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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马萨林为什么催达特安赶快回巴黎呢?其中却有个缘故。原来有一天晚上,宫里的人都安歇了。马萨林照常的去见王后,从守兵房前走过的时候,听见里头大声说话。他觉得奇怪,从门缝里一看,只看见几个亲兵说话,说得很热闹。有一个亲兵说道:“若是柯塞尔预料在先的,是一定要灵的。我虽然不认得他,我却听见人说,他不独善观星象,还会一点妖术呢。”有一个答道:“我的好朋友!你说话要小心,倘若你是他的好朋友,你这样说法就害了他了。”那人说道:“这是什么缘故呢?”那人答道:“人家就可以当他是个妖人,把他捉了。”那人道:“胡说!现在不比从前,不烧妖人了。”那人道:“也许是的。前几年,立殊理主教把格兰狄拿去烧。我那天值班,亲眼见烧的。”那人道:“是的。你却不晓得,格兰狄并不是个妖人,是个极有学问,极明白的人。他不是晓得未来之事;他不过晓得已往之事太多了,故此遇害的。”马萨林在门外听见这几句话,点点头,很以为然,在门外很耐烦的等。

一个亲兵说道:“柯塞尔许是个妖人,不过不应该先把他预料的事宣布出来。既经宣布在先,是难以灵验的。”一个人问道:“何以故?”那人答道:“这是很容易懂的。譬如我同你比剑,我预先告诉你,我先攻你右手,再攻你左手,难道你不去先防备我么?柯塞尔的事也是一样,他先宣布说,某日之前波孚公爵要越狱逃走。主教听见了,自然是要防备,使他逃不了。”另外一个人听见了,说道:“凡事都是有数的,是人都逃不得一个数字。倘若是数注定了,波孚公爵是要逃走的;随你主教费了多少事,波孚公爵还是逃得脱的。”

主教是意大利人,向来最好迷信的;听了这话,惊了一跳,推开房门进去。亲兵们都不响了。马萨林装出很和平的样子,问道:“诸位谈什么?我听见有人说波孚公爵逃走的话。”那一个不相信先知的答道:“大人!没有这事,波孚公爵现在还关在监牢。但是我的朋友说他将来要越狱逃走。”马萨林道:“你为什么说会逃走的话?”那亲兵对第一个先说起的人说道:“圣洛冷!你告诉大人罢。”圣洛冷说道:“我刚才同他们说,我听见有人告诉我,说是柯塞尔说的,随便怎样防守的严密,在平替歌节前,波孚公爵要越狱逃走的。”马萨林微笑说道:“这个柯塞尔,大约是个疯子。”圣洛冷答道:“倒不是个疯子,他曾以预料过许多事,后来都是验的。他所预料的,有一件是王后产太子;有一件是柯力尼同盖斯比剑,柯力尼被刺死了;第三件是帮主教将来升主教。果然,王后不独产太子,且产了两个;柯力尼果然被刺死了。”

马萨林道:“这两件倒验了。不过第三件还没验,帮主教还没升红衣主教。”圣洛冷答道:“不错的,将来一定验的。”马萨林微笑说道:“原来波孚公爵是要逃走的么?”圣洛冷道:“我是很相信的。倘若主教这个时候派我去做威英桑管监狱官,我一定要辞的。若是过了平替节再派我去,又当别论了。凡人有了深入不可拔的迷信,是最有力量的。他还可以运动极不迷信的人。”马萨林原是个好迷信的人,听了这番话,走开了,很不放心。那个亲兵靠住墙,说道:“这个老财迷,他装做不肯相信你的话,他是怕要花钱赏你通报消息。我晓得的,他回到房里,登时就要利用你的消息。

果然主教不去见王后了,到得自己房里,分付白那英去传巡警、侦探来问话。原来亲兵所说的那一番话,最动主教的心。波孚是关了五年,主教天天怕他逃走。波孚公爵是显理第四之孙,同路易第十四是兄弟行辈,现在还不到三十岁。主教晓得的,这个人不能关他一辈子的监;逃走出来,一定是要同主教作对的。主教因此许多缘故,更想了许多法子防他,还觉得不大放心,睡也睡不着。有时梦中惊醒,梦的是有人偷放了公爵。主教不放心,一早就打发人去打听。回来的人总说是公爵身体很好,天天赌钱,吃酒,唱歌,但是常说要报复的话。这一趟,他心里更着急。

明早白那英进房来,他就问道:“怎么样了,公爵逃走了么?”白那英道:“没逃走。巡警拉勒米来了,在外候见,请大人当面问他。”马萨林把枕头摆好,靠在上头,说道:“你叫他进来。”巡警官来了,这个人身子又高,又粗壮,脸上不清不楚的,没一点活气。马萨林犯了疑心,自言道:“这是个大呆子。”巡警官还站在门里,马萨林道:“你走上前来!”拉勒米走上前,主教道:“你晓得这里的人说什么?”拉勒米答道:“大人!我不晓得。”主教道:“谣言说,波孚公爵要越狱逃走,已经逃了,也是难说的。”拉勒米听了这话,当真呆了,说不出话来,后来慢慢想过来,以为主教说笑话。他两只眼不停的动,嘴张得很大。过了一会,实在支持不住了,大笑起来,笑得浑身发动,同害疟病一样。

马萨林看见了,心里暗中高兴,因为看见他当面大笑,虽然不恭敬,却是可以放心,犯人并没逃走。过了一会,拉勒米笑罢了,擦干眼睛,知道犯了规矩,说道:“逃走了?大人大约是忘记了,公爵是关在什么地方。”主教道:“我并没忘记,他是关在威英桑大牢里。”拉勒米说道:“是的。监房的墙有七尺来厚,窗子的铁条,比我的膀子还粗。”主教道:“墙虽然厚,有时候有耐性,是可以钻通的铁条虽粗,用时表的簧是可以锯作两半的。”拉勒米道:“大约大人不知道,天天有八个人看守他,四个在房里,四个在前房,时时刻刻都有人陪着的。”主教道:“他有时出房打球。”拉勒米道:“监里规矩,是许犯人顽耍的。如果大人不愿意的话,也可以不准他顽耍。”主教恐怕待得太严,犯人要想逃走。怀恨更深,说道:“这倒可以不必。不过我要晓得是谁陪他?”拉勒米道:“有时同值班的官顽,有时同我顽,有时同别的犯人顽。”主教道:“他不是常在墙关上顽么?”拉勒米道:“大人忘了墙头是什么样,墙头足有六丈多高。我很晓得,公爵不肯冒险从墙头上跳下来。”主教放了心,说道:“拉勒米!你心里是满意他……”拉勒米道:“除非公爵变做一只鸟,飞出去;不然,是万不能走的。”主教道:“虽然这样说,你们要小心,不可大意。因为从前波孚到威英桑的时候,同护卫的人说过,晓得有一天是要被禁的,故此预先想好了四十个逃走的法子。”拉勒米道:“如果他那四十个法子之中,有一个是可用的,他早已逃走了。”主教想道:“这个人原来还不十分呆。”

拉勒米又说道:“大人还要晓得,管监官是沙华尼,向来同公爵很反对的。”主教道:“是的。不过沙华尼不常在那里。”拉勒米道:“他走开了,有我。”主教道:“你走了呢?”拉勒米道:“我走开了,交代一个人,这个人也想做巡警官,我可以保他看守的很严密的。我找他来了不过三个礼拜。我只有一样不满意,他待犯人,待得太苛了。”马萨林道:“这个人是谁?”拉勒米道:“他叫吉利模。”主教道:“他从前是干什么的?”拉勒米道:“我听见说,他从前在外省当差,办错了一件事,不得了。我看他的意思还想当差,恢复名誉。”主教道:“谁荐与你的?”拉勒米道:“格兰蒙公爵总管荐的。”主教道:“这个人靠得住么?”拉勒米道:“很靠得住。”主教道:“不好说话么?”拉勒米道:“顶不好说话。初时我以为他是个哑巴。他从来不说话的,都是用手势叫人会意,是他的老主人教练他成这个样的。”主教道:“拉勒米!你可以告诉这个哑子,只要他好好的做,我就不追问他已往的事。你还可以告诉他,将来还可以穿号衣,还可以有钱吃酒。”

马萨林是好说不好做的,吉利模是好做不好说的,两个人正是相反。

主教又问波孚在监里饮食起居的事,拉勒米回得很好,主教听了很放心,叫他走了。

那时已是九点锺,主教装饰好了,去见王后,说明昨晚不能来的缘故。王后也是个好迷信的,也很怕波孚公爵。主教把拉勒米说的话,再述一遍,王后说道:“恨不得多找几个吉利模这样的人,去看守我们的仇人。”马萨林道:“耐烦些,不必着急。当下……”王后道:“当下怎么样?”主教道:“我预先防备。”主教当下果然写了一封信,叫达特安回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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