汤益修德,诸侯归之,遂帅兵伐桀。桀兵败,奔南巢,遂放而死。盖夏后氏禘黄帝、郊鲧、祖颛顼、宗禹、报杼;周兴,封其后把缯以奉禹祀。禹本姒姓,其后分封以国为氏,有夏后氏、有扈氏、有男氏、斟寻氏、彤城氏、褒氏、费氏、把氏、缯氏、辛氏、冥氏、斟氏、戈氏。

    苏子曰:“圣人之于天下,茍可以安民,不求为异也。尧舜传之贤,而禹传之子,后世以为禹无圣人而传之,而后授之其子孙,此以好异期圣人也。昔者汤有伊尹,武王有周公,而周公又武王之弟也。汤之太甲、武之成王,皆可以为天下,而汤不以予其臣,武王不以予其弟,诚以为其子之才不至于乱天下者无事乎?授之它人而以为异也。而天下何独疑禹哉?今夫人之爱其子,是天下之通义也。有得焉而以予其子孙,又情之所皆然也。圣人以是为不可易,故因而听之,使之父子相继而无相乱,以至于尧,尧举天下而授之舜,舜得尧之天下而又授之禹。举天下而授之人,此圣人之所以大过人,而天下后世之所不能也.天下后世之所不能、而圣人独为之,岂以为异哉?天下之人不能皆贤、而有异人焉,为异而震之,则天下皆将喜其名而失其真。故夫尧舜之传贤者是不得已而然也。使尧之丹朱、舜之商均仅可以守天下,而尧肯传之舜、舜肯传之禹,以为异而疑天下哉?然则禹之不以天下授益,非以益为不足授也。使天下复有禹,予知禹之不以天下授之矣。何者?启足为天下故也。启为天下而益为之佐,是益不失为伊尹、周公,其功犹可以及天下也。圣人之不喜异也如此。鲁人之法,赎人者受金于府。子贡赎人而不受赏,夫子叹曰:‘嗟夫!使鲁之不复赎人者,赐也夫。’ 夫赎人而不以为功,此君子之所以异于众人者,而其弊乃至于不赎。是故圣人不喜夫异,以其有时而穷也。闵子终三年之䘮,见于夫子,援琴而歌,戚戚而不乐;子夏终三年之䘮,见于夫子,取琴而鼓之,其乐侃侃然,作而曰:‘先王制礼,不敢不及也。’ 而夫子皆以为贤。由此观之,禹益之事,传者之过也。记有之曰:‘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祖颛顼而宗尧。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鲧,祖颛顼而宗禹。’ 舜禹皆有所従受天下者也,其所从受天下者,不可忘也。故舜宗尧而置瞽叟,此天下之大义也。至禹不独废尧而且忘舜,鲧虽得罪,以父故,得祭于郊。从舜之义,则禹为忘其君;从禹之义,则舜为忘其亲。二者皆圣人之所不为也。予闻之:‘礼之所行,义之所许也。’ 故礼虽先王未之有,可以义起也。舜禹之有天下,则先王之所未有也;故尧虽非父而其德载于后世,不可以不宗;瞽虽其亲而无功于人,不可以私享。二者皆义也。至夏后氏,郊鲧而宗禹,此禹之子孙之礼也。孰谓禹之不宗舜哉?柳下惠称有虞氏,郊尧而宗舜,先儒以为此虞氏子孙之礼也。以虞推禹,则禹其有不宗舜乎?虽然,夏之子孙所以不宗舜者,以有鲧也。鲧虽得罪于舜,而从事于水者九年,非瞽瞍之比也。故卒为夏郊,而三代祀之。三代犹以其功祀之,而其子孙頋可以它人废之乎?故夫虞夏之祀,皆义之所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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