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谷先生集/卷之二 中华文库

残龄偶占此江山。松枥阴中屋数间。忽有渔翁来泛泛。夕阳相对较谁闲。

馀生牢落雪盈头。蒲柳残骸不耐秋。素志讵徒求蚁穴。新居无愧学鸠谋。君恩缱绻纡三命。世事思量足百忧。自是供时才已尽。非关江海有盟鸥。

承家词翰早超伦。白首微班困积薪。一第蹉跎真是命。多言噂𠴲奈如人。明珠薏苡终谁辨。玉佩琼琚秪自珍。赖有贰身看特达。北堂犹得慰慈亲。

吉梦征双曜。阴功叶厚坤。欢融长乐殿。戒切濯龙门。簪珥忠规笃。宫闱惠化敦。末音犹俭制。遗泽泣黎元。

再正长秋位。艰贞见塞渊。德光涂挚后。事绝汉唐前。景运方回泰。云游遽上仙。元良如己出。宗社庆应绵。

宸恸怀良佐。徽音协美称。志幽昭御翰。虚右仿先陵。蚕月新春近。椒香旧殿凝。齐言会朝晓。长忆报鸡曾。

仓卒趋朝日。煎忧侍药时。微诚徒自迫。冥理竟堪疑。未死缠深痛。含生慕至慈。芳猷那尽述。显册愧芜词。

外弟赵锡美与余同年生。抱才沈屈。困于荫路。年五十八以久。次得一善宰以去。适是先玄洲公曾所左降之地。而年又似之。是岂偶然哉。若余叨窃逾分。卒颠顿以归。其为忝先大矣。视锡美此行。得失果如何也。谨次先王考送玄洲公诗韵。以为赠。兼以志感。然锡美亦宜自勉。以袭旧绩。意倦即归。勿与俗吏同其哺啜。庶可无愧于绍先也。锡美固当自思之。

升沈有数悟天机。莫叹蹉跎宿志非。枳凤偶将先齿并。云凫还继旧时飞。弦欹邑化风犹美。清白家声道自肥。似我叨逾竟何补。一身才得返林扉。

人间何地免危机。一笑归来悟昨非。已许鹭鸥为旧要。不堪鸿雁又分飞。清时无补惭官达。弊庐犹存觉遁肥。应念少游平日语。隔江松菊锁空扉。

知君为政亦忘机。凤下古楼今未非。丹穴有毛看瑞彩。画甍垂翼欲翔飞。乌山暮色当檐耸。清洛春波绕郭肥。想得曲栏琴韵彻。入窗人静月临扉。

天时人事忽投机。官职行年摠不非。依旧舃凫承祖去。至今楼凤候公飞。江通渤海鱼虾足。地近蛮城杮橘肥。只是故乡诗酒社。松筠惆怅掩荆扉。〈府有凤下楼。玄洲所创云。〉

骊江亭观摠临流。独爱林居占地幽。山雨似嫌官路近。断桥新涨白翻沟。

谷水淙淙得雨流。绕阶终日助清幽。山翁睡罢无馀事。移石殷勤导小沟。

青郊十里净烟光。霁后江天极目长。远岫千重皆可数。螺鬟面面得斜阳。

洲南洲北暝烟平。江路依微月欲生。乘兴不嫌移棹缓。青林尽处是州城。

万事无如睡味长。草堂迟日卧羲皇。晩来风送林塘雨。赢得西窗一枕凉。

水南水北皆烟树。相望依依十里路。晓起山窗却惘然。湿云不辨柴扉处。

阴云已失江头树。急浪全无岸畔路。今日思君望亦迷。扁舟欲往寻何处。

孤负隆私愧圣明。散材无术佐升平。田园尚切朝宗意。为爱江流接汉城。

世路纷纷足是非。却来江上掩柴扉。青山似欲迎人语。何事风埃久未归。〈上一作畔〉

归卧风棂午睡长。是非何处事张皇。且将欹枕看儿戏。堪笑朝炎未夕凉。

风云千载际清明。事业行看做太平。若也往来徒屑屑。不如坚卧旧江城。

上表归田素计长。济时难复致三皇。筌蹄世事相忘久。欹枕疏帘午梦凉。

漠漠浓阴江北树。萋萋芳草江南路。柴门一棹去还来。俱是江村湛乐处。

积雨新收江日明。门前高浪浸云平。迩来阻却源源拜。离恨争如在洛城。

尊庇君民计却非。秪今初服返岩扉。故园松菊皆依旧。应喜山人早赋归。

未暮不归去。停船尽落晖。犹嫌十里远。一壑可相依。送罢独惆怅。林皋斜日晖。归舟不可见。烟树正因依。

桃腮欲绽柳舒眉。政想田家事事宜。客舍闭门微雨里。一春归思送君时。

重三佳节雨廉纤。病客归心一倍添。江上草堂应更好。白鸥春浪映疏帘。

春愁撩乱恼孤襟。万事悠悠只此心。客里韶光行欲晩。鬓边衰发更难禁。

渺渺烟波独去船。故园东望却茫然。欲知别后相思意。寒食春风但昼眠。

春江三月好杨舲。花满山阿草满汀。宵梦不知身在客。共君归到旧岩扃。

六日城尘闹客襟。归来秋月照江心。关情最是鸰原别。独夜蓬窗思不禁。〈入京凡六日而归〉

江汉秋风吹客船。终南渐远自依然。何时绿野休高驾。稳作眉山听雨眠。

篙师唤客催归舲。挂席欲行风满汀。急濑重湾容易上。青山未暮到郊扃。

今朝寒食泪盈衣。一别丘原久未归。安有涓埃酬圣主。行藏秪与素心违。

尘箱空泣旧斑衣。独向原头奠酌归。平昔未尝离膝下。此生何忍永相违。

世事那须问。尘缘摠觉非。旧题僧轴在。仙赏竺岑违。病榻留云衲。空斋掩夕霏。渠家亦灰劫。勤护祖师衣。〈处祥訚信沙弥之沙弥。〉

黄扉七载倚扶倾。自信忠勤戴圣明。薄俗纷嚣归雅量。危机交错任丹诚。素心肯为居崇变。一疾终缘尽悴成。正属艰虞失良佐。哀荣终始见宸情。

旅舍前冬枉驾临。逋踪偏愧受知深。行藏纵愧矜愚意。夷险相期报主心。人事回头成一梦。时忧溢目但孤吟。暮年双鲤传书计。箧牍凄凉忍复寻。

胜绝郁岩寺。流传先集诗。偶成花树会。兼惬水云期。坐石开樽净。寻矶放棹迟。归来兴不尽。明月梦清漪。

绿水环苍壁。孤庵在百层。板留王考句。人说惠宗僧。我已惭先迹。渠谁继小乘。岩台亦芜没。感叹独来凭。

古刹青林表。危岩绿涧隈。楼虚云漫画。径没雨添苔。往迹唯流水。高情尚梵台。门前江更好。随意放船回。〈门前江名。东溪合流处。〉

郁岩寺。本惠宗所创。而惠宗示寂后。其沙弥信英嗣守之。我王考实与惠宗。有方外契。尝往来玆寺。板题十绝外。前后题轴诗凡十一篇。其惓惓可知。其后先季父。又并次轴韵。以勖信英。信英死后。更无继者。今余之来。寺既荒废。轴亦无存。唯江山依旧而已。能不怆感。谨检遗集。用轴中首题两律韵。以寓余悲。

治郡名高汉世良。遗民几处泣桐乡。旧情每忆姻家好。馀庆欣看宝树芳。绛水新阡移马鬣。延津双剑会龙光。缄词病里空回首。江海迢迢近夕阳。

山斗三朝望。江河万古名。屈伸归否泰。存没尽哀荣。天道终环复。宸章并日明。秪今忧厦屋。风雨忆扶倾。

往事嗟何及。儒林惨至今。犹传临命语。不尽爱君心。古洞云烟冷。荒原草树深。泉涂那复憾。追痛切纶音。

寂寞邙山葬。居然十五霜。牛冈新改兆。龙剑又同藏。病隔生刍奠。悲深露薤章。秋风动江汉。天地日荒凉。

白玉名家子。青春上舍生。神驹方出水。美宝欲连城。至行惊先萎。奇才忌太清。高天不可问。谁慰孟郊情。

潜阳未动朔风饕。碣石峥嵘势更高。身老不堪相别远。时危敢道此行劳。山河万里中原土。兴废千秋几个豪。旧迹秪今何处觅。辽阳城郭半蓬蒿。

吏议深文特见原。逐臣临路泣君恩。衷肝不隔重宸邃。莫恨三年别国门。

莫向长沙吊屈原。特从宽典亦天恩。当时汉吏绳文法。不窜朱崖定鬼门。

还来旧院肃精禋。侍药无功未死臣。清禁漏声浑不改。恍疑身近玉栏春。

偃蹇护斋宫。苍颜阅岁久。影交彩云五。响应箫韶九。岩壑性犹在。栋梁心安有。遭逢亦知幸。宸章许取友。

圣恩偏厚愧慵姿。匪据宁无众口疵。梁栋力微支厦处。风波路险济川时。丘樊在眼犹淹迹。疲瘵伤衷可察眉。重甲更惭吾老甚。此生深觉负心期。

故家诗礼典刑存。咫尺台垣位望尊。劫火烧空临日月。风波阅险恃乾坤。重闱遽忍违亲养。九地还应感主恩。迹屏江村孤相绋。艰忧溢目独伤魂。

风波舟楫共颠危。鬓发垂丝摠为时。名并金瓯惭薄劣。忧深厦屋倚扶持。一身报主心犹在。五十思亲病不医。今日送君归九地。险途怀事更谁知。

璧沼抡才喜得人。故家文彩凤毛珍。初登世路惊危阱。乍入台端犯逆鳞。别驾投荒非杀谏。连州改邑为便亲。浮生修短元天定。不必炎陬促殒身。

急风驱雨暗津亭。欲放归舟且暂停。好待夕阳波浪定。轻桡随意下长汀。

西海关防戒未阴。庙堂论帅急韬钤。雄刀谩有诛鲸志。客榇先悲裹革心。玉塞长城身已病。金河累牍计徒深。龙钟久愧𬣙谟地。卧疾田庐思不禁。

闻君衔命向燕山。犯雪冲沙隔岁还。六十七翁须鬓皓。四千馀里道途艰。惟将忠信行殊俗。肯以几微见别颜。王事多虞须努力。君恩未报敢求闲。

中宵款奉两慈堂。似为离筵盛设张。乐府助欢情不极。义方垂戒色仍庄。丝桐岂足为亲喜。樽斝唯堪以礼将。惊觉默思东峡别。万行哀泪自盈床。

余久淹寒疾。卧在床褥。夜倩嵩侄。作京书数纸。仍就睡矣。梦若子芳兄弟奉季母居官府。而吾兄弟奉慈堂。又将赴远邑。往会为别。内外设筵。杯盘简约。而妓乐甚盛。红粉成列。内宾则宗侄妇若参席。外宾则尹台仲纲，闵台静能联座。此外亦有数三士子。而皆若子芳所亲。将张乐进酌。妓舞诸具并陈。吾与子芳兄弟已啜酒一二杯。宾主欢洽。稍近荡泆。余默察季母颜色。若有不乐于妓舞者。余即令姑止举乐。进前禀白。则教以妓乐太杂乱。非吾所好也。余奉告曰。今日设乐。只为亲欢。亲意不乐。则何用彼为也。惟当顺适亲意而已。即起出外。一时斥去数十妓队及舞戏诸具。一筵净尽。还入告达。则季母意甚欢。我慈堂亦宜之。仍出外告于亲宾曰。季母今年七十九。慈亲今年八十三。而两家将远离。前头人事。何可定也。今日设宴。惟欲尽亲欢。而季母之意不说于乐戏。故吾即撤去之矣。诸宾中静台。则即答曰。慈教至矣。深有敬叹之意。而纲台意不在吾言。顾傍人而言他。余于微醺。中心甚不快。戏批其颊曰。大臣有言。而君何不恭听。纲怫然怒。若将相犯者然。余复曰。君何敢怒也。仍语静台曰。此公狂疏。而心肠不邪曲。故吾尝亲与之。然大臣方有言。而不此之听。与他人搀说。事体岂可如是耶。静台遂斥其非。纲亦勉强逊谢。如是相较之际。梦忽觉。恍然如即境事。不觉感泪盈枕。日昨伯氏奉家庙。赴真珠府。余亦陪行至道巢旧堂。奉安经宿。拜送而归。离合之恨。今昔之感。至今在心。无乃因此成梦耶。抑仲培溪筑。近竹西。岭外会合。或有流连之失耶。是夜仲培之不在竹西。亦未可知也。枕上赋一律志感。而恐复入睡。或致遗忘。即呼灯。抆泪记之。时乙酉至月十二日鸡晓。

乡里归来一老尊。百年桑梓接田园。才名早压三庠士。身计深关五柳门。大耋闲情亲杖屦。贫家乐意有杯樽。秪今孤抱凭谁托。先契唯公又九原。

蔼蔼三阳动。欣欣万象新。先贤符十字。持以祝明辰。

轩冕无心久。林丘得趣长。新年何所祝。田里保安康。

野迳人稀到。兼无门可关。茅斋映江色。春意动林端。

腊雪才呈瑞。春阳已布和。今年时雨足。喜气属农家。

疏檐不墍覆茅茨。恰似构巢太古时。莫笑林翁谋事拙。小窗幽意在荷池。

丐君庭畔碧桃花。老眼初非爱物华。身退尚嫌林屋浅。数枝移近小堂遮。

落落晨星阻合堂。思量万事摠乖张。梦中尚得承颜乐。席上仍蒙饬训庄。身幻漆园心自讶。句传塘草泪相将。海山虽好非吾土。须早归来共一床。

中宵梦罢但空堂。哀乐无端孰主张。泪尽蓼莪编在雅。身疑蝴蝶化为庄。欢缘消歇那重得。病骨摧颓不自将。惟有惠连同此抱。雨窗何日稳联床。

藩节星槎逐岁新。四方宣力倚材臣。骄胡胁息看疑虎。猾胥输心畏若神。王事艰虞期尽瘁。凶音倏忽恍非真。朝衣才脱皋衣遽。欲问高天奈莫因。

论交虽晩契偏深。夷险相期报主心。计切军民存郁郁。身劳原隰任骎骎。田园屏迹违簪盍。旌节经年忆枉寻。暮道襟怀谁复共。病骸寥落独悲吟。

斗岸临江起百层。虚亭迥绝若无凭。笼烟钓艇闻孤榜。隔树村家认远灯。日暮云霞愁望阙。天阴风雨怯襄陵。残龄阅尽波涛险。更忆前贤勇退能。

湖阁三日风。渼岸两朝雨。清江乍对眼。危槛困闭户。移舟为良朋。隔崖失佳晤。造物真戏耳。踏地皆险路。天道本无心。吾生良独苦。奇偶自相乘。亏盈孰非数。君子贵知命。所以行其素。

正属幽忧日。遥闻旅榇归。无缘哭新冢。尚记过乡扉。专阃三方重。登坛两世稀。关河馀部曲。秋色惨旌旗。

廊庙非吾分。田园有旧庐。生全荷恩泽。闲废合慵疏。野净收秋稼。滩明集夜渔。山窗三日话。世事付盈虚。

登高把酒即佳期。不恨山翁病起迟。篱下菊花如待我。重阳过后始盈枝。

君向骊江去。吾庐在水头。柴荆存旧约。烟月负同游。急节兼愁逼。归心借梦酬。能留伴松竹。迟我税征辀。

一枕茅花称睡翁。海山秋意满襟浓。凭来回笑邯郸叟。惟恐浮荣入梦中。

不谓衰如许。犹思少壮时。寻常文字会。到处酒樽随。浪迹仍三迳。豪情尚一诗。山窗终夕雨。倾倒旧襟期。

茅屋瀼西东。穿林细迳通。衰迟无一可。臭味得相同。竟夕留人雨。催春解冻风。江山属吾辈。天不薄诗翁。

山晩云犹湿。江寒雨乍晴。柴荆住归驾。疏粝对深情。畎亩馀生足。风波昨梦惊。窗前有松竹。共子结幽盟。

共占沧洲趣。平分一水斜。逢欢谁是主。留宿即为家。林意迎春动。湖光得雨加。由来会心地。不必在幽遐。

迹倦归吾土。才微谢圣时。朋来聊共乐。兴到辄相随。胜集宁论约。尘愁肯入诗。春花行烂漫。无日不佳期。

茅茨小麓东。门迳接江通。孤棹往来数。故人襟抱同。竹寒深带雨。松老远含风。白鸟春波阔。心期两钓翁。

睡起窗栊静。长吟任帽斜。林烟埋野迳。江雨湿渔家。老去襟怀在。春来饮膳加。阳坡晴更好。后会不吾遐。

衰年厌尘杂。茅屋住江关。檐短连疏竹。窗虚纳远山。逢君犹旧态。把酒共欢颜。却爱波心鸟。闲飞相逐还。

客去江头更掩门。独怜松竹共幽轩。半旬不尽欢情洽。三迳空留晩计存。病后离怀惟作睡。闲中佳兴欲忘言。相亲赖有沙边鸟。永托心期矢勿谖。

緖业宗儒后。才名众士先。谁能收上第。遽复夭中年。宦迹潜郞薄。归魂客路绵。萱闱违反面。遗恨结重泉。

诗礼钦风远。潘杨托好新。故家存典则。衷抱见淳真。祸福终何理。欢悲尚此身。兰芽看并茁。天道会应伸。

积雪郊村晓。凌寒枉驾时。不知成永诀。犹复拟前期。晤语浑如昨。凶音却可疑。机罾馀白首。无路哭灵輀。

雍容台省上岩廊。尺五名家早历飏。世变阅来心更铁。君恩重处发偏霜。危悰久滞东山舃。哀诏难追厦屋梁。一念忧时消不尽。九原应复恋吾王。

席稿经年共患难。金吾门外又郊端。相将忧乐期终始。但信神明鉴肺肝。万事世间无不有。孤忠死后可方安。缄词寄意公知否。牢落残骸独抱酸。

外家尊属公犹在。乡里亲情老更真。山水无争娱暮境。昇沈有数任闲身。谁知一疾成千古。忍见新茔接旧邻。最是披箱垂泪处。片书临殁尚精神。

君家今日又悲君。天意何曾佑善仁。世好自存兄弟义。幽情旧结水云邻。山中攻业盘唯荠。海曲耘田室若宾。江畔柴扉馀白首。忍看归棹载灵輴。

世好兼姻谊。亲情自少年。家声江汉后。襟抱酒樽前。阅变心犹故。伤离讣忽传。他时湖畔路。忍复系归船。

野外林塘静。柴门几杖幽。诗书元袭训。耕钓自忘忧。寂寂岷岑宅。茫茫岱岳游。分山他日约。挥涕旧溪头。

正抱亡琴痛。兼题哭友诗。行年差两岁。乡里共幽期。浮世奈如许。馀生能几时。泉途足亲爱。朝暮倘相随。

翙翙凤鸾羽。温温圭壁章。祥宜仪圣世。器合置明堂。万事惊灰劫。孤忠泣旻苍。千秋编简在。心迹后人伤。

平步云霄迥。咸推玉署贤。词衡元世秉。钧轴即家传。拨去同遗屣。归来有钓船。惟应不朽叶。名姓日星悬。

黼黻文章炳。渊源学业醇。明时容逸士。今代见完人。溷浊知应厌。支离觉我陈。圣恩嗟莫及。哀诏感臣邻。

日月重明后。江湖独往时。人材生不偶。天意莽难知。迹自甘栖遁。龄胡未耇耆。螟孙才七岁。承嗣更堪悲。

世好兼姻娅。襟期托弟兄。欢悲双鬓短。出处寸心明。款款箴规语。依依痛痒情。存亡无限思。衰疾掩柴荆。

哭挽农岩涕未干。夫人哀讣一年间。程娘美质薰明道。孟氏芳猷俪伯鸾。玉折已知肠尽断。城崩更耐泪成斑。惟应泉路相随处。地下欢如在世欢。

名利关头早脱身。依归喜得大贤门。风霜阅变心愈励。林壑辞荣望益尊。旧友百年能复几。斯文今日更堪论。残生转觉支离甚。送尽亲知会九原。

百发穿杨艺。蟾宫桂再香。共推瀛选妙。谁料岱游忙。原上鸰飞急。堂中鹤发长。宝蕤收不得。神理竟茫茫。

地绝邻仙寝。花红染子规。佳辰宁卜日。胜友不论期。鱼鸟春相得。湖山暮更宜。病馀成一兴。留醉为移时。

鳞翼功成奠大东。临危更著死绥忠。由来奕世干城誉。不坠传家义烈风。父子旌褒连楔焕。祖孙恩谥一筵隆。师垣是日增光彩。可想幽明感泣同。

奎章晓下惜宗臣。往事伤心忍再陈。三接旧仪存寤寐。九原衷恳感精神。更来日月光逾盛。殁后风云契转亲。尚喜扶倾乔木在。国恩终始敢私身。

为羡山氓饮啄闲。逢君应笑急回鞍。无怀旧俗今犹在。安得从渠乐考槃。

恻怆人间世。萧条岁暮时。徒闻启幽户。何处觅心期。万事桑翻海。残生雪满髭。泉涂足欢会。早晩倘相随。

忍说天伦祸。惊闻孤嗣亡。家声今寂寞。后事转凄凉。有弟营佳兆。移阡即故冈。平生忧世语。疲苶独悲伤。

忆作三山客。与君初识面。君来自南方。弱冠头角见。英英金玉质。所好在坟典。从游日以亲。县斋朝阴转。虽愧倾囷富。深期发轫缅。别来岁月屡。哀乐阅几变。衰疾卧柴荆。书札存缱绻。昨年喜一鸣。三舍登高选。青衿映春草。岭路连江甸。一宿驻征骖。临去增惓惓。人事尽难保。浮生剧飞电。谁知半涂驾。永负远游恋。庭闱计回日。闾里伫荣宴。贺吊倏相乘。祸福一何舛。弱妻病在床。惊绝同危线。孩儿那复道。命微甚雪𬀪。彼苍此何忍。嗟君何不善。丹旌返故里。行路脸亦泫。平生立扬志。庶答劬劳愿。芝丛方擢秀。风霜忽摧翦。悲哉东野泪。厚地彻犹浅。书来告我哀。心折忍再展。存亡已隔岁。梦想犹在眄。一诔且后时。路隔蒿里奠。南天莽空阔。极目秋色遍。洒涕送归云。寄将寒雨溅。

早展青云步。争推玉树姿。封囊输感激。讲幄伫论思。恍惚琼楼召。苍茫岱岳期。高天不可问。与夺竟谁知。

闻道乘骢发。霜威属外台。谁知一旬病。却作半途回。怅望行尘隔。惊吁讣报催。清标那复见。衰疾独含哀。

不见尚书久。惊闻学士亡。松篁犹保翠。兰蕙遽凋芳。祸福终颠倒。彭殇孰短长。浮生都是幻。何必谩悲伤。

往年哭汝兄。汝幼方始丱。爷娘尚可慰。赖汝在膝畔。汝质既纯淑。汝貌又清婉。日望汝长大。几嫌汝犹短。居然丈夫身。喜见七尺干。娶妇成双美。嘉悦两无间。怡愉奉左右。欢意溢门梱。汝每悲汝兄。庭闱结长恨。谁料汝随兄。倏去不顾反。平生孺子恋。奄忽恩爱断。阿爷与阿娘。肠绝无一寸。弱妻泪成血。但愿同汝尽。呼汝汝不应。此宁汝所忍。佳苗方擢秀。伫看秋实满。摧折在须臾。不待风霜晏。浮生本如梦。修短等一幻。高天亦何心。一气任聚散。有山窈而长。郁郁临湖岸。爷娘既占域。兄弟先接近。相悲且几时。团会指早晩。归汝安汝宅。冥期谅无限。

前身自是玉箫仙。误落风埃逐世缘。台省清标推步武。藩维惠绩倚巡宣。逋踪久恨欢期阻。淹病俄惊急讣传。最忆广津追送意。秪今回首独归船。

太守官闲睡趣长。画栏高处傍琴床。三年好卧紫霞窟。万事都输华胥乡。帘下日斜闻鸟语。枕边风动袭梅香。恍然惊罢游仙梦。水色山光翠满堂。

灵芝旧洞锁云烟。凤去居然四十年。贲育不如超急浪。豢刍堪悦味遗编。高风剩使顽夫激。緖业欣看嗣子传。无奈玄扃开复闭。独留池月自亏圆。

清疏襟韵酒杯间。尘虑何曾一点干。红纸绯袍聊尔尔。饮仙身世隐朝班。

酒后高吟气更豪。千篇敏捷见挥毫。珠玑个个虹光动。拙斲骚坛愧我曹。

文网当时未易明。即知公案在人情。亲疏共说无疑行。不待爰辞信一生。

海曲为农苦岁饥。溪童野叟欲相欺。寻常酒债稀年寿。工部生涯偶似之。

清名直气耸朝绅。到老刚肠不受磷。短发垂丝思报主。苦心含檗肯谋身。危途久任风波险。暮岁方知雪竹真。一恸公私江海阔。病怀寥落独霑巾。

百里逢迎日。残骸屏退时。柴荆惭礼数。闾井颂恩慈。一望仙凫隔。俄惊隙驷驰。伤心岘首路。片石几人思。

养疾仍耽静。怡心且隐农。池塘扶杖外。花竹闭门中。生趣斯为足。荣名摠是空。百年亲爱意。翻恨未长终。

每到先丘下。停骖访野坛。怜君专静味。迎我作欢颜。簪绂谋身拙。田园得所安。东溪今寂寞。忍复过柴关。

一壑身如病鹤还。圣恩难答重丘山。丝纶御札催登道。床席残骸怯启关。非为忘时耽静僻。顾惭无力济屯艰。江湖不尽忧君意。未及沙鸥自在闲。

由来大器必成迟。男子穷通自有时。忧戚贱贫皆玉汝。古人于此见心期。〈诗意似太沮缩。故解之。〉

男儿事业古人云。立德立功其次文。须识青朱元外物。太空来去任浮云。〈诗意若只以业文为志。故勉而进之。〉

铁壁千层险。元戎百尺台。城因温祚旧。地是汉都陪。往迹森犹在。边尘暗不开。书生有雄剑。登眺更徘徊。

厚德当朝山岳姿。三孤峻望接台司。雷霆破柱神愈静。冰雪埋根色不移。早识素心存野墅。翻嗟未疾限天墀。艰虞溢目耆英尽。一恸摧肠匪为私。

姻好朋欢二十春。世间忧乐鬓俱银。城西门巷琴书静。江畔形容枕席亲。投老自深同病意。倾怀只任一生真。祗今衷抱凭谁托。万事萧条独此身。

气若神驹不受缰。世途荣落任风霜。人间未竟啼乌哺。地下还随断雁行。

月日差先呼我兄。天教并世得同庚。埙篪胶漆平生意。表从亲兼知己情。

林塘一曲共君营。晩计丁宁在耦耕。种栗栽桑村上下。预开三迳结幽盟。

霞标遥隔赤城仙。凫舃南飞滞六年。疲苶独留江北岸。钓矶秋水闭门前。

嬴博新坟隔故园。一年春草托情根。白头身计无南北。生死相依未返魂。

江山鱼鸟摠含情。秋色依然散菊英。风雨对床那复得。旧堂无主掩柴荆。

阴氛朔雪暮峥嵘。默想星轩启北征。万里河山夷夏界。百年冠盖古今情。餐旃壮节寻遗馆。采蕨清风记旧城。摠为国恩酬未了。危途自觉一身轻。

乔木承家远。岩廊属望尊。险夷唯寸赤。荣辱摠殊恩。一病丹墀隔。孤忠雪发繁。平生报主意。寂寞掩丘原。

薄俗难开抱。唯君见素衷。恢通旷士度。孝友大家风。世故伤离合。心期拟始终。晨星眼中尽。寥落一衰翁。

宗会追前轨。重来愧老身。犹能扶杖至。肯避把杯频。旧迹东园胜。衷情百世亲。相期永无替。留语勉同人。

同源睦义不忘初。分派宁论后属疏。旧宅尚存文酒地。十年重会别离馀。新规且设三条约。古道宜思百忍居。东峡老翁还此席。夕阳归驾肯嫌徐。〈契约定以宗会。问丧饯别。故第五云。〉

农岩难弟赖君存。未老如何又九原。室有芸编安素履。心惊灰劫抱深冤。归舟留约言空在。旅舍来寻梦忽翻。更奈曲渊孤往处。紫荆花散相公门。

去年哭君舅。尚有吾弟在。既又哭吾弟。惟君涕相对。君舅我外弟。并齿许深契。吾弟差少君。行年较两岁。气味合胶漆。亲情无内外。君性既雅靖。君才又颖锐。龆龄自驯饬。何曾烦责励。早孤抱深戚。志业增砥砺。力贫奉慈颜。庶答劬劳惠。有妹丧所天。衣食共寒馁。诸孤若己出。满室色融泄。遗庆验种获。巍科折莲桂。由来名利场。得失争纤芥。众方竞驰逐。君乃思避退。城西门巷幽。一室深自闭。甘旨惟吾职。夙夜心不懈。西南山海境。荣养分符再。稽首拜君恩。张筵献寿斝。岂不慎疾忧。炎方多疟疠。归来苦未健。对病乏良剂。所畏劳亲念。自力勉巾带。天道庶无忒。神明扶恺悌。经岁转沈肓。百身那得贳。一念在亲养。呼天愿自丐。行路为于悒。彼苍终梦翳。我老滞田庐。云树隔迢递。襟怀托梦思。颜面凭书递。怜我手足痛。惓惓情冞系。残骸迫朝命。强起来京邸。握手叙悲悁。惊心见瘦惫。万事摠萧条。君惟我心会。病歇辄来访。病苦又伻替。数月断还往。君病已无奈。岁暮阴气增。风霜折兰蕙。善人多不福。嗟君果何罪。白首病缠身。朝暮寄斯世。骨肉凋零尽。忍又送君逝。君逝亦何恨。泉涂足欢爱。早晩我亦归。好去但相待。

早冠青衿选。争推玉树标。惊心桑海变。屈首簿书劳。林屋经过日。琴堂对话宵。浮生元梦幻。陈迹摠萧条。

偶作东华客。送君官上游。临流吾舍在。归日后期留。一望仙凫隔。俄惊隙驷遒。凭将旅枕泪。洒向下江舟。

久将心事托青山。轩冕何曾在念间。报道白鸥宜少待。天恩已许及春还。〈来诗三章。可见相爱之意。而谓之知我则未也。我岂欲迟回宦海间者耶。行止久速。惟义之视。天批既许。待春还乡。而犹必径归。终觉未安。以此姑淹。吾平生行己只如此。求以自高。非其心也。病未尽和三章。只答其一。深望更来一笑相对耳。圣上知贱臣情病。前后面谕。许不縻以职事。吾去就。庶亦绰绰矣。〉

泪尽沧桑境。心伤静好诗。人情共嗟惜。天道本推移。双剑宁终隔。重泉是素期。千秋同斧屋。讵复恨生离。

忠孝承家见典刑。联翩云路弟兼兄。微班已被天褒重。逸足方看晩道亨。棠茇颂腾仍旧迹。薇垣望峻更新荣。君恩未报亲年老。忍有何辞送子行。

荒郊矮屋草为门。潦倒残骸一线存。未死犹瞻天北极。求归空忆水东村。风波踏地何时定。蝼蚁容身到底恩。旅泊更愁无着处。夜来淫雨坏垣藩。〈末句雨时。实际也。〉

一郊相望各关门。闻说披颜画草存。旧德共知支厦屋。残骸本合着山村。不图形像联台曜。只有心肝戴圣恩。更觉襟期两无隔。粉笺移得水边藩。

相国嗟难作。家声尚有传。文章追正始。襟韵寄林泉。迹谢尘区梦。名留玉署联。残生馀白首。万事独潸然。

铁石心肝圭璧章。传家诗礼袭芬芳。冰清自绝脂膏染。松劲元从雪霰彰。身似布韦居戚畹。士归衡鉴耸词场。泉台不尽君亲念。厚地英灵掩岂亡。

平湖落日浪无声。自哂迟迟溯峡行。京国四年头尽白。一心犹切恋宸情。

夫子清朝望。中闺令范全。从封入座贵。储庆一儿贤。匣剑龙分锷。床琴雁落弦。何烦千字诔。应富悼亡篇。

晩作江湖伴。柴扉隔水开。闲情鱼入网。豪兴酒盈杯。一别仙凫远。他乡旅榇回。那堪菊花节。衰疾独归来。

同乡夙契又同年。车笠心期至白巓。槐府丐还吾忝矣。柏台知止子超然。村灯社酒贫堪乐。大耋微痾化似仙。依旧江山春欲动。为谁重棹鉴湖船。

父老欣相告。今年乐事增。九重无疾病。四野共丰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