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集三 惜抱轩诗文集 文集四
清 姚鼐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原刊本
文集五

惜抱轩文集四

 序


  张冠琼遗文序

张冠琼余妻弟也才而早卒余妇翁为黄州通判有二


子冠琼其季也黄州就官时年六十矣家人皆留不使

从冠琼求从则日汝在家专静为学易不许冠琼念父

甚悲伤已之不得从则益自奋厉于学未几遂病未半

岁而死死后其妻语人日吾夫今年学尢勤苦每夜静


家人尽寐独闻其诵书声凄然于是余既痛之而亦咎

其以未及壮之年乃亟欲成名敝耗精气而至于短折

何不自惜之甚也人莫不思苦身立名以光父母然竟


以害其生则所志者有得有不得皆适以伤亲之心故


君子愼之也然冠琼体非甚羸弱能胜劳其及死葢出


于不幸非意所料而其志固可悲矣冠琼为人专静淡


于交游余初婚后间至其家问冠琼何弗见外姑江安


人笑曰吾儿避人如女子也须臾呼至坐逾时默然而


已后乃益亲然亦寡闻其言独每见依依向余不忍离

可念也其疾初起亦不甚以不遇良医遂不救临诀执


余手流涕而言黄州也葢极冠琼才与志皆足自表见

惜乎其学未成然所为文久于文者或不逮也今年黄

州公以公事被使淮上过家检其遗文俾余删次得十


馀篇将刻之以自慰其悲余因为之序冠琼名元胪死


时年二十二生一子才十馀日后半年其子亦亡


  食旧堂集序


丹徒王禹卿先生少则以诗称于丹徒长入京师则称


于京师负气好奇欲尽取天下异境以成其文乾隆二


十一年翰林侍读全魁使琉球邀先生同渡海即欣然


往故人相聚涕泣留先生不听入海覆其舟幸得救不


死乃益自喜曰此天所以成吾诗也为之益多且奇今


集中名海天游艸者是也鼐故不善诗尝漫咏之以自

娱而已遇先生于京师顾称许以为可后遂与交密居


闲葢无日不相求也一日值天寒晦与先生及辽东朱


子颍登城西黑窑厂据地飮酒相对悲歌至暮见者皆


怪之其后先生自海外归以第三人登第进至侍读出


为云南临安府知府赴任过扬州时鼐在扬州赋诗别


去鼐旋仕京师而子颍亦入蜀皆不得见时有人自西


南来者传两人滇蜀闲诗雄杰瑰异如不可测葢称其


山川云先生在临安三年以吏议降职遂返丹徒来往


于吴越多徜徉之辞久之鼐被疾还江南而子颍为两


淮运使兴建书院邀余主之于是与先生别十四年矣

而复于扬州相见其聚𢿱若此岂非天邪先生好浮屠


道近所得日进尝同宿使院鼐又度江宿其家食旧堂


内共语穷日夜教以屏欲澄心返求本性其言绝善鼐


生平不常闻诸人也然先生豪纵之气亦渐衰减不如


其少壮然则昔者周历山水伟丽奇变之篇先生自是


将不复作乎鼐既尽读先生之诗叹为古今所不易有


子颍乃抄之曰食旧堂集将雕板传诸人鼐因为之序


  左仲郛浮渡诗序


江水既合彭蠡过九江而下折而少北益漫衍浩汗而

其间自寿春合肥以傅淮阴地皆平原旷野与江淮极

望无有瑰伟幽䆳之奇观独吾郡濳霍司空龙眠浮渡


各以其胜名于三楚而浮渡濒江倚原登陟者无险峻


之阻而幽深奥曲览之不竆是以四方来而往游者视


他山为尢众然吾闻天下山水其形势皆以发天地之


秘其情性阖辟常隐然与人心相通必有放志形骸之


外冥合于万物者乃能得其意焉今以浮渡之近人而


天下往游者之众则未知旦暮而历者几皆能得其意


而相遇于睂睫闲𫆀抑令其意抑遏幽隐榛莽土石之


闲寂历空濛㪅数千百年直寄焉以有待而后发耶余


尝疑焉以质之仲郛仲郛日吾固将往游焉他日当与

君俱余曰诺及今年春仲郛为人所招邀而往不及余


迨其归出诗一编余取观之则凡山之奇埶异态水石


摩荡烟云林谷之相变灭悉见于其诗使余恍惚若有


遇也葢仲郛所云得山水之意者非耶昔余尝与仲郛


以事同舟中夜乘流岀濡须下北江过鸠玆积虚浮素


云水郁蔼中流有微风击于波上发声浪浪矶埼薄涌


大鱼皆𥒐然而跃诸客皆歌呼举酒㪅醉余乃慨然曰


他日从容无事当裹粮岀游北渡河东上太山观乎沧


海之外循塞上而西历恒山大行大岳嵩华而临终南


以吊汉唐之故墟然后登岷峨揽西极浮江而下出三

峡济乎洞庭窥乎庐霍循东海而归吾志毕矣客有戏


余者日君居里中一出户辄有难色尚安尽天下之奇


乎余笑而不应今浮渡距余家不百里而余未尝一往


诚有如客所讥者嗟乎设余一旦而𫉬揽宇宙之大快


平生之志以闲执言者之口舍仲郛吾谁共此哉


  吴荀叔杉亭集序


自蕲黄而东包濳霍带淝滁其闲皆山邑也淮水绕其


后江水环其前故安庆庐州数府名虽隶江南省其实


乃江北云余家桐城吴君荀叔家全椒相去仅三百里


在家未尝识至京师乃相知然余尝论江淮闲山川雄

异宐有伟人用世者出于时余之庸暗无状固不足比


侪𩔖荀叔负SKchar才而亦常颓然有离世之志然则所云


伟人用世余与苟叔固皆非与荀叔虽无意进取而工


于诗又通历𧰼章算音韵所著书每古人意思所不到


是则余逊荀叔抑远矣余尝譬今之工诗者如贵介达


官相对盛衣冠谨趋步信美矣而寡情实若荀叔之诗


则苐如荀叔而已荀叔闻是甚喜夫余虽不足比荀叔


然谓荀叔之学余为不知也其可乎荀叔订所著诗文


曰杉亭集成请余序之遂不辞而为之说


  张仲絜时文序

常熟苏州府之一县居府治东北隅其县自明以来仕


宦多贵人声势相继虽偏僻下邑其士人多知乘时或


逾于都会广聚之区习使之然也余始入京师见邵三


丈叔宀其人温诚君子善为魏晋六朝之文与鼐伯父


同年交好皆为编修未数年皆休致去既又识汤君缓


叔其人尢朴直好学是时缓叔馆余姻党张君家余尝


与同宿一榻见规以古谊自中夜至晨缓叔之徒张仲


絜时已官部曹有名缓叔尝召之至诫饬之如其儿时


仲絜辄受教惟谨余又因缓叔识仲絜焉缓叔与余后


登第同年而常熟同年又有苏园仲其后园仲以部属

外出为知州不得志遂自屏不仕既余又识编修陈君


耕崖为学亦近古此数君皆常熟人余所识皆君子也


而以较其县人材辄不𩔖诸君诚较然自好者与抑余


之愚陋所取者偏狭乃独得诸君聚而不厌也耶仲絜


今岁初改官御史旋称病去谓余曰吾才薄不足有为


于朝尚可有为于家又岀其生平所为时文属余日吾


文用意与俗殊以不敢背吾师之教子为我定之仲絜


去半年贻书陈君令其趣余余乃取其文删定若干首


其时叔宀缓叔皆已死园仲方授学于晋绛之闲仲絜


又去独余与陈君在京师耳余由是益知如数君者果

为难得相见无日独其文字可常在目前玆益可重也


巳诸君存者方各有着述之志邵三丈集其家已刻成


缓叔在时论说经传甚众未成书仲絜将卒成之时文


末足尽仲絜之业然其文固已醇雅有体善观文者必


能爱之乾隆三十七年十一月桐城姚鼐序


  高常德诗集序


明季沂水高侍郞巡抚河南坚守围城与流贼相拒前


后几一年卒以忠节著称世所传为守汴记者也后百


馀年侍郞之元孙来为余邻邑蒙城知县六安知州时


余生一二歳耳及余少长而六安已迁去为湖南常德

府知府独蒙城六安之人犹道其强直有为不愧高侍


郞后也后又二十馀年常德公既没余迺识其子葵因


得观常德生平所为诗一卷余顾有疑焉人生各有所


遭时侍郞当天下阽危致命效节人观所著书莫不凄


然以悲至常德生当太平以政事显屡典大郡其所遇


宐人情之所喜矣顾其诗常若有所不怿而欲自适于


山泽闲者何邪嗟乎士或所挟者广而世之取之者不


能尽事有旁观见为功名之美而君子中心歉然以为


不足居若此者往往而有其志深其情远顾非其辞之


工犹不能尽达其情志使人怅然感叹而不能自已也

常德之诗贯合唐宋之体思力所向搜抉奇异出以平


显憔悴专一之士或不能逮而乃出于仕宦奔走之馀


信乎才之伟已余取其尢工者别录之归诸其家而因


为之序


  海愚诗钞序

吾尝以谓文章之原本乎天地天地之道阴阳刚柔而


已苟有得乎阴阳刚柔之精皆可以为文章之美阴阳


刚柔并行而不容偏废有其一端而绝亡其一刚者至


于偾强而拂戾柔者至于颓废而阉幽则必无与于文


者矣然古君子称为文章之至虽兼具二者之用亦不

能无所偏优于其闲其故何哉天地之道协合以为体


而时𤼵奇出以为用者理固然也其在天地之用也尚

阳而下阴伸刚而绌柔故人得之亦然文之雄伟而劲


直者必贵于温深而徐婉温深徐婉之才不易得也然

其尢难得者必在乎天下之雄才也夫古今为诗人者

多矣为诗而善者亦多矣而卓然足称为雄才者千馀


年中数人焉耳甚矣其得之难也今世诗人足称雄才


者其辽东朱子颍乎即之而光升焉诵之而声闳焉循

之而不可一世之气勃然动乎𥿄上而不可御焉味之

而奇思异趣角立而横出焉其惟吾子颍之诗乎子颍

没而世竟无此才矣子颍为吾郷刘海峰先生弟子其


为诗能取师法而变化用之鼐年二十二接子颍于京


师即知其为天下绝特之雄才自是相知数十年数有

离合子颍仕至淮南运使延余主扬州书院三年而余


归子颍亦称病解官去遂不复见子颍自少孤贫至于


宦达其𮌎臆时见于诗读者可以想见其蕴也葢所蓄

犹有未尽发而身泯焉其没后十年长子今白泉观察


督粮江南校刻其集鼐与王禹卿先生同录订之日海


愚诗钞凡十二卷乾隆五十九年四月桐城姚鼐序


  敦拙堂诗集序

言而成节合乎天地自然之节则言贵矣其贵也有全


乎天者焉有因人而造乎天者焉今夫六经之文圣贤


述作之文也独至于诗则成于田野闺闼无足称述之


人而语言微妙后世能文之士有莫能逮非天为之乎


然是言诗之一端也文王周公之圣大小雅之贤扬乎


朝廷达乎神鬼反复乎训诫光昭乎政事道德修明而


学术该僃非如列国风诗采于里巷者可并论也夫文


者艺也道与艺合天与人一则为文之至世之文士固


不敢于文王周公比然所求以几乎文之至者则有道


矣苟且率意以觊天之或与之无是理也自秦汉以降

文士得三百之义者莫如杜子美子美之诗其才天纵


而致学精思与之并至故为古今诗人之冠今九江陈


东浦先生为文章皆得古人用意之深而作诗一以子


美为法其才识沈毅而发也骞以闳其功力刻深而出


也愼以肆世之学子美者蔑有及焉且古诗人有兼雅


颂僃正变一人之作屡岀而愈美者必儒者之盛也野


人女子偶然而言中虽见录于圣人然使㪅益为之则


无可观已后世小才嵬士天机闲发片言一章之工亦


有之而裒然成集连牍殊体累见诡出闳丽璚变则非


巨才而深于其法者不能何也艺与道合天与人一故

也如先生殆其是欤先生为 国大臣有希周召吉甫


之烈鼐不具论论其与三百篇相通之理以明其诗所


由盛且与海内言诗者共商榷焉


  荷塘诗集序


古之善为诗者不自命为诗人者也其胸中所蓄高矣


广矣远矣而偶发之于诗则诗与之为高广且远焉故


日善为诗也曹子建陶渊明李太白杜子美韩𨓆之苏


子瞻黄鲁直之伦忠义之气高亮之节道德之养经济


天下之才舍而仅谓之一诗人耳此数君子岂所甘哉


志在于为诗人而已为之虽工其诗则卑且小矣余执

此以衡古人之诗之高下亦以论今天下之为诗者使


天下终无曹子建陶渊明李杜韩苏黄之徒则已苟有


之告以吾说其必不吾非也适来江寜识泾阳张君君


以累世同居义门之子负刚劲之气兼治烦之才虽为


一令廿馀年屡经踬起而志不可抑今世奇士也而耽


于诗政事道途之闲不辍于咏岀其诗示余余以为君


之诗君之为人也取君诗而比之子建渊明李杜韩苏


黄之美则固有不逮者而其淸气逸韵见胸中之高亮


而无世俗脂韦之概则与古人近而于今人远矣夫诗


之至善者文与质僃道与艺合心手之运贯彻万物而

尽得乎人心之所欲出若是者千载中数人而已其馀


不能无偏或偏于文焉或偏于质焉就二者而择之愚


诚短于识以为所尚者葢在此而不在彼惟能知为人


之重于为诗者其诗重矣张君殆其伦欤


  香岩诗稿序


吾家渭川孝廉赣州府君季子于辈行余叔父也而自


少从余学为文辞相亲爱甚入京则馆余舍余归相从


则十日而见尝八九日者举族人才就衰君方杰出词


气秀𤼵又通敏人事有振兴之望君亦以自命也乾隆


三十九年登顺天府郷荐名著于京师㑹稽梁相国尢

爱之然竟不获一第以死乾隆四十年春君自里中将


应礼部试余饯之于城北张氏园大雪松竹尽缟酒中


君泪下日先生四十四岁弃官归矣某今逾先生弃官


之岁如此盛寒方走三千里俯就场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屋为门户计诚非


得已世事⿱⺾⿰氵亡⿱⺾⿰氵亡安知所税驾乎君是年竟黜归二年遭


母氏张恭人艰服终又一试又黜遂没京师僧舍年五


十又一年其孤裒录生平所为诗曰香岩诗槁俾余论


之余稍删定存若干首君诗多得古人淸韵不为浅俗


之言其才于古文经义骈丽之文无所不解为之皆有


法度而尢长者在诗然亦恨人事扰之苟极其才力所

至当不止此也然于近之诗人足以豪矣有才若此而


郁郁早终当为天下惜岂独姚氏哉乾隆五十五年


月朔鼐书


  张宗道地理全书解序


自中原达乎冀北地高而壤厚丧亲者虽未能愼择而


葬尚鲜水蚁之忧然而不若精鉴而愼择之之为善也


而况江淮以南者乎儒者欲安亲体必求免地下之患


苟非山川气交盘绕障护之美患不得而免矣夫山川


之用在气人子安亲固非希为富贵昌炽之计然山川


气之所聚亡者安则生者福反是则祸亦理之所必有

夫君子固不深希福利然使葬失其道而致衰败绝祀

之祸亦岂人子情所安哉以此论之形家之说虽孔孟

复生不尽废也余以求葬亲故颇观览形家言十数家

而以为近世为其说理当而辞明显者莫如张宗道吾

郷章淮树观察尢精其术而亦取张宗道书尝为解释

推衍其旨又于其言有误失者稍辨正之形家之理僃

于此矣于是将刋行所解以遗天下之为人子欲葬亲

者夫惠迪吉从逆凶道也择葬地以萃天地山川之气

术也术之至者与道相成而不相害吾观观察每为亲

族交友择地子之财以葬恤难而广仁非徒自喜其术

而巳余尝邀定先茔屡烦跋渉未尝言瘁谊有足动人


子之心者夫今之刋是书以禆益天下者亦广仁之事


惠迪之一端也余安得不乐而为之说也哉


  停云堂遗文序


士不知经义之体之可贵弃而不欲为者多矣美才藻


者求工于词章声病之学强闻识者博稽于名物制度


之事厌义理之庸言以宋贤为疏阔鄙经义为俗体若


是者大抵世聪明才杰之士也 国家以经义率天下


士固将率其聪明才杰者为之而乃遭其厌弃惟庸钝


寡闻不足与学古者乃促促志于科举取近人所以得

举者而相效为之夫如是则经义安得而不日陋苟有


聪固才杰者守宋儒之学以上达圣人之精即今之文


体而通乎古作者文章极盛之境经义之体其高出词


赋笺疏之上倍簁十百岂待言哉可以为文章之至高


又承 国家法令之所重而士乃反视之甚卑可叹也


皋兰王诫亭先生固秦中之聪明才杰士也又当康熙

时世未甚厌经义尽心为之其文亦既工矣葢异于今


之所以得举者也后卒于山西家贫子幼其稿几于湮


没今嗣孙光晟为江寜尉乃雕板传之以余持论素不


厌弃经义也来请为之辞余既欲以前辈之究心经义

者导后之人而又念王君能勤勤尽其心力以扬先人


之美是亦可纪也作停云堂遗文序


  谢蕴山诗集序


南康谢蕴山先生奋迹江湖回翔词馆者十馀年出而


分符秉节者又二十馀年鼐初识之于庶常馆中时先


生之年尚少而文彩已雄岀当世矣自是与先生屡有


离合惟丙申丁酉之岁辽东朱子颍转运淮南邀鼐主


梅花书院适先生来守扬州其时相从最久游葢接影


于山水之区三人屡以酬咏相属先生才丰气盛锐挺


猋兴不可阻遏非特如鼐辈者望而自郤虽才雄如子

颍亦末尝不以为可畏也然先生殊不以所能自足十


馀年来先生之所造与时俱进今者观察河淮自定其


诗集成若干卷而往时宏篇丽制人所惊叹以谓不可


逮者先生固已多所摈去矣夫岂非才高而心逾下识


精而志弥远者欤是以其诗风格淸举囊括唐宋之菁


傋有闳阔幽深之境信哉诗人之杰也且夫文章学问


一道也而人才不能无所偏擅矜考据者每窒于文词


美才藻者或疏于稽古士之病是久矣鼐于前岁见先


生著西魏书博综辨论可谓富矣乃今示以诗集乃空


灵骀荡多具天趣若初不以学问长者余又以是知先

生所蕴之深且远非如浅学小夫之矜于一得者然则


谓之诗人固不足以定先生矣子颍自去淮南奄终于


京国独先生从宦益久功名益盛文章亦益多今子颍


遗集得其子白泉观察镌板江宁鼐方为之序而先生


集亦适来回忆畴昔往来两君之闲尽睹文章之豪俊


日月逾迈驽惫如故而两君之集将并大传于时与名


其闲其为可感叹而愧恧者又何如也是为序


  恬庵遗稿序


郷之前辈以文章称而年与鼐接者十馀人鼐自童幼


受书一室足希出户苟非尝至吾家者率不得见若望

谿宗伯袭叅司业南堂息翁诸先生异郷学者见其诗


文或生爱慕恨莫接其形容而恶知生同里闬者固亦


若是也汪稼门观察之先君子恬庵先生计其生之年


与鼐接之年也而鼐未尝见观察岀其文读之淸和恬


雅有越俗之韵真吾郷前辈文也余于是益叹昔者文


学之盛而怪今者之不继岂人不悦学而吾邑之文将


自是日衰𫆀抑士有藏于室而吾不得识亦如吾曩者


与前辈不相遇者耶不然何今昔之殊也观察承其家


学抂官有廉靖之节世推其贤恬庵之文因益闻于天


下其蓄深者其播远于理固然吾将举是编为里之群

士劝焉


  晚香堂集序


鼐世父姜坞先生乾隆九年为顺天郷试同考官得长


白永卧冈先生先生后仕为寜远州刺史以没其后数


年鼐为礼部员外郞而先生之兄尚书公领礼部获侍


焉因见尚书公之贤又后廿年馀先生之子小尹同知


江宁府鼐适在江宁时与共语于是又僃知小尹之为


才也独于卧冈先生生平未尝相见先生尝一至桐城


谒吾世父于里鼐适他出惟世父语鼐永君伉直诚笃


君子也洎既知小尹小尹岀其先君子之所为诗日晩

香堂集见示读之得其度越流俗之概音和而调雅情

深而体正益以信吾世父之言不虚其闲亦屡有懐思

姜坞先生之作用情尢挚回计卧冈先生之丧二十一

年而吾世父卒二十三年矣因与小尹相对泫然小尹

之仕也始亦自宁远州徙官而来宁远之民爱慕小尹

乐从其令以谓甚似昔使君真使君之子葢先生遗爱

在民若此先生 国之世家自尚书以往并奋迹戎马

之闲立功疆场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外人为卿士道光廊庙而先生官止

一州葢未竟其志业况区区文墨辞翰之事仅称为诗

人岂先生意哉虽然后之学者欲知先生之志与人读

其诗亦举可想见云乾隆五十七年十一月桐城姚鼐



  郷党文择雅序


婺源江愼修先生修行郷闾讲明六艺博学精思导启


滞雾生则学者师焉没而配食朱子其生平著述葢百


馀卷尝以诸生说论语郷党篇尢多于古制不明以后


世所见苟相附㑹臆说浅𡚶乃作郷党图考又录前人


郷党篇文颇辨论其是非其有题而文无足录者乃自


𢰅之合三百馀篇夫 国家所以设经义取士之法者


欲人人讲明于圣人之传不谬而已不达经说而泛为

文何取于是文哉如先生著书录文以明经为志良足

辅助 朝廷教士必使成学之意其视流俗号为𨕖录

文字者犹尘堁也乡党图考昔已刻行乾隆五十一年

大兴朱石君侍郎典试江南以过位章命题士达于江

氏说者乃褒录焉独其郷党文存于里中郁而未𤼵异

郷士或闻而思见之今婺源吴君  将尽刻江氏遗

书乃先出其郷党文雕板以传用科举之体制达经学

之本原士必有因是而兴者余窃乐而望焉因为之序

  左笔泉先生时文序

左笔泉先生之文沈思孤往幽情远韵澂澹泬寥如人

入寒岩深谷淸泉白石仰䕃松桂之下微风泠然而至

世之尘𡑷不可得而侵也吾郷前辈多文学之彦而先

生后出先君子及世父编修府君皆友之如弟编修府

君尝语人左君年少而才颖极其所至殆欲超越吾辈

也鼐八岁时从先君自城南移居城北与先生为邻时

方侍庐先生馆于鼐家每日暮则笔泉先生步来与先

君方先生谈说鼐虽幼心喜旁听其论笔泉尢善于吟

诵取古人之文抗声引唱不待说而文之𣸧意毕出如

是数年鼐稍长为文亦为先生所喜又其后鼐游京师

不第而返先生招使课其诸子鼐后成进士从世父自

天津归则先生筑别业于𡡾笔泉故自号笔泉其时鼐


弧而方先生远游河洛先生邀编修府君及鼐游于泉


上鼐归为作记先生大乐而时诵之余旋去里又十年


自京师归则编修府君与先生方先生相继丧矣先生


虽文士而才足有为其事父母孝郷举入都父母见其


行甚悲故三试不第遂不复往为武进教谕太公一就


官舍不乐居先生即称病返故不尽其才以至于没其


居里里人有事叩之为谋必当为文不甚爱惜多听人


持去今其子搜求所得才数十篇而余少所见佳文或


轶不具余年七十矣执先生之文追忆六十馀年之事

如一日闲今惟先生家与余邻居如故耳乃凄然为之


序云


  徐六阶时文序


前十年余于里中始闻徐君六阶之名众咸推其能文


后偶过张行可职方値六阶馆于其家为训职方之子


余因识之其年甚少而温良可亲余以器之乾隆乙卯


秋六阶乃举于顺天郷试余及郷人皆为之喜逾年丙


辰㑹试六阶不第而遽得疾亡于京师年仅三十馀妻


子贫弱鲜期功之亲今职方之子与其徒悲伤其师之


不幸为刻遗稿欲以存六阶于久远也六阶之文与今

世登第之能文者无以让也当明中叶士始有文稿以

文稿传者皆善文士也及 国初有不善文而幸第者


取诸生善文而身没者之文据为已有亦刻为稿世之


读者以谓是佳文必宐成进士而乌知为是文者乃终


身不遇哉虽然是其人虽不遇而其文犹传犹为不负


其用心近世天下都不复重为文登第者亦无事刻文

稿则不遇者之文尢湮没无由见于世矣伤哉若六阶

虽不成进士而其文得其徒传播之犹愈于其竟泯也


悲夫余为叙之或足慰六阶于幽冥中乎抑使列士闻


之而嘅息也

  礼笺序


有入江海之深广欲穷探其藏使后之人将无所复得


者非至愚之人不为是心也六经之书其深广犹江海


也自汉以来经贤士巨儒论其义者为年千馀为人数


十百其卓然独着为百世所宗仰者则有之矣然而后


之人犹有能补其阙而纠其失焉非其好与前贤异经


之说有不得悉穷古人不能无待于今今人亦不能无


待于后世此万世公理也吾何私于一人哉大丈夫宁


犯天下之所不韪而不为吾心之所不安其治经也亦


若是而已矣歙金蕊中修𢰅自少笃学不倦老始成书

其于礼经博稽而精思愼求而能𣃔修𢰅所最奉者康


成然于郑义所未衷纠举之至数四夫其所服膺者真


见其善而后信也其所疑者必核之以尽其真也岂非


通人之用心烈士之明志也哉鼐取其书读之有窃幸


于愚陋夙所持论差相合者有生平所未闻得此而俛


首悦怿以为不可易者亦有尚不敢附者要之修𢰅为


今儒之魁俊治经之善轨前可以继古人俯可以待后


世则于是书足以信之矣嘉庆三年五月桐城姚鼐序


  述庵文钞序


余尝论学问之事有三端焉日义理也考证也文章也

是三者苟善用之则皆足以相济苟不善用之则或至


于相害今夫博学强识而善言德行者固文之贵也寡

闻而浅识者固文之陋也然而世有言义理之过者其


辞芜𮦀俚近如语录而不文为考证之过者至繁碎缴


绕两语不可了当以为文之至美而反以为病者何哉


其故由于自喜之太过而智昧于所当择也夫天之生

才虽美不能无偏故以能兼长者为贵而兼之中又有


害焉岂非能尽其天之所与之量而不以才自蔽者之

难得与靑浦王兰泉先生其才天与之三者皆具之才

也先生为文有唐宋大家之高韵逸气而议论考核甚

辨而不烦极博而不芜精到而意不至于竭尽此善用

其天与以能兼之才而不以自喜之过而害其美者矣

先生历官多从戎旅驰驱梁益周览万里助成 国家

定绝域之奇功因取异见骇闻之事与境以发其瑰伟

之辞为古文人所未有世以此谓天之助成先生之文

章者若独异于人吾谓此不足为先生异而先生能自

尽其才以善承天与者之为异也鼐少于京师识先生

时先生亦年才三十而鼐心独贵其才及先生仕至正

卿老归海上自定其文日述庵文钞四十卷见𭔃于金

陵发而读之自谓粗能知先生用意之深恐天下学者

读先生集苐叹服其美而或不明其所以美是不可自

隐其愚陋之识而不为天下明告之也若夫先生之诗

集及他著述其体虽不必尽同于古文而一以余此言

求之亦皆可得其美之大者云

  小学考序

六艺者小学之事然不可尽之于小学也夫九数之精

至于推步天运冥测乎不得目睹之处遥定乎前后千

百载不接之时而不迷于冥⿱⺾⿰氵亡不差于毫末此术家之

至学小子所必不能也夫六书之微其训诂足以辨别

传说之是非其形音上探古圣初制文字之始下贯后

世迁移转变之得失此博闻君子好学深思者之所用

心小子所不能逮也至于礼乐则固圣贤述作之所愼


言尢不得以小学言矣然而谓之小学者制作讲明者


君子之事既成而授之使见闻之端于幼少者则小子


所能受也今夫行万里穷山海者纪其终身之所履艰


危劳苦之所仅获以告于居不出于室中者可以一日

而尽得也夫小学者固亦若是而巳秀水朱锡鬯检讨


尝作经义考载说经之书既备而不及小学今南康谢


蕴山方伯以为小学实经义之一端为论经始肇之事

且礼乐则言之大广射御则今士所不习九数则诚术

家专门之所为惟书文固人人当解学者须臾不能去


非专门之事也前世好古之儒固多究心于斯至于今


日其书既众或因旧闻而增深或由创得而遇古虽其


闲粹驳浅深为者或不必尽同然而彼皆欲自为其艰


危劳苦而授小子以逸获之道其人其志固皆不可泯


也因辑汉以来言文字训诂形音之书至于今日英才


博学所𢰅举载于编凡若干卷名之曰小学考以补朱


氏之所未僃其言笔埶八法者乃弃不录以其无关于


经学也考成以其书示某某诚嘉方伯有不遗众善采


辑之美意又以为能尽大人君子之心乃能授其教于

小子方伯之用心如此异日助成 国家礼乐之修其


亦有望也与嘉庆三年八月桐城姚某序


  𨕖择正宗序

天下术家之言必首以太岁为重馀术皆由太岁而生


者也有问于余者曰古太岁之法因于岁星岁星居所


次辰则太岁居辰之所合星与太岁顺逆行异而合辰


无贷岁星岁一辰而微速久则过辰故有龙度天门之


法则太岁应之百四十四年而超辰焉自汉后太岁失


超辰法是岁星太岁所居辰不与合也而术者以推吉


凶犹能验乎余曰验也夫吉凶生乎气气生乎神神生

乎人心夫太岁非有形也为天之君神夫人心所向者


则君也今天下九州人人心所执为太岁在是辰者则


太岁在是辰矣人心之所不超则亦神之所不超故以


验吉凶可也虽然又有道焉天之道神而不可尽测其


气时而至时而不至今夫盛暑南向宐受气热矣而累


日北风析析而凉者有之隆冬北向宐受气寒矣而累


日南风煦煦以温者有之故天气时而不至虽以古测


太岁之术甚密而吉凶不必验也其气时而至虽以今


测太岁术甚疏而吉凶未尝不验也君子知其不可拘

干禄不回不失吾理而于术家之言亦不必故违其大

忌而已吾郷章淮树观察多术艺兼通形家日者之言

究心为一书曰𨕖择正宗以视余俾为之序余不能尽

通其说而推淮树著书之心欲以为人利而祛其害其

志甚美乃以余夙所持论书以为之序云

  陈仰韩时文序

世之文士以文进于有司使一依古之格度枯槁孤寂

与世违远以觊见赏于俗目此亦不近人情之事矣然

遂背畔规矩蔑理弃法以趣时嗜则必不可譬如相人

者于俦𩔖万众之中求尧颡而舜目龙章而鳯姿然后

许为人固不得也若夫耸肩逾顶隐口于脐支离跛躄

而犹为全人乎哉酌古今之宐审文质之中内足自立


外足应时士所当为如是而已休宁陈生仰韩见余于


江寜惟余言之听其为文体和而正色华而不靡足以


自立足以应时者也然生从余游十二年矣而犹困于


场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屋谓生文不善乎不然也谓其枯槁孤寂而大远于


时乎亦不然也夫艸木之荣华同本而迟速异时夫守


已不变以俟时者此亦士信道笃自知明之一端也生


尚终取余言乎哉因以是书生文之首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