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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都雍总说

汉、隋、唐皆都渭南,虽位置稍有迁改而相去不腧二三十里,尚易考矣。若夫周、秦两世,自初兴以至迁灭,屡东屡西,不常厥邑。若但循世次地望泛而言之,则先后纷纭,亦与散在史册无异。予于是立渭为经,而取两代都地随列渭旁,人能并渭以推其方,而关雍地望如指诸掌矣。 渭之源出陇西鸟鼠同穴山,稍东则受秦水。秦水者,天水郡水也。秦始封在此也,故曰西陲也。又东则大散关水入之。又东为陈仓县,秦文公于此得宝鸡,故又为宝鸡县也。及至武功县则受斜水矣。褒、斜二水介衙岭而分南北。此之斜水即二水之北派也。斜迳武功而东入于渭也。又东为斄县,即后稷始封之斄。斄即邰也,所谓“有邰家室“者是也。又东迳雍县(风翔府天兴县),秦惠公之故居祈年、橐泉皆在是也。又东为雍县城南,则秦德公居焉。秦、汉五峙皆在其地也(五峙详在后)。又东合漆水为岐水。太王立都渭北而兼跨周原,故合两地而称岐周也(详见周都岐周下)。又东迳槐里县,南即周懿王所都也。古名犬丘,则为畜牧之地耳。至秦,改名废丘,以示周世不复兴也。项羽所立三秦,此为雍王章邯之国也。废丘对东则涝水自此入渭矣。而秦之上林,包涝水而对废丘,故《水经》谓为上林故地也。其曰故者,秦旧也,以别于汉武之所广也。渭又东则受沣水。沣旁即周文王所都也。又东北行,则汉便门桥横亘其上,此时渭方自西南来,未全折东,故便门桥得以横绝而径达兴平也(武帝造茂陵于兴平。兴平即废丘、槐里也。此桥趋茂陵为便也)。又东则为鄗水,镐即周武王之都。盖与丰都东西对立也。又东迳磁石门者,阿房之西门也(见《水经》)。又自此门,始与阿房南北相对。故知此门当在阿房之西,不当在阿房之北也。又东迳汉渭城之南,即秦咸阳矣(唐咸阳县在秦都西三十馀里)。秦之咸阳,孝公所都也,在汉长安西北角。故《汉书》纪高帝、项羽自霸上而入秦都昔曰“西上咸阳”也。唯《元和志》则曰“正东维南”,是为雍州则东多南少也。《志》盖审言其详也(并用《水经》,参以它证)。汉都长安,其城在渭之南而咸阳之东南也。隋都亦在长安,实汉城东南十三里。隋文名其城为大兴城。唐高祖因之,遂以为都。凡其宫朝城市,悉用隋旧第稍更易故名而已。唐之都城,先统于雍州京兆府,最后始名上都也。高宗时,于大兴城之北东别建大明宫。故号东内,而大兴城遂名西内也,西内即唐太极宫也。别有兴庆宫,在太极东南角,又名南内也。

总叙雍

《禹贡》:黑水西河惟雍州。言雍州之境西南则包黑水,而东距冀河也。冀河,龙门河也。尧都冀州,龙门河正在其西,故曰西河也(详见《禹贡论》)。黑水远矣。在唐为歇律以及交广皆是。若流沙,财又出葱岭之西也。予之此录,专以五代帝都为言。凡五代帝都,其在《禹贡》雍州之境才十之二三耳。而予全举雍名者,如尧都平阳而遂该括全冀,名以冀方非失实也。秦尝名其都为雍县,唐尝名其州为雍州,皆本《禹贡》也。雍,壅也,四面有山壅塞为固也。

关中

潘岳《关中记》曰:“秦,西以陇关为限,东以函谷为界。二关之间,是为关中。”此说未尽也。函关固秦所立矣,而凤州之散关(周尹喜尝为令),陇西之陇关,商州之武关,原州之萧关,蓝田之蛲关(蓝田县即蓝关也),其名皆已先秦而出。秦又自命其国土以为关中,则凡地在四关之内者,皆当系关以为之名也。若专指函谷一关,则不该矣。故颜氏注《高纪》曰:“自函谷关以西总名关中”,而徐广注项羽“关塞”之语曰:“东函谷,南武关,西散关,北萧关”,其说是也。其他如大震关之在陇州,瓦亭关之在原州,骆谷关之在周至,子午关之在长安,蒲津关之在同州,华阳关之在洋州,虽建置皆在秦后,至其设险守国而命之为关,则凡此数者,皆当在数也。故潘岳所记,不如颜、徐二说之该也。曰其关者,培土束隘,中立之门。晨启而暮闭之也。孟尝君诈为鸡鸣以误关开门开,乃始得出。高祖不纳它军,已而英布攻破之。汉世函关门牡又尝飞而它逸,则固明有扉阖。而夫形容关门之状者,至曰天形如疋练,则其规制可见矣,不与壁垒同为一制也。终军入关得裂帛,问此何为,曰:“为愎传,”愎传者,回时以半帛合符为信也。然则初从此关得帛而入,他日出关,又持此帛为验。则是原自东入者,不容西出也耶?

三辅创置

《三辅黄图》曰:“三辅者,主爵中尉及左右内史。武帝改曰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地理志》:武帝建元六年置左右内史),共治长安中。是为三辅郡,皆有都尉。”又曰:“京兆在故城南冠里,冯翊在故城内、太上皇庙西,扶风在夕阳街北。此其廨治之所也。至《百官表》颜师古注引《黄图》则曰:“长安以东为京兆,以北为左冯翊,渭城以西为右扶风,则三辅分境之详也。武帝展拓上林,东方朔曰:“如天不为变,则三辅之地尽可为苑,何必周至、户杜乎?”按朔所谏,尚在建元年中,而三辅立名乃在六年。朔不应得以预言,此必史家追为之辞也。师古曰“中尉及左右内史,则为三辅”,不必京兆、冯翊、扶风,此说盖强加护饰焉耳。即颜序自谓“不肯攻击本文”者,皆此类也。唐通以关内道为畿内,而中置京兆府,立尹以治之。城中立两县,自太极宫前、朱雀门外至启夏门内,中分通衢以为县境。其东则隶万年而西隶长安,亦仿汉也。

《三辅黄图》

今世所传《三辅黄图》,叙载汉制特详,最为要书。而其间有与正史不合者,如武帝思子宫在湖。湖,渭南也;万岁宫在汾阴,汾阴,河东也。而《图》皆以其宫录诸甘泉。甘泉自在渭北,此非明误耶?甘泉有三,惟户之甘则与湖县俱在渭南,而户之与湖,中隔都城,不相附缀,则其误晓然矣。其次,晋灼所引谓为《黄图》者,多今书所无。虽今书亦自明引某说本诸旧图也,则今书固非古书矣。于是渐台、彪池、高庙元始,祭社稷仪,今书皆明言祖本旧图也。又有引颜师古语为据者,师古,唐人也。汉世安得预引而言之?又尝命槐里为兴平。兴平之名乃唐至德二年所改,又在肃宗时也。然则今图盖唐人增续成之,初非亲生汉时目击汉事者也。故随事必当立辨,不可谓其名古而不敢置议也。

《唐六典》

唐世制度凡最皆在《六典》。或云书成不尝颁用。今按《会要》,则牛僧孺奏升谏议为三品,用《六典》也,贞元二年,定着朝班次序,每班以尚书省官为首,用《六典》也。又其年窦参论祠祭当以监察莅之,亦援《六典》也。此类殆不胜述,何以遂言不尝颁用也?草制之官每入院,必首索《六典》,则时制尽在焉故也。其书盖张九龄之所上,而李林甫之所注。今其卷首直冠林甫之名而九龄如无预,惟《会要》能盲其以,曰开元二十七年中书令张九龄所上,则其书成于九龄为相之日矣。然于其间有异,九龄二十三年已罢中书令,而林甫代为之,则注成而上或在二十七年,而书之进御当在二十四年也。

《长安志》

《长安志》者,本朝宋敏求所著也。古有《长安记》矣,至此改“记”为“志”,明非一书也。宋氏家多书,如《宫阙记》、《宫阙疏》、《关中记》、《庙记》、《三辅黄图》、《三辅旧事》,皆所采据矣。而制度因革则多本诸《图经》,《图经》又皆本之梁载言《十道志》也,李吉甫《元阳志》比宋“志”则差略。然宋氏专记关雍,而关雍之在《元和志》仅居百一,其详略自当不侔也。凡求关雍曲折者,宋之此“志”引类相从,最为明悉。然而细细较之,亦不免时有驳复也。且如曲台,既入未央,而又入诸三雍,是分一为二矣。长门宫在都城之外、长门亭畔,而列诸长信宫内则失其位置矣。诸如此类,岂可苟随无所可否也?况宫殿苑囿也者,又多空存其名,中不著事,则亦无可寻绎矣。 予之此录,采用宋“志”为多。若其有凡最而无事实则亦不敢辄削,今姑序列其总,如一宫一苑,第书某宫何在,某苑何属,错列以成一图,使人可以按方求地,而其中馆殿池籞,须因事可以发挥,则别主正史而附旁言,以究其说。虽有据而直列古书,本文无可辨正,则亦不以入录,恐其赘也。

五代城苑宫殿

吕图阁图

元丰三年,吕大防知永兴军,检按长安都邑、城市、宫殿故基,立为之图。凡唐世邑屋宫苑至此时已自不存,特其山水、地望悉是亲见,今故本而言之,若与古记不合,亦加订正。其称阁图者,即绍兴秘书省本也。

邰(不窟城)

后稷都邰(邰与斄同),在京兆府武功县。县距唐都之西140里(已后凡云府者,皆唐都京兆府也。夫唐府不容,可该历代矣。然而汉都在长安乡,唐都在龙首原。各以时语名之,本无定号。今既本元和郡县以言古事,必主唐制,乃有的地可求。它皆仿此)。后稷始封于邰。《诗》曰“有邰家室”是也。《元和志》曰邰“在渭水之南”、汉郡县地也县西南二十二里有故斄城,又有后稷祠、姜原祠。其裔孙不窟奔于戎狄。唐庆州东南三里有不窟城,盖庆州古为夷狄所据也。

公刘自庆州徙都于邠。邠州新平县即其地也。在唐都西北三百里。汉《匈奴传》曰:“夏道衰,公刘失其稷官变于西戎,邑于豳。”师古曰“今豳州是其地也”。凡《笃公刘》一诗所叙龋勰治屋,积食除戎以立久计者,皆此邠也。至太王为狄所侵,不忍用人于刃,则避邠而去,转至岐下也。邠、豳字同。孟子之叙去邠,不用豳字。开元十三年,概改古文以为今文。又特诏书豳为邠。故豳为唐邠州也。

自邠迁岐

邠州在岐州西北二百五十馀里,而邠南一百三十里是为奉天县。有梁山焉。秦始皇之梁山宫,正在其地,即太王去邠所腧之梁山也,非《禹贡》治梁及岐之梁山矣。渭水在梁山之南,循水之西而上,可以达岐。故《诗》谓率西水浒至于岐下也。古皆乘车,此曰走马,恐此时或已变乘为骑也。晨即走马西上,不暇驾车,足以见其避狄之际迫遽甚矣。太王既已至岐,则遂营宫室、殖材木、全富庶,教皆有规摹矣。王季从而凭效焉,故《诗》曰:帝作邦作对,自太伯王季。《书》曰:太王肇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勋。盖周之王业始于太王而成于文王。故《易》谓“王用享于岐山”,而《诗》谓“文王之兴,本由太王” 也,天作之。《诗》曰“太王荒之,文王康之”,亦皆主太王以言创垂也。文王之在岐也,有𬸚𬸦来鸣其地,周人以为已瑞,故岐山县之山名凤凰堆也。孔子恨其生之不辰,故曰:“凤鸟不至,吾已矣夫。”而周公亦曰“苟造德不降我,则鸣鸟不闻。”矧曰其有能格,然则周人信,尝以凤为瑞矣。顾黄霸以鹖鸟为神雀,马德儒以孔雀为文鸾,则欺罔耳。然而巢阿阁、仪九韶,固足以表盛治,而夏商无之,亦不害其为帝王也。则有凤固不必谤,而无凤亦不为阙也。帝皇之世,河洛皆出图书,而商周无之,岂以不足为劣也。

岐州岐山岐水

太王都岐周,岐周在凤翔府西五十里。凤翔府东至唐都三百一十里。是岐周之地在唐都西三百六十里也。渭水至雍州岐阳县(即汉之杜阳县),与漆水、杜水,三者合会于一,而岐水本名未改,故仍称岐水也。岐水之北有岐山焉,太王所邑也。邑在岐水之北、岐山之南。古语山南为阳,水北为阳。故《诗》曰“居岐之阳,在渭之将”。而后世又名其地以为岐阳也,盖山水皆可名阳也。岐水之南有周原焉。《诗》谓“周原朊朊,堇荼如饴”者是也。太王初基,必以岐山之下地差狭小,不能容众,故跨渭而南,兼据周原,以广其聚也。后稷初封于邰,至此始改号周。故《孟子》曰:“文王生于岐周也。”文王之生既在岐周,则自太王以及王季,皆居岐周,不尝它徙也。《水经》曰:“岐水又南五十里,有邵亭。”邵亭者,邵公采邑也。又有周城。周城者,周公采邑也。皆文王时所封建也。文王必尝得命于商也。

丰(毕郢)

文王都丰,在户县。县在府西南六十五里。《长安志》曰:“沣水出终南山沣谷。”自户县东行至咸阳而向北以入于渭。《禹贡》谓“导渭而东,会于丰” 者,其水派然也。《史记》曰:文王伐崇侯虎而作丰邑。崇国在秦晋之间,盖龙门河之西也。伐崇之后,自岐迁都于丰,故沣水之西有丰宫也。《长安志》曰:“其宫今在户县。灵台、灵沼、灵囿,皆属其地也。”台、沼、囿,诗人皆尝颂其灵矣,而不载其制,今无可考。独灵台遗址至贞观尚在,故魏王泰《括地志》曰:“辟雍、灵沼,今悉无复处,惟灵台孤立,高二丈,周回一百二十步也。《诗》曰:“沣水东注,维禹之绩。”沣源发南而其末流投北入渭,未尝东也。其曰:“东注”者,渭正流东,沣已入渭则遂与之俱东也。《书》曰:“泾属渭,汭漆沮”。既从沣水攸同,非漆沮先已入渭而沣水始与之同也。皆要其首末而概为若言也。武王继文,虽改邑于镐,而丰宫原不移徙。每遇大事,如伐商作洛之类,皆步自宗周而往,以其事告于丰庙,不敢专也。鄗在丰东二十五里,故既可步往,又可朝发而即至也(徐广《三辅决录》)。《左传》曰:“康有丰宫之朝”,则康王虽仍都镐,而其受朝仍在丰地。是亦循武王宗丰之意也。《元和志》、《长安志》皆谓王季迁都栎阳,此其说本出《周书》也。曰“惟王季宅于程。”程在安陵北(安陵,惠帝陵,在咸阳县东)。或者以“程”为“郢”,又近栎阳,故有王季改都之说。然《孟子》明曰“文王生于岐周,卒于毕郢”。若王季既已去郢,则文王之生安得而在岐周也。其曰“卒于毕郢”,却恐文王之没适在毕郢,则不可知也。周公在丰将没,欲葬成。周公薨,成王葬于毕。孔安国曰“成王不敢臣周公,故使近文武之墓。墓在毕也。”以事揣之,文王之卒在毕,故葬亦在毕也。毕、郢连称,必是同在一地。或者因以郢为文都,恐未然也。

《长安志》曰:“镐水出镐池”,在长安县西北十八里。《水经注》曰:“镐水上承镐池于昆明池北。”武王自丰徙都于镐,相去二十五里。《诗》曰“考卜维王,宅是镐京,惟龟正之,武王成之。”又曰:“武王能广文王之声,卒其伐功,周之大统,至镐而集,天下宗之”。故镐京又名宗周也。诸家皆言自汉武帝穿昆明后,镐京故基沦入于池,无复可究。独梁载言《十道志》曰:镐池一名元址,在昆明池北,始皇毁之。”《诗》曰:“彪池北流,浸彼稻田”,则似别有一池名彪,故《水经》曰:“鄗水北流,与彪池合”也。若毛公所传则异矣。曰:“彪,流浪也,而世传以为水名。”盖疑不当有镐池而又有彪池也。华阴道中山鬼反璧曰:“以遗镐池君”者,指武王都镐而言之。盖借伐纣之义以警秦也。

秦都世次

《史记,秦纪》:“舜赐柏翳姓为赢氏,在西戎,保西陲。其后造父为同穆王御封赵城,为赵氏。非子居犬丘。周孝王使主马于汧渭之间,马大蕃息,逐邑之秦(徐广曰:今天水陇西县秦亭也)。至周宣王时,秦仲始大有车马礼乐,既而为西戎所杀。其子破戎有功,遂并大骆地及犬丘(即废丘槐里县),封为西陲大夫。及周幽王为犬戎所弑,襄公救难有功,平王避戎,东徙洛邑,遂举岐以西封爵襄公。襄公立西峙,伐戎,至岐而卒,文公居岐为鄜峙(徐广曰:鄜县属冯翊),收周馀民而有之,其疆土至岐,遂以其地献周。得陈宝(在凤翔宝鸡县)。宁公徙居平阳(徐广曰:郡之平阳亭)。德公居雍城(雍,唐之风翔府天兴县,东至唐都三百一十里。徐广曰:今县在扶风)。献公城栎阳,徙都之。孝公作为咸阳,筑冀阙而都焉。地在渭北,而其方则长乐宫西北也。 献公四年,为周烈王之二年。是时孝公已生。周太史儋见献公曰:“始周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载复合。十七载而霸王出。”韦昭曰:周封秦为始,则谓秦仲也。五百岁谓从秦仲至孝公强大,显王致霸,与之亲合也。徐广曰:从此后十七年而秦昭王立。阚胭曰:“谓昭武王霸,至始皇而王天下。”

秦宫杂名

秦先世居邑数迁,故其宫殿散在关中者多。固尝居之不皆可以名为离宫也。文王萯阳宫在户县。昭王棫阳宫在岐州扶风。 文王西垂(不知何属)。 武公平阳宫在华山下。橐泉宫、祈年观在雍县(或云一宫。《水经》有辨在后)。 太后虢宫在岐州虢县。《庙记》曰在城外。始皇《本纪》谓在雍也。步高宫、步寿宫皆在新丰。长杨宫、射熊馆、青梧观、五柞观皆在周至(《黄图》)。 襄王芷阳宫在霸上(《水经》)。

祈年宫(囊泉宫穆公墓)

郦道元注《水经》曰:“雍县中牢井(牢音劳,与牢同),秦惠公之故居所谓祈年宫也。孝公又谓之橐泉宫。”据郦此言,则是惠公所都雍县有祈年,至孝公命为橐泉。名虽两出,其实一宫也。郦又按《地理志》知其地皆属雍县。又引崔骃之言曰:“穆公冢在橐泉宫祈年观下。”又从而辨正其失曰:“刘向固言穆公葬无丘垄处矣,惠公、孝公并是穆公继世之君,子孙无由起宫于祖宗之坟陵也。”以是推之,知二证之非实也。予推郦此言,则是祈年、橐泉皆在惠公雍都,而亦不知何人所建。独《汉书》曰,祈年宫惠公所起也。《黄图》“祈”为“蕲”,且曰穆公所造。《庙记》曰宫在城外,而《始皇本纪》则曰在雍。皆以世远难究其的也。

咸阳

秦都咸阳,在府西微北四十里。本杜县地也。至唐,咸阳县则在秦都之西二十二里。名虽袭秦,地非故处矣。古语:“山南曰阳,水北曰阳。”阳,日也。日出天东,躔景斜射,凡山之南面,水之北厓皆先受照。故山以南为阳,水以北为阳。秦之所都,若概举其凡,则在九峻诸山之南、渭水之北,名为咸阳,其不爽矣。若细细推求,则秦之朝宫苑殿固在渭北,而秦都实跨渭水。跨渭则兼据渭南,不得名为咸阳矣。《史记》、《黄图》、《元和志》皆曰始皇都咸阳,引渭水贯都,以象天汉,横桥南度,以法牵牛。此既可见渭之兼在都南矣,而犹谓山水皆阳者,本秦之朝市宫苑多在渭北而总命名以此也。于是,《史记》、《水经》凡序长乐,悉以其地系之咸阳,而于甘泉、阿房亦自明命以为咸阳之前殿也,则咸阳之名又尝兼腧渭南也。此又不可不知也。

冀阙

孝公改都咸阳,筑冀阙。其曰阙者,必古象魏矣。而何以标名为冀也?按《史记》孝公十一年,卫鞅围安邑,降之。十二年作冀阙。冀者,冀州也。安邑即冀州之邑也。冀之为州,尧、舜、禹皆尝都焉。今此孝公已得冀州而作冀阙,其必仿古阙存者而创立此名也。秦之诸君皆尝非古以自是矣,而始皇之都南跨渭水者,亦慕文武之丰镐也,则冀阙之名、之制,或亦仿古为之也。《秦本纪》曰:“秦每破诸侯,写仿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则冀阙也者,亦其写仿宫室之一欤?

渭北宫殿

孝公都咸阳而始皇因之。初时所造宫室多在渭北。每破侯国,即写仿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徐广曰:在长安西北。汉武帝时别名渭城叛,即九幔诸山麓也),以所得美人、锺鼓以充之。至《三辅黄图》则曰,秦每破诸侯,撤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则恐无此理也。诸侯宫室,绝有远者,如燕如楚,地迂水逆,岂其可以撤移,使之入关也?若曰写仿为之,则有理矣。如兼六国车乘而大驾遂为八十乘是其所得写仿者也。故当以《史记》为正也。 贾山曰:“秦起咸阳而西至雍,离宫三百,锺鼓帷帐不移而具。”后及汉世,宫在渭北而存者,唯兰池、林光、梁山为最显,而望夷、云阁亦皆不存,则必为项羽所火矣。

阿房(一)

始皇既并天下,狭小先王宫庭,三十五年,别渡渭南,立上林苑,中建阿房。阿房也者,名其用则曰朝宫;名其方则曰前殿;言其高广之制则曰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庭中可容十万人。记其绵亘则阁道八十里直抵骊山。人行桥上,车行桥下也。然而名为朝宫,而朝者来自何方,则所不载,独有磁石门者,以磁石垒门,期以吸胁胡人隐刃,名曰却胡门。此即北入之门矣。审求其地,则在镐水趋渭之处。故《水经》主汉城而命其方则曰此阿房之西门矣。若自主阿房而命之,则当曰北门也。《黄图》曰:“宫,秦惠文王所造。”《史记》直云始皇也。然考首末,则始皇之世尚未竟功也。二世曰先帝为咸阳,故廷小,故营阿房为室堂,未就,会上崩,罢其作者,复土骊山。骊山事大毕,阿房弗就。则是章先帝举事过也,复作阿房宫,如始皇计。二世既复举役,而周章百万之军已至戏水,乃赦骊山徒,使往击之。此时始皇陵既已复土,则骊山所发之徒乃其留治阿房者也。则是胜、广已乱而阿房之堂室未竟也。至于阿房名义,则史无明载。《黄图》、《汉书》又有阿城之名与之杂出。师古曰:“言殿之四阿皆为房也。”《长安志》曰:“一说大陵。曰阿,言其殿高,若于山阿为房也。”又曰:“以其近咸阳,未有名,故且号阿旁。阿,近也。”《史记》曰:“阿房未成,宫成欲更择令名名之,故天下谓之阿房宫。”此数说者,皆无定指。予独谓以《史记》之说为近也。二世固曰:“先帝营阿房,室堂未成,则四旁有殿,已立址而未有堂室也。夫廊庑则内拱堂室者也,室堂则中乎廊庑者也。为如许大宫而总名以房,则是室堂未就,名又未立,姑以房名也。则《史记》谓宫成而别择令名者,语与事合也。夫四阿皆已为房,而中无室堂,则八十里阁道是谓四阿之房矣。约其命役先后,则其序亦略可言也。末为屋,先为城。城成而人呼名阿城也。城始为廊庑而未暇立殿。故终名阿房,皆纪实也。《东方朔传》释阿城者曰:“秦阿房宫,墙壁崇广,妙俗呼阿城也。”《长安志》曰:“阿房三面有墙,南面无墙,周五十里崇八尺。此即阿房屋已不存而馀墙尚存者也。汉吾丘寿王举籍阿城以南入之上林。”则又单称阿城,不言阿房,是或楚火后屋不存而城在也。唐高祖初龋荬安,太宗自阿城入。则阿城也者,久已转为地名矣。

阿房(二)

杜牧赋阿房,其意远,其辞丽。吴武陵至以王佐誉之。今用秦事参考,则其所赋可疑者多。其叙宫宇之盛曰“覆压三百馀里,隔离天日”。按《始皇纪》作阿房在三十五年,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据地里而约计之。自渭水而南直抵南山,仅可百许里。若从东西横计之,则自户杜以至沪水亦无百里,安得盖覆三百馀里也?及其叙妃嫔之盛,则曰:“王子皇孙,辇来于秦,为秦宫人,有不可得见者三十六年”。此又误也。始皇立二十六年初并六国,则二十五年前未能尽致侯国子女也。安得三十六年不见御幸也耶?按《本纪》曰,秦每破诸侯,写仿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即渭城也),南临渭。自雍门以东至泾渭.殿屋复道,周阁相属。所得诸侯美人锺鼓以充入之,则宫室嫔御之盛,如《赋》所言,乃渭北宫宇中事,非阿房也。阿房终始皇之世,未尝讫役。工徒之多至数万人,二世取之以供骊山。未几,周章军至戏,则又取此役徒以充战士。则是歌台舞榭元末落成,宫人未尝得居也。安得有脂水可弃而涨渭以腻也?其曰 “上可坐万人,下可建立五丈旗”者,乃其立模期使及此,而始皇未尝于此受朝也,则可以知其初抚未究也。而牧皆援渭北所载以实渭南,岂非误欤。

龙首山龙首原

汉长安城在龙首山上,周丰镐之东北也。龙首山来自樊川。其初由南向北,行至渭滨,乃始折转向东。汉之未央,据其折东高处以为之基。地形既高,故宫基不假累筑,直出长安城上。张衡《西京赋》曰:“疏龙首以抗殿”。抗者,引而高之之谓也。《水经》、《关中记》及《三秦记》所载形势略同,且曰:“此山长六十里,头入渭水,尾达樊川。头高二十丈,尾渐下,可六七丈,色赤。旧传有黑龙从南山出,饮渭水。其行道因行成迹也。”用此推之,则此山并渭折东之地高于初出樊川时也。汉世既据其上立未央宫矣,而其山势尚且东趋。亦皆高出于地。唐大明宫又遂据其趋东之陇以为之址,故正殿之名含元者,高于平地至四十尺也。若夫此山方发樊川而未及折东也,其北行之势垂阪东下,以为平原,是为龙首原也(其分支为六,坡处约在汉长安城南)。原有六坡,隐起平地。隋文帝包据六坡以为都城,名曰大兴,以其正殿亦名大兴。大兴殿所据,即其东垂之坡:自北而南第二坡也(详见六坡)。从平地言之,则坡陁而高,然不能贯山以为之高,是故命其原以为龙道原也(见《六典》)。 唐高祖、太宗建都,因隋之旧,无所改创,特取宫基故名而易之耳。至高宗已染风瘅,恶太极宫下湿,遂迁据东北角龙首山上,别为大明一宫。自丹凤门北,则有含元殿。又北则有宣政殿。又北则有紫宸殿。此三殿者,南北相遝,皆在山上。至紫宸又北而为蓬莱,则山势尽矣。故可引水以为蓬莱山池也。此其大略也(含元殿前丹风门已在平地。含元、宣政,紫宸则在山上。蓬莱殿必在山北平地。详在金銮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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