巻二十三 广陵集 卷二十四 巻二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广陵集卷二十四    宋 王令 撰代韩退之答柳子厚示浩初序书
  子厚足下相别阔久时得南方人道誉盛徳甚相为慰快又间得子厚文皆雄辨强据渊源衍长世之名文者多矣未见加子厚右者也其间亦小有务辨而屈理趋文而背实者然古之立言者未必皆不然亦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之一端也愈比置之近有传送浩初序来者读而骇之不知真子厚作否也虽然子厚素友之宜真子厚作然反复读之亦骇而疑又恐非子厚而他人作然也不然何子厚见祸大甚耶来序称浮图诚有不可斥者与往古圣人之书周易论语合其于情性奭然不与孔子异道虽使圣人复生不得而斥之也子厚亦不思哉夫易自乾坤以及未济皆人道之始终圣贤君子之出处事业至于次第配类莫不具伦理故孔子原圣人设卦之因而系辞之首则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髙以陈贵贱位矣之类是也其中则曰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措夫妇之道不可以不久也故受之以恒主器莫若长子故受之以震又其下则曰渐女归待男行也归妹女之终也而皆不若浮圗氏弃绝君臣拂灭父子㫁除夫妇之说若论语二十篇大率不过弟子问仁问政问为邦问患盗之类尔至子路问鬼神与死则皆曰未能事人与焉知死之类又非若浮圗氏夸诞牵合以涂瞽天下而云也不识子厚谓为与易论语合者何哉借如其中有万一偶窃吾圣人之言则君子者遂不思其患而崇好之耶是拯救桀跖之诛以耳闻而目见有类乎尧也孔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馀不足观也巳况去父子夫妇而无万一于周公之美者耶且子厚谓愈所罪一本作好者迹也而不知其石中有玉者不知子厚之学果中与迹亦异耶夫然子厚心仁义而手㧞剑以逐父兄谓其为迹则亦可耶子厚患愈因迹斥浮圗以夷反为之说曰将友盗跖𢙣来而践季札由余也呜呼子厚又不思矣哉昔者孔子作春秋诸侯用夷礼者夷之若杞侯称子是也若愈不得斥浮图以夷则孔子亦不得斥𣏌子以迹而不思其中也圣如孔子者其取舍犹不免子厚之过邪又不知子厚谓季札由余者皆若浮圗氏之拂君臣父子耶不然则否也愈尝探佛之说拟议前世盛徳者而皆无一得也若尧舜孔子者皆佛之甚有罪者也以智者观之不知尧舜孔子果当然耶不然佛妄人也自孔子死千数岁惟孟子卓然独立今读其书则皆教人兴利除害驱龙蛇除禽兽与杀牛牲犬豕以飬老一作生祭死其大不与佛合则若君子之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以尧舜之知而不遍爱物者急先务也以尧舜之仁而不遍爱人者急亲贤也不能三年之䘮而缌小功之察放饭流啜而问无齿决是之谓不知务以是言之是孟子又异于佛而得罪也甚矣且不知子厚之读尧舜孔孟之书也将读而尽信之耶抑徒取其一二而弃其十百也不然则孔佛之不相容亦已较然何独子厚能容之也愈常观士之不蹈道者一失于君则转而之山林群麋鹿终死而不悔乃至有负石而自沉者以君子观之是皆薄于中而急于外者矣惜夫何至是哉今子厚虽不幸摈斥于朝乃亦不能自寛存以至于蹈夷狄而不悔也薄于中而急于外在盛徳虽不当然然智者观之不得无过也必求其不爱官不争能乐山水而嗜安闲者则浩初之心尚何完如一作于麋鹿也心溺于虚髙之言而遗于人伦之大端其比于负石而沉河者孰得哉愈尝笑今人之谓有智一作知者为毁释氏释氏非毁之也譬之器然旧尝完而暴砾之谓为毁也可矣其从前不为器者是自然耳岂人毁之耶此皆不知道者之言也自释氏之说入中国流数千百年其徒树其说而枝叶之者众矣乌知其有不取此以假彼者耶况又玩其说者常名像也孟子谓矢人岂不仁于函人者岂尽无意耶正谓是也使佛之福可求其言可信其教等于尧舜孔子而或上之则君子者当先众民而学且行之矣伐彼善而固为我异谓愈肯自行而为之耶虽然子厚犹谓愈为之也子曰道不逺人为释氏者竟不逺人耶谓为圣人不得斥者果信然哉果信然哉石中之玉信何如也愈白
  上王介甫书
  元城王令谨𠉀临川先生之起居以书进于左右扬子曰在则仁亡则经是经亦犹人也孟子曰闻风不如亲炙之则何先人而后闻哉而韩子亦谓彼回也有圣人者为之依归而恨巳不逢然后知扬子之言之略也自孔子没而后世之弟子源移流漫故六经之学皆杂出异同骈为门户而后世学者老身白首更疑是非衔黙终死无所折问与其亲承圣学口出耳纳者何可概论又恶在人而经同也又仲尼之世髙第弟子名列迹著者凡七十人虽名庶几者独颜氏之子而他皆指学入堂戸卓为髙绝自仲尼没绵今二千年其经俱存而七十子不时辈出则经人之效又可概见矣夫然闻风不若身亲服修不如习化也决矣呜呼如孔孟者率千载不一出犹学者积思纻念身将如见之设有庶几孔孟者同时而出则宜何如哉其向望有从来矣伏惟座下纯道厚徳髙于近古休风盛烈流决当世䝉童瞽年皆觇望盛徳思欲奋起以沾被馀泽岂令顾不愿得事前后耶徒以身困地逺自致无由耳今座下入为天子用而令适在路隅因自奋餙以来希丐教命且偿其素心耳其如圣贤进时退身之道当世之取舍所宜皆座下从来所自飬者况令知不及之何敢言哉南山之田诗一首辄敢归赋从者轻渎左右惭负无已令再拜
  代人上时相书
  夫天下有三言其上者以道言其次以志言其下以穷言夫以道言者用以有为者也以志言者不得其有为者也以穷言者有逢而不自得者也假穷而无逢与有逢而无足诉语者皆不言也故不得于道则言志志犹有为也穷则何所谓耶不得于身而已尔是故古之昌明之朝甚盛之际明君在上贤宰相掖以辅之故其用人之详得士之急日招延而望来更推挽以恶去故天下之士无有以志言者谓其口能输心舌以播虑故在上者虚耳而侧谛为下者披腹以露藏一作肠如是则天下之士恨自用之不足何暇畜以为志耶志犹且无言又况其穷者哉其无可知已伏惟昭文相公阁下昔尝柄天下以自任矣未几而去去未几而天子思太平知所由来则复在相公则相公之所以任于天下者甚重而天下之所以待相公而任者亦不轻也所宜回唐虞于已归赫禹稷于既晦则将见天下之士口写腹竭而后无以志言则穷者又可忽耶尝闻古者至治之世民有㓜而无父谓之孤老而无子谓之独孤独之民谓之穷而无告而有为者莫不先之夫有子而无以为飬与无何殊有亲而无以为孝与无何异苟如是若某者亦宜仁人之所念也又况适逢大有为之时而家世于门下复有一日之雅者耶则今日之言虽实以穷来而今日之赐亦仁人大有为者问穷恤故之资也干冒台严恐悚待罪不宣某再拜
  见朱秘丞书
  日月元城王令谨以书见于著作执事扬子曰周之士也贵秦之士也贱虽然岂独秦哉取士贱自秦而始耳方三代之盛时教化之具修脩故士出有从来及其成也賔于乡论于司徒拜受于王皆自有礼致然大要皆为上者有取于下而在下者无求于上而士之出处巳有方矣周衰之末天下大坏而战国之世其君皆狼视虎吞以腊肉天下而深谋巧谲之士罅隙以出顾其为何足道语哉然当世之君皆撤席屣履伏伛而愿见如子思孟子之髙引不下合而时君亦恐恐其不及飬是其故岂有他哉以其心常有求于士尔当是之时进退去就常在士而取舍不在人及秦汉而下变天下郡县而以郡守丞尉主之而郡守丞尉常自有法度之成熟而无求于士而士始无用于天下一求于京师蹉跌一失之则有老身不及遇者故士之不遇当世者始多甚者不知士于天下为何用也然此固士贱之道尔而令亦尝笑天下之士善自贱也夫士之无去就之分者多矣惟其自待不高故望人也速自守不固故求人也轻不徒不择而见之而又不知见之谓何也今夫卒卒而趋唧唧以见俯承听如不及望入门以自媚者此果有道者所为耶顾不畜狗而冠尔曷足以士进退论哉始令之既学也尝愿以古之人士就而见之既而卒无得也伏惟阁下为县之日已蔼然众相以为贺既而修治矣然犹切切日不暇视其所为心常偲偲日在民然常较之虽环千里而更数十年谋其为民者未易一得也令虽久闻执事之风而始有犹待者今则自来矣惟其所以见执事不敢妄而令自处不敢轻敢以书焉幸执事照之不宣令再拜
  上邵不疑书
  知军学士阁下夫草茅之㣲布衣之贱游身于公侯之门托迹于卿相之庭古人为之为宜今人为之为羞学大而谋逺先义而后禄古人为之为祥今人为之为狂虽道非不同而义非有二也其时与势有然也昔者孔子既圣矣盖身见者七十君而孟子亦进退齐梁滕薛之间盖终死而后巳何其勤且劳哉是一圣一贤岂亦身希公卿之髙而意得万锺之多哉其以道云也然犹大夫不得齐诸侯不得髙故阳货馈豚则瞰亡而投问齐王欲朝则以疾而谢行非乐于自髙而忘其为卑也义有然也亦士之有以用而然也今夫裂天下之分而占官府以坐居者岂一人哉然皆有左右之吏即而守三尺法度之成书是其所为自足而所责已尽其又乌待士之为哉故士之仕于今世者何所为哉人无用而自进几希而不羞人无用而自学几希而不狂既羞而狂几希而不自绌穷且自绌几希而能自乐然而有不自绌而能自乐者非徒以义云也亦有以说云也今夫人之所谓利欲者岂以富贵尊髙之为哉今人之富贵尊髙者不少也是非为良富贵尊髙也独士能有富贵尊髙为异也夫恬无求而乐易足则富不可胜用也知天下之所以贵而不为可贱则贵不可胜用也扳尧禹以自学配圣贤而为名则尊不可胜用也谦而益光卑而不可逾则髙不可胜用也士之有是四者则何慊于富贵尊髙哉又安用不得于身而戚嗟求于人而不获则愤懑哉故士之有直巳而不屈信道而不回虽穷饿死而不悔者诚以中有以存也虽然皆非令之所能也亦尝仰其馀风矣非其义也非其道也亦不敢见也故学弥久而势益穷身加修而时誉一作愈不至冻饿身腹而人不恤孤者不育而处者不嫁日近衣食之圗以牵所学其势信益蹙其迹信益穷然而处之不敢不恬也亦古人所谓知其无可奈何而安之命者也虽然目不望富贵之门身不杂缙绅之间非惟巳不喜取合于人计其从之亦人之不取也伏惟阁下之徳其闻有日矣始也迫穷饿之役愿从事于左右而无由今则少间以来也幸阁下怜进之杂文一编辄敢贽左右律诗一首因以赋侍者其学浅狭无足收采如阁下姑进之则令齿尚少自待未易巳则阁下犹可待其他日之成庶几不辱门下也干凂尊听惭恐无巳不宣令再拜








  广陵集巻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