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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子

汝南周氏子,吴郡人也,亡其名,家于昆山县。元和中,以明经上第。调选,得尉昆山。既之官,未至邑数十里,舍于逆旅中。夜梦一丈夫,衣白,仪状甚秀,而血濡衣襟,若伤其臆者。既拜而泣,谓周生曰:“吾家于林泉者也。以不尚尘俗,故得安其所,有年矣。今以偶行田野间,不幸值君之家僮,有系吾者。吾本逸人也,既为所系,心甚不乐。又纵狂犬噬吾臆,不胜其愤。愿君子悯而宥之。不然,则死在朝夕矣。”周生曰:“谨受教,不敢忘。”言讫忽寤,心窃异之。明日,至其家。是夕,又梦白衣来,曰:“吾前以事诉君,幸君怜而诺之,然今尚为所系。顾君不易仁人之心,疾为我解其缚,使不为君家囚,幸矣。”周即问曰:“然则尔之名氏可得闻乎?”其人曰:“我,鸟也。”言已遂去。又明日,周生乃以梦语家僮,且以事讯之。乃家人因适野,遂获一鹅,乃笼归。前夕,有犬伤其臆。周生即命放之。是夕,又梦白衣人辞谢而去。

吕生妻

东平吕生,鲁国人,家于郑。其妻黄氏,病将死,告于姑曰:“妾病且死。然闻人死当为鬼,妾常恨人鬼不相通,使存者益哀。今姑念妾深,妾死,必能以梦告于姑矣。”及其死,姑梦见黄氏来,泣而言曰:“妾平生时无状,今为异类,生于郑之东野丛木中,黰其翼、嗷其鸣者,当是也。后七日,当来谒姑。愿姑念平生时,无以异类见阻。”言讫,遂去。后七日,果一鸟自东来,至吕氏家,止于庭树,哀鸣久之。其姑泣而言曰:“果吾之梦矣。汝无昧平素,直来吾之居也。”其鸟即飞入堂中,回翔哀唳,仅食顷,方东向而去。

韦氏子

汧阳郡有张女郎庙。上元中,有韦氏子容于汧阳,途至其庙,遂解鞍以憩。忽见庙宇中有二屐子在地上。生视之,乃结草成者,文理甚细,色白而制度极妙。韦生乃收贮于橐中,既而别去。及至郡,郡守舍韦生于馆亭中。是夕,生以所得屐致于前而寐。明日,已亡所在,莫穷其处。仅食顷,乃于馆亭瓦屋上得焉。仆者惊愕,告于韦生,生即命升屋而取之。既得,又致于前。明日,又失其所,复于瓦屋上得之。如是者三。韦生窃谓仆曰:“此其怪乎?可潜伺之。”是夕,其仆乃窃于隙中伺之。夜将半,其屐忽化为白鸟,飞于屋上。韦生命取焚之,乃飞去。

韩愈(二)

唐吏部侍郎韩文公愈,自刑部侍郎贬潮阳守。先是,郡西有大湫,湫有鳄鱼,约百馀尺。每一怒,则湫水腾荡,林岭如震。民之马牛有滨其水者,辄吸而噬之,不瞬而尽。为所害者,莫可胜计。民患之有年矣。及愈刺郡,既至之三日,问民不便事,俱曰:“郡西湫中之鳄鱼也。”愈曰:“吾闻至诚感神:昔鲁恭宰中牟,雉驯而蝗避﹔黄霸治九江,虎皆遁去。是知政之所感,故能化禽兽矣。”即命庭掾以牢醴陈于湫之旁,且祝曰:“汝,水族也,无为生人患。”既而沃以酒。是夕,郡西有风雷声,动山野,迨夜分霁焉。明日,里民视其湫,水已竭。公命使穷其迹,至湫西六十里易地为湫,巨鳄亦随而徙焉。自是郡民获免其患。故工部郎中皇甫湜撰愈“神道碑”,叙曰:“刑部为潮阳守,云:‘洞獠海夷,陶然皆化﹔鳄鱼稻蟹,不暴民物。’”盖谓此矣。

柳宗元

唐柳州刺史河东柳宗元,常自省郎出为永州司马,途至荆门,舍驿亭中。是夕,梦一妇人,衣黄衣,再拜而泣曰:“某,家楚水者也。今不幸,死在朝夕,非君不能活之。傥获其生,不独戴恩而已,兼能假君禄,益君为将为相,且无难矣。幸明君子一图焉。”公谢而许之。既寤,嘿自异之。及再寐,又梦妇人且祈且谢,久而方去。明晨,有吏来,称荆帅命,将宴宗元。宗元既命驾,以天色尚早,因假寐焉。既而又梦妇人,颦然其容,忧惶不暇,顾谓宗元曰:“某之命,今若败缕之悬甚风,危危将断且飘矣。而君不能念其事之急耶!幸疾为计。不尔,亦与败缕皆断矣。愿君子许之。”言已,又祈拜。既告去,心亦未悟焉,即俛而念曰:“吾一夕三梦妇人告我,辞甚恳。岂吾之吏有不平于人者耶!抑将宴者以鱼为我膳耶!得而活之,亦吾事也。”即命驾诣郡宴。既而以梦话荆帅,且召吏讯之。吏曰:“前一日,渔人网获一巨黄鳞鱼,将为膳,今已断其首。”宗元惊曰:“果其夕之梦。”遂命挈而投江中,然而其鱼已死矣。是夕,又梦妇人来,亡其首。宗元益异之。

柳沂

唐河东柳沂者,侨居洛阳。因乘春钓伊水,得巨鱼,挈而归,致于盆水中。先是,沂有婴儿,始六七岁。是夕,沂梦鱼以喙啮婴儿臆。沂悸然而寤,果闻婴儿啼,曰向梦一大鱼啮其臆,痛不可忍,故啼焉。与沂梦同。沂异之,乃视婴儿之臆,果有疮而血。沂益惧。明旦,以鱼投伊水中,且命僧转经画像。仅旬馀,婴儿疮愈。沂自后不复钓也。

刘成

宣城郡当涂民有刘成者、李晖者,俱不识农事,尝用巨舫载鱼蟹,鬻于吴越间。唐天宝十三年春三月,皆自新安江载往丹阳郡,行至下查浦,去宣城四十里,会天暮,泊舟,二人俱登陆。时李晖往浦岩村舍中,独刘成在江上。四顾云岛,阒无人迹,忽闻舫中有连呼阿弥陀佛者,声甚厉。成惊而视之,见一大鱼自航中振须摇首,人声而呼阿弥陀佛焉。成且惧且悚,毛发尽劲,即匿身芦中以伺之。俄而舫中万鱼,俱跳跃呼佛,声动地。成大恐,遽登舫,尽投群鱼于江中。有顷而李晖至,成具以告晖,晖怒曰:“坚子安得为妖妄乎?”唾而骂言且久。成无以自白,即用衣资酬其直。既而馀百钱,易荻草十馀束,致于岸。明日迁于舫中,忽觉重不可举,解而视之,得缗十五千,签题云:“归汝鱼直。”成益奇之。是日,于瓜洲会群僧食,并以缗施焉。时有万庄者,自泾阳令退居瓜洲,备得其事,传以纪述。

陆乔

元和初,有进士陆乔者,好为歌诗,人颇称之。家于丹阳,所居有台沼,号为胜境。乔家富而好客。

一夕,风月晴莹,有扣门者,出视之,见一丈夫,衣冠甚伟,仪状秀逸。乔延入,与生谈议,朗畅出于意表。乔重之,以为人无及者。因请其名氏,曰:“我,沈约也。闻君善诗,故来候尔。”乔惊起曰:“某一贱士,不意君之见临也。愿得少留,以侍谈笑。”既而命酒,约曰:“吾平生不饮酒,非阻君也。”又谓乔曰:“吾友人范仆射云,子知之乎?”乔对曰:“某常读《梁史》,熟范公之名久矣。”约曰:“吾将邀之。”乔曰:“幸甚。”约乃命侍者邀范仆射。顷之,云至,乔即拜,延坐,云谓约曰:“休文安得而至是耶!”约曰:“吾慕主人能诗,且好宾客,步月至此,遂相谈谑久之。”约呼左右曰:“往召青箱来。”俄有一儿至,年可十岁馀,风貌明秀。约指谓乔曰:“此吾爱子也。少聪敏,好读书。吾甚怜之,因以青箱名焉,欲使传吾学也。不幸先吾逝,今令谒君。”即命其子拜乔。又曰:“此子亦好为诗,近从吾与仆射同过台城,因命为感旧,援笔立成,甚有可观。”即讽之曰:“

六代旧江川,兴亡几百年。

繁华今寂寞,朝市昔喧阗。

夜月琉璃水,春风卵色天。

伤时与怀古,垂泪国门前。”

乔叹赏久之。因问约曰:“某常览昭明所集之《选》,见其编录诗句,皆不拘音律,谓之‘齐梁体’。自唐朝沈佺期、宋之问方好为律诗。青箱之诗,乃效今体,何哉?”约曰:“今日为之,而为今体。亦何讶乎?”云又谓约曰:“昔我与君及玄晖、彦升俱游于竟陵之门,日夕笑语卢博,此时之欢,不可追矣。及萧公禅代,吾与君俱为佐命之臣,虽位甚崇,恩愈厚,而心常忧惕,无曩日之欢矣。诸葛长民有言:‘贫贱常思富贵,富贵又践危机。’此言不虚哉?”约亦吁嗟久之。又叹曰:“自梁及今,四百年矣。江山风月,不异当时,但人物潜换尔。能不悲乎!”既而谓云曰:“吾为蔡公郢州记室,常梦一人告我曰:‘吾君后当至端揆,然终不及台司。”及吾为仆射尚书令,论者颇以此见许,而终不得。乃知人事无非命也。”时夜已分,云谓约曰:“可归矣。”因相与去,谓乔曰:“此地当有兵起,不过二岁。”乔送至门,行未数步,俱亡所见。乔话于亲友。

后岁馀,李锜叛。又一年而乔卒。

郭翥

元和长庆间,有郭翥者,当为鄂州武昌尉。与沛国刘执谦友善,二人每相语,常恨幽显不得通,约先没者当来告。

后,执谦卒数月。翥居华阴,一夕独处,户外嗟吁,久而言曰:“闻郭君无恙。”翥聆其音,知执谦也。曰:“可一面也。”曰:“请去烛,当与子谈尔。”翥即彻烛,引其袂而入。与同榻,话旧应应然。又言冥途罪福甚明,不可欺。夜既分,翥忽觉有秽气发于左右,须臾不可受。即以手而扪之,其躯甚大,不类执谦。翥有膂力,知为他怪,因揽其袂,以身加之,牢不可动,掩鼻而卧。既而告去,翥佯与语留之。将晓,求去愈急,曰:“将曙矣,不遣我,祸且及子。”翥不答。顷之,遂不闻语。俄天晓,一胡人,长七尺馀,如卒数日者。时当暑,秽不可近,即命弃去郊外。忽有里人数辈望见,疾来视之,惊曰:“果吾兄也。亡数日矣,昨夜忽失所在。”乃求尸而返。

太原部将

长庆中,裴度为北部留守,有部将赵姓者,病热且甚。其子煮药于室,既置药于鼎中,构火,赵见一黄衣人自门来,止于药鼎傍,挈一囊,中有药屑,其色洁曰,如麦粉状,已而致屑于鼎中而去。赵告其子,子曰:“岂非鬼乎?是欲重吾父之疾也。”遂去药。赵见向者黄衣人再至,又致药屑于鼎中。赵恶之,亦命弃去。复一日昼寝,其子又煮药,药熟而赵寤,遂进以饮之。越数日,果卒。

成公逵

李光颜居守北都时,有部将成少仪者,其子曰公逵,常梦一白衣人曰:“地府命我召汝。”逵拒之。使者曰:“冥官遣召一属龙人,汝既属龙,何以逃之?”公逵绐曰:“某非属龙者,君何为见诬?”使者稍解,顾曰:“今舍汝归,当更召属龙者。”公逵惊寤。且以其梦白于少仪。少仪有卒十馀人,常在其门下。至明日,一卒无疾而卒。少仪因讯其年,其父曰:“属龙。”果公逵之所梦也。

董观(一)

董观,太原人,善阴阳占候之术。唐元和中,与僧灵习善,偕适吴楚间。习道卒,观亦归并州。宝应中,观游汾泾,至泥阳郡,会于龙兴寺。堂宇宏丽,有经数千百编。观遂留止,期尽阅乃还。

先是,院之东庑北室,空而扃钥。观因请居,寺僧不可,曰:“居是室者,多病或死。且多妖异。”观少年恃气力,曰:“某愿得之。”遂居焉。旬馀,夜寐,辄有胡人十数,挈乐持酒来,歌笑其中,若无人。如是数夕,观虽惧,尚不言于寺僧。一日经罢,时已曛黑,观怠甚,闭室而寝。未熟。忽见灵习在榻前,谓观曰:“师行矣。”观惊且恚曰:“师,鬼也。何为而至?”习笑曰:“子运穷数尽,故我得以候子。”即牵观袂去榻。观回视,见其身尚偃,如寝熟。乃叹曰:“嗟乎!我家远,父母尚在。今死此,谁蔽吾尸耶!”习曰:“何子之言失而忧之深乎?夫所以为人者,以其能运手足善视听而已。此精魂扶之使然,非自然也。精魂离身,故曰死。是以手足不能为,视听不能施,虽六尺之躯,尚安用乎?子宁足念!”观谢之,因问习:“常闻我教有中阴去身者,谁为耶!”习曰:“吾与子谓死而未更生也。”遂相与行。其所向,虽关键甚严,辄不碍。于是出泥阳城西去。其地多草,茸密红碧,如毳毯状。行十馀里,一水广不数尺,流而西南。观问习,习曰:“此俗所谓奈河。其源出于地府耶?”观即视其水,皆血,而腥秽不可近。又见岸上有冠带袴襦凡数百,习曰:“此逝者之衣。由此趋冥道尔。”又望水西有二城,南北可一里馀,草树蒙蔽,庐舍骈接。习与观曰:“与子俱往彼,君生南城徐氏,为次子﹔我生北城侯氏,为长子。生十年,当重与君舍家归佛氏。”观曰:“吾闻人死当为冥官追捕,案籍罪福,苟平生事行无大过,然后更生人间。今我死未尽夕,遂能如是耶!”曰:“不然。冥途与世人无异,脱不为不道,宁桎梏可及身哉?”言已,习即牵衣跃而过。观方攀岸将下,水豁然而开,广丈馀,观惊眙惶惑。忽有牵观者,观回视,一人尽体皆毛,状若狮子,其貌即人也。良久,谓观曰:“师何往?”曰:“往此南城尔。”其人曰:“吾命汝阅《大藏经》,宜疾还,不可久留。”遂持观臂,急东西指郡城而归。未至数里,又见一人,状如前召观者,大呼曰:“可持去。将无籍。”顷之,遂至寺。时天以曙,见所居室,有僧数十拥其门,视己身在榻,二人排观入门,忽有水自上沃其体,遂寤。

寺僧曰观卒一夕矣。于是具以事语僧。后数日,于佛宇中见二土偶人像为左右侍,乃观前所见者。观因誓心精思,留阅藏经,虽寒暑无少堕。凡数年而归。时宝应二年五月十五也。

会昌中,诏除天下佛寺,观亦斥去。后至长安,以占候游公卿门,言事往往而中。常为沂州临沂县尉。馀在京师,闻其事于观也。

吴任生

吴郡任生者,善视鬼,庐于洞庭山。貌常若童儿,吴楚之俗,莫能究其甲子。宝应中,有前昆山尉杨氏子侨居吴郡。常一日,里中三数辈相与泛舟,俱游虎丘寺。时任生在舟中,且语及鬼神事。杨生曰:“人鬼殊迹,故鬼卒不可见矣。”任生笑曰:“鬼甚多,人不能识尔,我独识之。”然顾一妇人,衣青衣,拥竖儿,步于岸。生指语曰:“此鬼也。其拥者,乃婴儿之生魂尔。”杨曰:“然则何以辨其鬼耶?”生曰:“君第观我与语。”即厉声呼曰:“尔,鬼也,窃生人之子乎?”其妇人闻而惊慑,遂疾回去,步未十数,遽亡见矣。杨生且叹且异。及晚还,去郭数里,岸傍一家陈筵席,有女巫鼓舞于其左,乃醮神也。杨生与任生俱问之。巫曰:“今日里中人有婴儿暴卒,今则寤矣,故设筵以谢。”遂命出婴儿以视,则真妇人所拥者。诸客皆惊叹久之,谓任生曰:“先生真有术者。”生曰:“以神合用,以用合神,则吾得而知之矣。”

胡濦

安定胡濦,家于河东郡,以文学知名。大和七年春登进士第。时贾𫗧为礼部侍郎。后二年,文宗皇帝擢𫗧相国事。是岁冬十月,京兆乱,𫗧与宰臣涯已下俱遁去。有诏捕甚急。时中贵人仇士良护左禁军,命部将执兵以穷其迹。部将谓士良曰:“胡濦受贾工𫗧恩,今当匿在濦所,愿骁健士五百,环其居以取之。”士良可其请。于是,部将拥兵至濦门,召濦出,厉声曰:“贾𫗧在君家,君宜立出。不然,与𫗧同罪。”濦度其势,不可以理屈,抗辞拒之。部将怒,执濦诣士良,戮于辕门之外。时濦弟湘在河东郡,是日,湘及家人见一人,无首,衣绿衣,衣有血濡之迹,自门而入,步至庭。湘大恐,命家人逐之,遽不见。越三日,而凶问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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