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州先生诗集/卷五 中华文库

幽忧独卧岁将穷，孤梦初醒夜适终。

囱纸稍通千道白，垆灰犹拥一堆红。

十年已半风霜后，东海之西天地中。

耕凿欲添流户籍，壶浆兼荷主人翁。

几树梨花月，长从雪后看。

今年春社早，新燕带馀寒。

叶缀琼枝重，花笼玉树新。

芳华未可少，妆点一年春。

边隅气候异关中，耳目平居自不同。

篱带尚馀春半雪，树头常绕夜阑风。

弋来野雉摧翎紫，叉去江鱼裂背红。

醉里忽如乡国兴，小糟醽醁映杯空。

虚堂独卧见春归，穷巷苍苔正掩扉。

唯有一双前岁燕，衔泥依旧傍檐飞。

一命投荒抵五年，异乡身计亦依然。

朝炊每荐长腰米，夜网兼收缩项鳊。

绕屋晨泉资药圃，近城春火课畬田。

床头杜瓮新香发，不负平生枕麹眠。

终日无愁似有愁，萧然不下小堂幽。

朝来偶爱春风软，看种芙蓉到水头。

林居幽事破昏冥，无处经行坐自宁。

花近小轩蜂入室，草连荒径鹿过庭。

春来气候兼寒煖，老去形容寄醉醒。

为报东村刘座首，急宜相就共深缾。

拓户条风好，巡檐谷雨妨。

煎茶苏病肺，漉酒浣愁肠。

径绿抽才嫩，林红吐乍芳。

即今春事早，巢燕莫须忙。

接屋春霄庳，开门夜气清。

漏残灯晕晦，云淡月华生。

万物天机静，孤怀俗累轻。

铜瓯贮活水，涵得一星明。

陇麦初齐稻欲生，霏霏夜雨达天明。

城隅昃径春泥滑，瀼岸耕田待晩晴。

男子乘时自重轻，文功武烈各豪英。

分桃枉杀齐三士，绵蕝空藏鲁两生。

乱世奸雄多骋力，穷途圣哲独埋名。

百年得失都无赖，一片浮云过太清。

山城春尽旅魂伤，绝塞归心正渺茫。

芳草有情迷巷陌，落花随意满池塘。

新斟杯勺还嫌浅，旧制衣裳总觉长。

一自蹉跎知命后，转惊时序为人忙。

从斑到白只须臾，养得星星雪不如。

谁识辽东新化鹤，曾同秦塞未归乌？

晴日萧然坐自如，开门忽枉敬亭书。

柴篱物色人归后，村巷蓬藜雀散初。

曾为年荒稀社瓮，近因春旱少园蔬。

风流政荷江州酿，滋味还兼丙穴鱼。

忆昔韶龄毁齿初，刺肥茹鲠阅居诸。

浮危已似非关我，摇落终须但任渠。

旧学湌霞功不废，新知嚼蜡计全疏。

馀年政赖杯中物，歌啸于今亦自如。

边封习气重兜䥐，进士家声亦罕俦。

侠窟英华真卓荦，戎坛词藻必殊尤。

名驹自得飞腾路，志士终当踊跃秋。

惭愧师资无所助，强将磨砺待天球。

落拓天边老，关山日渺然。

逢人说归梦，作客恨流年。

峡水通河疾，云峯接塞悬。

他乡春草歇，泪尽百花前。

今年天旱江如带，水渟不深鱼不大。

康生偶出濠梁上，得隽须寻众川会。

先将泽国作邾、莒，顾视溪流等沟浍。

截木为楗石曳纮，百夫持叉拥涛濑。

提纲蹙网势渐逼，山鲔河鲂计无奈。

巨鳞腾身跳更落，长未及尺皆透外。

折鬐宁存雷雨望？穿鳃遽迫刀砧害。

君看万物各有所，暂失清波受狼狈？

野老久客歌《蒯缑》，鼎味盘腥俱莫赖。

朝来荷馈十馀头，饫眼红鲜恐已泰。

催呼爨婢炊雪饭，兼敕厨奴斫霜鲙。

自怪衰病匙箸健，饥人一饱斯其最。

想君临渊恣懽乐，施罛水石相訇磕。

瞥眼胜事真易朽，回首澄湖净烟霭。

衰容苦恨岁时侵，绝域离居损道心。

烽火每依边戍落，风云长傍塞垣阴。

山分太白峯头远，水到安陵海口深。

迁客不宜频极目，江南自古有枫林。

杨叶初稠桑叶稀，东菑妇子饷田归。

蒲根露渚池鱼跃，麦秀连村野雉飞。

万物生成俱自得，一身岐路独长违。

非无数亩堪安命，更有空帘可息机。

朱夏岁将半，蔬蔌俱已刚。

朝晡对空案，无以充圆方。

苋也菜之奴，亦备饤饾行。

物贱生易繁，绕圃杂青苍。

清晨摘露茎，盐豉调柔芳。

居然间诸品，照箸碧鲜光。

体弱资老饕，性滑宜病尝。

美恶均一饱，徐步视茫茫。

口腹固为累，君子戒其荒。

况我遭放逐，五年糜稻粱。

所觊免沟壑，肉食愧中肠。

嗟尔混藜藿，采掇理何妨？

豪门盛盘馔，割彘兼宰羊。

腥膻腐下厨，此物弃路傍。

用舍各随时，胡乃久叹伤？

暑月人气燥，凶遭旱魃缠。

披衣偃枕席，膏火日夜煎。

寒泉旧漱玉，涤齿冰雪鲜。

炎波沸如汤，枯涸在目前。

游鱼鬐鬣焦，草木欲生烟。

我闲无外事，动静随所便。

尚当三伏际，执热浩沈绵。

言念荷锄夫，炙背死耘田。

皇穹薄下民，降灾莽连年。

不辞糜烂酷，何以瞻百廛？

洪垆与沟壑，毕命等后先。

蝗螟助虐戾，烈焰徒赫然。

惜哉垄上麦，惨惨岁功捐。

愿闻扇暍仁，兼陈《云汉》篇。

飒飒万里风，飘飖洒南阡。

甘霖濯嘉禾，群槁郁芊芊。

岂惟蓬室内，得遂坦腹眠？

流逋各没业，盛德歌周宣。

深衷正在此，怅望冥茫天。

骄阳直到蕤宾晦，大雨方随小暑来。

天意冥冥元自定，人情屑屑枉相催。

溪水奔崩井水浑，翻檐注屋势倾盆。

阶前蝼蚁移新穴，门外沙洲复旧痕。

水稻如针半欲枯，杂生稂稗硬难锄。

即看绿翠随波长，一日应过一寸馀。

雷驱风劫郁交争，海覆河翻地轴惊。

万井欲随高浪转，双崖正护水门倾。

决胜亭前浅水滩，安排木石捍风湍。

崩厓坼岸随流下，直接江湖卷碧澜。

长林西靡偃青苍，巨木枝梧稍倔彊。

白起军声震屋瓦，潍川水势决沙囊。

屋后奔川溃小池，池隅叠石势难支。

飘飖凫鸭乘流去，颠倒菱荷逐水披。

山泉暗泄小堂西，童稚相呼走踏泥。

锹锸只须通水道，棘篱东畔是前溪。

荒菑十亩枕丘园，奴子持锄早出门。

川路水生归不得，今宵寄宿瀼西村。

去年无食甑生尘，今岁秋登拟筑囷。

已遣傍人寻小市，应知米价晩来新。

香秔软饭露葵羹，小饱婆娑不愿盈。

山近林乌将子过，檐低巢燕养雏成。

虚堂雨霁阶除净，疏牖风来枕席清。

垂老离家卧边塞，一瓢栖息笑浮生。

衰病蹉跎别意伤，音书世故两茫茫。

行人尚滞西河馆，使节仍看北海羊。

接地烟尘随望远，穷途岁月倂愁长。

投荒出塞俱绵邈，只是离居可断肠。

朱夏炎霾锁昼慵，经旬无计摄游筇。

云阴不散城隍庙，雨气长埋药士峯。

大泽风涛沈楚望，中原泥土污尧封。

幽居政有愁霖作，欲寄关河路绝踪。

我家本京洛，胡为越千里？

纷然遭丧乱，不得依桑梓。

此邦非故乡，忽将半一纪。

居穷寡伴侣，近身唯杖几。

李生挟书至，令我三叹起。

觌面破孤涕，披襟陶暂喜。

顾惭卤莽甚，但赏瑚琏美。

火云构炎阴，积雨沈城市。

前街十尺泥，汩没混风水。

朝来诣函丈，碧藓生素履。

感汝勤苦志，深心喩精理。

至道且无隐，文章况小技。

村闾日少事，昼寝动移晷。

岂不愧李生？嗟哉蓬门士。

去年终岁旱，今年雨无极。

昊穹具阴阳，何缘有丰啬？

冥冥一旬间，莫辨两仪色。

黯惨铁峯西，云气常泼墨。

日月韬大明，直愁永沦蚀。

泥泞塡城郭，庐井纷拥塞。

万谷射波涛，双崖恐颠踣。

奔崩拍岸逝，南会东津黑。

及赴晴川口，浮天渺不测。

平沈钜野覆，地轴为之昃。

哀哉几万家，漂没伤稼穑。

上帝闵黔黎，下顾宜深恻。

降灾莽无端，仁者难为力。

况我违乐郊，流离限绝域。

谁能去稻粱？勉尔艺黍稷。

岂敢后耕耘，实觊收千亿？

颓沙涤垄苗，反思罹蝥贼。

虽甘徇饥饱，忽欲忘饭食。

环堵蔽蓬藜，出门遍荆棘。

愿言款阊阖，焉假飞鸿翼？

汝家兄弟凡五人，吾见其三俱秀美。

嗟乎何地不生材？塞土居然梃枏梓。

培栽雨露当及时，枝干郁有昂霄姿。

翻风夹日终自致，勉尔擢秀无迟迟。

我衰懒慢神气低，故业苍茫新学迷。

庭槐初黄战艺忙，愧乏一语堪提撕。

途夷马健卓策良，去去勿疑驱驰长。

秋旻澄霁霜候近，试看雁序高翺翔。

秋来物色近槐黄，场屋仍开衣绣乡。

共说君家兄弟众，几人争赌锦标香？

龙门波浪接词场，彩榜传呼满路光。

想得泥金闻喜近，一家看赏第三郞。

初秋尚炎热，意倦卧日长。

茅檐稍曛黑，开户延浮凉。

澄霄氛气除，大火颓西光。

行云吐流月，列宿灿相望。

庭虚虫羽繁，动静随阴阳。

清宵得新霁，群品俱鸣翔。

纷然各天性，应候固其常。

蟋蟀最细微，亦欲依我床。

念彼负戈士，飘飖去边疆。

况当三伏交，挥汗逾翻浆。

委命格斗场，纵死谁见伤？

北林陨清露，鹊警时夜央。

苍茫百虑集，白首歌激昂。

张生学道犹学琴，未必赏音能喜音。

喜之不辍十年弹，忽觉指底谐阳阴。

生生塞门习塞俗，焉有友师相规箴？

常随猎骑短后衣，惯阅斗士长戟林。

乃肯屈首耽油素，独性所至专其心。

去岁奔波走避兵，忍饥挟册窜幽深。

何殊林回负赤子，撇然弃去轻千金？

我客延州才税驾，便即见尔来追寻。

入我之室观我书，如水濯热当披襟。

向非仿佛睹玄文，闻乐窃抃奚攸歆？

芜没乡园数亩田，沈埋旅舍新秋霖。

萤囱历历读书声，远近细和清夜砧。

君看江海积浪多，纳流岂尝遗蹄涔？

咄哉毋为自丧宝，西土厥贡惟球琳。

首秋饯馀暑，凉气飒以至。

虽无满轮月，风雨涤炎炽。

洒然乘一快，亦足醒我睡。

重阴塞两仪，浊流包大地。

山泉旧濡轨，漱壑注滂濞。

况望乡路阻，关河渺横溃。

咫尺欹滩渡，何由有羽翅？

农家诉嗸嗸，田亩卧滞穗。

旱涝莽相仍，惨惔高穹意。

悲歌激危涕，欲止已双坠。

天涯相视感荣枯，童稚交游抵老夫。

拂面尘埃兼畏景，近身关塞即穷途。

形容阅世心期尽，材力乘时志业输。

岐路别离无可道，赠君唯有泪成珠。

清秋露气洒凉天，野老农谈小圃边。

数日恶风吹谷尽，将何粥饭过今年？

人生天地内，合散非偶然。

西州距京辇，道路渺且千。

嗟我与李君，会面何由缘？

忽尔遭世网，飘飖远徂迁。

百口尽零落，一命甘弃捐。

岂无故亲懿？契阔限山川。

逢君慰旅泊，多病豁沈绵。

绸缪农里言，讨论诗书篇。

提携破幽悁，荏苒经五年。

新知成旧识，不复恨穷边。

长风吹孤雁，惨惔凌云烟。

邂逅江海禽，顾影还相怜。

关河莽纡郁，游子何当旋？

秋旻大火没，清露日涟涟。

衰慵昼多卧，起余赖吾贤。

麤粝诚至薄，永愿同饱眠。

我性耽静散，相见唯学者。

之濠云山来，气禁汗血马。

于文谢浮慕，中好非外假。

锐意穷典坟，深期列游、夏。

有时请归省，旬月旷门下。

功成戒作辍，颇怪愆趣舍。

苦云流逋多，邑小吏胥寡。

经过接使盖，奔走及儒雅。

公家限程役，寒暑俱汗赭。

诗书在心目，道路疲脚踝。

嗟哉西土人，谁得安田野？

勤劳感馀力，至情愧输写。

工商各异业，器用资陶冶。

甯越不可鞭，愿告临民社。

八月香山雪，频年客舍寒。

园场秋色尽，田亩岁功殚。

石拥群崖白，枫摧万壑丹。

故乡当此日，清露洒丛兰。

郊野厌冷雨，禾谷困离披。

穑事恐晼晩，田畯已嗟咨。

奈何昊穹意，降霜亦不迟？

秋分下严威，两岁若素期。

节气固有序，无乃爽所宜？

清晨延四望，极目凝寒眵。

群物被肃杀，美恶俱沦夷。

旭日晞草木，枯叶尽低垂。

时稼况稚弱，焉得强支持？

饥荒兼力役，民命仅如丝。

我患釜生尘，沟壑奚足悲？

但惧封域内，黎首靡孑遗。

上帝本聪明，庶征各相随。

邦危兵又动，岂无召疠疵？

人方咎真宰，真宰安肯尸？

叹息谓父老，勿言天可欺。

辽左繁霜草木衰，行人冠盖怅何之？

商山羽翼风云远，北海羝羊岁月迟。

玉玦暮年游塞恨，尘沙秋日越乡悲。

此情可待三江后？城外长程是别离。

雨里秋禾结不牢，熟来零落满蓬蒿。

奴丁出市田收晩，任过西风一夜高。

春枯夏涝早霜兼，膏露何曾百物霑？

秋芋冬菁芜秽尽，终年不厌水晶盐。

剧雨经时注浊河，溪中水物摠随波。

应知蟹甲输芒早，不见渔丁举网多。

常苦更长拥褐视，通宵冷雨益凄然。

朝来隔户闻人语，今日寒威欲折绵。

新衣未授一寒忙，故絮无温挟更凉。

尚倚缠绵堪卒岁，朝来着意晒秋阳。

汝窜穷荒老病交，正逢流莩遍西郊。

如何粥饭朝晡外，到手深杯未肯抛？

人将飮啄役神形，我把生涯寄醉醒。

纵有穷途回阮籍，宁无隙地瘗刘伶？

茅檐岁暮雪霜清，照壁青灯翳复明。

中夜几人瞻北极？五年孤梦在西城。

哀笳窅窅才三弄，瘦马萧萧强一鸣。

坐待纸囱通曙色，寒厨已有斲冰声。

侨居峡内静离群，一室寒炉夜自焚。

鸡唱乍分遥巷月，雁声才过小城云。

诗因久病难排闷，酒为繁愁肯解纷。

不见敬亭秋后作，令人回首想论文。

今日又云暮，人众俱上灯。

厨烟笼霁雪，檐月动清冰。

冻雀深依树，寒鱼稍下罾。

天时催万物，愁绝转难胜。

君不见汉世东都雪三尺，城中冻杀千年柏？

书生闭户僵不起，火冷虚厨绝人迹。

况我出塞经艰难，边土昼夜常风寒。

岁暮穷阴连朔漠，玄云覆地何漫漫？

淅沥初闻芦苇响，苍茫遽失郊原赏。

小城双崖旧削铁，西望忽有瑶台想。

纵横过眼恣飘瞥，落絮狂花现复灭。

纷纭渐与晩势催，委积先从深处窒。

庭隅踞石状虎伏，俄顷突兀高于屋。

决胜亭前桥十丈，终日澒洞迷川陆。

是时蚩尤气转骄，狞威惨淡兼凶飙。

银海迢迢玉京路，下界梦断谁相招？

野夫努力赴租期，牛顿跌坠冰栈危。

南邻蜗室茅栋弱，翁妪压死乡井悲。

去岁之冬亦如此，沴梫经年仍大水。

春无荠麦夏无禾，灾害至今伤赤子。

呜呼流莩甘冻饿，仰视皇天意何奈？

哀讴挟酒不成曲，慷慨击尊尊当破。

山田垄亩久抛荒，丁壮差科走道傍。

唯有朴生来问字，三年伴我读书床。

茅檐晴日解朝霜，卯酒三杯引睡长。

炙背萧然成小梦，不知山外已斜阳。

可叹边庭老，蹉跎身计非。

田庐兵后尽，齿发病来稀。

住亦几时住？归当何处归？

百年从赋命，万事莫沾衣。

久客苦多虑，如何当夜生？

霜檐残月白，雪屋曙灯清。

塞雁远逾去，村鸡寒亦鸣。

长安一千里，不寐数归程。

圣贤邈矣王泽竭，凤凰麒麟久无种。

往往末俗夸异观，朱草灵芝果何用？

野老于世百不希，愿见太史书有年。

迩来饥卧视沟壑，飮水咬菜心茫然。

连岁郊原赭如濯，终日但闻千家哭。

尔哭虽悲复几时？且去拾橡南山谷。

呜呼田馀禾麦盎馀米，吾独受饿死亦足。

城上高楼缥气齐，呜呜暮角杂秋鼙。

天连雨雪龙沙北，地绝山川马迹西。

辇下浮云身外隔，峯前落日眼中低。

谁知玉匣瑶琴怨？独伴羁乌夜夜啼。

岁月得之如积寸，昼夜相乘亦至健。

殊方转眄且六年，只堪消磨未堪恨。

况当穷冬近除夕，屈指新春都不隔。

逝者茫然来者促，伥伥乾坤我为客。

筋骸驽缓已自知，俯视落日伤前期。

彭殇修短即朝暮，埋没抑塞将奚悲？

寰中形役讵几许？寄食荒村阅寒暑。

山深冰雪常漠漠，魑魅黄昏效人语。

邻家老马始生驹，腾踏直欲凌天衢。

川陆崎岖路幽昧，麒麟蹩躠随泥涂。

骨肉零丁消息迟，东望故国何多思？

喧喧驿隶走挥汗，冠盖织辙轮蹄疲。

曾闻虏庭淹汉节，复道胡兵候关月。

呜呼有舌不得出，恸哭三更五情热。

天时人事日推迁，绝塞流光共渺然。

谪去已知蘧瑗岁，思归又过孔融年。

风尘满目青门阻，冰雪埋身白发鲜。

独对曙灯无一语，厖眉释子夜参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