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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当日达特安在法场跟到这里的那个人,原是毛唐,不过达特安不认得他。这个人一进了这间屋子,就把面具同假须脱下来,随即上楼。楼上点一个灯,书桌边坐着一个人写信,这写信的就是克林维勒。

原来这个革命党魁,有好几处的秘密房子,除非是极亲信的人,他不让他晓得的。毛唐进来的时候,克林维勒说道:“毛唐,你来迟了。”毛唐道:“我要看到末了,故此来迟。”克林维勒道:“我倒想不到你这样喜欢看热闹。”毛唐道:“你的仇人倒地,我是喜欢看的,但是大将军今天自己倒不在白宫。”克林维勒道:“是的。”停了一会,毛唐问道:“你听见详细情形了么?”克林维勒道:“我今天一天都在这里,却没听见什么。我只听见有人要救王上。”毛唐道:“你也晓得么?”克林维勒道:“这倒没甚要紧。我听说四个人改扮工人模样,要救王上出监,在格林地方上船。”毛唐道:“大将军既已晓昨这种消息,为什么整天在这里,不亲自出去想点法子,去拦阻这件事?”克林维勒道:“我一点也不着急。你怎么晓得?我不是已经设了法?”毛唐道:“万一那四个人果然得手……”克林维勒道:“我原盼望他们得手。”毛唐道:“我以为大将军的意思是要查理死了,不然,英国是不会太平的。”克林维勒道:“我现在还是这样想。不过我宁愿他在别处死,不愿他死在杀人台上。”毛唐道:“大将军是什么意思?”克林维勒微笑不答。

毛唐说道:“大将军恕罪。我不过是个政事科的小学生,我很要同先生学点本事。”克林维勒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他逃走了,人家都要说,按法律论,查理是该死的。不过我有怜悯之意,让他逃了。”毛唐道:“万一他果然逃了怎么样?”克林维勒道:“他万不能逃脱的。”毛唐道:“为什么不定逃不脱?”克林维勒道:“我有了布置,防范在先。”毛唐问道:“大将军可晓得,要救王上的那四个人是谁?”克林维勒道:“是四个法国人。两个是马萨林派来的专使;那两个是英后派来送信给王上的。”毛唐道:“你看是马萨林叫他们救王上的么?”克林维勒道:“也许是的,不过他们是一定不认的。”毛唐道:“你看他不肯认么?”克林维勒道:“因为他们并没办成。”毛唐道:“大将军原应许我,把那两个人交给我。现在他们四个人,扰乱我们的国事,请你把四个人都交给我办。”克林维勒道:“你喜欢怎么就怎么办。”毛唐点头,满脸喜色。

克林维勒不让他道谢,先问他道:“我们还是谈查理的事,那时人群里有人叫喊么?”毛唐道:“没得什么人喊,只有喊克林维勒万岁的。”克林维勒问道:“你站在什么地方?”毛唐脸上很不自在,拿眼看大将军,看他晓得多少,但是克林维勒脸上一点也不露。毛唐答道:“我站的地主,又看得见,又听得见。”这个时候掉过来是克林维勒留心看毛唐,也看不出一点什么。克林维勒说道:“我听说,那个临时替代刽子手本事很好,杀人的本事是个大行家。”

毛唐想起克林维勒才说出后来详细的情形,这才晓得,杀人的时候,克林维勒自己也在场,不过躲起来,没人看见。毛唐神色不变的答道:“是的,一杀就杀了。”克林维勒道:“看起来,这个人许是极在行的一个刽子手。”毛唐道:“你看是的么?”克林维勒道:“为什么不是的。”毛唐道:“那个人倒不象是个刽子手。”克林维勒道:“若不是个刽子手,谁肯去干这种事?”毛唐道:“那个人也许是查理的仇人,故此报仇。也许那个人原是个上等人,因为恨王上,恐怕他逃了,故此戴了面具,拿了斧子去杀他,不算是当刽子手,算是天叫他去报仇。”克林维勒道:“这也许有的。”毛唐道:“倘若果有其事,难道你加那个人的罪名么?”克林维勒道:“我不问他的罪,将来有上帝问他的罪。”毛唐道:“万一大将军晓得这个人,……”克林维勒道:“我原不晓得这个人,我也不愿意晓得这个人。查理定了罪之后,杀他的是把斧子,不是个人。”毛唐道:“虽然怎么说,倘若不是那个戴面具的人,查理是要逃脱的。”

克林维勒微笑,毛唐说道:“是你说的,有人要救他,同他逃走。”克林维勒道:“是的。他逃走了,就在克林地方上船,那四个法国人陪他。但是你要晓得,那条船上有我四个人,还有四桶火药。开到大洋的时候,我的四个人先下舢板。你是个聪明人,以后的事不用我告诉你了。”毛唐道:“是的。在船上用火药轰他们,是一网打尽了。”克林维勒道:“可不是!斧子办不到的,火药可以办到。查理是同一样死,人家只说,查理虽然幸逃法网,逃不了天戮。我们只算是定罪的官,上帝是正法的人。我们这样一条妙计,不料倒让那个戴面具的人弄坏了。你就晓得,我不愿意晓得那个人。他也许是一番美意,但是我却并不感激他。”毛唐答道:“大将军算无遗计,我们都不及你。要把船轰了,这个法子真是不错。”克林维勒说道:“现在不必再谈这件事了。凡是政策都要有效果才算是妙策,没得效果的虽好也无用。毛唐,你今晚就到格林地方找那闪电(译注:船名)的船主,拿一条四角打结的手巾给他看,你就分付那几个水手上岸,把火药送回库里,除非……”毛唐听了,两眼冒火,问道:“除非什么?”克林维勒道:“除非你要用那条船报私仇。”

毛唐道:“我的爵爷,你真是个天生最聪明的人,什么事你都知道。”克林维勒道:“你喊我么?我们私下里谈,原不要紧,不过你当着清静教人面前,千万不要这样称呼。”毛唐道:“不久你就要得这个爵位。”克林维勒道:“我原是这样想,不过时候还没到。”说完站起来,拿罩袍。毛唐道:“你就走么?”克林维勒道:“是的。我前晚在这里睡,昨晚也在这里睡。你晓得的,我从来不在一个地方连睡三夜的。”毛唐道:“你准我今晚的假么?”克林维勒道:“你如果要告假,我还可以准你明天的假。你总算是很替我出力,自然应该让你去办私事。”毛唐道:“谢谢你,我要做许多事。”

克林维勒正要出门,忽然掉转头来说道:“你身边有兵器么?”毛唐道:“我带了剑。”克林维勒道:“你没得卫队么?”毛唐道:“没有。”克林维勒道:“你不如同我一道走。”毛唐道:“谢谢了,我不在地道走,恐怕太耽搁时候误事。我不如从后门走罢。”克林维勒道:“也好。”说完,拿手按一个扣子,忽然从帷帐后开了一扇秘密门,克林维勒走了,那门随即关上。史书上说,凡是克林维勒住的房子,都有秘密门通一条地道。这条地道有二十多丈长,同一个花园相通。

且说吉利模在窗子往里看,正是这个时候,他认得是毛唐,吓的跌在地上。达特安先喊道:“毛唐么?这是上帝送到我们手上的。”颇图斯道:“这是无疑的了,让我们冲进去罢。”达特安道:“不然,我们先不要冲。我们一闹,就恐怕招许多人来。况且他陪着主将,恐怕随后还有铁甲军。吉利模,你站起来,向我这里来。”吉利模外面还是很镇静的,心里却是很生气走过来。达特安道:“吉利模,你再爬上窗子往里张,看他的主将还在房里没有?是要睡觉还是要出门?倘若他的主将还在里面,我们等他走了才动手。毛唐若是出来,我们在门外捉他;若是在房里,我们从窗子进房里捉他。”于是吉利模又爬上窗子。达特安道:“阿托士同阿拉密,你们两个人守那一个门口,我同颇图斯在这里。”达特安问吉利模道:“你看见他们么?”吉利模道:“只有他一个人在房里。”达特安道:“确实的么?”吉利模道:“是的。”达特安道:“我们并没看见那一个出来。”吉利模道:“许是他从前门出去了。”达特安问道:“他干什么?”吉利模道:“他穿上了罩袍,现在正穿手套?”

达特安对颇图斯说道:“你过来。”颇图斯拔出剑来,达特安道:“你先把剑收起来,还没到时候呢。他在我们掌握中了,不必着急。我们还要同他说话,这是阿们特那件事的下文。我只盼望他没儿子,我们只要把他杀了,就算断了种。”吉利模道:“不要响,他快出来了。他走到灯边,他把灯吹灭了,我什么也看不见了。”达特安道:“你跳下来,你跳下来!吉利、模果然跳下,因为地上铺的是雪,跳下来是没声响的。”达特安道:“你去告诉阿托士,他们站在门的两边把守,我同颇图斯如法在这里把守;如果他们捉住了,就拍手,我们在这里捉住了,也拍手。”吉利模走去传话。达特安道:“颇图斯,你藏起你的肩膀来。不要先让他看见你。”颇图斯道:“他许不打从这个门口出来。”达特安道:“不要响。”两个人身子紧靠著墙,随即听见下楼的脚步声。

毛唐推开一个小栅栏,往外看,看见外面无人,取出钥匙开门,站在台阶,同达特安面面相对,正想关门,被颇图斯拦住,颇图斯拍掌三声,阿托士、阿拉密两个人走过来,毛唐脸色变了,却是一声不响,也不喊救。达特安推他上楼。楼梯上点了一个小灯,达特安两眼看住毛唐的两手,毛唐不敢动。到得房门,达特安推开门,走进去,颇图斯把房里的灯点着。随后是阿托士、阿拉密两个人走进来,把房门锁上。达特安推一张椅子过来,对毛唐说道:“你先坐下!”毛唐先坐下,脸上虽然不是颜色,却还是镇静的。

阿拉密拿了三把椅子来,摆得离毛唐有一丈远,各人都坐下了。惟有阿托士一个人坐在房角,意思是只想做个旁观人。颇图斯坐在达特安的左边,阿拉密坐在右边。阿托士是很不安的,颇图斯是不耐烦,阿拉密咬牙切齿,很不安静,达特安神色一点都不变。毛唐先开口道:“我们彼此找来找去,找了许久,都找不着。好容易今天聚在一块,我们谈谈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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