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州先生文集/卷六 中华文库
行状
先考赠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议政府领议政、兼领经筵弘文馆艺文馆春秋馆观象监事世子师、行正宪大夫、吏曹判书、兼知春秋馆事ㆍ同知经筵成均馆事ㆍ弘文馆提学、谥文简公府君行录
府君讳某,字润卿,号芝峯。我李出太宗恭定大王子敬宁君赠谥齐简公讳裶,寔府君之五代祖也。高祖讳稙,牟阳君;曾祖讳承孙、仙槎君;祖讳裕、河东君。
考讳希俭,以季父神堂君讳祯无子,继其后。家世代以宗籍受封,至公始由科目显,用忠荩事明、宣两朝,历扬中外,朝夕台司,卒官资宪大夫、兵曹判书、兼知经筵事。后府君累参从勋,再赠至议政府领议政,兼官如真拜。妣文化柳氏,封贞敬夫人,淑懿纯明,有士行。
判书公尝为司谏,言柄臣横恣,斥长湍府使。故府君生于湍之公廨,即嘉靖癸亥二月二十二日壬申丑时也。始太夫人屡梦黑龙矫夭,弥月寝大而府君生。
既生有美质,朗异绝诸儿。自在孩幼,端悫自将,无所嬉好。五岁而就家学。判书公时已年大,特所钟爱,未尝严为提诲。而府君聪颖强记,有若素习者。始解属文,开口造语,辄精工天至。一日,判书公令作雪诗,有曰:“庭前有月松无影,槛外无风竹有声。”见者惊叹,以为谢家所无云。
十三,通四书二经。十四,出游国学学,试官大加赏誉,华问益振,朋游来附者日盛。十六,中进士初试。
己卯春,判书公捐馆。府君既弱龄遭制,伤毁过礼,真元萎削,遂为痼疾之源矣。
辛巳服阕,中生员初试。府君以早失庭训,不力学自立,则无以缵扬先緖而慰太夫人意者,刻心程课。每读书夜分不辍,厕上亦闻吾伊声,即厨下爨婢时时能诵诗书语。常住僧寺,肄习攻苦,未尝辄至家。时李栗谷主文柄,评鉴甚亢,见府君诗文,奖诩不已,以状头见许。壬午,遂登进士。乙酉十月,捷别试文科。
丙戌,选补承文院权知副正字。戊子,上取习华语者入殿讲试。府君居首,受廏马之赐。秋,例陞至正字。冬,荐拜艺文馆检阅。府君誉望素高,为同进者所忌,至是始入史局。论者迟之。
己丑,迁待教。秋,因事罢,寻叙奉教。属郑汝立狱事起,寮官多故。府君独任史职,终夜秉笔,手为皲瘃。升拜成均馆典籍,俄迁司宪府监察。
庚寅,历司谏院正言、户ㆍ兵二曹佐郞、兼知制教。夏,差圣节使书状官朝京师,递兵曹拜典籍。冬,竣事还,旋出为黄海都事,录光国及平难原从功臣。
辛卯,以亲病丐解,内叙礼曹佐郞,迁正言,递户曹。因程课高等,特赐豹皮。六月,选入弘文馆为副修撰,移司宪府持平。十月,拜吏曹佐郞。初,士论重选地,类藉援引。而府君束修登朝,公退屏迹,未尝持刺诣人。白沙李公深相敬服曰:“今世之士绝意名宦而得铨郞者,李某而已。”其守正恬雅之操,自新进时已然。俄因事罢,即叙为弘文馆校理,还吏曹佐郞。
壬辰,又因事罢,西叙为副司直。四月,倭寇至,中外大震。庆尚右道防御使赵儆辟府君为从事。时诸使幕佐皆极一时之选。而防御赵公与府君同闬,既慕请与共事。又不忍府君独子鲜兄弟而太夫人老病在堂也,谓:“府君以从军法自免。”府君以为平日食君禄,图报之,谓:“何国家卒有难,乃欲规安而避险?”即谢太夫人,驰至金山,则巡边使李镒军溃于尚州,诸师悉奔,已不可为矣。府君随防御使,屡当锋镝,前后交战,未尝不在行阵,而时有天幸免焉。
始朝廷叙府君弘文馆修撰,而府君久乃闻大驾西播,太夫人避兵北地,防御使与湖南官军合阵,败绩于龙仁。府君独立干戈中,君亲阻厄,方寸已乱,而又裁以大义,匹马奔问,血路纵横,间关隔阂。
八月,谒世子于成川。仍诣龙湾行在,即授弘文馆副校理兼备局郞。九月,控疏陈情,祈访老母存亡。上为下教曰:“咸镜一道,自变后声闻不通。李某可充使号入送,宣谕德意,兼察本路事情。”于是差宣谕御使,逾岭抵明川,得太夫人所在。
是时咸关以北被奸民诖误,在在款贼,拘执两王子及宰臣官属,杀越将吏,屯据城邑,情节疑阻,道路梗涩。府君乘遽入军中,为制檄文,晓以君臣逆顺祸福利害,丁宁条畅,使反侧革心。闻者莫不洒然倾耸,涕泣感厉。于是义旅益奋,列城响应,一路遂以无事,则府君力也。
癸巳正月复命。三拜司宪持平、弘文校理,一拜兵曹正郞、司谏院献纳。旧制台官不兼备局郞,至是大臣以变后死节之人宜加表扬,委府君撰集。而府君每任台职,乃请仍掌卒事。夏,以病移校书馆校理,历兵曹正郞、弘文馆校理。秋,拜侍讲院弼善ㆍ司宪府掌令、兼春秋馆编修官。俄陞执义,以时向中兴,事属修举,不宜牵补玩愒,上箚条十弊。上优答之。
十一月,随驾还都。时庶事抢攘,辞令沓委,内而教谕军民,外之酬应咨揭,仓卒急就者,多资府君。十二月,备局前所属撰集节义,为书凡四卷者成,而华使司行人适至,取以归中国。
甲午春,逆贼宋儒真伏辜。府君参鞫数月,锡以廏马角弓。六月,承宣缺,特命资级未准者幷得备拟。于是府君超拜通政大夫、承政院同副承旨,盖前所未有也。冬,序陞至左副,递授大护军,兼承文院副提调,自是常兼不解。
乙未,拜右承旨,俄递授兵曹参知。二月,丁太夫人艰,哀礼备至,自附身以往,靡不诚信,不以丧乱时屈有所歉也。
丁酉四月,制除,拜右承旨,病递护军。五月,拜成均馆大司成。时倭寇再逞,天将杨元镇南原。府君差分户曹参议,管理饷道,即日陛辞。上察府君羸毁未复,特命勿遣。秋,皇极殿灾,以进慰使如京师。
戊戌春,还朝,拜右承旨、礼曹参议、左承旨,皆病递。冬,由兵曹参议拜左承旨,寻递还兵曹。
己亥正月,复左承旨,递佥知中枢府事。秋,自兵曹还左承旨,递为大护军。十二月,拜吏曹参议。时搢绅倾轧,排击纷然,既逐西厓相,幷及完平李公不安于位。府君陈病自免,且言朝著大乱。于是时流群噪,几不免弹劾,乃递拜大司成。
庚子春,历兵曹参议、大司成。五月,拜司谏院大司谏。朝论益携,献纳李尔瞻群聚诪张,百计挠府君,不得则至乃投无名子书,祸怵利啖。府君不为动,徐出而控辞,有曰:“贤相去朝,国事日非。”遂递。秋冬,再除兵曹参议。
辛丑正月,拜弘文馆副提学,考校《古文周易》以进,赐廏马。二月,递拜大司成。兵燹之后,文庙草创,始请重建,中庠讲宇次第而成。六月,移兵曹参议。时济州贼吉云节诛。上遣御史安抚,立命玉堂进教文。诸学士大窘,章久不就,遂令府君视草,文成不加点。诸学士乃大服。冬,皇太子册礼成,诏使将至。府君差都司迎慰使,实文翰极选也。行到箕城,堕马疾笃,递任拜护军。
壬寅春夏,两拜吏曹参议,皆病递。五月,拜副提学,与诸儒同校《周易谚解》,书成,赐廏马。宣庙册继妃,礼多简质。府君上箚,略曰:
昏礼者合二姓之好,上承宗庙。故古人以为庙见,然后成妇,其礼之重如此。今者六礼既行,仪文备举,而独于庙见大礼,阙焉不讲。若以不载于《五礼仪》为难轻举,则亲迎之礼亦《五礼仪》所不载,而至中庙朝始行之,遂为圣朝之懿范。况庙见一节,为礼尤重,考诸古礼,参以《会典》,历代帝王莫不通行。岂宜以近代未遑之典、《五礼仪》未备之文为诿而不行乎?
事报闻。冬,拜大司谏,递护军。
癸卯六月,由兵曹参议拜副提学,校正《史记纂》以进,又赐廏马。秋拜吏曹参议。
甲辰夏,递授兵曹参议、大司成,录扈圣原从功臣。先是,当路者喜颛朝权,摈斥异己。府君临政,以士流三人者拟台阁,至惹弹论。而时相有侄子素无赖,骤欲通显路,为府君所持,积与相忤。会宣庙将受尊号,群臣俱上请,府君独不肯。由是益不安,丐外得安边府使,以乙巳春抵任。
是年夏旱,亲操文祷雨,即日澍应。府地旧无莲,杨蓬莱士彦为守,凿池种藕。中废又数十年,至是复生,父老咸叹异焉。秋,关外大水,坏民庐舍,田亩殆尽流漂,孑遗饥莩溢目。又自上年北虏阑入边关,征发蜂午,签军调饷,日夜不暇。府君抚摩调剂,民得安业无困。上特赐衣缯表里以褒嘉之。而府君用勤勚遘疾,又感水土。丙午三月,遂免归,则前憾犹在,𬺈龁特甚。
至丁未冬,始叙为洪州牧使,视政如安边时,而专以清静化俗。牒申监司,聚邑诸生于乡校,课督有法,邻邑学徒大集。方伯具治迹上闻。而府君又病谻,己酉四月,竟解印去。秋,叙佥知中枢,迁兵曹参议,俄授承政院都承旨。
庚戌六月,宣庙祔礼成,特加嘉善大夫、礼曹参判、兼承文院提调。秋,连拜司谏院大司谏、司宪府大司宪,皆即辞,递授同知中枢。秋,光海世子服章未降,差奏请副使,八月如京师。府君三聘上国,冰蘗自厉,如书籍香药,丝毫无所浼。后先与安南、琉球、暹罗使者相遇于帝都,辄丐府君诗文。即侏离鸟言,蒙无知识,亦莫不什袭藏去,不啻若拱璧者。而安南使臣以所得数十篇归,而传布其国,家诵户咏,詑谓由日本掳去我国人赵完璧曰:“尔知尔国有李芝峯乎?此其作也。”盖以慕尚笃至,未尝斥名。而完璧后得归国,具道其见闻如此。
壬子五月,使还,加阶嘉义。秋,历大司成、兼同知春秋馆事、大司谏、兵曹参判、大司宪、同知中枢府事。冬拜副提学。
光海用术士李懿信言“京都气索,交河有形胜,宜相宅迁建”,遽召宰臣集议,人情遑惑。府君率群僚,陈箚以:
堪舆风水之说,不见于经传,而作俑于后世。其言茫昧而无征,其术荒诞而无稽,斯固识理君子所不取也。臣等初闻下礼曹议启之批,私窃谓殿下万无听信之理,其必令礼官先议其是非,而后议其妄言之罪,不但已也。讫至于今,乃有会议之命。是不唯不罪其妄言,盖将用其言而施诸事也。
夫所谓会议者,或便或否,有所折衷之意也。今懿信之疏,国人皆以为可罪;移都之事,国人皆以为不便,则其便其否,无待议矣。天作神都,甲于东方,形势之胜,固不暇言。而二百年馀人材蔚兴,民物殷阜,治隆国泰。若使术者之说信而有征,所谓福地,宜无过此。粤我圣神定鼎于玆,传诸列圣,为万代巩固不拔之基。宗社在此,臣民在此,而一朝无故,因其谬妄之见,轻舍旧业,委而去之,则祖宗在天之灵,其肯曰‘予有后乎’?
国家经变以来,疮痍甫集,庙阙营缮,民亦劳止,睊睊胥谗,有不忍闻。顾乃不谅时势,强拂人心,驱诸荒野之中,使之当宫阙板筑之劳,则鱼骇鸟散,势所必至。窃恐群情沸腾,国事溃裂,变故之作,将有不可言者。
反复累数百言,虽不即从,事遂寝。
时追崇所生金氏为恭圣王后,遣使请册命于中朝。府君又上箚曰:
家无二尊,礼无二嫡,大经大法,至严至明。故在鲁隐公之于仲子、僖公之于成风,《春秋》深以为非,此实先儒之定论,而未闻鲁之二君追请册命于天王,岂非守礼畏义而不敢为也?古人所谓“私称于国中,不出于境外”者,斯可见矣。今世之士稍知读书者,无不讲明此义。况中朝持正识礼之君子必多有之,若引经义,严辞斥之,则所损非细,将有不可追之悔矣。
时光海政昏,厌闻谠言。处台阁者依违观望,遇朝家大议论,莫有肯先发。府君必为之倡,不少顾。士林以持正归之。
癸丑,再除大司宪,皆不拜,授同知中枢府事。当是时,李尔瞻等嗾死囚起大狱,导光海煽祸,杀永昌,夷国舅,窜逐先朝耄彦,朝序殆空,锢国母西宫,将谋贬号。府君义不染迹,拜大司成,未几辞递。自是四年,逍遥散秩,塞兑养志。唯甲寅秋,兼拜同知成均,强起一谢而已。
丙辰八月,出为顺天府使,脱身机辟,敛迹高蹈。玄翁申公时放在江外,相视欷歔忧悲,感慨竟夕然后去。至则以身率物,未尝鄙夷其民。民悦而从化,租赋期会,不烦刑楚。府君亦乐其俗愿而易使也。尽三年不归,经纪邑事,自学校井里,细至鱼盐柴秆,措画有方,著为永式。
己未春,秩满。邑人欲借不得,则竖穹碑以寓后思。及后讣至,相率絮泣,如悲其亲云。既归,就居水原村墅。时事日益变,虐焰愈炽,指摘物色,人莫能脱。府君栖遑近畿,无所税驾,一室静默,盛暑不启户。家人唯闻警欬,罕得以窥面。前后拜副护军、大司成、分兵曹参判、同知中枢府事、诏使迎慰使,皆辞不就。
至十一月,光海举府君及崔公瓘、郑公晔名,下教于备局曰:“俱以秩高宰臣,受国厚恩,当此主辱之日,不思臣死之义,偃息郊圻,无意陈力,人臣之道,果如是乎?大臣台谏,寂无一言,极为可怪,从重推考。”会赦,府君乃上疏谢,且陈病惫不任状。
壬戌二月,又下教曰:“秩高宰臣如郑晔、李某,一切不仕,未知其故,幷令招集。”备局启曰:“人臣不仕,岂其本心?或亲老而归养,或身病而退去,又有不合时议而不敢进者,宜令代言恳谕招来。”观察使为申文劝驾,势甚敦迫,祸且不测。府君介石益坚,暂至京即还。
癸亥三月,今上举义反正,即以都承旨召还,俄兼弘文馆提学。夏拜大司谏,未几病递。七月,授吏曹参判。冬,递拜工曹。
甲子春,李适叛。主上南狩。府君舁病扈驾,还迁大司谏,用其劳进阶资宪,拜议政府右参赞。秋拜大司宪、兼知春秋馆事,移右参赞。十月,制王大妃玉册文,特加正宪阶,拜大司宪。十二月,递拜左参赞、兼同知经筵。
乙丑,历大司宪、知敦宁府事、工曹判书。冬,因灾异下教求言。而府君适拜大司宪,以上临御三年,祸乱荐臻,君臣上下悠度成习,人事失于下而天变应于上。乃上箚指陈病源曰:
人事形也,天变影也。影之在天者,窅尔而难征;形之在人者,灼然而易见。若以人事之未尽者言之,厉精图治,殿下之志非不切矣,而施措之间,有未尽实;率职奉公,诸臣之志非不勤矣,而奉行之际,多不着实。以致绩用无成,治效蔑著,国事日以委靡,朝纲日以紊乱。是则无它,皆坐不实之病也。
夫天下之事务至广,而所以操之者诚也,诚即实也。若不务实,而徒欲以文具勒成治功,则万段事为,悉归虚套。譬犹画饼充饥,契舟觅剑,毕竟无可模捉处矣。诚愿殿下尽诚于上,责实于下,以实心而行实政,以实功而致实效,使念念皆实,事事皆实,则以之为政而政无不举,以之为治而治无不成。故臣敢以懋实二字进焉。
因历举十二条,一曰勤学之实,二曰正心之实,三曰敬天之实,四曰恤民之实,五曰纳谏诤之实,六曰振纪纲之实,七曰任大臣之实,八曰养贤才之实,九曰消朋党之实,十曰饬戎备之实,十一曰厚风俗之实,十二曰明法制之实。其言无虑万馀,明剀痛切,剖白无蕴,犹医人对证下药,皆合实用。识者谓“中兴后第一封事”云。而上优旨批曰:
省箚,嘉卿爱君忧国之诚。所陈缕缕,无非至言格论,而箚中之意,专在懋实,可谓知要之论也。予敢不服膺力行,以副卿意哉?
丙寅,历左参赞、知中枢府事,又兼同知经筵,固辞乃免。丁卯正月,奴贼猝陷边城,𢭏虚深入,三宫移驾江都。岛中隘窄,粟水不通。而凶锋日薄,势极危逼。王世子受委南下。上命老病朝臣任便择所往,毋必随大驾。时府君经冬沈顿,气力绵惙。而不肖圣求适以政官,名在分朝,敏求见任林川郡。所亲多劝府君毋蹈危地,姑南出随东朝者。府君即毅然曰:“上为仁也,人臣一息尚存,安敢疾病自解?”遂赴大朝。前所带弘文提学,屡辞不获,至是始以病递。
三月,拜大司宪。寇贼甫退,百度改变。又后进颇尚铦厉,务为核论,惧罪者伙。府君常持宽恕,傅以平法,人情乃安。而至上对论事,言国家利病甚多,既罢不外泄,以故人无知者。尝曰:“天下本无事,遵先王而过者未之有也。今屡经丧乱,人心靡定,如大病之后糜粥补养犹惧未也。而国家不能无为,时好纷更,此其弊也。”
先是,朝廷以小民游惰者众,不属籍役,军伍虚落,良民替患,乃令系籍为号牌。大小廷臣名能晓事者,争言其便。府君独以为不可扰民,将受其弊。至是籍成,而人多不乐,竟不果行。四月还都,再授大司宪、知中枢府事、左右参赞。
戊辰六月,递参赞、知中枢,还带弘文馆提学。七月,拜吏曹判书。自丙寅后冢宰官缺,府君必在高荐,及是始蒙宠擢。府君雅性恬退,不乐荣进。立朝四十四年,所历官阀无非盛位,而苦心崇让,出于悃愊,逡巡却避,如怯者之当坎阱。除目每下,非三四蕲免,未尝遽拜,拜亦不肯久,辄以日月免。且不肖兄弟冒侥朝籍,俱列显仕,深以盛满为惧,屡欲引年致事,而亦不敢果。至当此拜,俯偻滋甚,三让不得命,则出而乞解者,章又五上,而顾上眷之特厚。乃曰:“吾以职死矣。”于是清品流明铨序,抑侥幸绝嫌疑,苞苴不接于门庭,关节不行于政席。有以一善及微劳著者必先注拟,而于亲故姻党,无所容私。人亦无敢以纤毫枉曲累府君者。
尝谓积仕者历年勤苦,朝夕待调,而积薪之讥,实归朝家,悉取武士之淹滞诸卫及散地与荫官之久于台监注簿者,次第迁叙,为政数月,调用殆遍。尤以选任循吏为重,必视其人之才否,前任声绩如何。
一日病未赴政,而同僚循例除府君惠民署提调,几以近医药。府君以备位铨长,奈何自占便局,再箚控辞。上谅其素诚,特允之。谈者谓“即此一节,亦衰世罕见”云。
时相职不备,久无卜命,朝野咸属望翘伫。而府君暴风疾作。不肖圣求任湖南监司,法不得归省。敏求冒死陈乞,庶几待以瞑目。上愍然许之,为发宣传官,谕令急归毋待代。继遣御医,就私第日夜诊治,所用药物,悉出内局。自大臣外馀人得此,乃异数也。
府君病剧,迷冥不能言矣。犹以重任在身不即释负为深蹙,谆谆不已。而所尝提调者掌乐院应纳丘卒雇直,亟谓家人毋辄受,即其意甚悲,而冲襟洁操,未始以疾革乱也。不肖兄弟又上章陈府君意,得递知中枢府事。
以十二月二十六日壬子遂不起。讣闻,辍视朝,吊赙赐祭皆有加。会不肖兄弟并录原从勋,遂赠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议政府领议政、兼领经筵弘文馆艺文馆春秋馆观象监事世子师。太常议谥,以勤学好问曰“文”、一德不懈曰“简”,赠谥文简公。后上临朝论政道,叹曰“近岁唯李某秉铨,能以考绩用人,继是为难能”云。府君立朝终始,存殁哀荣,至是而备矣。
府君少孤,无所师承,而天分绝高,清明超诣。自为诸生,立志不苟,考赜经旨,已知向上之学。其于知行之方,体认尤切,克治用功,一主于敬。而庄重简默,不露圭角,人莫能窥其造诣。雅好观书,子史百家,无所不嗜,晩悉屏去,唯留性理诸书,亦不过数三卷而止曰:“‘简以制烦,静以制动’八字,吾终身服膺,而未得焉。”又曰:“吾于异端,得其归旨,奥趣信高大矣。然而反复玩索,终不若儒教精要极致,至简至当,舍是以往书也哉?以为历代群儒开说发蒙,我国诸贤各有著明,固无间然,如晦斋李先生所见高迈,其自得之旨,后学不可不知。”
尝著《学戒》曰:
余自年十五,粗闻向方,从事于收放心一节,而为文字所误,虚度半生。越自知非之岁,瞿然觉悟,思欲洗除旧习,间就圣贤言语,反复寻玩,以求道体之所在,而默与心会,似有所得。至于老、释之说,其同异得失亦颇领略,明知其不足惑也。然后始于学问上,信之不疑,嗜之不厌,以为天下之乐无以易此。而疾病昏惰,不能专精用力,又无师友讲明之助。顾以衰朽之身,欲为初学之士,譬如日暮途远,难望有成,其可笑哉!
世且小视,因袭故套,例以词人墨客目之,每闻此言,辄自羞愧而不宁者弥日。是知君子进德修业须在早年,而人之择术,亦不可不慎。一被品题,终身不免,诚可慨也。虽然世之号为儒者,或有蔑学而冒虚名,自欺以欺人者,其不幸又当何如也?后之君子,宜知戒哉!
戊辰岁元日,作《自新箴》以自警省,有曰:
年不再新,德则更新。人苟得新,虽老犹新。老何由新?惟学能新。改过则新,迁善则新。舍旧就新,是谓一新。圣贤道新,亘古长新。
竟以是年观化,人始知平日省治之功未尝少废。其谓“疾病昏惰不能专精用力”者,特谦以示人,而死生去来,有若前知云。
践履笃实,不假矫为,而绳尺甚严,未尝分毫违越。谦虚挹退,若不胜衣,至当义分,奋厉明决,无少滞吝,举世恟恟而所守弥确。弱冠通籍,遍历华贯,足不蹋贵势之门,身不入偏党之目,常以吕大防、范祖禹为期准。
中遭晦塞,众邪忌正,而亦不敢轻加诋排,超然自远于文罔之外。顷数十年间,士大夫稍失廉隅,蹊径攀附,幸门大开。沈相喜寿尝称“保全清节,不为宫掖所知名者,惟芝峯一人”云。而延兴金公以国舅闲居,集诸名胜宴飮,兼邀府君意甚厚,为所居邻比,固要数四,府君坚不肯。其后祸作,预席者多波及,其操履修饬而高识远见每如此。
平居整摄衣襟,终日穆然,鄙俗之辞,不出于口;傲惰之气,不设于身,虽疾病大困,未尝欹偃疲欠。家人孺子,未尝见其去冠不着。仆隶下贱,亦未尝加以慢言。临事必庄,作字必楷,虽赫蹄戏笔,端正不杂。
遇寡姊以诚,同居奉养。甥侄三人,殷勤训诲,昏娶有归。及他穷族之有事而无依者,资给成就,恩意备至。其待人也温恭和逊,初无防畛,而仪容庄格,不可以亲疏,或欲以私僻干请,终不敢发言。客无卑少,必为下堂交礼,接以春温,善诱不倦。故捐馆之日,来哭者皆哀尽焉。
尝言:“人之处世,多少逆境,苟为所动,殆不胜其苦。”故外物之至,安排顺应;势利之途,敛身若惊。唯杜门静守,不涉户庭,玩心于性命之源,专精于涵养之地,凝尘满室,阒若无人,而方寸炯然,微澜不起。故疾病日痼,精神益爽,外虑不入,梦境不烦,所得诗文,觉则了了。性又明审,裁鉴精到,论事成败,悬合不差,敷析是非,辨别可否,令黑白易见,亲党就以谘决。
先祖以廉白著声,家业素寒。府君尤慎取与,一介无所苟。出入外内,律身清刻,絜手奉公,斥远私谒。俸禄之馀,不长尺寸,田园僮指,不问有无。亡慈下世后,资用益落,朝夕称贷,甔石屡磬,亦不恤也。
俭素之德,根于天性,凡于声色纷华外诱而可慕者,泊然无所欲。不熏香,不燃烛,不设宴会,不听音乐。食无兼味,坐无完席。冬日一裘,积十五年不改,床榻萧然,处之甚适。自衣布素,有同寒士,衣衾敝绽,至见故絮。服用之物有雕镂丹漆,即不近也。家人欲制绫段表衣,则正色不许。见人服华盛者,怃然不乐,其人对府君,亦自愧引去。尝考据礼说,制深衣巾带,既成而寝疾。属纩之后,亲宾取以为敛,且曰:“不可以文绮溷我公。”但用绢素,从治好也。
府君为文本于六经,典雅有体,不尚诸家险僻。诗律喜始、盛唐,以为:“上此体气不完,下此卑弱欠力。而至五言古诗,则汉、魏乐府其尽善哉。”府君所自造浅深,乃家集具在,唯俟世之知言君子,无敢容不肖兄弟私为称道。苟妄有所言,谁肯强而徇不肖者?顾念申文贞公乃府君平生道义交,至谓府君诗神而化之,非的有定见,必不轻许如此。而崔简易岦亦曰:“斯文之托,其在是矣。”五山车天辂、南窗金玄成俱极推尚,以为:“格高语妙,句圆意活,优入盛唐阃域。”或曰:“闲淡温雅,有正人君子气象,真性情之正也。”此三君者,世所称能文辞不肯让人者,庶几以是见当世哉!
府君著述甚富,不欲以文艺专家,删削几半。《见录诗文》二十三卷、《采薪杂录》一卷、《读书解》一卷、《题辞》一卷、《秉烛杂记》二卷、《警语杂编》一卷、《剩说馀编》二卷、《芝峯类说》二十卷、《升平志》二卷,又有纂录群书五部二十五卷藏于家。
府君殁时,寿六十有六。翌年己巳二月十一日丁酉,厝葬于杨州西山之长兴里先祖兆次。亡慈以乙卯岁弃不肖,府君志其葬,至是同茔祔。
二男圣求、敏求;一女适承文院副正字权儆,先殁。圣求娶议政府舍人权昕女,生四男二女:男尚揆、同揆;女适承文院权知副正字李一相,馀幼。敏求娶星州牧使尹晖女,生二男一女:男元揆,娶富平府使吴竣女;重揆娶全昌君柳廷亮女;女适士人申昪。权儆生三男:跻、迹、趾;四女适尹元举、金挺坤、韩后琦、李善征者。曾孙男女六人俱幼。
呜呼!府君平生行迹,焯然在人耳目,类能记其大小,不可以诬,亦无可以溢也。即不肖兄弟震裂荒迷,无能诠次,难以言发扬先人懿德万一矣。若以先府君之故而顾惠之一言,公以示后世,实不肖幸也。孤哀子李圣求、敏求,泣血谨状。
议政府领议政、谥文贞金公行状
高祖讳湜,成均馆大司成,魁荐科,与静庵赵先生倂祸,赠吏曹参判。曾祖讳德秀,家难不仕,赠吏曹判书。祖讳棐,军资判官,赠左赞成。考讳兴宇,成均进士,赠领议政。
清风之金,系出新罗。其后世繇丽逮鲜,冠冕不替。始议政公聘汉阳赵氏县监希孟之门,以万历庚辰生公。讳堉,字伯厚。幼聪颖,自离髫龀,静专若成人。鸡鸣起读书,端坐不游目,有识已期以远到。为文词,荦然有奇气。
岁甲午,议政公疾革,顾言曰:“儿能树立成吾家,吾魂魄亦当有知。”公既早孤,域内兵荒,流徙湖甸,躬负麦以为养,常千里徒步,省继祖母海西。既而继祖母亡,大夫人又亡,七年举三丧,操畚锸以襄大事,哀感行路。
制除,积毁未复。乙巳,始陞上舍,掇科目有声,士论咸推重。馆学请从祀五贤,举公名冠多士。及祀典行,郑仁弘藉形势,诋晦、退两先生,诸儒削仁弘儒籍。光海怒,锢首唱者。公谓:“吾为掌议,乌可指擿其人?”将上书请混被其罚,会以诸大臣言得已。公见时事日变,尽室就加平穷僻处,亲行耕稼,因号潜谷,赋诗见志,若将终身。
居十年癸亥,内难平,首先举遗逸,拜金吾郞。甲子春,逆适称兵。公时家居,奔问于道次。超授阴城县监,治一诚不懈。上疏条积弊,因言国以民为本,愿推一县之政以及八路。其在小官,已欲知无不言,而施措布置,端緖可见。
其秋,擢魁科,征拜正言,邑人为竖石纪德。娄迁兵曹郞、正言、司书、文学、持平、知制教,至有七八拜者。遇事争论,棘棘不阿,即事关勋戚,不肯依违,时触犯忌讳,亦不顾望。其请罢号牌以靖民、停校生签军以奖蒙学,特其细也。
历四年丁卯,胡太监以帝命至。傧使李弘胄辟公从事。由是熟谙关西利病,疏陈数千言,有曰:“岁荒民饥,人心离散,而谋国之言一不及此。策有二三,必用最下者。”谭者韪之。又以体察使幕佐视师南服,请分岭南三路以便节度。历修撰、校理、献纳,为佐郞吏曹,升正郞。
己巳秋,铨官议金世濂郞荐有所左右,大臣以为言,逮公下理。公既坐法,归牛川成小筑,逌然自适。经二年蒙叙,悉复原贯。转应教、检详、舍人、司谏、辅德,用仁穆大妃山陵劳,进阶通政。
癸酉,由参知拜承旨。在银台,出纳惟允,苟有间隙,仇书稽古,以至卜筮、历象、方技、鍼灸之说,靡不硏究,未尝见食息自暇。其冬,外除安边府使。至则厉学政,讲武艺,已责恤刑,弊祛而化兴,治以最闻,内赐表里。
丙子,考满,差贺至使。海役众所𢥠慑,公履险,逾从容无变度。八月,泊南汛口。时清兵已逾白马薄燕京。陈都督洪范坐甲关外。公移书激以大义,洪范愧谢而已。天下鱼烂,聘眺礼废,唯公严程竭蹶,及期献见。礼部尚书姜逢元就馆慰藉之甚𬪩。留馆逾冬,凡呈文阁部者十数,皆出款实。既闻本国中虏危辱,东向痛哭,华人环视感涕。毕事还,帝敕兵部,以兵三千津护,出海道。拜兵曹参议,移礼曹、承旨。
公久官台阁,随事謇謇无已。而其所展布才猷,见于按节湖西。属时艰虞,凡条奏设施,动中肯綮,而自非活国大计,姑可略也。公通算一路田役,率收米布以应上供,百役留州调度,名曰“大同”。既无官吏操纵阔狭,法简易循而色目大省,疏请朝廷,力言其必可行,竟为当官所格。盖公幼时,读书至“一命之士苟存心爱物,于人必有所济”,乃惕然内契,以为治国必先安民,秉心坚恳,有不可夺者。大同既不得施用,则愧无以全济穷饿,连章乞免。
入朝,荐更参议礼、兵,兼大司成。为承旨,积前后三载。历大司谏、副提学,特授右尹,蹑嘉善阶,实癸未岁也。改副提学、都承旨、礼ㆍ兵ㆍ吏三曹参判,兼管备边、宣惠等局。
甲申,擢刑曹判书、世子宾客。乙酉,监昭显世子封墓,撰哀册,赐廏马。拜右参赞、大司宪、礼曹判书。
丙戌春,上因论姜氏罪,下严旨于诸宰。公随大臣胥命阙门外。上益怒,解公职及内医提调。旋奉使如燕,沿途有《感慨录》,寓《黍离》、《麦秀》之感。
明年,留守松都,专意作成人材,改建黉舍两庑,殷勤讲诲。春秋二丁,释菜必亲。即圃隐殉节地,立成仁碑。刊布《孝忠全经》、《鲁论正文》。行养老礼,轨度可观。
己丑,年登七秩,入耆老社。夏五月,仁祖弃群臣。公权判礼曹。诸儒执己见,言人人殊。公守先王定制无变,邦礼始完。九月,晋拜右议政,力疏蕲免。既出,焚黄于平丘先茔。又辞章十馀本,仍援礼乞致仕。上辄下温批,有曰:“予之视卿犹砥柱,卿之求退如急流。”公曰:“舍一介老病之臣,成圣朝退让之风,岂非美事?”遂递。再赴燕,既复命,即还平丘,亟申前请。又因灾异上言:“遇灾而惧则灾可弭,求言而用则言可致,惧而无诚,是欺天也;求而不用,是欺人也。”
辛卯以后三都上相,一意求去。乙未之拜,终始固辞不出。然遇事非违,虽在散秩,必抗疏力争。或于登对,指陈黑白,无不剀切。其请罢湖西之安兴筑城、岭南之束伍给保、御营军番上宿卫、各镇管新设营将,皆所以苏民除瘼爱惜邦本。而至推刷之政,骚屑最甚,则上箚极言。万岁别殿将就钦敬阁故基,则言一不便二不可,辞意甚正。朝廷虽未尽用其说,而上谅公忠鲠笃至,尝曰:“夙夜忧国,恳恳血诚,安得如金相国者乎?”当宁兴怀,至公没不已。
尝论李时楷乱政之渐,以靖朝著。又言朴长远离亲北窜,情理可矜,移配内地。金弘郁疏论姜狱冤,罪至大何。公以为应旨进言,既许贳罪,宜用次律。具绫川仁厚继请其死,上怒罢仁厚职。公乞与同罪不得,则力辞乃释位。前后摠裁实录,监祔庙册礼,行祷雨社坛,俱蒙鞍马之锡。
公如大拜,有言行两湖大同者。公乃建白,湖民方困于赋役,急宜通变解悬。上曰:“公进安民均役之策,不得不任其责。”公遂欲卒谐素志,开陈分析,擘画制节,无纤毫渗漏。书既成,上下讲摩,讫三年乃定。行之湖西,其民鼓舞,犹拔水火而奠衽席,相与树穹碑衢路,千里颂义无穷。
其未行也,众口沸腾,至訾以新法。公为不闻,勇往力行,利害之源,岂人人易喩哉?君子谓“良法可为也,机会可乘也”,若公之明见积诚,不沮不挠,以底于成,为难能也。
朝廷方议行其法湖南,而公已寝疾。乃上遗箚,勉以进学保民,而末乃惓惓于湖南大同。曁公殁而公之志益伸,德泽加于永世,可谓古之遗爱矣。
公之延登,年已至矣。致政之请,岁必屡上,或㥪㥪于造席,值时多故,国家方倚柱石,竟以戊戌九月卒于位。讣闻,其吊祭赠赗,视礼有加,官庀丧需。葬于杨州金村坐干之原,从先兆也。太常议谥以勤学好问曰“文”,清白守节曰“贞”,赠文贞公。公始丧,涂巷皆咨嗟失声,诸书院儒生来哭甚悲,而湖民尤絮泣相吊。
公资劲正,操履端确,罕言语,人不可以亲疏。严于自治,绝去惰慢,危坐竟晷,未尝倾倚偃仰。少喜剧飮,一闻先公垂诫,终身不接杯勺。晨起必冠带谒庙,寒暑不废。笃于伦理,待寡姑弱弟,敬爱备至。性修洁,屏远声色。冬不御裘,食无兼味。唯于仁民泽物之务,汲汲如饥渴。
在湖西,刊《救荒撮要》、《辟瘟方》,请分布诸道。终始言水车之制、用车之便、铸钱行货之利。锓《己卯八贤传》及《党籍》、《内外世谱》。
少受业芝山曺好益,及贵,抚其遗孤有恩。酷耆书,无旁好。既跻大耋,犹日有呈课。兼通星经、地志、五行、七略,尝论西洋历法,以及历代改历源委如指掌。所著有诗文若干卷、《皇明纪略》、《类苑丛宝》、《种德新编》、《松都志》等书。
媲贞敬夫人坡平尹氏,进士讳汲其考也。幼婉嫕合妇则。二十,归于公,躬织纴,奉蒸尝,至老尊贵不变。及称未亡人,迫欲灭性下从,却不进水浆。中大人御内命来劝滋味,见毁貌哭泣,不忍发口。以己亥二月卒,寿七十五,祔公葬。
生二男四女:男长佐明,原任吏曹参判;次佑明,国舅封清风府院君;女适金崇文、佥正黄道明、留守徐元履、尹镃。参判一男,进士锡胄,一女,生员赵显期妻。国舅四男二女,王妃殿下为元女。男万胄夭,次锡翼、锡衍、锡达。曰柳澂、监察李尚渊、掌令吴斗寅妻,为崇文出。曰镒、鏶、福昌君夫人,为道明出。曰商邻、商绅、商宾、郑继周妻,为尹镃出。
呜呼!人臣患遭逢之难,遭逢矣,又患无才以干时。苟才足以立事,而约以检身,诚以奉公,忠以殉国,勤以成务,大臣之节,于是备矣。惟文贞公进涂既辟,受二圣特达之遇,知无不为,言无不尽,功显业著,百姓载其德,虽《春秋》所称,曷以逾焉?
谨据家乘所录,删繁举槪,敬告于当世之立言君子,有以考信焉。
议政府左议政、西原府院君郑公谥状甲戌
公讳琢,字子精,号药圃。郑氏籍西原。高丽世大将军𫖮,以节死毕玄甫之乱。其后䫨与弟誧,用文雅竞爽,遭谗南窜。再起为司徒、西原伯,卒葬于安东。子孙遂为岭南人,连蹇世不振。曾祖长水县监讳元老、祖生员讳侨、考讳以忠,俱隐德不耀,以裕后庆。母韩夫人,以丙戌十月生公于醴泉金堂乡。
自幼颖秀,始受学,即通大义,不为师困。嘉靖壬子,升上庠。戊午,擢文科。初隶校书馆,既而华闻弥彰,迁典籍。拜司谏院正言,当事敢言,有古争臣风。劾权幸尹元衡等迷罔误国之罪,前后四人,谈者韪之。
宣庙开元,入玉堂为修撰,历礼ㆍ兵正郞、持平、校理、吏曹郞、政府舍人。甲戌,以副应教擢授代言,转都承旨。丁丑,由大司成、礼曹参议,出按关东。自庚辰至壬午,升嘉善则拜都承旨、吏曹参判,升资宪则拜汉城判尹,皆特恩也。
乙酉以后判礼、刑二曹,再长天官,斥远私谒,辄面谓干请者:“君才当调,惜乎踵吾门。”竟不用。己丑,进崇政大夫、兵曹判书。适日本使至,庙议报聘便宜未决。公毅然曰:“贼逆端业见,藉令信使在朝,兵锋在夕,此讲之悔也。”议者多与公合。庚寅,使中朝未还,而处士崔永庆用非辜前死。言者谬谓公尝官其弟馀庆,罢公职。冬叙礼曹判书、左右赞成。
壬辰,贼内逼传国都,上遽起西幸。公方起居药房,仓卒从驾,不问家累何在。到西京,警报络属,上将移跸铁瓮。公谓“不拒守𬇙江天堑,规克复之策,而迤入岩僻,纵贼乘虚以蹑我,非计也”,涕泣争之不得。既至,果上下震挠,已无可为,而分朝之议定矣。时光海为世子,公以贰师从,急趣伊川,东路贼益盛,崎岖阻折,转向龙湾。一行危栗,多变服诡行,观望先后。公笑曰:“天佑东方,保无此事,若其不幸,非智计可免。”
正月,与大朝会定州。提督李如松新击平壤贼,自经略以下将官之管理东事踵相蹑。公傧候慰犒,殆无一日暇。随司敕使至平山,道受命卫护分朝南下,追及于湖右。时京邑甫定,贼屯据沿海一带如故,时议以不可奈何于贼,欲与羁縻。公力陈贼必败亡,秉议凛然。上在位久,雅知公洁修持平,值时劻勷,益信夷险一诚,以为济乱定倾,须用儒者,晋拜公右议政,乙未二月也。
公感上恩,出谢未久,而黄廷彧与其子赫得罪廷讯。上问大臣,以廷彧有旧勋且老,欲免考发配。公谓:“钦恤刑章,保全功臣,俱盛德事。”两司论推官失出之过而语及公。于是公露章固辞。上谅公意不回,递授知中枢府事。
初公荐李舜臣、金德龄其才可将。至是,舜臣立战功,为海防司命,金德龄勇健善斗,坐杀人当辟。公言:“仇贼据我彊域,而先杀壮士,不可令敌闻。”上亟命原释。
丙申夏,上朝陵卜日,而雷震禁内。公进言曰:“鲁以鼷鼠示灾止不郊。今谴告非常,宜克谨天戒,深惟非时不举之义。”上为寝行。其秋,湖西贼李梦鹤就擒,支党招款,约以拜陵日慝作而不果。闻者寒心。
丁酉,贼躏湖南,羽报蜂午。公再上箚请自行边曰:
民罹大创,势将土崩,朝廷命令,远迩不通,乌可以祖宗二百年基业付之一掷,而束手待亡?臣奉哀痛之音,往布德意,慰谕军民父老,率励子弟,相度形便,控扼贼路要冲,庶几万一天幸。臣愚朝夕老死,驰突行间,诚难自力,顾先士卒一死报效,无负素蓄耳。
朝廷闵其意不许,然有志者咸扼腕思奋矣。
己亥,奉光海候中殿于遂安。还则朝廷以向危急时,大小臣工保妻子先出,图便家私,榜其人姓名朝堂,以示其僚。公为言:“海寇再逞,人情顾恋栈豆,盖以惩异时不早自拔,污贼者多故耳。此辈诚得罪分义,当国大庆霈泽屡降,普施涣汗,荡除更始,亦王政宥过之大。”上竟释之。公持法必傅宽而行类此。
始公大拜之年,已登耋耈,深以履满为惧,念国家丧乱未夷,无可去之义。至是时,骎骎向安,人臣得伸雅志,遂请暇南归省墓,为悬车终老计。翌年春,拜左议政,趣召入朝,自陈病惫,无以称报上恩,控辞不赴。上既允公请,令长吏岁时存问,加赐厚抚。
后四年癸卯年七十八岁,迺拜疏乞致仕。上又重违公意,遣史官宣谕有曰:“挽六丁而志不可夺,举一世而事固罕闻。”其冬,策扈从勋,封西原府院君,下本道,给奉朝贺禄俸。公又辞曰:“老臣既不得以时朝请陪盟府之会,苟援国例虚受宠禄,于公私受授交失。”上优旨答曰:“元勋大臣退处田野,今又辞禄,尤增缺然。本道赋俸,实出于优待勋旧,何可固让自洁,不体朝家盛意?”公家业甚薄,归而贫益甚,四壁悬磬,至不具二簋,而辞受之义,终始不苟,上所以礼遇公亦终始不衰,谅以见君臣矣。
公素彊无疾,遇春秋俗节,必躬往展扫茔域,蹈履如少壮,而时徘徊田垄间,一丘一水,瞻眺竟晷,唯二三门故肩舆杖几而已。田夫野人不知为故相,而与乡士友引觞陶写,未尝不尽兴。采《吕氏乡约》可行于今者,定尊卑进礼让,死丧相恤,急难相救助,条为式目,译以方言,令甿俗易晓,春秋讲行。醴泉人至今遵之不废。
以乙巳九月十九日考终于寝。观察使驿闻,上罢朝震恸,官庀葬事具如例有加。而上遣承旨,东朝令官僚临吊祭以异其数。越明年二月,窆于郡治南位谷之原,邑人追配乡贤祠以奉俎豆。
公清明岂弟,恬穆自守,天资近道,如精金良玉,一见知其所存。早游退陶先生之门,用功于真知实践,充养有方。未弱冠,造璿玑玉衡,观者服其精解。旁涉天文地理象数兵家之流,靡不淹贯。笃好《中庸》、《大学》,迨晩年犹夜坐默诵不倦。尝曰:“许鲁斋有言‘吾于《小学》,敬之如神明,尊之如父母’,人苟敬信如鲁斋,何患不至圣贤?”抄录群书,欲以广立教明伦敬身之旨,作《小学衍义》而不果成。
公初释褐,人无知者。李相浚庆一见器之曰:“颜状类雌龙,后必大贵。”在帝都遇相者谓曰:“君真仁人,当济万民。”身貌不逾中人,而亭亭如野鹤出群,人皆敬慕而不敢狎焉。秉心忠信宽平,卑谦自牧。物我之怀,不施于虫豸之微;敖慢之色,不设于仆隶之贱。晨兴盥濯,整襟端坐,身不服锦彩,音伎玩好,一无接于耳目。绝口未尝言营修家产,公没而诸子俱不能家。
终始历清贯,遂都盛位,而避权若浼,萧然自同散人。虽时议乖张,立门户相倾敓为利,而公每裁以义理,不肯诡随,卓然颓流茅靡之中。见有喜事造端抵巇以巧取者,辄深恶痛绝,不少假借。然人或得罪叵测,虽在疏逖异趋,必曰:“惟药圃公活我。”公亦为之求其生道,全济乃已。
至论国家事,先大体重名分,必务远大规画,不徼近功。时广募军丁,欲许私贱赎免。且患军饷乏兴,议以功券收之。公执不可曰:“自箕子设法以来,奴主分定犹君臣也,安有主叛而国忠者?是将道之叛上而国不为国矣。卖爵本汉时弊政。今又坏败勋格,安坐贩谷之徒,与出万死犯矢石者并列带砺,奚以劝斗士,令斩将艾旗哉?”议者无以难。
既家居谢事,闻朝政得失,夜不能寐,谓家人曰:“衔恩莫报,死不瞑目。后世子孙知吾爱君忧国之诚,有能继吾志者,吾无憾矣。”
夫人巨济潘氏,举三男一女:长允著早殁;次允伟主簿;次允穆察访;女嫁德原都正枢。孙曾男女若干人。
宣庙以明德当干,俊乂之士林林,风猷器业屈指数公。而至于清资雅望,辅以经学,竭忠于危乱之际,抽身于向用之辰,时行时止,保节完名,既明且哲,高朗令终,公庶几其人哉!
呜呼!敏求尝以童子事公,徒得公清修之表,竦然起敬而已。公殁今三十年,事远寡传,公诸子又皆沦丧,无能述公始末者。今因嗣孙时亨承事来请,谨次其梗槪如右,请易名之典。
延陵府院君李公谥状乙亥
公讳好闵,字孝彦,姓李氏。始祖茂,唐中郞将,隶苏定方伐百济,遂留为延安人。其后裔班班可谱,工曹典书系孙,典医监正亮,寔公八世七世。曾祖讳淑琦,再策勋延安君,卒户曹判书。祖讳世范,弘文修撰,赠左赞成。考讳国柱,伊川县监,赠领议政,咸以公贵故。妣比安朴氏,司直旅之女。
公生四岁而孤。夙性闿悟,七岁知读书,占句奇警。尝一览二百榜目,暗记不错一人,时年十二,见以为神童矣。
己卯,魁进士,声誉骞郁。李文成公迓诏使,盛拣幕属。公布衣豫选,辞不赴。
癸未,宣庙试多士,又举第一。直赴殿试,遂以翌年甲申释褐探花。初补成均馆,稣斋卢相国衡一世文士,知公才任辞命,为言于上,寻拜注书。
一日,上偶问苯字何义,左右默然。上谓公:“闻尔富文学,为我言之。”公辞谢曰:“是出《西京赋》苯䔿蓬茸,茂盛之貌。”又对巢车旧制甚悉,上甚悦之。转内翰,赐读书暇。上曰:“此人奇才,培养不可拘常规。”命脱禁直,专意学业。上庭试儒臣,公再居魁陞资。及前后应制,辄为冠,荐蒙蕃锡。
丙戌,弘文著作。戊子以后,屡授修撰、正言、持平、校理。至壬辰,拜吏曹佐郞,而寇警猝急,扈驾西出,泣与大夫人诀,观者哽咽。到博川,贼锋踵后,仓卒不知所往。西厓相请幸龙湾,为归依父母计,公力赞其决。既至,贼益迫,则有渡辽之议。上简愿从者,公哭曰:“臣既忍绝裾,愿以死从卫。”
秋,迁应教、典翰、执义,以抢攘中宣达辞令必资于公。常带承文院职。又以负艺苑重望,兼艺文应教。其冬,李提督檄偏师尝敌。公匹马昼夜驰诣辽阳,吁请济师。提督见公血诚,许以正月进兵。于是有箕城之捷。初,平壤贼腾谩书,要以助逆犯顺,公劝上声大义逆折奸谋。中朝人觇国者归报大司马,我情益白,天讨乃行。
时事变错,出咨奏旁午。公副急应卒,不踬不竭。天将黄应旸招募遗民,临行索谕檄甚遽,上以命公,立草成文。尝撰罪己教书,有曰:“龙湾一隅,天步艰难,地维已尽,予将何归?瞻彼长江,亦流于东,思归一念,如水滔滔。”遐迩雪涕,义旅扼腕感奋,世以比兴元诏云。
李提督既破贼,宋经略尸兵柄,各欲僝功,将观我国报捷,为之形势。公两俱推功,不左右其手,语极扬厉,二人者意皆满甚得,谓“东国有人矣”。于是擢同副承旨,侍上左右随事赞益,上常以职呼而不名。
兵部尚书石星以乱久不解,计欲许倭款,虽我邦人亦思羁縻。公曰:“不共戴天之仇,一朝许讲,何以归谒宣、靖两陵?”言未已,上厉声曰:“终始不慑于贼,唯我与尔。”
奉朝命侯李提督于开城,过省大夫人病,已遭丧,奉柩归葬。公既去,笺牍纷委,无管理者,命夺情起服,公十上疏,恳乞终丧。上以辞命得失,实关存亡,不准辞。至曰:“条达事情,敷陈明白,拯济艰危,表里战功,词锋岂下于兵锋耶?”慰谕备至。
乙未,服阕,拜承旨、参知、大司谏者再,副提学者四。丙申冬,特授嘉善大夫、大司宪,举正王子临海君容庇奸宄之罪。上曰:“父子之间,卿能尽言,风采可尚。”丁酉,由大司宪、都承旨,兼弘文馆提学,八月,超资宪判礼曹。
己亥,监军御史陈效卒于军。公为傧使,操文以祭,有曰:“伯玉过宫,不是旧车之音;王孙不归,长为暮出之儿。”一军掩泣。
既还,再疏乞退,盖时议𬺈龁西厓相甚力,流谤波及。上察其状,优旨不许曰:“卿忠孝贯日月,何忍弃予以去?”
辛丑,学士顾天峻奉诏东来。上命择义州延慰使才任主文者,公膺是选。翌年春,果代李廷龟为远接使。使还,拜两馆大提学。癸卯,升崇政阶左参赞。
甲辰,策忠勤贞亮效节协策扈圣功臣、延陵君。俄进府院君,位正一品。迺控解宗伯及文衡兼局,杜门却扫,摆落世务,超然如未尝在事。申文贞公常称“知命之后,谢事就闲,达识高迈,人自不及”。
戊申,宣庙陟遐,公如京师告讣,且请继袭,朝廷以光海未正世嫡位号,不即准封。纤人之丑正效谄者,组织为使臣罪,拟律惨礉。光海初不从,竟用郑仁弘谗讦,罢公职,未几复叙。
光海在位数年,愎谏滋甚,斥逐言官相继。公因郑蕴外补,上疏保留。且言:“金玏先王朝旧臣,七十之年,流离岭南。李埈论事不容,片舸南归。沈諿、金致远连贬远恶。臣知所恶于言官者非暂而久也。”疏入不省。
壬子,侄婿金直哉被死囚,钩引家覆,公亦逮系得释。而仁弘嗛前憾不已,又发戊申使事。三司承颐下气,连章请窜。光海重违仁弘意,又愍公无罪,不即批下。自是待命郊外者七年。公始立朝,用文雅受知人主,迪简腾踔,致位极品。及是而遭罹否运,天地䨧曀,连蹇挫阏,动捍于文罔,其亦天也。
僦地南郭,结宇栖止,萧条屏散,绝耳目之营。虽颓然处顺乎,见伦彝丧败,诸名贤一时流迸,而白沙相得关北,就别途次,相与赋诗悲慨,闻者伤之。
及今上即位,以公先朝耆宿,常见优礼。公时登大耋,蹈履已愆,约诸老为雅会,肩舆还往,风流可赏。
公始号五峯,晩迺居闲息念,阖眼终日,又号为睡窝。
甲戌闰八月,感疾卒于寝,距其生癸丑,为八十二岁。宫庀襄葬,礼官致吊,祭具视例。窆于杨根郡北马游山之麓,两夫人祔。
先夫人坡平尹氏,考司直文老。生男景严,文科富平府使;女适及第申栗。后夫人阳川许氏,考学生昊。生二女,适进士宋民古、学生姜𤩽。侧出景陆、景湖。
公资禀特达,体气朗爽。平居盥濯修洁,整饬衣冠,穆然若不可干。孝友敦睦,天性笃至,每遇先忌,三日白服斋素,未尝见齿。常语子弟曰:“早失严颜,奉侍偏慈,治经生业,觊幸发身者,初为奉一檄便养之计,文翰华膴,实非始望。而中更板荡,至叨勋封,尤非梦寐所及。父丧以幼,母丧以乱,俱不得守制,是余平生至痛。”
少事伯兄参判公,爱敬备隆。悼其弟昌城公早殒,抚视诸孤,恩均己出。亲属之居贫不给者,与之同饥饱无难色。苟有以戚懿至者,不问内外亲疏,待之如一。乡士之旅食于京师,必以为归,舍馆致饩,存问有无,为之成就愿欲,远近慕其义焉。
积膴仕五十年,未尝商量尺寸濡益家私,百口唯仰给俸禄。及其屏废,殆不具朝夕,处之晏如。人或劝以经纪先业,则曰:“吾生无几,止此足矣。何用枉费心力?”朝政秽浊,多行金结奥,援以除罪,有一人餂公曰:“亲老欲事蹊径,公勿为苟异。”公曰:“老悖受恩过厚,垂死之日,奚所复望?”
公素尚俭约,不喜服美,宣庙尝谓公曰:“今日筵臣衣俱文绮,卿独不然,深用嘉尚。”因举示御衣,乃绵布袄也,左右大惭。
执义金顺命论临海君横恣,语甚谠,上命斥之。公涕泣救解,上遽曰:“卿言之是也。予亦悔恨。”然既退家居,不问朝政得失,不言人品高下,群居而不乱,独处而愈庄。不肯数数权要造请进取,而当世数清名者,必以公先之。
公诗文以气为主,翩翩豪逸,作新杼柚,宁瑕而璧,宁蹶而千里也,有非笔墨摸儗所可到。然既脱稿,不许子弟藏收曰:“古人书具在,不得更尔。”以是见集仅若干卷。
敏求出入门下二十年所,虽不敢举其全而槪之,文章标致,令闻令望,发挥宣猷于中兴之辰,众许以陆敬舆其人。而处险居贞,终始完名,讵非大雅君子者哉?
谨采家状所载行迹功最,请易名之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