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编卷第二十五 鲒埼亭集 外编卷第二十六
清 全祖望 撰 清 董秉纯 撰年谱 景上海涵芬楼藏原刊本
外编卷第二十七

鲒埼亭集外编卷二十六

           鄞 全祖望 绍衣

 序

  西湖金石文字录序

吾友仁和丁君敬身今世之隐君子也少不喜治举子

业沈酣穿穴于古人之书然家贫甚其二亲皆年高敬

身本郊居日卖米以供甘旨左手操釡庾右手挟书戸

外之屦问字与请籴者半予戏之曰昔宛陵先生言庐

陵自欲为昌黎乃以我为孟郊今诸公多谬推予为竹

垞将屈公为周筼敬身曰谨如约但吾所著西湖金石

文字录需君序之敬身最留心史事尝举集古录序以

为残碑断碣每足与纪传正其阙谬非徒以词翰之工

区区取玩研席而所居适在旧都往往杖䇿怀干⿰米冓

游空山经过一古寺一荒茔即婆娑其闲少有所得若

载七宝装以归自南宋二百年以来帝王戚畹之营建

将相之居停骚人侠客之寄寓凡吾辈考据而未悉者

以问敬身辄欣然胠箧旁推曲证如寘诸掌予尝谓宋

史自南渡以后最略得敬身之录所补不少西湖四山

之中多有游人所未至者一日敬身周走南北两峰径

入深处有事于摩拓突有一虎肩摩而过山人踉跄迸

散敬身不知也日闲既多俗务夜分即手钞之十年闲

其书裒然告成笺疏确凿而未有有力者梓之以行世

嗟乎后世士不嗜古或闲有嗜之者而力不足以售其

志熹平政始石经六朝牧伯以为柱础之用又况其馀

耶敬身以一布衣踯躅湖山爬梳金石虽其书止于一

隅而其事关于一代不已伟哉予因谐敬身曰周筼特

词人耳不若君是书之必传也敬身曰然则尢赖子之

文以壮之予虽愧不敢当然不敢辞作西湖金石文字

录序

  厉太鸿湖船录序

雍正已酉吾友厉二太鸿相遇于扬以所辑湖船录示

予且令弁一言于其首是年予入京师东临碣石以观

沧澥辛亥南下太鸿方卧病不得一握手明年予复北

辕转盼五载偶过唐丈南轩座上则太鸿之书在焉不

禁枨触于平山之诺因辄濡笔为文以寄之西湖为唐

宋以来帝王都邑一举目皆故迹太鸿蒐金石之遗文

足以证史传访池台亭榭之旧事足以补志乘而独惓

惓于兰桨桂棹之闲繁举而屑数之说者以为是骚人

之结习学士之闲情也虽然太鸿之志则固有不尽于

此者江南佳丽西湖实岀广陵平江之上至若高吕妖

乱法云山光诸寺为墟淮张割据虎邱亦遭城筑独西

湖自开辟以来并无血瀑魂风之警画舫笙歌不震不

动是固浮家泛宅之徒所不能不视为福地者然而时

值雍平人民丰乐相与征歌选舞穷极胜情泛桃花者

除不祥投楝叶者观竞渡妖姬操橹歌儿荡楫唱河女

和竹枝当斯时也鹿头燕尾亦共匆忙而舟子声价俱

为雄长若其运会稍涉陵夷则冶游渐复阑散败艘萧

寥聊备不时之需即有行吟之客憔悴来过落日荒江

不𮗜减色是以李文叔记洛阳名园以验中州之盛衰

而魏鹤山谓花竹如气足征民生安乐者其即太鸿之

志也夫嗟夫太鸿以掞天之才十载不上计车荷衣槲

笠流连于摇碧之斋不系之园而予历陆风尘未有宁

晷太鸿睹兹文也其能弗动劳人之念哉

  王右丞诗笺序

吾友仁和赵君松谷来京出所笺右丞全集示予荟萃

群书削去华叶有是哉其既博且精也人代日远众言

纷纶李嘉祐绝无白鹭黄鹂之句而或妄诬右丞之蹈

袭向微晁子止辨之彼燕说之谬宁有穷耶此犹其小

者右丞以遗世之高致而见污于伪命至今遗议未已

松谷为之一洗其沈屈其言平允足比于眉山之雪太

自予谓是时天子入蜀东宫起朔方右丞不死殆亦思

乘闲自脱向行在耳岂知托病不遂致遭维絷斯烈士

之所以致戒于委蛇也虽然右丞风期高雅绝非尘世

中人物吾故信其晚节之可原苟其人不如右丞而欲

于生平波荡之后籍口昔人山妖水怪反自诉其飞跃

之不幸斯则论世者之所弗寛也得吾说而存之未必

不与松谷之旨互相发也即以右丞之禅悦言之古松

紫竹同属唐人佞佛之习而右丞标格尢其所近若其

弟夏卿为之移华子冈孟城坳之幽闲欲以施之庙宁

可谓不善学者也是皆右丞生平之概而说诗者所当

知因松谷之索序也为并及之

  史雪汀注李长吉诗序

世传荆公读昌谷诗所讥雁门太守行语蔡寛夫诗说

辨之以为此不知诗者之言必非荆公所有然未有以

明证之者近偶忆临川集古风集句送吴显道一篇滕

王高阁临江渚东边日出西边雨荆公有取于此句则

世所传真老头巾之附㑹耳予友史雪汀注昌谷诗属

予为序予书此𥳑请以附之卷末雍正癸卯正月望日

  宋诗纪事序

厉征士樊榭以所著宋诗纪事百卷索予为序樊榭所

见宋人集于朋辈中为最多而又求之诗话画录山经

地志说部虽其人无完作者亦收其片词只句以传之

葢辑孴之功十年宋诗之始也杨刘诸公最著所谓西

崑体者也说者多有贬辞然一洗西昆之习者欧公而

欧公未尝不推服杨刘犹之草堂之推服王骆始知前

辈之虚心也庆历以后欧梅苏王数公出而宋诗一变

坡公之雄放荆公之工练并起有声而涪翁以崛奇之

调力追草堂所谓江西派者和之最盛而宋诗又一变

建炎以后东夫之痩硬诚斋之生涩放翁之轻圆石湖

之精致四壁并开乃永嘉徐赵诸公以淸虚便利之调

行之见赏于水心则四灵派也而宋诗又一变嘉定以

后江湖小集盛行多四灵之徒也及宋亡而方谢之徒

相率为急迫危苦之音而宋诗又一变葢此三百五十

年中更番闲出如晋楚狎主齐盟风气皆因乎作者而

迁而要莫能相掩也然而诗之为道葢性灵之所在不

必谓大家之落笔皆可传也即景即物㑹心不远脱口

而岀或成名句则非言门戸者所能尽也樊榭之为是

葢意存乎收罗废坠故荟萃唯恐有遗正以见诗之有

得于风雅之遗者旁搜远取不必尽在大家而又得因

其诗以传其人使不与草木同朽则亦表章之功所寄

也既各为其人小传使得知其姓氏里居爵位世系又

采前人诗话以附之其中有足以补史氏之阙者岂非

艺苑之津梁乎而作者之心亦苦矣予于永乐大典中

见宋人集为世无者尚百数十家樊榭闻之大喜亟贻

书令予钞录以补其所不足予既诺之而左降岀都矣

事或有待姑先以此行世也

  汤侍郞集序

前吏部侍郞西厓汤公以诗名世者四十馀年其怀淸

堂集生前未及编次身后门下士王君雪子收拾之得

二十卷而汤氏后人陵替遗书散佚并是集亦为人所

赚而有之前浙抚吏部侍郞崑圃黄公罢官侨居吴中

闻之怅惋为追理而得之复以归诸汤氏钞副本藏家

而命予弁首予闻侍郞为掌科出视河南学政淸苦无

𩀱河南之士𩔖至今犹交口颂其廉及入为少宰回翔

槐棘之闲声名反减于前说者谓侍郎以二十年伟望

深荷

圣祖眷睐谛观晩节不无惭德又或者谓侍郞暮年善

病门旧弟子因其

宸眷之隆窃以自营其私呜呼大臣之末路最为难保

一有疏虞百口莫雪虽欲为之鉴原终何辞于责备此

可以为君子岁寒之戒也虽然以

国朝之诗宿言之百年以来海内之所共输心者莫如

新城若吾浙中之所共敛衽者莫如秀水二家之外无

或先于侍郞者此非一人之私言天下之公言也善乎

崑圃前辈之言曰侍郞勲名操履他年国史自有定论

吾辈可弗深求但平情而言欲谓非文苑之渠词人之

杰谅不可得则听其生平著述流落散漫宁非后死之

愧羊叔子自佳耳亦何与人事此乃木强无情之言不

可训也时座客闻此言皆共为欷歔于邑久之抑予又

闻侍郞之引进后学亦自有不可及者歳在庚子里中

厉征君樊榭以计车北上侍郞观其诗深赏之置酒殷

勤因扫榻欲延之邸中樊榭为人孤僻次晨遽束装不

谢而归说者服侍郞之下士而亦贤樊榭之不因人𤍠

呜呼侍郞当日奔走幕府者如云小生下士或以不得

梯接为恨一坏未干空庭可张雀罗葢有荷其卵翼之

恩官至独座而漠然视其子弟若路人者独崑圃以骚

雅之僻与雪子樊榭及予数人留连寤嘅空堂相对执

卷踟蹰可为长叹者也

  杨企山文集序

同年杨编修企山不相见者七年癸亥之冬遇于江都

出其诗古文词如干卷令予为之序向尝与临川李丈

穆堂数词苑掌故百年以来一门祖孙父子相继官翰

詹坊局者天下之大不过十家江南则武进杨氏最先

次之溧阳史氏桐城张氏常熟蒋氏长洲韩氏浙中则

钱唐徐氏归安严氏沈氏直隶则静海励氏近日江南

又得长洲缪氏而其馀无有也杨氏一门四世七人其

登一甲者二人尢为希遘虽然今世词苑之以资地自

雄自有明始也而词苑文章之诮亦自有明始洪永以

后东里蒙泉西崖守溪匏庵圭峰诸公质有其文一本

高曾之规矩过此以往渐以就衰荆川大洲南沙不过

数人其后词苑之作几不复为通人所寓目澹园石篑

思为中流之一壶而才力不足以语乎古苍霞黄离舂

容大雅之音而根柢稍浅鸿宝石斋以学行重而弗尽

醇蒙叟力追八家而累于排比词苑文章之难有如此

乃知浪负淸华之选者其已多也

圣朝鼓吹休明诸老先辈之以文鸣者盛矣予生也晩

所及见者似少孱焉望溪石源穆堂之次其以经学史

学发为文章农先学士其人也企山亲禀学士之教涵

濡醖酿葢已有年其不为世俗之文章所汨没而卓然

有得于汲古者行且为词苑吐奎娄之气而一洗折杨

皇荂之耻使后世有如巽岩李氏作词苑年表者不仅

仅以累叶花砖夸西淸系胄之盛而以克绍其家声为

难是则企山之资地也企山之作其才宏肆其法谨严

其气息舂容而大雅由是而进之陶铸万有贯穿一切

吾未有以测其所至其足为诸老先辈之替人无疑予

初入京即荷学士过情之奖得聆论文之绪十年拓落

已见二毛顾瞻玉堂如在天上企山其勿以吾言为妄

然卒勿以充同直诸公胡荽之语也

  受宜堂集序

受宜堂者开府常公官山西时

世宗宪皇帝以濳藩降香五台所

赐奎墨也公之自叙详矣及抚军浙河遂以名其集公

以文武宪邦之任顾吏事之馀不废著作岁在乙丑邮

筒传致诗古文词下问于予予得读而序之在昔欧阳

兖公之文章足以嗣孟荀侔迁固拟韩李矣顾兖公平

日每不谈文章而谈吏治今公扬历

三朝累持旄节勋名在江右在淮上在浙河东西说者

以为公之专精者吏治也顾其于文章惓惓不置予尝

讲求其故知二公之迹则异而道则同兖公以文章著

名当时戸外之屦不过求得其立言之法兖公欲学者

从事于有用之经济而不徒汨没于无益之词华故其

坐而言皆可起而行公以吏治起家若根柢薄劣亦自

无暇更分心于儒苑乃公之经世务者皆本经术则其

所以润色鸿业孰非彝训之旁流乎夫咿唔占毕从事

于雕虫之技以鸣其抽靑俪白之工者委巷下士之文

也𬣙谟远犹发为典册舂容乎钟吕之音者庙堂元老

之文也

国家值承平之会必有大臣岀而鼓吹休明以追卷阿

天保之盛即以兖公同时言之其三省二府诸耆艾如

韩魏公范文正公文潞公蔡忠惠公之徒莫非有德有

言穆如淸风者葢一代之元气川岳苞符于焉凭𭔃试

读公之集渊源本乎忠孝涵养底于和平函雅故通古

今其真

圣代之儒臣可不谓之巨手欤往予在秘阁公方抚军

江右江右之荐绅先生如前大学士高安朱文淸公前

侍郞临川李公南昌万翰林孺庐皆予三馆师友晨夕

追随每为予盛称公之著作已而公入为京卿幸从班

行之末瞻望丰采冀得一窥武库之藏而予遽以左降

南归公督漕淮上淮之寓公天门唐翰林南轩亦为予

言公之宏奖风流笃嗜问学迨移镇吾土予伏处菰芦

不敢以闲放之身妄干谒宪府而公之不弃刍荛一若

杜陵所云有客传何尹逢人问孔融者第愧予之弗克

堪也爰再拜志于集端

  春凫集序

吾友钱庸符君药林浙中诗人所称七子者也其西湖

纪事诗久行于世至是次其宦游以后诸作题之曰春

凫小稿而问序于予昔东坡之论诗谓李杜以海涵地

负之量凌跨百代古今诗人尽废然而魏晋以来高风

绝尘亦自此衰葢李杜之诗不可几其神明魄力足以

尽诗之变而不善学者袭之亦足以失诗之真自是而

还昌黎东野玉川阆仙昌谷以曁宋之东坡山谷诚斋

东夫放翁其造诣之深浅成家之大小不一要皆李杜

之别子也然而流弊所极丛篇长语或为粗厉噍杀之

音或为率易曼衍之调吊诡险诞无所不至永嘉四灵

欲以淸圆流转一种变易风气而力薄不足以胜之故

予言诗自盛唐而后推三家柳子厚不可尚矣次之则

宛陵次之则南渡姜白石皆以其深情孤诣拔出于风

尘之表而不失魏晋以来神韵淡而弥永淸而能腴真

风人之遗也乃药林之言诗则与予同其生平嗜好寝

食于白石而惜其所作之不尽传今观药林集中诗当

其至处几几欲登白石之堂而夺其席也药林初以大

廷尉休宁汪公之荐观政戸部沈滞数年乃有监仓之

任得以廪糈所馀迎养两尊人于京邸未期年而遽丁

内艰贫不能扶衬以归可谓穷矣而其诗之舂容骀宕

超然自得绝不为境所束是岂可以近世诗人目之欤

爰即书之以序其集

  祝豫堂诗集序

秀水祝君豫堂来京以所著绿野庄诗索予为序诺之

两年而未就乙卯秋豫堂试北闱甫毕遽为关东之游

予问之曰何不少待豫堂曰吾之游不过百五十日倘

得捷耶归来正及春试之期不捷买棹南归可也达哉

豫堂之言请即以之序其诗今馆阁中言诗者共推江

右万先生孺庐为第一尝过予邸四顾壁闲独长哦豫

堂淸明游陶然亭诗以为冲融骏雅有唐贤三昧集之

遗则豫堂之诗之工固无待乎予之费辞然古今人工

文字者𩔖有藉乎山川之助以昌其气关东

国家王业所基而

列圣飞龙之地也游邠岐者慨然于稼穑艰难为周家

粒我烝民之始过汧渭者穆然于车辚驷铁为秦人履

至尊而御六合之阶则豫堂此行瞻仰长白山弓剑之

脉周游于大都之壮丽婆娑三卫之故墟纵观秀岩旅

顺诸城而遥望夫鸭绿之巨浸以想见

国家草昧经纶之略作为诗歌以志其盛其小焉者貂

狼狐豹之产参𣏌之植瑰奇灵异百珍交错皆中土之

所未见而诗人独得之材也是豫堂之归其诗必有更

进于此者目前之诗未足以穷其变矣予观今日之朋

试于京者如豫堂之才不可多得吾固知其必遇豫堂

虽不及亲预鹿鸣之席其所得有多焉者也豫堂行矣

吾将沧涞之酒以待子新诗胠箧当并约万先生共

读之

  迎

銮新曲题词

予考尚书大传重华省方羲伯和伯而下各以八方之

舞进曰舞则歌在其中矣夫省方进乐葢以美盛德之

形容其义主乎颂而八方各以其士之所岀则其义又

兼乎风斯六义之所以交资也后世之乐未足以语于

古然读汉志则巴渝淮楚之声俱登于史而唐人盛称

鲁山于𫇭于之音时世虽殊其义一也元人始变而为

曲要亦乐之以时而变者今

天子建中和之极躬逢

圣母南巡至吾浙浙东西老幼士女欢声夹道吾友杭

人厉君樊榭吴君鸥亭各为迎

銮新乐府其词典以则其音噌吰淸越以长而二家材

力悉敌宫商互叶钟吕相宣非世俗之乐府所可伦也

大吏令歌者奏之

天子之前侑晨羞焉昔人以此擅长者如元之酸甜明

之康王诸子不过以其长鸣于草野之闲而二君之作

上彻

九重之听山则南镇助其高水则曲江流其淸是之谓

夏声也矣爰为之弁其首鲒埼亭长全祖望

  梁太公纪

恩诗序

岁在辛未

天子奉

太后省方吴越

诏曰朕今南幸正当

慈宁万寿行见衢歌巷舞乃朕以天下飬之日也于是

吾友梁少师芗林以扈从出维莫之春十有八日为其

太公溪父先生八十生辰陈情乞假为寿

天子许之先时芗林在计部时先生方七十

恩诏特赐之官诰又赐以五言近体一首又赐以传经

介社四大字芗林之兄蔎林以庶常侍养家居特免其

散馆授编修不十年而芗林晋太宰长六官遂入中书

参大政任一子为尚书员外郞儤直燕闲

天子忽语芗林曰汝父明年八十矣即日赐以阁部之

封逾年

属车将至浙境先生迎

驾于吴江

天子停舟致问已而

召见于行幄令二子扶掖上殿叹其多福赐貂赐币赐

糍饵又赐以七言近体一首又赐以湖山飬福四大字

先生退而偕浙东西士大夫为

太后祝釐于净慈寺

天子赐燕于湖上濒行又赐芗林台阶爱日四大字又

赐以白金三百两先生送

驾于吴江适以初度之日归则浙东西士大夫踵门上

庆填塞衢巷相与额手嗟叹以为先生视履之祥足以

上邀天祐笃其䕃于嗣子至使桑榆晩景时萦注

九重之窹寐亦会逢孝治之隆广锡𩔖之仁于不匮故

殊恩及于大臣尢渥而芗林显扬之愿破格逾分所以

仰酬夫

高厚者亦遂竭沧海不足量其深君臣父子之际㑹未

有盛于斯者也且夫于公能高驷马之门而不及见西

平之贵魏公能大三槐之庇而不及逮侍郞之存宠光

虽茂犹有憾焉以视先生之亲承

天语入朝不趋手奉

奎纶舂容乐岂其相去为何如也先生神明正永花晨

月夕犹能与吾辈赋诗于六桥三竺之闲后洋吟卷里

社儿童歌之蔎林与其少弟循陔左右上之则兄事三

老弟畜五更而雄长于香山睢州诸耆宿天之呵护之

者未有艾也先生乃裒其纪

恩之诗而令予序之

  馆中赠史侍郞归里诗序

同里礼部侍郞史先生愼斋以雍正十有二年三月致

仕南下先生之在九列尚称𫇮齿顾以足疾乞休

天子优诏许之葢自数十年来大臣未及悬车之格得

恩命者首推先生一人于是同馆作为歌诗以荣之而

命祖望为之序予尝谓自科举之制行而求世禄如六

朝门第之盛已不可得若世禄而并世其知止知足之

节此虽古人未之或见者史氏自南宋以来甲第为吾

鄕第一所称史郑楼丰者也近者三家孙支式微巳甚

而史氏科名不绝于籍槐棘之闲世有令人枌榆社里

不愧乔木世家其尢异者先生世父立庵先生以顺治

乙未大魁天下由翰林历讲读参东阁晋秩礼部侍郞

致仕乃甲子甫周而先生亦以名进士选馆九迁亦至

礼部亦未及年而乞休前光后辉若合符节靑门饯别

乃昔日侍杖履以随行之地山阴道上香火依然后世

有弇洲其人纪一朝之盛事以当外史嘉话可不谓吾

乡之宠哉予又尝考史氏先世自开府仪同三司忠宣

公华直阁独善先生朝奉大夫鸿禧君并当家门极盛

之时遗荣投老一时大儒晦翁慈湖攻愧西山诸公交

口称慕至今沧洲碧沚之闲淸风如在其亦家传橅楷

至今犹有存者耶是则区区世禄与夫偶然履历之符

又不足为先生道也若以吾鄕言之数年之中耆老落

落如晨星先生之归灵光岿然丝纶著作之手后辈资

之以有矜式又不可谓非子弟之幸也至若先生以槐

𣗥重臣扬历有岁而未竟其用

九重贤达之惜其与

魏阙之思有相资而愈永者不必予之缕缕而陈矣

  送沈征士彤南归引

予考索明十三朝旧事得世庙时太常吴江沈公及其

曾孙光禄公在神庙时封事知其家世为建言名臣已

而考索桑海遗闻又知君晦君牧两先生殉节之详益

慨然愿见其子孙雍正甲寅长洲徐编修澂斋为予言

沈君彤者明经修行之士也将来见子翼日君至询之

即太常裔孙叩其所学则实能贯穿古今经术而折衷

之文笔亦雅洁不类吴下词章之士因是得知君之尊

公真崖先生自年三十后即谢制举业闭关读书不求

知于当世课其子以古学葢今年八十矣而手未尝释

书嗟乎昔欧苏两文忠公之称刘道原必溯其匡庐先

生之美葢弟子之圭臬有自来也太常诸公之明德其

益远矣君之来也

国家方有事于大科内阁学士嘉兴吴公以君荐予颇

以君文章矜愼不苟落笔几几有含毫腐颖之风或不

宜于

临轩急就之试而君果以奏赋至夜分不及成诗而出

士之得遇与否固各有命存乎其闲其可传与否则又

不系是也今君以明发之怀欲归为真崖先生称觞束

脩所入足以当三簠力耕所馀足以充南陔之兰穆然

不愧为淸门之后固足以浮一大匏者欤况夫杖履岿

然神明如故君以其新知之培养者进而质之当更有

得也君之行赠予以先世家集而索一言以为赠余因

书此以贻之

  送沈萩林之蔚州引

吾友仁和诗人沈君萩林其骨相臞臞负淸气嗜读书

家所藏宋元诸椠最富萩林沈酣其中而见之于文词

者诗为多当康熙中叶盐官查氏之诗连袂成帷掉鞅

馆阁其气力呼吸足以鼓动一时后进萩林之尊公文

昌君为声山詹事爱婿遂徙宅焉萩林入奉庭诰岀与

查田查浦诸舅氏游凡其门墙闲高弟或有不能尽窥

之窔奥萩林无不倾筐倒庋而得之小生曲学争求梯

接犹恐不得自前葢一时膏𥹭之资地然也詹事下世

文昌牵丝作令查田诸老既已相继归里而风波骤起

门戸荡析文昌亦横遭吏议萩林崎岖患难者数年惊

魂虽定而家已中落藏书星散再入京师追溯风流故

态不可复得枯菀之殊令人不能不感嘅系之然吾读

萩林之诗舂容闲淡初无哀怨之音其于友朋交好之

谊尢致意焉萩林真不愧为诗人者也岁在丙辰萩林

父丧服阕贫不能自支入京试北闱又不售将为蔚州

之游而索一言于予以自广嗟乎萩林能以诗嗣其舅

氏得如山谷之有师川诸子虽以此没世可也又遑恤

乎其穷







鲒埼亭集外编卷二十六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