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 嵩山文集 卷十四
宋 晁说之 撰 张元济 撰校勘记 景旧钞本
卷十五

文集卷第十四

   嵩山景迃生晁说之字以道一字伯以

 杂着

    历元

夏桀在位五十有二年汤受天命放南巢实甲

寅之历也是为成汤之元不逾年而改元革命

异乎继世之君也推之于历考灵曜春秋纬命

历皆本于甲寅元汉安帝延光二年中谒者亶

诵侍中施延河尹李祉太子舎人李泓及灵帝

熹平四年五官郎中冯光沛相上计掾陈晃皆

言历元不正当用甲寅为元议郎蔡邕议之曰

历法黄帝颛顼夏殷周鲁凡六家各自有元光

晃所据则殷历元也然则甲寅为殷汤之元也

审矣或曰历黄帝用辛卯颛顼用乙卯虞用戊

午夏用甲寅殷用甲寅周用丁巳鲁用庚子黄

帝颛顼虞夏周鲁未必皆元也何独甲寅以之

为商汤之元哉曰时君各因事而命其历不同

也至于殷元甲寅则历家皆因之而起𥮅云尔

大象元年太史上士马𩔰等表言曰夏乘殷

斟酌前代历变壬子元用甲寅其言是也古诸

儒生皆以为孔子用殷甲寅历汉刘洪于历最

善其表言曰甲寅历于孔子时效𥨸以春秋纬

命历推之可信洪言而公子谱所谓商起庚戌

终戊寅者非也帝王谱谓汤元年壬寅一行历

谓成汤伐桀岁在壬戌皆非也外传曰晋之始

封也岁在大火阏伯之星也实纪商人韦昭曰

商主大火其果合于甲寅乎曰成汤六年甲寅

上推桀元年癸亥实见岁在大火如鲁僖公五


年丙寅亦岁在大火工推之于其元年壬戌实


见岁在大火此固得以为甲寅也或曰以夏正


论之大火卯也此得以为甲寅何也曰夏后氏


建寅啇人建丑周人建子因其所建不同而然


鲁昭公二十年二月己丑朔日南至鲁史失

闰至甘传与纬不同唐一行曰周历得己丑二


分殷历得庚寅一分殷历南至常在十月晦则


中气后天也周历蚀朔差经或二日则合朔先

天也传所据者周历也纬所据者殷历也气合


于传朔合于纬斯得之矣以此观之既其所建


不同则大火先得以为寅也殷人建丑以十一


月朔旦冬至为元首始变虞夏之历也世纪公


子谱三统历皆曰汤在位十三年今定着元甲


寅则十有三年丙寅之历也孟子曰汤崩太丁


未立夫所谓未立者言尝立之为君不逾年而


卒未得立以为君也春秋之法不逾年之君书


之曰子而不书之为君书之为君则不可而数

之则可也不然孟子何以数之耶外传以谓商

之飨国三十一王并太丁而君之则非也世纪

三统历亦曰殷世三十一王惑扵外传之论也

公子谱谓三十王是也孟子曰外丙二年仲壬

四年太甲颠覆汤之典刑伊尹放之于桐三年

太甲悔过自怨自艾扵桐处仁迁义三年以听

伊尹之训己也复归于亳太史迁作商本纪曰

太子太丁未立而卒于是乃立太丁之弟外丙

是为帝外丙帝外丙即位三年崩立外丙之弟

仲壬是为帝仲壬帝仲壬即位四年崩及世纪


所载皆是也本纪公子谱以外丙即位三年则

非也世纪谓外丙即位二年与孟子合而得商


享年之数也孔安国顾氏孔颖逹軰徒见伊训


之文曰成汤没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训遂以谓


太甲継汤而无外丙仲壬反以太史迁皇甫谧

刘歆班固为非何其妄也盖不知伊尹以成汤


之训训太甲孔子本原伊尹训太甲盛衰污隆


之意而序之非谓成汤之于太甲先后世次也

如夫子于易曰包羲氏没神农氏作神农氏没


黄帝尧舜氏作皆本其治之相成也非谓其时


之相継也黄帝之后岂不有少昊颛顼帝喾之


君欤仲壬四年而崩壬申之历也越明年癸酉


太甲之元也三统历太甲元年乙巳元嘉历太


甲元年癸亥一行历太甲二年壬午三者皆非

也沃丁在位二十有九年或以谓三十年小甲


在位或以谓三十六年或以谓二十二年或以

谓十七年雍已在位或以谓十三年或以谓十

二年中丁在位或以谓十二年或以谓十一年


外壬在位或以十五年或以谓五年沃甲在位


或以谓二十年或以谓二十五年祖丁在位或


以谓三十二年或以谓三十三年盘庚在位或


以谓十八年或以谓二十八年小乙在位或以


谓二十一年或以谓二十年廪辛在位或以谓


五年或以谓六年庚丁在位或以谓六年或以


谓二十一年武乙在位或以谓三十七年或以


谓七年若夫沃丁之立三十年小甲之立二十

有二年若𠝹有七年雍已之立十有二年中丁

之立十有一年外壬之立五年沃甲之立二十

有五年祖丁之立三十有三年盘庚之立二十

有八年小乙之立二十年廪辛之立六年庚丁

之立二十有一年武乙之立七年则皆与商之

享年不合诚非矣商享年六百二十有九诸书

皆同

    辩诬

天无待而髙者也日月无待而明者也人之生

于天朝夕日月无所待而知髙也亦无所待而

知其明也圣人之道曷独不然韩退之读孟轲

书然后知孔子之道尊晩得扬雄书益信孟氏

又得荀氏扵轲雄之间何邪孔子固圣人孰知

后世必有人曰孟轲能明吾道而尊之耶脱如

后世遂无孟轲则孔子之道泯灭不传欤至于

卿雄则复何力之有一何量圣人浅而自待之

厚耶今之学士大夫必待小序以说诗必待鲁

史以传春秋必资荘老元虗释氏幻妄以明易

又复何耶然谨小序于诗者郑康成孔颖逹也

尊鲁史扵春秋者服䖍杜预也假释老扵易者


何晏王弼軰也今之所谓大儒者未离乎昔日


曲学之后尘欤


自西晋来有老易之论何其不思邪盖无得于


易而溺老氏之文者倡之也斯人不特无得扵


易而亦无得于老氏者也譬诸人材必先其学


问师友渊源与夫立身本末出处去就所向大


体同也小体斯可略大体不同而奚小体之论

㦲老氏所贵曰常与静易之变动出入不可以

居老氏自处者无名无事刍狗百姓而易于吉

㐫与民同患至曲而不遗斯世之是务也老氏

至极归于自然虽道亦是法也易有消息屈申

吉㐫悔吝危可安而亡可存皆有然而然非自

然也果相资以用否邪

齐晋之功非不盛也吴楚之王亦崇也春秋不

之贵者尊一王也门内妾妇且知尊无二上矣

予不知世所谓孔孟云者孰自而得耶其尊孔

子欤尊孔子欤盖天下万世之尊师者孔子一

人而止耳容孰偶之也邪学者于是乎权有度

无欲挽二子以并驾又无乃甚邪荀卿非孟子

僻违而无类幽隠而无说闭约而无解王充著

论曰刺孟则亦过矣然不为无谓也知其不尊

周室劝诸侯僣王以国叛人人可为汤武予学

春秋而有感焉未敢发之言也后见江东李觏

所论著则有前得于予者也又如士师可杀人

之类强辩杰骜视当时所谓䇿士者不甚逺

今学者以孟子班诸颜渊而原宪子贡曽参宓


子贱之徒悉 之者不知世无孔子果孰可以

诸子优劣邪使孟子与诸子并生而徔容弦诵


阙里中当自有次第哉


尊其名不核其实玩其读莫适于事者周礼之


为书也其出为最晚刘歆初献之新莾莾即拜


歆周礼博士者乃传焉是书大祗烦礼凟仪靡


政僣刑苛令曲禁重赋专利忌讳祈禳诞迃不


切事适莽之嗜也莽所用以戕天下之民而钳

天下之口者是书之奉也正月之吉初和六官

各县象法于象魏民视既已溃矣是日州长各

属民读法于州又何能来自象魏而滑其听邪

孟月吉日党正属其民读邦法仲月大司马行

蒐苗狝狩之礼月吉则族师属民读邦法正岁

则乡师稽器州长党正属民读法季冬祭索鬼

神春秋则乡州有射党正祭禜族师祭酬闾胥

读法凡岁比而三岁大比所以致其民者劳矣

而力役追胥大事大故之所致又未可以期数

也将使斯民终岁遽遽然不得伏田畴安室庐

而奉有司之役邪冢宰以九职任万民而掌固

又任万民凡国都郊之竟有沟𣗳之固民皆有

职焉夫民既劳矣而任之者亦以众邪畿内千

里而卿大夫士胥徒授田凡万八千人有奇其

地莫之能给而此多役疲扰之民尚可胜其任

邪是书厉其民者如此则扵礼乐政刑复何论

哉昔周公位冢宰正百辟今书冢宰乃特正其

治官之属何邪尚书周官与是书所谓孤卿之

职五服之制颇异同尚书周官作在周公辅政


七年将归之时不知是书之作何时也如前乎


尚书周官则周公后以尚书周官为正矣学者

尚何取扵是书㦲如其作在尚书周官之后则


尚书周官者周公之弃物也孔子复何录之耶

二者不可允㑹非周公妄则孔子过也孰可脱


如作在尚书周官之后则周公未尝归政成王


也又孰可王肃斥冬至圜丘之乐谓王者各以

其礼制事天地今说者据周礼单文为经国大

体惧其局而不知弘也予有取焉呜呼使周礼


而尚全王者犹损益之况此残伪之物乎


或问韩愈言士不通经果不足用其言是非曰


士固不可不通经而必待通经之士而为用则


非也将有祸经术而病天下者矣西汉张禹经


为帝师成帝惧变异数见因吏民言疑王氏专


政车驾至禹第辟左右亲问禹禹乃为身老子


孙之讨曰灾变深逺难见此经义意也盖禹扵


是乎言之安而帝之听也信以不疑其在位碌

碌者亦皆曰经意也王氏何病其后莽卒攘汉

日夜更变汉制纷纷然天下不胜其酷莽与其


国师歆辈一切文六艺之言为其跖也奈何梁


武帝父子躬著经义数百卷又升殿自讲说甚


勤而朱异贺琛皆以经术进专国用事异乃为


侯景主人琛又以徔而绍介之卒以亡梁而帝


父子不得其死又重可哀也欤不通经果不害


其为士安得真儒以语哉

    大辩

说之避地高邮卧病两月念平生略有所知而

未尝语人者不可使之俱泯辄䟽其大者作大

近世学者喜扵离析配合之说盖有所自矣昔

之人分仁义于父子君臣之间曰仁不遗亲义

不遗君又曰仁之于父子义之于君臣善为一

家户牖之言也质诸孔子则戾矣吾孔子曰事

亲孝故忠可移于君又曰以孝事君则忠又曰

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焉云尔则无分乎仁

义也又曰父子之道天性也君臣之义也先儒

谓父子之常道加以尊𫿞又有君臣之义也愚

尝观易象家人曰家人有𫿞君焉父母之谓也

温公谓家人之中父母之事即得尊君之道故

特曰父母之谓也愚以是知君父无二体忠孝

非两端仁义不可于君臣父子而分矣呜呼仁

之所至义亦次焉故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子

夏之言曰父至尊也天子至尊也君至尊也是

故三年之服一也愚尝谓七十之后诸子者非

亲见圣人之比也

    大辩后说

予既作大辩问者曰臣子之事果无异乎仁义

一也忠孝一也其敬一也(⿱艹石)其所事则有不同

者子之扵父一家之事焉尔臣事则国事也谏

争则忘其生军旅则誓以SKchar奉使则死不辱未

尝顾其家也家事则未尝不顾吾国也故曰事

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竭其力者生事

也致其身者SKchar事也亦不难乎其SKchar也问者曰

明天下之所事者莫喻乎蛊蛊言父子之事而

不及君臣之事何也干父之蛊者干君之蛊忠

臣也𥙿父之蛊也𥙿君之蛊䛕臣也问者曰其

上九不及父事何也曰上九为卦之主风自山

而落父子终无退事而君臣于终不得不退也

王弼之前易家皆谓臣老得谢事者不事王侯

高尚其事也弼始援庄老栖遁不可同群之谈

以苟异今谁辩之者呜呼始以父子著君臣终

以君臣笃父子

    申刘


说之十馀年来始不惑于孟子为之辩正大端

自谓悉矣及见刘道原说月正元日舜格于文

祖是尧崩逾年事不待三年䘮毕其斥孟子甚

明且罪孔安国仍轲之缪乃大耸叹恨不得道

原而在北面师事焉然道原意有所遗者辄申

之尧知其子不肖不足以传天下幸而得舜以


授之舜既摄二十八载之乆矣乃复待尧三年

䘮毕避之南河之南是尧之子才足以传天下

欤尧逺能知舜而近扵其子则不知耶贼父子

之恩而凟君臣之分孰大于此哉尧苟不知其

子舜乃独知之为舜者曷不让之于摄政之初

使尧见之乃有待毕三年之䘮即位之初弃宗

庙百官而逝耶无乃舜之是举也伪欤天下至

重器授受至重事何容伪毫髪哉后世乱臣贼

子接踵奋𬒮而起舜或倡之邪舜扵是上不诚

扵尧下惑斯民以天下为市而术取之耶丹朱

不肖子也一日见舜避之逺乃起而言曰天下

吾家之世有也至我始不身之耶吾父虽欲授


舜而舜不敢居以避我我何为不如舜之志也


且舜之志天下志也我之受冝则舜以天下病

而利丹朱一人岂尧之所以知舜之心㦲如丹


朱曰舜之避我虽逺如吾父命何天下之朝觐


狱讼讴歌顾可欺哉必以天下奉舜是舜非受


天下扵尧乃受之丹朱也丹朱不知为舜亦何


憾彼朝觐狱讼者必忿然而争争必至于兵丹


朱将不保其躯矣舜欲利丹朱而寔欲杀之耶

舜之南河之日天下祸乱肇耶夫既不忍尧之

子而避之矣其之中国践天子位则顾众人之


情而不待丹朱之一言不若其初不避之愈而


徒以暴丹朱之不肖耶此非常大事其后禹益

又皆例之邪书虽残编不应如此大事略无所


著见其荐益事则温公辩之矣


    耻新

儒生于六艺务新相尚纷紊纠射不已予少亦


狃习焉而不知其非殆今老矣始耻之何则圣

人之意具载于六艺天地万物之理𬋩于是矣


后世复有圣人尚不能加毫髪为轻重况它人


乎昔之学者辛苦昼夜读诵思索加之以师友


博约一意于其䋲墨中而不敢外以曲直也譬


如日月光明莫知其终始宁辨其新故非若可


器之物腐烂而故制作而新也惟其人智识不


同所得有浅深而所发有早晚一已之所谓新


者乃六艺之所故得也尚何矜㦲是以昔之人


遑遑然惟恐其不得于故而止耳卜子夏首作

䘮服传说者曰传者传也传其师说云尔唐陆

淳扵春秋毎一义必称淳闻于师曰诗则有鲁

故有韩故有齐后氏故齐孙氏故毛诗故训传

书则有大小夏侯解故是何前人惟故之尚如

此而今人乃新之急邪若乃其新则有之盖赘

之以释老而凿之以申韩涂人之耳目而变易

其心思为己名誉之术以发身冨贵则新之善

矣呜呼先儒之学止于皇极大中之道非释老

申韩之清虗刻核髙绝而辨析则何以为新而

饵彼薄劣之𣣔邪是特有害于其言而已乎著

于政事吾民将不胜其弊可不今上御名哉或曰陆

贾新语贾谊新书刘向新序桓谭新论如之何

曰语之书之序之论之可新也义则未尝新

    太刚辩

东坡作刚说以谓太刚则折者鄙夫患失之论

也或以仲山甫之诗排之呜呼人而可与言者

岂易得㦲彼不知太刚则折者物理也君子之

道何与焉夫君子所谓刚者何也诚也诚斯柔

矣自其柔而用其刚则何所不冝天地鬼神将


直折之尚谁折我耶不幸而杀吾躯身是亦刚


者之细事也不然又何以贵乎刚㦲尝试观之


天下之柔者水也及其起为八月之涛而汇为


千里之浸则曰天下之至刚者也是无它焉水


之为物诚焉尔也今有人焉欲御是涛而田是


浸虽力何能哉仲山甫之徳既不吐不茹矣则

亦何病乎大刚欤或者亦东坡之客得以辩诸


    和陶引辩

东坡先生和陶诗不见老人衰惫之气如何曰

孰敢以血气之盛衰而论盛徳之士耶又有拟

古之作而未有追和古人者如何曰亦所未喻

也梁吴均和梁鸿在㑹稽赠友人髙伯逹和郭

林宗赠徐子孺和杨雄就人乞酒不得作诗嘲

之唐李贺追和何谢铜雀妓追和柳恽汀洲白

𬞟章盖亦多矣虽然和不次韵奈何曰时也方

观鸟迹时可责以锺张之法度乎又问曹刘鲍

谢李杜诸诗人皆莫及陶渊明如何曰未之前

闻也若其所闻者梁锺嵘作诗品其中品陶彭

泽出扵应璩左思文体省静辞兴婉惬毎观其

文想其人之徳世叹其直如欢言醉春酒日暮

天无云风华清靡岂直为田舎语耶古今隠逸

诗人之宗也如嵘之论则彭泽为隐逸诗人之

宗而曹刘鲍谢李杜者岩廊诗人之宗也窃尝

譬之曹刘鲍谢李杜之诗五经也天下之大中

正也彭泽之诗老氏也虽可以抗五经而未免

为一家之言也嗟夫应璩之激左思之放本出

于刘而祖于曹未易容后来者胜之也又安得

而措一言于李杜间耶或以东坡之诗胜李杜

而比渊明者其言大可惧哉如以谓笃爱陶诗

而服勤焉唯见扵东坡则江淹之所拟今泛滥

入于陶之集中未有辨之者韦苏州白乐天之

所效者皆极闲逺之所致亦皆优于曹刘鲍𧬄

李杜耶又问区区之迹未足以论士如何曰是

心与迹判之论也吾温公斥之矣盖论士者必

以区区之迹吾友有喜和陶诗者因为辩之云

    性命

或曰凿九窍而戴𤓰发均天民乎曰然曰苟无

大恶得罪于天则天将生飬之而有间乎曰苟

无大恶得罪则天将生飬之而无间也曰今有

人焉才不相髙徳不相尚贵或有馀而天益侈

之以福贱或不足而天益穷之以祸为之天者

私乎为之人者自取乎曰汝岂未知陶者之用

心陶之为器范金合土埏埴之巧一也至于形

状既判则一为埙一为缶一登清庙而和玉瑟

一隈岩墙而包酱豆岂陶者之私耶各安于分

邪故方其完也或以埙贵而缶贱一旦落而碎

之则同会于粪壤之颠矣为器不同为弃一也

彼贵埙而贱缶者又何浅哉夫然后知陶者之

无私也汝知陶者用心则知性命

    祸福

冨人有祭而祈福者列千灯于中庭流汗及踵

而布油不辍晓使僮仆市燕雀之在网者逸而

活之又百数焉既而语祭曰吾之某交吾之某

亲惟饮食是务所杀命日数十吾每哀其愚而

力未能化也子何辞而使徔吾之所乐余应之

曰噫彼之所乐者子既哀之余之所哀者又子

之所乐也子将谓天之生物惟形宏而声大者


谓之有命也将水陆纎介蚍蜉蟭螟皆谓之有


命也择其大者恵之则活十人不若活一牛兼

其小者济之则蚍蜉蟭螟何物非物子脱网罗


之禽百数济物之功见于色子曷不视前夕之

灯瓯乎凡焦烂之虫已绝未绝穰穰填溢何啻


亿万岂可以知度其目𢾗哉子以百𢾗之燕雀

不足以𥙷千灯之烂虫也明矣天如不间则已


如其间之必攘臂大怒以子私一身之福损亿

万之命必踣子以徇于某交某亲而未睱治其


饮食之小过也故曰余之所哀亦子之所乐也


夫是之谓为善不经为善不经则反以为咎故

君子内则孝扵亲外则忠扵君居则恕于物有


道可行则相于众四者求福莫大焉诗曰恺悌

君子求福不回此之谓也福如可祭祸如可穰


是天有私覆地有私载日月有私照必不然矣


非徒无益也䝉昧之间又有害者若焦虫之𩔗


或可戒已


    辩字赠恂公

老僧如恂来为予言天台智者之教曰介尔有


心即具三十予问何谓介尔曰自吾祖荆溪以


来皆以诗介尔景福为证予按诗家训介曰助


也与智者之意了不相当柰何颇闻荆溪无不

该洽而于此一字似或误矣虽然不害其为荆


溪也此字盖当如汉书介居河北之介晋灼曰

介时也讫黠反夫此有心一适当其时霍然之


顷也又如素问所谓心欬之状喉中介介如梗


读亦如戛夫介介之梗可以见彼介尔有心之


相欤又易介于石古文作砎郑康成云磨砎也


古八反夫磨砎之声亦倏然而有者也读者可


以意了而见智者之语峻意洁云尔恂曰窃尝

有意而不知其读如此愿书之予每恨晚辈辄

废形声之学喜书以赠恂政和元年辛卯十一

月己卯嵩山景迃生书

    惧说赠然公

予尝怪韩文公欧阳文忠公力排浮图而其门

多浮图之雄如澄观契嵩辈虽自能传扵后世

而士大夫今喜称道之者寔二公之力为多也

夫毁其教而进其徒岂非一反哉往年孤山智

圆凛然有名当世自成一家之学而读书甚慱

性晓文章经纬师法韩文公常责其学者不如

韩能有功于孔氏近则嵩力辩欧阳之谤有古

义士之风是二人者忘其雠而慕其善又一反

㦲窃尝思之是惟公乎好恶而务乎厚不自窘

束而坛宇广大者为能如此若其反乃其合也

天台僧了然字焕之年三十六岁天姿秀发传

其教甚力比尝辛苦于山中十有五年众服其

善而自觉其有得乃出游予始识扵四明而叹

异焉顾予方流落不为人所比数尚何有扵斯

人而窃为之惧则深矣盖斯人贤可妒而能可

嫉余于彼妒嫉者则无所恨而唯惧斯人聚徒


太早又惧其著书不能待晚而太锐封植师说


疆界抵太牢也何则今有人视其外所师说者


不怨则怒或阳善而阴伐之其如师说不能一


字不谬何得非嗜聋好瞽而与之共毙欤世间


书读固不能尽而应有当有者又如晨炊之不


可缓何容年少辄有着述锐气喜瑕疵先逹不


知已之所谓新者过少时又复陈腐有人议之


矣以故少年著书者至晚必悔如其不悔者又

无足观也然之祖智者犹以领徒早为厉己况


它人乎然冝勉斯三者公其好恶而务乎厚不


自窘束而坛宇广大则善矣不过数年予当隐


处嵩山或闻东南有道盛行大得名誉者是必


然也然其勉诸作惧说赠之


    净土略因


临淄赵子和仁𥙿移书洧上老法华曰吾东州


人近因子之文始知有西方净土可脩而自天


台教以出也子冝于此圆妙大教专明兹真修

一事益以惠我无情有性者仆谢之曰具䌸凡

夫与予同在三灾八难中何敢任此虽然病者

未必不识药也窃闻之有生有死而凡圣殊有

凡有圣而身土异有身则有土有土则有身孰

秽孰净可不辨之邪我释迦牟尼佛与阿弥陁

佛愍此众生乃同一愿力于无量无边法门之

外建立此一法门释迦傧之也弥陁王之也释

迦生之也弥陁家之也释迦于病药之也弥陁

使之终身不病也释迦之土犹逆旅也弥陁之

土犹乡闾也自西竺以望安乐国与吾震旦之

望安乐国一也是故文殊普贤弥勒龙𣗳贤护


无着天亲皆愿往生而观音势至在释伽所亦

在弥陁所吾土始自慧逺白莲社与谢灵运刘


遗民辈倡导之后継有昙鸾道珍懐感懐玉善


绰善导之愿行尤著而可考吾天台智者大师


承圣贤之后振法华之音其教始大备而行之


益逺法华之前有维摩经首以净土起教法华

之后有起信论终归证扵净土揆观其目盖有


十种佛土二十七品佛土其合之为四土则复


自吾智者始是四土之名散在法华华𫿞维摩

仁王普贤行愿及大智度论唯吾智者合而次


第之其在维摩之空室法华之空中宝塔则常


寂光土也维摩之众生宝莲花法华之众皆是


菩萨则实报荘𫿞土也维摩法华之声间菩萨


共为僧等则方便有馀土也维摩之见妙喜国


法华之三变大地则同居净土也维摩有香积


菩萨法华初放大光明则同居秽土也佛告宝

积长者子言菩萨随所化众生而取佛土则同

居土也随所调伏众生而取佛土则方便有馀

土也随诸众生应以何国入佛智慧而取佛土

则实报荘𫿞土也随诸众生应以何国起菩萨

根而取佛土则常寂光土也其文虽隠而其义

彰其名虽散而其理合苟非吾智者出之则如

之何嗟夫逺公扵教典未傋之时根机未熟之

际率群贤而创导之智者敛波澜而渊澄开隠

秘而震耀终成此教以贻来者顾岂不来自净


土而欲斯秽土净邪然法华于药王品示安乐


世界生莲花中其在普贤品则示兜率天生弥


勒所吾智者舍普贤之行而专意药王之证其


后有慈恩法师复舍乎药王而专意普贤则又


深知四土之分别者也唯知四土则十有六观


尽矣三身王观四教万法悉无遗矣虽然有一


患焉一曰疑而不信彼疑不自信则我内信而


何𥙷智者犹病诸十疑论所以作也唐永州巽


上人特书是论于法华寺壁其所感深也二曰

信而狂且愚不知悟心以入观明因以克果但

言我能心净孰非净土似能为维摩之言而身

实天魔之民也岂不重可惜㦲其在今世洪此

教也盖有人焉如慈云法师之教行四明法师

之观智近者灵芝律师之辩论何以尚之洧上

老法华初徔明智法师而生信后颇徔容于灵

芝云

    志学

族弟观之居一日来请曰若何而志得于学予

报之曰汝志吾不可不汝言夫以行为学非待

学以为行者克己复礼之学也学焉者无所假

也鸷鸟之习其羽岂取筋力之劳哉学寸而习

寸学尺而习尺发吾之神明而适日月之光华

吾心说矣心苟有所说则无物不逊吾之学也

此天下万物之所说者则不足以象吾之说其

惟朋友讲习乎故贤贤事父母事君交朋友未

学而为学矣子夏斯言盖有所本矣吾夫子以

孝悌谨信汎爱亲仁其行徔容有馀力而不逼

者学文之功也扬雄始上行而次言末之教人

是分学与行为二端而惑于诵𢾗占毕之为学

者盖以行为本言为能教人为成徳矣曰非徒

知之亦允蹈之待若人何薄邪荀卿谕乎假舟

楫舆马则学与性分为二端矣学以光明乎光

明逊志敏行者非邪二子之蔽无它不知克己

复礼之为学乎颜渊以身为天下万世之率而

问仁夫子知回之所以问者于是乎告以天下

万世大中至正人人能自竭之通曰克己复礼

为仁由已回知夫子所言者则谢不敏而请事

焉吾之一已视听言动罔非吾之学也耶一言

之曰仁二言之曰仁义三言之曰仁曰义曰礼

自是百言之而百名效实矣扬雄亦岂无知于

此者其言曰礼由已则遗仁义矣荀卿之知此

益明其言曰学至乎礼而止矣夫是之谓道徳

之极礼之敬文也乐之中和也诗书之博也春

秋之微也在天地之间者毕矣其言厚乎礼而

薄乎已卒以礼为舟楫舆马将见其一日舍之

尚何所克哉观之复曰然则学无所分而无门

户以入不亦难乎曰岂无所自㦲其惟思乎学

必思以明思必学以进虽九思而未夛终当一

之于学也不寝食而思卒不吾益惟学能吾之

益而不吾负焉耳前乎孔子而言绝学弃仁以

贰乎孔子者老子之徒也后乎孔子而因曾子

之辞气不尽信书分仁义扵君亲以亢乎孔子

者孟子之徒也逺乎孔子而多岐广骛不住乎

仁义其言似仁义而非以出乎孔子者释氏之

徒也古之学焉一今之学焉四舍欧阳公而学

不为三家所蔽者谁耶汝志勉之兄向者少尝

教授郡国老不得容于 天子讲席飘零覉旅

死亡无日何敢安于海涯为吾弟作志学

    一分律

常念惩忿窒欲  常念克己复礼为仁

常念中庸之为徳 常念必有忍

常念敬义立而徳不孤即无不敬 常 念观我生

无贰用其心有用心交互之报无戏言忿言易言疾言杂言

无求于一切   无必责扵人

无怒人以辞色  无忘人之有干于己者

无贪所读而不精 无多食

    观省

凡求圣人之经必知其所落必知其所趣必知

其所归始消落之于字字得味也中如人接武

布武而适趣则累群言而一之也终极其归而

宅之扵文字之外也不独于书为然是之谓观

省是之谓克念

    论诗

贾岛云岳石挂海雪野枫维渚樯予谓不愧谢

康乐扬帆采石华挂席拾海月谢句喧于寰中

而贾句未有一人目之者何邪二人分擅动静

之𫝑极殊而幽深闲暇俱绝俗有馀思则一也

书以示李小九必有以语予者

    论书

欧虞笔圆禇薛笔方其后悉学大令而方圆错

出颜复圆柳复方矣隋朝一代笔法尽未必智

累之力也梁萧子云兼南北之善或云亦大令

之徒

 论

    九学论

予在京师与刘壮舆论春秋谓三传不相为用

因言人之学亦夛涂其大概有九壮舆始异之

既而为予言曰知我先君者莫如子今予宦圁

洛病卧荒山旅舎中追忆当时之论已多零落

自念老境可伤不可使后生无闻焉明日病少

闲还郡于行李间作九学论

其大如楩楠豫章而自然其细(⿱艹石)笾豆簠簋而

合学无不通而不可以一艺名且莫知其所以

学其言则诗书之英而动则礼义之绩用则惠

泽九州不用则声教闾里者大儒之学也温公

是已口不汲汲于诗书而诗书之功随之身(⿱艹石)

遗文章而文章之名归之冠剑巍然望之可畏

而不能不爱也圭璋烂然心欲亲而趋不敢前

也妾妇之无知而亦幸其为人如此也夷狄之

𢤱悷而知中国之有人也(⿱艹石)斯人者廊庙之学

也冨韩公是巳宫商足以赓歌波澜足以润色

封植足以顾问謇谔足以献纳其髙文大𠕋不

日而流布逺迩邦人喜称其姓字而后进拟为

龙门者徔官之学也杨文公是已尊六艺而黜

百家法先儒而恶新语谨乎诂训通乎伦类颓

然古人之风黙而有容若踈而亲侍经幄则人

君増恭俭之懐而永绝声色货利之心居函丈

则弟子始于章句终扵徳行者讲官之学也孙

宣公是已慱极群书兼该百家得六经之体要

而不为章句特以春秋之㫖正褒贬辨邪正笃

名教厉风节贱㓛利尊王道其文玉雪崭崭然

不可溷浊者史官之学也刘道原是已世官氏

族早宦于朝明习汉家典故而坐通历代沿革

其为人温恭易良以待一切之问而议不为𫝑

屈言不求众合虽死不易职若无可好而恶之

者不敢贬人君之所厚百工之所仰者礼官之

学也宋諌议是巳籖帙之冨倍于三馆少不鞅

掌王事而既老无嗜好兀兀昼夜槁目秃指人

以为劳而已独淫乐晚生得以问奇字好事者

徔而贪异闻然不可责以正鹄之功者倚相之

学也掌宾客是已其学一曲而不可破其辞不

𭬚括而不可恶不师古人不友当世而自信甚

坚执之不贰者处士之学也学不根柢而辞有

枝叶虽涉其浅而测其深虽猎其瘠而炙其肥

以书𦘕论古人以鼎𢑴为好古以简策相夸矜

人多喜其可爱而恕其所宜责泛泛然不可入

孔氏之门者子弟之学也呜呼勉之㦲人有得

其一者有兼之多寡者有得其上而或鄙或恕

其下者有居于下而或能进或不能进于上者

可不自好也邪若苟不在其上七者之选又乌

足谓之学哉惟是九者之外又有方士之学举

子之学非予之所知也于诸公姑取其一以镕

冩所论不敢效杨子云之品藻也且 国家人

物之盛可胜言哉如欧阳公是所师范也乃不

及之概可见巳姚子张非礼官之学也邪是九

者亦非甲乙次第云

    成周论

或者谓治具当一切取法成周作成周论

甚哉人欲安其私意而冯陵决胜也不本乎孔

子之言不断以春秋之㫖而攘成周之法为今

日之治可乎彼得时言听之大臣由是耸动人

君拒绝群议自为周身之术则善矣昔孔子言

三代礼之所损益至扵継周者不曰不可损益

也盖尝鉴察明矣周得乎其文哉逮夫告颜渊

之为邦则其忠其质其文一日并举而要其成

功则虞舜之归也扵是乎知彼一切谈成周者

踈矣公刘之诗变而板荡既乆晋变而夷狄楚

变而君子周礼孑然无一存者幸而犹有遗书

见于鲁孔子伤之春秋用是而作故曰孔子作

春秋以维周又曰春秋变周又曰春秋变周之

文徔先代之质又曰春秋救文以质又曰春秋

承周文而反之质又曰春秋上明三王之道又

曰春秋乐道尧舜之道以俟后圣又曰春秋救

周之弊革礼之薄参用二帝三王之法以夏为

本不全守周典其得乎斯㫖者果何人哉肯区

区力夸简编舛伪之馀邪且夫自汉元以后天

生迈往不世之材抱王佐之略经济之谟拨乱

反正若迂而合出斯民涂炭中而与之更始者

未必徇古之功也 艺祖时窦仆射仪李尚书

涛皆以经纶为巳任 上之所加礼而恨用不

极其才者今视其规模不知果何以名其所学

耶呜呼按伯乐之图而得千里之马哉或曰苏

绰岂非命世之伟人欤何为建官立法一以成

周为务曰是绰倾魏造周之术非君子维治世

成平之道也方是时西魏之危若槁叶之未坠

而绰出力以振落之耳托跋夷狄之馀风君臣

上下痼祸炽乱而莫之可喻非一旦以成周之

高名肈新典礼过乎藻饰则何以夺其逺近之

视听而震其朝夕之思虑㦲未㡬魏氏宗庙为

周人之墟矣又其冯陵决胜之雄者也不然王

莽亦可贤耶

 䇿问

    北京䇿问

问河北重扵天下魏重于河北古今议皆然唐

杜牧言魏于河南亦最重是三晋皆出魏下今

魏南不及邺北不及邯郸桑麻沃野为浸泽者

十七八啇贾农甿之资十减八九何所取重也

哉议者见汉资渔阳上谷而中兴唐弃范阳节

度而厎亡今羯虏盗有幽蓟为朝夕之忧不知

燕在六国最弱无所能唐平淮西后承宗贡扵

镇田正朝于魏而卢龙亦非刘緫有也故曰瀛

莫易定实贼咽喉羯虏据燕足以自橐巢穴不

足以厉我明矣我所恃者诸镇也今魏既弱而

瀛镇定上无期年之帅下无土人之将兵惰且

寡仓廪不冨何以御匈奴而奉京师哉夫自北

而制南则中山为重故后燕都中山而不都镇

自南而制北则镇为重故王氏百年有镇而不

徙中山今并建安抚使不知有事之时相统制

不相统制乎必合必分乎唐卒不能有三镇而

重横海军以挠三镇建景州以辟横海岂特一

乌大夫之力哉实朝廷计之得也今沧不命帅

而景州废矣果何以援镇定耶昭义饷道所以

资魏而通泽潞魏齐唐与李克用之迹俱存今

废昭徳为镇其绝晋不与河北通有无欤古所

谓白马津者王霸必争之地也唐虽以郑滑为

一道而白马津隶黎阳为河北之重今以隶东

郡其外柄而不自操乎昔汉髙祖不恃天下之

𫝑而恃陈豨不阻漳水为必可伐今之水官漫

不省漳之利害以输河水之溢而增河之𫝑何

耶 国家之初溏泺之制未备而𫟪塞之民彀

弓而耕植戈而穑勤劳甚矣是溏泺实足以当

飞狐之险今岁乆而浅深失旧制且复有河水

以荡之当如何以复其故乎凡此八者悉愿闻

之而欲还北道风俗之浑厚质俭者何道使民

力足以给凶年而无流离饥莩之虞者何术常

不乏者昔时之名将名相硕学巨儒者又何道

盐之利可榷不可榷监之马可复不可复其皆

著也


文集卷第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