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三 论人功有生利有不生利 原富 部乙
篇四 论貣贷息债
篇五 论役财治生之不同 

以所积贷人而课其息,此贷者之母财也。貣贷必有期,期熟,其财复于贷者,而视期长短课子钱焉,此举债之常法也。貣者用此以为母财可也,用此以为支费可也。以为母财,则所养者生利之功,故其费可复,且有后利,其偿债也责之原财,不他仰也。以为支费,则所养者多不生利之功,而夺生利者之食,故其费不可复,而偿债也必仰于他财,其原财则销而无馀矣。

夫称贷之事,为母财,为支费,固皆有之,然而为母者其常,不为母者其偶也。仰支费于貣财,其势不可久,而贷者常至于悔,于两家莫利也,故其事难常。

以产为质,则虽貣财不为母,而人犹乐贷之。然以产质财者,不必尽以为支费也,使其费之,则费先于貣。乡邑旧家,其家室口体之需半由赊贳,索债者亟,则质貣以了之。故其所貣者,所以复市肆工贾之母财,而益之以利也。求于其租入而不足,而后为此耳。

所貣贷取与者,泉币也,或金银焉,或钞券焉,而指其实则貣者之所取,贷者之所予皆非泉币也,其泉币所当之物耳。彼貣之以为支费乎?则所易以即享即用之货物也。彼貣之以为母财乎?则生利之功所资之物材器用与饩廪也。是故以财贷人者,畀之以御物之权,取己所得役之物力以与人也。

所以云,貣贷者泉币而非泉币,必为所当之货物者。非故为此无用之别异也,言国财力,不如是将不明。盖一国之内,相貣贷以钱钞,而钱钞者不过相转之器耳,而其中可转之物力不得以钱钞之数限也,钱钞一而物或百十焉。何以明之?甲乙丙三人为贷者,辛壬癸三人为貣者,始也甲以千金贷辛,辛用之以购千金之货于乙,乙无所用是财也,以之贷壬,壬用之以购千金之货于丙,丙又以贷癸,癸又以购货如所值焉。夫如是之为,同此千金之钱若钞,数日之顷以为贷者三,以购货者三。每皆千金之数,甲乙丙之所畀者,御千金之物权也,辛壬癸之所受者,千金之物值也,所用以转此权者一也,而所转之物三之。甲乙丙之财常复以息,辛壬癸之经营各有赢利。且此不限于三而止也,虽三十三百可也,而所为千金者则犹故物也。是以知一国之物力其可斥以贷人者,视岁殖之所出,与主者所不欲自事者,而所以通之财,为无与矣。以其无与,故不得准之以论母财之盈虚也。且其所出息钱,亦与农工商之赢利异。息者,所以得权之资也;赢利者,自用母财,劳而后获者也。

故以母财贷人者,与画其岁殖之一分以借人者无以异。其为此也必有期,当期,貣者岁有所纳,是谓之息。及其期尽,貣者之复如所贷者,是谓还母。若还母,若纳息之二事也,世皆以金银楮币为之,故习而不察,不知二物之殊。苟谛其实,则母息二者之所当固大异也。

国之岁殖,必有大分以复母财。惟母财之待复者愈多,其国中之息率乃愈大。富民之岁费,责出于所有之母财,又不愿自役其财以自求其赢利,国饶如是之财者,而后赍貣易而息率轻。

国富积多,愿贷者众,则息钱世轻。此如物矣,供者日多,求者无变,则其价渐廉,然尚有他故。母财日广,则赢率日微。有母财者,求善业而用之难,难故其势竞,竞则相排,排之之道在售贱而买贵。所售者驭物之权也,所买者生利之功也。夫如是,则息日廉而庸日增。息廉者始于赢薄,庸增者始于母多,此富国劳民之所以日休也。

往者洛克、罗约翰、孟德斯鸠及他数公,皆谓自西印度矿产日辟,世之金银骤多。多故贱,贱故其息率降微。此其说初若甚当,然乃大谬。休蒙大辟駮之,宜矣,若无待不佞赘言者。然有简而易明之说,使数公明此,不至坠云雾矣。

案:息亦以金银为之,此眼前理,不审洛克诸人之何以误,宜其蒙后人排击也。

美矿未开之前,贷百岁十,欧洲息率大致如此。既开之后,则岁息降为六分、五分、四分至于三分者有之。今设银值之降与此比例,譬如岁息由十降五,其国以银购货,前得一者,今亦半之,此不必事势之诚然,特以借喻,以见银值之高下与息率微钜绝不相关已耳。其国银值既以减半,则今之百不过前之五十,今之十镑不过抵前五镑。如此,则无论银值因何而贱,其母之贱如是,而其子之贱亦如是也。大小固异,比例则同。故使息率同前,无论银值之如何不同,则其母子相待之数终无有异。而息率稍变,则母子相待者因之亦变。今之百镑仅抵前之五十,则今之五镑仅抵古之二镑十先令,明矣。故息率之变由十至五,而银值之减亦半于前,则今以百磅得五镑之息者,犹古以五十镑行二镑十先令之息也。如此,则与百之得五,所谓名实未亏者也。

大抵国中之三品骤进,而物产如初,则三品必缘以减值。然其效不见于三品之贱,而见于百物之贵。名贵,实则同也。其物之易钱虽多,而其驭功养人之量必同乎昔。故其国之易中虽若加多,而其国之母财未或增减。且其所当同而名数众,则交易之事转以赘重,未见其益,反不便矣。国中所以养生利之功之母财如故,物价工庸虽贵,而出以易物之所得亦与旧均。二者以金银之多寡言,故实同而名或进,至于赢利,以比例言,则名实举不异前矣。赢利者,子钱之所从出也,赢率无变,故息率亦无变。

反是,则物产加多而泉币如故者,可以见矣。不仅三品之值进也,将亦有他效焉。母财之数,名同而实多,其名价无殊,而驭功致物之权则进。母财既多,工市自广,故其庸虽或见少而实增,而赢率则日退,赢率既退,则息率必与俱微矣。统前后观之,息率进退之情如此,夫岂如前数公之所论矿产大出而息率遂微也哉?

有国焉,以贷财取息为不义,则制为律令以禁之。然而得人财而用者,其势将有所生,则其分利于主人,亦物理人情之至正。是以其法虽立,而常不行,且事反所期,而息率为之加大。盖方其未立禁例也,通财取息之家为所当为,无怀刑之虑,及其禁之,则为犯宪而其身有刑。夫犯宪有刑,人情所至不愿也,则欲貣其财者,其利必加优,而后其财可得以貣也。此以计学之理言之,则常息之外,加以保险者也。息未尝加,所加者乃保险费耳。

有国焉,不禁贷财取息,而禁过重之息,名过重之息为剥利,犯剥利者有刑。此禁为愈于前,然其所限之息率分数,宜大于市中通行最轻者,乃可行也。夫同为称贷,而息则此重彼轻者,其相任之情异耳。故偿最信者息最轻,使律为之限制,欲一切取最轻者,抑犹不及,则其敝与全禁取息无以异也。贷者之所取必准时酌势,不肯劣于所应得者,而貣者于此之外又必保险焉。法愈重,则其所谓保险之费愈多。又使一切用最轻之息率,则谨愿之民将被其殃。愿者畏法,而力又不能出稳质,则其势且折入于剥利之家。英国贷财,常息国债岁百三,私家相貣贷,有稳质者,率岁四分若四分五釐,使律定五分为通行息,庶乎近之。

国家之制通行息率也,宜略过于市中之最轻者,而不宜远过。假如今日吾英息率,议院定之为岁八分或岁百十,则国中母财将归于轻锐喜功之人。盖惟此曹而后举重息而不恤也,谨审持重之人,计获图全而后举债,必不与轻锐者竞也。然而成事谨审持重者居什七八,而偾事轻锐喜功者亦什七八,以制重息之故,轻锐者之举貣易,持重者之举貣难,则国财之不复者亦什七八矣。使制息略过最轻之率,则有财之家将择谨审持重者而贷之。轻锐者之事疑,故为之者少,持重者之事信,故为之者多,则息轻重虽殊,究之所得亦正等耳,而国财少失多复,则民生之大利也。

案:后人谓斯密氏此节为赘言,盖国家之所制息者,防剥利也。故为之制轻,则有前者之事验,至于制为重率,无所效矣。夫有财者以之贷人,不以制息甚重之故也,所留意者债之必复否耳。凡民之貣贷,以息重轻皆有其所以然之故,大抵成于时势,而非民所能为。为国者所宜,一任自然,乃无流弊,即欲补救,亦当讨本清源而后有益,徒制末流,鲜不病也。中国虽禁盘剥,然其律若虚悬不用。英与法德美诸邦,挽近乃废,夫亦知其无益尔。

国中行息有率,为上者欲以法使之更轻,必不能也。往者,法国当一千七百六十六年,息率最小者五分,而著令不得过四,一时莫有行者。有貣贷皆五分以上,而为之多立名目,以与法相遁,又何益乎?国中地价高下,与称贷之息率重轻相表里。所以然者,人有馀财而求岁有所入,则踟蹰审择于二者之间:买田宅乎?抑举以贷人取利息乎?田宅安而可恃,且有地者人情所重,故租入虽稍微犹乐为之,而地价渐以高。然使所差过钜,财息甚优而地租甚微,则人争出贷,而地价渐降。大抵财息什一之时,地价常法十年十二年而复。使财息日薄,降至百四五者,地价亦进贵,三十年二十五年乃复也。英与法相比,法之财息重于英,而英之地价大于法。英人售地之价大率三十年复,法则二十年复,乃得售也。

案:世界降而愈通,则生业息利之事,其不齐者日寡。民所择者,在各适其才地而已,外是无所择也。然而业终以有地为贵者,其故有二:一曰地日降贵。此或由智巧之进,所收日多,抑生齿之繁,旷者日寡;二曰有地之荣。同居一国之中,有地籍者其声气权力常大于无地籍者。然以地业变转之迟而难,故逐利者或不喜,而究之前之二便,以敌后之一不便有馀,则地利常优于他业。为子孙计,莫此长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