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霝雨_(1925)/爱流汐张 中华文库

月儿底步履已踏过嵆家底东墙了．孩子在院里已等了许久，一看见上半弧底 光刚射过墙头，便忙忙跑到屋里叫道，‘爹爹，月儿上来了，出来给我燃香罢．’

屋里坐着一个中年的男子，他底心负了无量的愁闷．外面底月亮虽然还像去 年那么圆满，那么光明，可是他对于月亮底情绪就大不如去年了．当孩子进来叫他 底时候，他就起来，勉强回答说，‘宝璜今晚上不必拜月，我们到院里对着月光吃些 果品，同头再出去看看别人底热闹．’

孩子一听见要出去看热闹，更喜得了不得．他说：‘为什么今晚上不拈香呢？记 得从前是妈妈点给我底．’

父亲没原字未收录于Unicode，异体字字典编码：A02151-004有回答他．但孩子底话很多，问得父亲越发伤心了．他对着孩子不甚说 话．只有向月不歇地叹息．

‘爹爹今晚上不舒服么？为何气喘得那么厉害？’

父亲说：‘是，我今晚上病了．你不是要出去看热闹么？可以教素云姐带你去，我 不能去了．’

素云是一个年长底丫头，主人底心思、性地，她本十分明白，所以家里无论大小 事几乎是她一人主持．她带宝璜出门到河边看看船上和岸上各样底灯色；便中就 告诉孩子说，‘你爹爹今晚不舒服了，我们得早一点回去才是．’

孩子说：‘爹爹白天还好好地，为何晚上就害起病来？’

‘唉，你记不得后天是妈妈底百日吗？’

‘什么是妈妈底百日？’

‘妈妈死掉，到后天是一百天底工夫．’

孩子实在不能理会那“一百日”底深密意思，素云只得说．‘夜深了．咱们回家 去罢．’

素云和孩子回来底时候，父亲已经躺在床上，见他们回来，就说，‘你们回来了．’ 她跑到床前回答说，‘二舍，我们回来了．晚上大哥儿可以和我同睡，我招呼他，好不 好？’

父亲说：‘不必．你还是睡你底罢．你把他安置好，就可以去歇息，这里没原字未收录于Unicode，异体字字典编码：A02151-004有什么 事．’

这个七岁底孩子就睡在离父亲不远底一张小床上．外头底鼓乐声，和树梢底 月影，把孩子嬲得不能睡觉．在睡眠底时候，父亲本有命令，不许说话；所以孩子只得 默听着，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乐声远了，在近处底杂响中，最激刺孩子底，就是从父亲那里发出来底涰泣声． 在孩子底思想里，大人是不会哭底．所以他很诧异地问，‘爹爹你怕黑么？大猫要来 咬你么？你哭什么？’他说着就要起来，因为他也怕大猫．

父亲阻止他，说，‘爹爹今晚上不舒服，没原字未收录于Unicode，异体字字典编码：A02151-004有别的事．不许起来．’

‘咦，爹爹明明哭了！我每哭底时候，爹爹说我底声音像河里水声泶潲泶潲地 响；现在爹爹底声音也和那个一样．呀，爹爹；别哭了．爹爹一哭．教宝璜怎能睡觉呢？’

孩子越说越多，弄得父亲底心绪更乱．他不能用什么话来对付孩子，只说，‘璜儿 ，我不是说过，在睡觉时不许说话么？你再说时，爹爹就不疼你了．好好地睡罢．’

孩子只覆说一句，‘爹爹要哭，教人怎样睡得着呢？’以后他就静默了．

这晚上底催眠歌，就是父亲底抽噎声．不久孩子也因着这声就发出微细的鼾 息；屋里只有些杂响件着父亲发出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