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二十 立斋先生文集
卷之二十一
作者:郑宗鲁
1835年
卷之二十二

答柳公晦徽文○乙亥

昨年枉顾,得于倾向之馀,所以慰涔寂、警昏愦者,实不浅鲜,而自别以来,声尘漠然,及此岁暮,尤不堪溯郁之怀。属奉递便惠墨,忙手披阅,如复对晤,且审彼时经履起居连胜,欣泻无已。

过此旬日,则便作七十九岁人矣,日间凡百,无非崦嵫光景,宁复有可道耶?

别纸所询,昏迷中略此奉答,而其言之果为中理,未可知。如其不当,切望驳示而俾改之也。

前托斋记,尚此因循,良愧不敏。然当俟早晩神气稍苏,奉副是计。拙诗之及于先迹,偶吟何足为轻重?而乃欲付刊如是,深庸愧缩。眩发只此不宣。

因其所发而遂明之所发,如见牛过阙等处可见,而朱子于克己,则云“若待其发动后克去,不亦晩乎?”此却言待发动而明之者,盖以发其蔽痼与克去私邪,自有不同。然愚意窃谓云云。

朱子两处所训,主意各异。又“因所发云云”与“待发动云云”,其言发字则虽同,而一是指善念而言,一是指私欲而言,是岂容合而看之者乎?于是而因字与待字所以下得之意,斯可以见矣。

来谕“窃谓”以下云云,说得固是。但此遂明之之明字,是兼知行而在其中,今却说得行一边去,而于知一边,略不及,是亦于《章句》本旨,为未尽合。幸更就上面详玩之如何?

主敬之说,朱子于或问,以三先生之说言之,而先儒之从而释之者,详矣。尝列书于座右,时或试其用力之方,则才整肃,便能收敛,才收敛,便觉主一,如此虽不用惺惺法,而似不患不为主敬之工。然用工不力,便自走作,走作之时,必须用惺惺法,然后乃复为收敛、主一之工,则始知三说之不能不相须,而朱子所谓“其实只一般”者,其以是耶。

然这工夫,易见于静时,而其于动处则用工为难。是以收敛之时少,走作之时多。非不知病痛在于立志之不固,而所处僻陋,全没提撕警觉。吾儒家亦有悟门,先生发轫之初,别有所谓“立志之方而以为悟门”者耶?伏乞指教,以发愚蒙焉。

近来相从之人,于敬之一字,殊未见有吃紧服膺,以知其效之有无,如足下者。虽此身亦不免坐在里许,常患于若存若亡,盖至今距死日不远,而了无所成就者此也。今得来示,不觉蹶然起敬,以为其真实用力,更谁能得似之?然于心又不能无些子疑。盖此三先生说,其造语虽异,然若苟从一处下手,则三方入处,皆在其中,此非朱子说耶?

夫所谓“惺惺法”者,是从甚处得来?惟其外面能整齐严肃,里面亦主一无适,故表里洞然而无非辟之干。方当如许之时,其心有不惺惺者乎?且也主一之工,通贯于动静,静时之不偏不倚,亦主一之工也;动时之无过不及,亦主一之工也。夫如是则其为惺惺,常如一而已矣,岂更有走作之时耶?

来谕以为走作之时,必须用惺惺法,以收敛之。然愚则以为只此走作,便已不惺惺之致,其不能惺惺,又由于整斋严肃、主一无适之工,有所间断之致,苟其间断如此,则于其走作之时,用何术以得其惺惺矣乎?以故愚尝谓学者持敬之方,莫过于程子此二句语。是固自家实得力语,而二公,亦从此实得其力,各随其所自得而立论将去,皆非悬空揣摩摸索为说者之比。

然惺惺法三字上着一个常字,似尤警切,若暂然而不能常然,岂可谓下得敬工夫乎?盖整齐严肃,是外面工夫也;主一无适,是里面工夫也。此之若无所间断,则“常惺惺及收敛不容一物”云者,皆从这里真实见得,而无复有走作之为患矣。如何如何?

承以无提撕警觉为闷,而欲知吾儒家悟门,以为进学之地。然此惟在于自着力做去,而非他人之所能助。至于吾儒家悟门,似亦舍是而别无方法。

乃若立志二字,亦非抵老死志不立者之所敢言。然妄谓发此志者是诚,持此志者是敬。故必也诚敬相须,而无或有欠阙时,然后志方立乎其间,以之而亘乎一生。盖非暂立之难,而能至于自然立之难。苟至于自然立之境,则其为敬也至矣,尚何患于见理之不明,而体道之不刚也耶?区区于此了无所得,而平日见解则如此,故敢以献于足下,不以人废言幸甚。

答崔幼瑞廷镇

顷修咫尺之慰,而悲溯之怀,无由尽摅,有时引领,第切怅结而已。即因外孙之来,获承俯答,兼奉别幅。就审哀履起居支相,斯已仰慰之甚,而满纸辞意,极其缱绻,道旧话今,不啻如相对稳讨。三复以还,令人感怆,又一倍也。

鄙于先丈,倾向有素。常谓衰境会合固未易,然时因便风,咫尺往复,尚有馀日,故寻常以是而自慰。一朝人事遽变,此路遂绝,所以驰想于典刑之所在者,尤非畴曩之比。顾哀座下方斩焉在忧服中,此物亦哭一弟于白首残年,衰瘁尤甚,其得奉拜于他日,又何可期耶?念之悒悒,实难为怀,想闻此亦为之怛然以伤也。

所索述行之文,谊岂敢辞哉?而目今精神消亡,些少耳目之所睹记,亦尽归乌有,虽欲阐扬一二,而不可得。幸详著遗事,俾得奉玩如何?

答崔幼瑞《中庸》问目

戒惧、谨独,朱子于此两段,既以存养、省察,分言其工夫,而东儒以戒惧属静,谨独属动,乃朱子初年所见,而非定论也,其说恐过矣。未知如何?

戒惧一节,固是通动静言之者,而通动静中,其主意归宿则在于静工夫。盖“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一句,已是兼动静说。故章句亦曰:“君子之心,常存敬畏,虽不见闻,亦不敢忽。”既曰“常存敬畏”,则其兼动静说可知,其下“虽”字、“亦”字,又带此意而言。

然观子思于此,不暇他言,直曰“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则其主意归宿之有在可知。此又与下节谨独相对,而谨独是动工夫,则揆以立言之法,有不容叠言于此,而末段致中即指此节而言,致和即指谨独而言,则今谓致中亦兼动工夫可乎?朱子之谓“各是一事,而实相为用”者,十分是当。恐未可归之于初年所见耳。

尊德性而道问学章小注,胡云峯云云。

《中庸》一书,皆以知行为言。此章句释上一截,则此皆存心之属,释下一截,则此皆致知之属,而胡氏陈氏所谓“存心是力行工夫”为非,乃曰:“不必其中分知行,致知工夫,却自兼行而言。”说似不稳当。

《中庸》大旨,以智仁勇三达德为入道之门,则尊德性是仁一边工夫,道问学是知一边工夫。使二者,俱极其至,是勇工夫之自在其中者。

盖存心云者,是承上文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而言,致知云者,是承上文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而言,则今曰“存心以尽道体之大”,则可,若曰“力行以尽道体之大”,则恶乎其可也?胡氏之以陈氏所谓“存心是力行工夫”为非者,似有见于此个意思,而来谕乃谓“似不稳当”者,何耶?盖惟以尊、道之极其至为勇,而谓力行意思在其中,然后方合于此章之本旨。未知此说果如何?

答权肃如显相《大学》问目

明明德。虚灵、具众理、应万事者,皆德也,而诸家多以心释之,则虚灵不昧其心也,具众理其性也,应万事其情也。然则明德,即是心而无别否?具之应之者,皆是心否?若以虚灵为气,则气能具是理,应是事,而为之主否?

章句之释明德云云,是以本然之心性情,言之也。惟其虚灵不昧,故能具众理、应万事,此则圣凡之所同,特以气质有拘,物欲有蔽,故圣凡于是乎别。《或问》亦言之详矣。

然必如圣人之至精粹,然后方可谓明德即是心,而心即是明德。自圣人以下,终是浊驳杂之,未可便谓之明德。心固是气之精爽,而统性情为主于身,则是乃命物,而不命于物者也。当曰“理为之主”,而不可曰“气为之主”,更须精察而明辨之如何?

物格而后知至。着一后字,有先后。退溪先生谓“物物格而后”者,似得之,外此而别有说否?

观章句所释及补亡章所言,则物理之极处,无不到时,吾心之所知,已无不尽,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时,吾心之全体大用,已无不明,物格、知至之间,似着“而后”字不得。故寻常致疑于此,及得老先生此说而后,方始释然。

盖章句就用工既到处言之,老先生自用工得到处言之,故所以不同。然若其“而后”字着得之故,则必依训看,方为明白耳。

心不在。心之所在,在视听上否?在躯壳内否?

心在于视,则视而能见;心在于听,则听而能闻,来谕以在视听言之,固是。然只此在视听,乃其在躯壳内之致,未可以二视之也。

答柳彝好懿睦

邦庆普抃何极?前秋得递便书,今又垂问勤挚,感慰无已。信后有日,即玆庚炎,侍学更何似?知以事务牵掣,不得更枉,良用奉叹。

然窃观满幅辞意,深有慨于工夫之未能专一者,可想其念念在此,孜孜不怠。推是心以往,其进岂可量乎?望益加勉,必令研穷到明白处,体验到真实处,日用之间,见得有天理流行之妙,则吾儒之学,无过于是。若然者虽使不免于离阔,亦无异于合堂同席而处矣。其或有闲暇时,可以相从,便将己所讲究与己所践履者,一一说与,而凡平日之疑难未释然者,亦为之对讨多少,以得究竟之地甚好。

盖道理无穷,愚之所领会,只是万分之一耳,岂能使贤者有所开发哉?但于相长之道,彼此倾倒叩竭,莫相掩覆,须教共见到十分,乃为大快底事。未知此意果如何耶?

寄示二首诗,讽玩以来,深慰鄙怀,而近来精神昏耗,无由即和以呈,容俟后日耶?

答柳彝好

暮春晦递来书,果得承见,而满纸缕缕,无异对讨,阔别悠恋之馀,欣慰不可言。秋凉乍生,未审侍馀学履,连获冲谧?

审有废举之意,至形于诗句,固知足下志尚素高,于向上事,得味又深,其不欲随众作一例忙者,非不超然出于尘俗之外,而圣学真工,从此可专一做去。但奉老之下,便能谢绝既未易。又况诸父兄长上,咸欲其依旧从事,以就科第,则必不许无端坐停,亦何能坚执己见耶?且以贤史之文识,其于功令之业,所成就计已不浅,而古来先辈之抱负经纶者,由科目出身而得展布于世,亦可指数,则姑且俛首应举,一以副慈闱之望,一以顺门老之教,亦是面前道理。以愚策之,未见其为不可。然却念鱼之饮水,冷暖自知,而非远外之所能劝沮,惟在熟筹以决之如何耳。《大梦轩记》,更加锻炼似好耳。

答金南白是珩○乙丑

客冬枉顾,忽已为隔岁事,悠悠倾溯,无日不在于那边,顾无更嗣音路,政此泄郁。匪意珍缄忽坠,惊喜披玩,无异得各天音。

且审春暮,省馀学履益胜,尤何慰如之?左右之志与工,吾已谅悉久矣。且所谓“学问”者,不过欲操吾心不放。要得见理精信道笃,而不知不觉,转造乎其极而已。窃观贤者于此,已自有优为底田地,无复坠下之可忧。故寻常期待于心,实有倍蓰于他人者。幸须勿为谦退,益勉励,以副相爱者区区之望如何?

别纸俯询,昏忘中略此奉答,而其言之中理,未可必。如有谬误处,一一驳示,俾归至当为望。

二者,杂于方寸之间,而不知所以治之治字,专指人心否?

不知所以治之此“治”字,当兼“精一”二字意看。下文所谓“察而不杂”,“守而不离”者,即所以治之之法耳。

临川,以思无邪属之诚意,闲邪属之正心。然则无邪诚“诚”字,方为诚其心之谓,存其诚“诚”字,已诚而且存之不已,前是功而后是效欤?

思无邪一也,而《论语》以诗之用言之,《易》则以圣人事言之。故吴氏解之以为邪念、邪杂,分言于诚、正者此耳。

然而程子之于《论语》此段,直曰:“思无邪者,诚也。”窃意程子之意,但说思无邪三字义,到极处而已,非必就上面,分《语》、《易》所指而然耳。此等处,又恐活看为得耶?

来谕谓“存其诚‘诚’字,已诚而且存之之谓”者,尽是。是固无斁亦保之意也。然至谓以效言,则未见其然。

答金南白

来谕缕缕,足下所以自检省者,可谓至矣。其中得一言终身行之之云,尤为切实而有味,苟非转有见于真个意思,则其何能如是?

大抵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如其不然,虽读破万卷,穷尽万理,有何所益于自己心身乎?

昔尝见大山李先生,则先生以为“子朱子尝谓‘某得处无多,只在一两句上”’,向我再三言之。所谓一两句,虽不敢揣知,而第以其《名堂室记》观之,则如敬以直内,义以方外等数句,亦是也。当时,虽领此意,而至今未能亲切受用,依旧作无状人如此,言念孤负之罪,未尝不愧汗沾衣。

愿足下姑且从事此数句,以期其有得如何?又如颜子之克己复礼,仲弓之主敬行恕,曾子之三省、三贵,子思之三达德、一诚字,以下诸圣贤得处历数之,举皆无多如彼,苟能有得于此,亦何用多着言语为哉?

至于居敬精义之方,古人论之已详,在足下笃信力行之如何而已。所示许多病痛,亦将次第消磨,而无复足虑矣。

观儿终是文章意思,驱遣未易,尚不肯屈首下工于此边可闷。早晩得渠回头,则何幸如之耶?

答金南白问目

程子曰“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柳致明读曰是珩读曰,未知如何?

作三层说看似好。既曰“不备、不明”,则其病之之意,已足矣,又何复说以为不是乎?盖“二之”云者,虽使论性而并论气,论气而并论性,无不备、不明之患,只此并论之际,并将性与气,分而二之,使不相干涉,则性与气,本不相离,又岂容如是乎?所以言不是者此耳。来谕看得尽精。

《中庸》首章致中和章句戒惧,禀于损翁,则以统同底工夫为教。或云:“约字,是收敛近里之义也,自动时收约将来,以致极乎至静之中。”若然则戒惧,只作动时工夫,而静时,别有所谓约之之事耶?盖戒慎恐惧于不睹不闻,则其为统体工夫,大抵然矣,而下文谨独,就未发上兼言,又何不可之有?不睹不闻,必欲兼睹闻看,则独不可以人不知、迹未见之独处,而兼乎所共知、所可见而言之乎?谨独之工,何所往而不为切至?而于谨独则不能移易,于戒惧则统而说之何也?

戒惧一节,作统体看,既是,则所谓“自戒惧而约之云”者,是亦本“常存敬畏”四字来,既曰“常存敬畏”,则是何时、何处而不然者乎?此四字说得广阔,故于此更下得“约”之一字,以见致中底工夫,专就至静中下得之意。虽以收敛近里,解约义,然岂戒惧之外,别有约工夫之谓耶?试更思之如何?

谨独一节,是既常戒惧中,尤加谨者,则亦是统体中工夫,而惟于几才动,人不知处,猛加省察者。其占地步,虽若狭小,然观章句所谓“自谨独而精之,以至于应物之处,无少差谬而无适不然”,则又不是但局于此,而移易不得者。

来谕云云,无乃为太深思而反滋惑之归耶?大抵戒惧一节,是存养之要;谨独一节,是省察之要。故章下总论,亦以要字言之,只此一个要字,括得大意尽矣。

致中和,天地位、万物育,经文作一统说,而章句中截然分配,安有致中之效,只能使天地位,致和之效,只能使万物育乎?然则有是理,必有是事,然分配处,终不若以理看了,不以事局定说之为愈也。未知如何?

朱子于章句,既分配言,而下文又曰:“是其一体、一用。虽有动静之殊,而必其体立而后用有以行,则其实非两事也。故子思于此,合而言之,以结上文之意。”所谓“合而言之”者,谓不曰“致中、致和”,而曰“致中和也”,学者于此,但当默会其理于心,不必苦觅其事于外。

愚意今日吾辈所急,惟在戒惧谨独,以致中和,到得实造其真境,然后方能实知其真际,而如是想像揣摩,恐徒劳无益。如何如何?

第四章人莫不饮食此一节,似以饮食一端,譬道之全体,以结上文不行、不明之意。然则鲜能知味之“知”字,谓之专言知对行说耶?

此知字与察字义同。故《章句》亦曰“道不可离,人自不察云云”,此乃摠贤知之过与愚不肖之不及,而言耳。岂专言知对行说者耶?

第十二章,费隐云云。

费与隐,皆以道言。然费是率性之道,隐是天命之性也。今且以在人者而言,则率性之道,见于日用,其散而为万殊者,固灿然可见,是非所谓费乎?然而天命之性,具于方寸,其合而为一本者,实浑然而不可见,是非所谓隐乎?

盖自其灿然者而言,则彼其化育流行,上下昭著,莫非此理之用,而亦与此灿然者,一般而已矣。自其浑然者而言,则彼其至诚无息、于穆不已,实为此理之体,而亦与此浑然者,一般而已矣。不论在人在天,其所当然者,固见闻所及,而其所以然者,则岂见闻所及乎?所谓见闻与所不能见闻,虽有用与体之别,而其为道与性,则未始有异。幸细思之如何?

第十六章,鬼神之为德云云。

程子所云“天地之功用,而造化之迹”,是指鬼神之屈伸往来处言,欲人之易晓。然此与章句所云“功效”一般,彼其体物而不可遗者,固流动充满于天地之间,而乃若二气之良能,则其至而伸、反而归之灵,实非见闻所及。

且也理气二物,分而言之,则固理自理、气自气,而这二物元不相杂,合而言之,则理亦气、气亦理,故此章鬼神,以气看亦得、以理看亦得。用是朱子之于此,既以二气、一气而为言,又曰“其德即天命之实理,所谓诚也”者,此也。又其释君子之道费隐处,其曰“费用之广也,隐体之微也”,所谓体、所谓用,是专以道言之者,而此章下直曰“不见不闻隐也,体物如在则亦费矣”,其以鬼神之费隐,直为道之费隐,而略无所分别者,亦此也。

以此言之,既看得理气二物之不相杂,既分明,则又于其不相离处,合而看之,便以鬼神为理、为道,亦何伤之有乎?

张子所云“二气之良能”,固亦以气言,而以良能状其灵最切。然如愚之说,则虽谓之兼理气言,恐未为不可耳。

答郭汝遇汉泰问目

《论语》。首章三节,皆言“不亦”者,是教人兴起之辞欤?集注程子说,盖兼知行言,而朱子谓专在思索,集注中,顺而易、逆而难,以理言欤?其言德之所以成也,不及于乐者何欤?

三“不亦乎”等句,是圣人辞气间,自然有鼓舞人处,深味之可见矣。程子二说,皆主知而言,故朱子云然。顺逆二字,以理言者是也。于此既说乐矣,而又但就德之所以成处言之,则下言不复说乐字,不亦宜乎?大抵此三节,工夫专在首一节,而下二节,皆以其功效言之耳。

夫子至是邦章集注云“其德盛礼恭”,拈出一个恭字,特言之何也?

德盛礼恭,是系辞之文,而恭之一字,在五者较重。自夫之允恭、之温恭、文王之懿恭,凡圣人之盛德光辉,发见于外者,无不在是,则于此特言者,恐或以是,而亦举一,以见其馀之意耳。

贫而无谄章集注,《大学》淇隩章集注,所引者同,而所释者异。

朱子集注之法,一从本文命意而释之。故此章则为其已能无谄无骄,有既切之既琢之者存,故于切琢下,各下“之”字。

《大学》则为其方下工夫时,未见有所切所琢者,直须自既切,而因复磋之,自既琢,而因复磨之,故所以于切琢下,不下“之”字者此也。

治之已精而益求其精及治之有緖而益致其精者,语若相近,而意则自别。

子贡前日之无谄无骄,其于自治,可谓已精,而方来之乐与好礼,又有更一层进步处。故曰:“治之已精而益求其精。”《大学》则致知之中,有许多条理,力行之中,又有许多条理,此其緖不可紊,而皆当造极而后已者。故曰“治之有緖而益致其精”,此其所以异也。

《孟子》。曾子之畏子路,当于何处看得?

见贤思齐,是曾子语也。夫既见贤而思齐,则恒见己之不足,而只见人之有馀,以己方彼,孰非可畏?况如子路者,喜闻其过,未之能行,惟恐有闻,则一时同门人之所鲜能,而以曾子之诚笃,畏子路之如彼者,不其然耶?

四端之发,每每相因。己有不是,则羞愧而必自伤,人有不是,则恶之而曰“哀哉!”是羞恶、是非与恻隐之心,相因也。见人贫困而推吾财与之,则是恻隐、辞让之心,相因也。未知如是看否?

四性之发,元自如此,每一端发,其馀未尝不相因而发。然其主宾、先后,又各有条而不紊。故恻隐发,则恻隐为主而馀为宾,羞恶发,则羞恶为主而馀为宾,后者助先者,而先者赖后者,以成其德,深体之则可见。然自其未发之前,浑然之中,已具灿然之理,思量到此,尽不易也。

“吾何为不豫云云”章内两豫字,以集注观之,若有不豫之豫,释之以悦字,何为不豫之豫,论之以乐天,似不可以一串看了。

两豫字,固似有浅深之别,而方其不豫也,乐天之诚,未尝不在于其中,及其豫也,忧世之志,未尝遽忘于中,不知是因甚如此?此盖理一、分殊故耳。理一,故欲同吾乐于天下,而不得不以不能为忧,分殊,故虽不能同吾乐于天下,而在吾者固自如也,用之则可能,夫何忧之有哉?

以此言之,忧中有乐而乐中有忧,斯可见矣。且理一与分殊,初未尝相离,此所以忧乐二者,常并行而不悖。然要是乐天之诚,比诸忧世之志,似较深。尝如是看否?

景春云云。”

礼之以正位言,据立字观之可知,此盖君子之所履故也。

此章大旨,孟子景春之言,遂说大丈夫之道,其实举自家胸中义理平生所受用者,倾倒出来,直是洒落快活,可以伸于万物之上而无所滞碍。读者但当求其所以能者如何,而深究实体之可也。正不须于大旨外,插入外来义理而为说,以乱本意也。

牛山章引孔子之言,曰“出入无时”,范淳夫女言“心岂有出入?孟子不识心”,程子曰“虽不识孟子,却识心者”,其无出入之谓欤?

西厓先生尝曰:“常人心有出入,圣人心无出入。凡宇宙内四方上下,皆心之境界,不可以在内者为入,在外者为出。”未知如何?

心之出入,孟子以操舍言。范淳夫女但知心之无出入,而不知心之有出入,故以为孟子不识心,政如无病之人,不识人有病一般。然其以为心岂有出入者,却甚是。

西厓先生之言,真可谓善说得此理矣。夫宇宙间上下四方,皆心之境界,则何可以在内者为入,而在外者为出耶?窃意女所见,政亦如此。故程子之许以识心者此也。但心之境界,固如厓老之言,而此亦操而存者为然耳。

知其性则知天,而集注曰“云云”,则知性与知天,其间更不容下工夫矣。然孔子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而其间有十年加勉,则孟子之言,与彼相戾何也?

性与天,字虽不同,然所谓“天”者,即性之所自出而实不外于性,由知性而便可知天。故孟子于中间,着一个“则”字者此也,岂谓知性之日,尚未知天云尔耶?

小注以不惑当知性,知命当知天,而以吾所见,则所谓“不惑”只是识事物当然之理而已,恐未可便以知性言之。盖性与天道,只是一个物事。故才知性,便可知天,而所谓事物所以当然之故,即性也天道也。此如不然,子贡之闻性与天道,只是一时事,岂可谓闻性之日,只闻性而不闻天道耶?

以此言之,集注之解,至当不可易,而小注说,诚未安矣。

答崔望而镇邦问目

《大学》。章句于知止、知所先后,皆无释,而独于致知之“知”字,释之曰“知,犹识也”何也?

知止之此知字,只如善事父母、善事兄长之善,便属虚字相似。致知之知字,即指此心之神明,妙众理、宰万物者言,而又恐与五常之知字,混看,故释之曰“知,犹识也”,继之曰“推极吾之知识”,此知字,如以善及人之善,本属实字相似。未知果如是认取否?

致知在格物,不着欲与先字,而必着在字,此可见致知格物之为一事。而下文曰“物格而后,知至”,又似分为两项地头。

虽曰“物格而后,知至”,然物格之日,知已至焉。故章句曰:“物格者,物理之极处,无不到也;知至者,吾心之所知,无不尽也。”盖无不到之日,即无不尽之日,则其为一事明矣。特以众物皆格而后,知乃至,故据其始终,而着得“而后”字于中间者此耳,岂分为两项地头而然耶?

诚意章,毋自欺而后,可以自慊,而章句,自慊先于毋自欺,何也?

章句之释诚意,既曰“实其心之所发”,则其下不得不先言自慊,而欲其必自慊而无自欺矣。又况虽至于自慊境界,毫忽不谨,已陷于自欺,则欲其必慊之后,安得不以无自欺继之乎?又“无”字与“毋”字不同,毋字是禁止之辞,无字是无复可禁止者之辞。自慊者正如是,其先后之异,尤恐非所疑也。

诚意乃致知以后事,而又说毋自欺。此所以为知行兼进,而不是知了后,方可以诚其意耶?

自欺与否,非致知之工极其至,有不能随即觉察。然所谓“毋自欺”是诚意底事,今必据此而谓知行两进者,恐不免于分别界限之有未尽。如何如何?

大抵以造诣之序言之,则致知后,方可以诚意,而致知非一日可了底事,诚意又非一日可缓底事。故愚意一日之内,也有致知时、也有诚意时,二者之工,俱不可不并为下得。若待致知了后,方可以诚意,则是为诚意之无其日,而其所致知,亦无所用矣,是岂圣门设教之意耶?来谕及此,见得诚是矣。

云峯曰:“或疑傲惰不当有,殊不知本文人字,非为君子言,乃为众人言。”窃意本文人字,虽为众人言,而以其有辟而言也,且朱子曰“如何却不得敖惰”,说,诚有可疑。

说诚可疑。若曰“君子不当有敖惰”,则孔子之取瑟而歌,孟子之隐几而卧,是非敖惰而何?此其说,《或问》已详之。君子之于傲惰,特不辟焉耳。又传之所以特举众人言者,不惟以见众人之辟如彼,而亦所以戒夫君子,使不至于辟也。以此意看得如何?

《孟子》。浩然章,先说气配义与道,又曰“是集义所生者”,或曰“是集义、养气之工,交致其极”,或曰“集义乃养气之工”,二说何如?

二说皆通。此盖如克己复礼,非克己之外,别有复礼之工,而须说复礼,方见克己之工为是也。则夫所谓“集义、养气”者,亦与此同,非集义之外,别有养气之工,而须说养气,方见集义之工为是也。

“仁之于父子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以性而言,则天道亦不外乎仁义礼智之中,而此复言天道者何也?

所谓“天道”者,固不外乎仁义礼智之中,而天道是举全体说,仁义礼智之于父子、君臣、宾主、贤否,则是各举其一性而言者也。各举其一性而言之之后,举全体说者,得不归之于圣人乎?此所以既说仁义礼智,于此复言天道者欤。

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此如先主之依刘表孔子之主司城贞子是也。然学者隆师、亲友之道,亦可如是否?

有子此一句,亦是使谨于始而虑所终之意,则一时之因,尚当如此,况所谓师与友,乃终身服事而与交者乎!尤不可不谨于始而虑所终云耳。

集注既言“圣人,固无积累之渐”,而又言“独觉其进者”何也?以此推之,虽谓圣人有积累之渐,或无害否?

无积累之渐,是以圣人之质而言也,独觉其进,是以圣人之学而言也。

圣人之质,极其清粹。故生知、安行,自来已然,宜若无积累之渐。然至于圣人之学,则其心未尝自谓已至此。故日用之间,独觉其进,而自志学以下,许多近似之名,是则乃所谓积累之渐也。集注之言,实因圣人之自言而云云如是,自学者为则而言之,其有益,何可胜耶?

熊氏曰:“程子专指礼乐之体,李氏专指礼乐之用。”窃意程子言序和,而序和是仁之发用也,则似兼用而言,李氏言待人而后行,而人是仁人,则似兼体而言。未知如何?

序与和,固是发用后可见者,而熊氏所以谓之体,本仁者,天下之正理一句而言。天下之正理,其发也,岂有不得其序与和者乎?以此言之,今谓兼用言者,未为不可。下所谓“兼体言”者,亦似看得是。

但此章所言,专谓惟仁者,方能用礼乐,而礼乐,亦惟于仁者为之用。不然则人心亡焉,不惟人之于礼乐,无如之何,而设令欲用之,礼乐亦不为之用。且看此不为之用一句,彼其用礼乐之际,玉帛交错,钟鼓铿锵,则是礼乐似为之用,而柰何云不为之用也?

请于此更着精神看得,一语分晓以来幸甚。

哀公问社于宰我使民战栗云云。

古者立社,各树其土之所宜木,而宰我使民战栗之对,其妄甚矣。

尝见柳子厚解此章,以为:哀公之问社,是为三家强僭,社稷将危。故宰我所谓“使民战栗”者,欲其除去三家而有此对。顾朱子不取,今何敢以其说为必是耶?

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知者利仁。处约之先于处乐者,其或处贫难、处富易之义否?且此章与下第五章,似当参看。君子去仁,则久约必滥、久乐必淫。此是利仁之事,而亦或及于安仁地位否?

处贫难于处富,故此亦以处约先于处乐。然不论处约、处乐,其得长久能之,惟仁者为然。若不仁者,必不能一朝居,而淫与滥,随之矣。且如利仁之人,是深知笃好而必欲得之者,由是而进于安仁地位,是乃次第事耳。来谕看得是。

有能一日,力不足者。夫子言一日,而集注言一朝,则亦可见朱子勉人之深切。

说得甚切。所谓一日、一朝,乃指当初奋起时而言,自此以后,则必须顷刻不舍,然后方得以至焉。若愚者,常不免悠泛度日,语及于此,不觉怵然以惧也。

博学于文,约之以礼。此与四教章,似当参看。侯氏云:“博文是致知格物,约礼是克己复礼。”然则诚意、正心,亦不可谓约礼耶?

大体言之,固如是。圣人初无二教,如《虞书》之精一,此书之博约,《大学》之知行,《中庸》之明诚等,虽其立言之各异,要其归趣,未始不相合,盖所谓殊涂而同归,百虑而一致。

然自学者言之,又必各就其立言地头,而深究详辨,切体力践,然后方有以见其实然而不可易,决然而不可违矣。惟当随处研精,仔细理会,则古人立言本意,于是乎晓然呈露。其所以不曰“博文”而只曰“文”,不曰“约礼”而只曰“行忠信”,及不曰“博文”而必曰“致知格物”,不曰“约礼”而必曰“诚意正心”之义,夫岂无端而说得如此耶?要在各随其义而用力将去,积真之久,许多名理,自不觉会通为一而已矣。

默而识之。学贵自得。故曰“见其过而内自讼”,“见不贤而内自省”,“默而识之”,此皆省察操存之意否?

内自讼、内自省,固皆默而然矣。然此“默而识之云”者,注谓不言而心解,则不但属于省察、操存,而于物理、事理上,亦不言而心解之谓也。试体验看如何?

吾谁欺,欺天乎,凡学者一动静、一语默之间,苟有一毫自欺之心,则便是欺天。

本章之旨,虽不及于来谕所云,而一不循理,便陷于欺天之罪云者,语意警切,直令人悚然以惧。此盖唯知几谨独之君子,为能如是,常持此戒,毋或少忽如何?

忠告而善道之,无自辱焉。君臣、朋友,皆以义合,故其事同耶?

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圣人之戒,不亦至哉?愚于不可则止一句,窃谓其义似不止于无自辱,而又有爱朋友之心无穷。彼其落落难合,则姑且为之寝默,以待容其更思于日后而受吾之说者,亦出于忠厚之意,盖乘其厌闻,而强聒不舍,又非所宜施于从容酬酢、恳切期勉之地故也。未知此意果如何?

无欲速,无见小利。不但为政,学者为学之道,亦当如是否?

推说亦好。盖自为学时而如是,方于为政时,亦能如是耳。

居处恭,不可弃也。恭、敬、忠,只是存此心,而心存则仁便在是也。且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是无时不然也,之夷狄,不可弃,是无适不然耶?

“心存则仁便在是云”者是矣。至所谓时与处,不必如是分看。盖言时则处在其中,言处则时在其中,无截然独为时,独为处之理也。

行己有耻,可谓士矣。

无乃此“可”字为仅辞,而有未足之意否?

此为子贡问士,故夫子告之如此。虽若未足而止为仅辞,然若扩充这二句所言,而于行己,果无一毫之耻,有耻者,正欲其如是故云。使于四方,而于君命,果无一毫之辱,则其为士,斯足矣,岂容以仅辞看之耶?

刚毅木讷,近仁云云。

刚毅木讷,是以气质而言也。凡气质如是之人,类皆心不外驰,一直无计较私做去,故夫子以为近仁耳。

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士尚志而怀其意所便安,则是乃志不立之致,而终归于怀土之小人。

首篇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而集注以为不求安饱者,志有在而不暇及也。来谕以怀居为志不立之致,而又曰“终归于怀土之小人”,说得甚当。

君子哉!蘧伯玉可卷而怀之。集注以为出处,合于圣人之道。然但可卷之“可”字,有仅可之意,此可见不能及夫子之行藏也。

可卷之可,何必以仅可之可看之耶?上论史鱼处则其如矢于有道、无道之邦者,是已然之事,故道字下,不着则字,此论伯玉处则其仕与卷怀,是将然之事,故道字下,皆着则字。然伯玉时已始仕,故于仕则不言“可以仕”者此也。

或疑伯玉仕于,则岂是有道之邦?而夫子乃云尔。然朱子不云乎!所谓有道,如天之将曙,虽与已曙者不同,而大抵自此渐向明去。不记本文,大意如此。窃意是时必有如此之像故耳。是其仕特为之兆而已,未必其因遂仕也,故所以亦着则字者此也。至于夫子之用行、舍藏,其行之、藏之,自有脱洒,无毫发累者存。故独谓颜子以惟我与尔有是夫。伯玉出处,以其大体,则虽云合于圣人之道,然岂与此意像,得一般也耶?

答权君重载华○戊辰

日月易迈,节序累换,缅惟孝思崩霣,去益罔涯。际玆哀履何似?每念哀资质异常,志气超伦,盖因孙妇与孙儿而闻之稔矣,奇爱之心,实切于中。尚谓哀年纪幼冲,不免以孺子视,只一循例替慰之外,未克以数字道此区区。乃蒙辱先惠疏,满纸缕缕,说尽衷曲,又其文辞赡敏,无异老成口气。嗟乎!故家遗泽之无穷,岂不今而后益信?而向愚之不以书先之者,岂非浅之为知哀乎?

大抵哀之所遭,以常情论之,震剥馀生,必将消缩无馀,惟苟全性命之是图,而乃能念先业之易坠,恐此日之虚掷,慨然发愤,卓然立志,而有此振励迈往之心,吾知哀真可与共学,平日所期望,果不虚矣。向使先府君与王大夫无恙在世,则其所以策励诱掖,涵育熏陶,使至于成就者,当如何哉?而人事已变,言之无及,宜哀之痛迫如是。然孝子之于其亲,思慕效法,只得没身而已。故曰“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苟能体遗意,念念不忘,以克绍家声,为早夜息壤,而于读礼受吊之暇,常常收拾精神,研究坟典,期于得圣贤亲切之旨,则不待他日,而本领必立矣。又况贵门中先进,不止一二,其为之提挈指导,政不比寻常。幸须益自刻励,以副相爱者之望,如何如何?

答权君重《中庸》问目

曰:“中庸久矣。”《论语》无能字,而有“之为德也”四字,此章无“之为德也”四字,而有能字者何也?赵格庵曰“无为德字,故有能字”,其说尤未解耳。

“之为德也”四字,只中庸二字已包之。故章句亦曰“过则失中,不及则未至。故惟中庸之德为至”者,非以是也耶?

至于民鲜能之“能”字,《论语》所无,而于此特下之者,煞有意义。此盖与下文诸“能”字及圣者能之之“能”字,相叫应者也。人之所以得中庸者,专赖此一字骨力,而勇便在是。章句之特言“《论语》无能字者”,政要人着精神看。如何如何?说,亦岂未解而云尔耶?

第六章章句择之审。圣人不待思勉,而从容中道,则未可以“择”字言之也。

圣人虽不待思勉,而从容中道,然好问、好察而执两端用中,便是择之审也。故下章择乎中庸章句,亦曰“即上章好问、用中之事也”,何得曰“未可以择字言之”耶?盖不待思勉之中,亦有此意思在。但比学者之择,则为无所费力,而不害为从容中道,正不可拘泥看也。

君子之道,先施之未能也。此独言四伦,而不及夫妇者,此盖以责人之道自责,而独不可以责妇之道责己故然耶?圣人非真不能也,而章下注曰“某未能一,圣人所不能”者何也?

“不可以责妇之道责己云”者是矣。君子之道,虽止于四伦,而四伦之中,其道实有无穷尽者存,虽圣人,亦有所不能,故章下注云然。盖非独不得位与博施济众,为圣人所不能而已也。虽以孝一事言之,不得,不可以为悦,无财,不可以为悦者,亦何可胜数耶?

鬼神章章句张子曰:“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风雨、寒暑、屈伸、昼夜之所以然则理也,而专指气而言何也?

固是有是理,故有是气。然所谓是理,舍是气而于何处见得?愚谓是气之能如此者,即是理之所为,而未可以二视之。故此篇中费隐二字,是指道之体用而言者,而朱子则直曰“鬼神之不见不闻隐也,体物如在则亦费矣”,盖合理气为一而言者也。以此观之,张子所谓“二气之良能”者,虽若专指气,而所以然之理,便在于此,又何得不以理看乎?

是故理气,固不可不分看,如夫子所谓“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而又不可不合看,如程子所谓“器亦道、道亦器,然后方得其实,而无坠于一偏之患。”又今所当知者,良能二字为最紧,这良能,是因甚乃尔?即实理自然而然者也。尚可曰:“所以然在良能之外,而疑其不言理耶?”

答丁公简义选问目

宗孙亲尽则神主当迁于长房,而长房贫寒漂泊,无迁奉之势而神主尚在,宗孙家忌辰时祀,极有难安底道理。无祝则祭礼未备,有祝则代尽者不可为也,何以则合于情礼耶?仍此迁就,尚未改题,此则尤极不安,当改题而无傍题乎?

长房既不得迁奉,则神主当别龛以奉,祝文以长房名替告之外,似无他道理。

至于改题一款,世或有行之者,而愚意宗统至严,恐不可以一时权奉,辄书支孙之名。如何如何?

独子而为伯父后,而摄祀于本生考妣者,题主叔考叔妣之说,已有陶翁定论,而叔之一字,实有私情之切迫,以本生字题之,恐或不悖于情礼。未知何如?

惟其为本生也,故题以叔考叔妣,则叔之一字,似无私情之切迫,而世俗以本生考妣书之者,亦不无焉,虽未有考据,从俗或无妨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