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观妙章第一至反复章第四十 太上道德经讲义
卷下
 

    闻道章第四十一

    恭闻。道之不可不闻。犹性之不可不有也。性之不有。眼不能视。耳不能听。鼻不能齅。口不能言。若道之不闻。身不能修。德不能立。家不能齐。国不能治也。是故道也者。不可不闻也。但根有浅深之不一。性有智愚之不同。闻道而潜思力行。一了百当者。是为根深智慧之上士也。闻道而心不果决。志不坚固者。此为中根。未悟之人也。信道不笃。自暴自弃者。是为浅根。下士之人也。不但此也。闻道又有二义。有声尘之闻。有非声非尘之闻。声尘之闻。外有耳根之用。内具识性之尘。能闻有声。不能闻于无声者。是以谓声尘之闻也。非声非尘之闻。外不入于耳尘。内不起于识妄。反闻于自性之中。反听于心声之内。不用耳根。能闻于无声之声。不入耳尘。能闻于无闻之闻。无闻之闻。我能闻。而人不能闻者。是以谓之妙闻也。此等妙闻。方可谓之闻道矣。今者闻道之人。果能如此而闻之。可与大象同入于无形。可与大道同隐于无名也。大道无妄之实理。未有不善贷于我者。未有不且成于我者也。闻经之上士。不可不知此义。
    此章经旨。欲人信道之义。大道之深妙。惟信可入。不有信心。难闻真道矣。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

    闻道之人。大略有三等分别。上士识见超群。志量广大。一闻此道。必然勤而行之。不敢怠惰也。譬如登山必要绝顶。涉水必要穷渊。从此闻处。闻至于不闻之地。从此行处。行至于无所行处。此为上士勤行之妙义耳。

    中士闻道。若存若亡。

    其次中根之人。虽有勉慕之心。而若存若亡。只是存而不久之义。譬如闻一善言。此心便喜。见一利欲。此心又乱。只因天理人欲。杂于方寸之间。见理不真。所以中士闻道。若存若亡。

    下士闻道。大笑之。

    又次是下根之人。陷入俗网。贪乐世味。闻道贵无为。贵自然。与彼之造作有为。大不相同。安得不大笑之。此为下士也。

    不笑。不足以为道。

    道为至高至贵。原非下士所可闻也。若不笑。是为下士所闻矣。安足为道乎。故文中言不笑。不足以为道。

    故建言有之。

    建者。立也。建言有之者。因下士不足闻。不足有。惟上士足闻足有。如下文明进等句也。

    明道若昧。

    明道之人。机智全无。念头清静。惟求性分所得。不以聪明外露。应之于人。是非忘辩。处之于世。宠辱无惊。庸庸愚愚。若有不明之貌。故曰明道若昧。 进道若退。
    进道之人。不作有为有相之事。不生劳心劳力之能。默然自修。而其所以修者。人不能见。暗然自养。而其所以养者。人不能知。事事不敢先于人。念念若不足于己。故曰。进道若退。

    夷道若类。

    平坦而行。谓之夷。类者。同类也。夷道之人。口不出异人之言。身不行异人之事。平平然。不分贵贱贤愚。夷夷然。不辩上下高低。动静休息。与人共由此道。进退交接。与人等观无异。此便是夷道若类。

    上德若谷。

    上德之人。心如太虚。量如天地。心德广大。如空谷一般。无所不容。无所不纳。此便是上德若谷之义。

    大白若辱。

    大白之人。暤皞自处。皎然似明月当空。无一点云遮。然与人不择于贵贱。接物不较于是非。处卑而不强为高。居下而能安于下。故曰。大白若辱。

    广德若不足。

    广德之人。心如天地。量如沧海。寜学圣人之未至。不敢以一艺而成名。宁以德之不足为己病。不以德之有余为己功。功虽日进。而不自以为进。善虽已成。而不自以为成。故曰广德若不足。

    建德若偷。

    建德之人。事必求其至。功必造其成。以圣贤之任为己任。以天地之心为己心。建之之功。可谓勇矣。然其心恒若不足。偷者。薄也。德已厚。而不自以为厚。功已深。而不自以为深。兢兢业业。谦以自牧。故曰建德若偷。

    质真若渝。

    真诚之人。形貌朴实。心上敦厚。生来原是如此。不以善显于人。亦似不能善。不以洁鸣于己。亦似不能洁。若者。如可污可染。实是涅而不缁。故曰质真若。

    大方无隅。

    大方之人。无边际。无内外。无东西南北之分。无四维上下之别。其道无极。其方无方。包裹太虚。涵容天地。故曰。大方无隅。此句。是取喻圣人。无拘无执。心量阔大。不立些小圭角之义。是以谓之大方也。

    大器晚成。

    能盛物者。谓之器。晚成。言非容易成就者也。大器之人。养深积厚。操存日久。造到精金百炼。止于至善之地位。方可成经天纬地之才也。岂其容易而成此大器乎。故曰大器晚成。

    大音希声。

    口不能言。谓之大音。耳不能闻。谓之希声。大音者。无音之音也。希声者。无声之声也。譬如黄钟。得一阳之元气。圣人则之。为众音之主。此一阳之元气。何尝有声乎。虽然无声。十二律之声。皆从一阳之元气而生矣。此正是大音希声之妙处。又如圣人。治国治民。妙在心声之微。大顺大化。妙在不言之教。以此观之。无音之中。有大音者具焉。无声之中。有希声者存焉。故曰大音希声。吕祖云。坐听无弦曲。明通造化机。即是此义。 者。如可污可染。实是涅而不缁。故曰质真若

    大象无形。

    大象者。无象之象也。无形者。目不能见。谓之无形。大象。即是大道微妙之理。可以心神领会。不可以形迹睹见。是以谓之大象无形。大象之人。与此一样。心即是道。道即是心。敛之在身。非有非无。用之天下。无穷无尽。是以古之圣人。治国修身之处。人不能知其端倪者。正是大象无形之妙耳。

    道隐无名。

    此句乃是总上十三句之妙义。大道无声无臭。无迹无形。其至玄至微。至神至虚。隐于天地。天地不知。隐于万物。万物不知。求其状。其状不有。指其名。其名不得。故曰道隐无名。上文虽未言大道之妙。所以为妙者。实在其中也。

    夫唯道。善贷且成。

    此二句。乃是总结上文之义。恐后世不知大道之体用。无所不善贷。无所不且成。上文自明道若昧。至道隐无名。若不从大道而进修。则无处进修。若不从大道而存养。则无所存养。所以大道。造物之圆机。无所不善贷。无所不且成也。故云夫唯道。善贷且成。此章经旨。教人当以笃信。为入道之门。万圣千真。皆从笃信而入。下士闻道。笑之者。正是不信之义。安知勤而行之者。乃可成道。而为圣为贤乎。

    冲和章第四十二

    恭闻虚灵者。谓之冲气。柔顺者。谓之和气。柔顺之气。未尝不虚灵。虚灵之气。未尝不柔顺。分而言之有二。合而言之即一也。此气之妙。有体有用。有动有静。其体也。涵阴阳升降。动静自然之机。其用也。有聚散屈伸。变化无穷之妙。用之可见者。因用有象而为气。故可得而见之。体之不可见者。因体无象而为神。故不可得而见之。不可见。所以在天地。为天地之谷神。在人身。为人身之谷神。在万物为万物之谷神。以神言之。无方所。无内外。动静如一。感应不二。以气言之。有动静。有变化。有去来。有始终。继善者。莫不继善于此。禀受者。莫不禀受于此也。修道之人。果能得冲和之妙。行无偏滞。事无乖戾。则修身之大本。天下之达道。无所往而不冲和矣。
    此章经义。教人致和之义。和者。天地之元气也。得此元气。天地自位。万物自育。大道可入矣。倘若不然。未有不强梁者也。

    道生一。

    生天。生地。生人。生物。真常造物之实理。谓之道。即无极而太极也。道生一一者。理也。此理能一天地万物。是以谓之一。有此道。便有此一。此一流行于天地。便是五行四象。流行于人事。便是三纲五常。流行于身心。便是性命魂魄。仁义礼智。为万物总会之理。万理总会之源。添之不得。减之不得。修道之人。若能认得此一。则万事备矣。

    一生二。

    二者。阴阳也。阴阳者。气之动静也。气之动而为阳。气之静而为阴。有此动静。所以有此阴阳。阴阳之妙。本非有二。太极未发之前。静而为阴。太极已发之后。动而为阳。未发者。理也。已发者。气也。气行而理着。二者。二其动静也。一之理。生二之阴阳。故曰。一生二。动者。气之通也。理之着也。静者。气之复也。理之贞也。动不妄动。必静极而后动。静不妄静。必动极而后静。动静两端。是为天命之流行。万物之始终也。人能知此。动静之妙。修之于身。可以见天地之心。用之于事。可以见大道之本。自古圣人之修道设教。不能越此动静之理。以性言之。湛然无欲。静者。所以为性也。以情言之。喜怒哀乐。动者。所以为情也。但动静之间。若能不偏不倚。以中正之道行将去。便是知此一生二之妙理也。

    二生三。

    三者。三才是也。二气不交。三才不立。是故得其气之轻清者。天之道也。得其气之重浊者。地之道也。得其气之中和者。人之道也。天之道。若非二气交合之妙。则五行之气。不能行于天。天之道不立矣。地之道。若非二气交合之妙。则五行之质。不能具于地。地之道不立矣。人之道。若非二气交合之妙。则五行之理。不能存于心。人之道不立矣。有天便有地。有地便有人。天地。人。皆本于二气。交合之妙。故曰。二生三。人能知此二气交合之妙。以三才之理。蕴之于心。则可以纪纲造化。可以统理人物。精粗本末。一以贯之矣。

    三生万物。

    飞潜动植。一切有形有色。有性有命者。谓之万物。二气交。而三才立。三才立。而万物之形体出焉。经纶天地。成就品类。皆是此三者之才也。故曰三生万物。天得此理。所以有天之才。地得此理。所以有地之才。人得此理。所以有人之才。但天地所用之造化。人不可得而见。惟圣人。则天地之造化。蕴之于心。行之于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无处不是生生之理。无处不是三才之道也。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万物之生于天地。若不负阴而抱阳。则阴阳之二气不能入。造物之化机。不能贷。万物不能生成矣。承天禀命。荷气而生。谓之负。二气浑会。真气内养。谓之抱。万物各有内外。内外各有阴阳。阴阳各有抱负。内外与阴阳相得。阴阳与抱负相合。合者。合之于变也。不合则不变。变者。变之于冲也。不变则不冲。冲者。冲之于和也。不冲则不和。是故阴阳内外。若无冲气和之。则阳气不能变。阴气不能合。虽有负抱之理。终亦不能生成矣。譬如苗而不秀。秀而不实。即是不得冲气以和之也。故曰。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冲者。虚也。冲气者。虚中谷神之气也。得其虚气。则阴阳变合之妙。自然和而为一。万物造化之机。自然入于无间。以天地之谷神。合万物之谷神。以天地之冲和。合万物之冲和。此所以有生生之妙也。此虚中之妙。以人身言之。譬如眼虚而能视。耳虚而能听。鼻虚而能齅。舌虚而能言。意虚而能思。心虚而能应。不有此虚。阴阳亦成顽物。岂能生化乎。所以天得之而清。地得之以宁。人得之而寿。物得之而生。气得之而和。修道之人。若能得此。冲和之气。则天根自见。月窟自明。五气自然朝元。阴阳自然反复。久久行之。何患道之不成。丹之不就乎。

    人之所恶。惟孤寡不榖。而王公以为称。

    此二句。是教喻世人。受谦致和之义。上句所谓冲气以为和者。不但万物赖此而生。虽王公。亦必赖此而治国平天下。譬如人之所恶者。惟孤寡不榖。孤者。孤弱也。寡者。寡德也。不榖者。不善之名也。孤寡不善之名。庶民尚且不肯自称此名。今王公处天下之尊位。反以孤寡不榖自称者。何也。此正是不自尊。不自贵虚心之妙处也。

    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

    此二句。又以损益之道。明上句之义。譬如王公。以孤寡自称。是损之也。乃至国泰民安。非益之乎。若以骄泰自足。是益之也。或政乱民难。非损之乎。由此推之。物之因益而得损。因损而获益者。皆然也。所以满者。自然招损。谦者。自然受益。此不易之理也。修道之人。于此可不自慎乎。故曰。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

    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

    古之圣人。所教于天下者。莫不以去强为弱。去刚用柔。使人人以冲和之气。涵养于心。在在以谦让之理。用之于事。强梁之徒。自然化而为柔顺。是故我今亦以此教。而教人者。正谓此也。故曰人之所教。我亦教之。但恐天下。后世之人。不知柔和之道。是生之道。或依恃声势。或横行暴恶。而为强梁也。强梁是死之道也。故曰。强梁者。不得其死。有伤今思古。而嗟叹之意也。

    吾将以为教父。

    父之。为言始也。柔和为生。强梁为死。以此教训天下。犹有自谦。不自任之意。故曰。吾将以为教父。太上在商周之时。以一身而全天理之和。以一心而专教父之化。虽一时不能力扶于至治。未尝不默佐于王纲。未尝不暗合于乾坤者也。

    至柔章第四十三

    恭闻大道之妙。有体必有用。有用必有体。体者无极。太极之实理也。用者阴阳造物之圆机也。其体也。设使有体而无用。则大道之实理。无所显著矣。其用也。设使有用而无体。则万物之生成无所禀受矣。此正是体与用。暂不相离。用与体。互为根柢之妙处也。是故五行之气。行之于天。五行之质。具之于地。行之于天者。乘大道体用之机。无适而非阴阳之象。无适而非体用之机也。具之于地者。亦是乘大道体用之机。无适而非刚柔之形。亦无适而非体用之妙也。文中所谓至柔者。大道之用也。至坚者。万物之质也。物之质虽至坚。道则无所不入。穿金透石。融会贯通。妙变妙合。浑沦无间。此非大道。有心而然也。正是无为之益。不言之教耳。人能会也此无为之妙。则有为者。皆属多事。而可以观天之道。执天之行也。
    此章经旨。以无为教天下后世之义。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道在天下。无迹无为。至诚至真。无物不随宜。无时不处顺。岂非至柔者乎。驰骋者。言大道造物之机。如驰骋走马一般。所以万物顺其自然。虽不使令。若有使令之义。万物各异其形。各异其质。有历寒暑而不变。有经岁月而不坏。有钻之不易穿。屈之不易折。惟道之至柔。出乎无伦。入乎无间。弥纶天地。遍满虚空。无所往而非至柔之理。无所往而非驰骋之妙也。文中所谓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盖是此义。

    无有入于无间。

    无者。无形无质。无色无象。天地万物。均属于有。无者为理。有者为物。无者为虚。有者为实。无有乃能入于无间。譬如石中有火。珠内生光。岂非无入有之验。细详无有者。本是无而不无之妙。因其无而不有。所以体物而不遗。大者可入。小者亦未尝不入。小者无间。大者亦未尝有间。先天先地。而无不存。后天后地。而无不具。假使以有入有。则两不相受。岂能入于无间乎。故曰无有入于无间。人心亦有此理易万里之远。一念可到。千古之事。一思便知。虽金石精神可透。虽隐微机智可通。天地虽大。我心之理。未尝不大。万物无尽。我心之理。未尝有尽。亦是入于无间之妙义。人能少私寡欲。我心之妙理。未尝不是大道之元神也。何事不可入。何理不可贯乎。

    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

    此句。乃是承上文而言之之义。上文所谓。至柔驰骋于至坚。无有可入于无间。皆是不假作用。自然无为之道。吾今观无为之道。守其自然之理。得其顺应之妙。能成万物而无形。能生万物而无心。无为之有益。吾是以知之。人能知此有益之妙。养此无为之体。则性自清。而心自正。理自顺。而情自和。万法之源。万物之本。一以贯之而不难矣。

    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此三句。亦是发明上句等义。上句所谓无为之有益。乃是天地自然之道也。天地之道。能行不言之教。故有无为之益。是故天下一切万物。皆从此无为之中易生将出来。无为之道。即至柔之理也。以此至柔之理。通乎无穷。贯乎无有。驰骋而入于无间。不有声色。不可名相。故曰不言之教。天何言哉。四时兴焉。百物生焉。即是此义。天地以不言之教。妙万物而不遗。入万物而无间。不行而至。不疾而速。不动而信。不劳而成。不见有生长之功。不见有变化之能。各逐其生成之理。均得其造化之妙。此正是无为有益之妙处也。故曰无为之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万物赖之以生。万物赖之以成。乃是至精至微。至极至柔。元神不已之妙理。天下一切万法。皆从此出。未有过于此者也。故曰。天下希及之。自古圣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者。皆是因物付物。不恃法令。自然能臻上理。天下希及之者也。修道之人。若肯放下世情。体认大道之无为。养性命之有益。又安有不能驰骋至坚。入于无间。为天下希及之人乎。

    知止章第四十四

    恭闻。人生性备太极之理。身得形气之正。与天地并立为万物之灵。可谓至贵矣。我即当以全理。而归之于天可也。倘若不然。或背理徇私。妄求不实之名。或人百己千。妄贪不义之货。此等所为。名与实皆丧。货得害必生。贪得无厌。而不知其足。贪心不已。而不知其止。所以凶事及之。祸患随之。愈趋愈下。日远日离。是谓自入于邪径者也。非天之所使。人之所致而然也。可不慎乎。
    此章经义。是言身外物。皆非长久可恃者。人切不可殉物以害真。终至自取辱殆耳。

    名与身孰亲。

    名者。声名也。人之在世。有此身。方有此名。名从身生。身有名立。倘若不有此身。则名亦不立矣。是故名者。乃吾身之过客耳。必然有时而来。有时而去。其来也。亦无所加。其去也。亦无所损。便是虚幻不实之事。人当重其身。而轻其名。可也。奈何世间人。贪名者。亦知与身较其孰亲乎。或有徇名。而丧其实者。或有为名。而害其身者。惟知名可亲。不知身可亲。却不知名为轻。而身为重。身比名更可亲矣。故曰名与身。孰亲。自古有名者。亦多矣。皆是积德累行。实践之
    名也。非侥幸而求之者也。所以名扬天下而不掩。名垂万世而不朽。是以身在而名立。身去而名存。名亦不能害其身。身以不能废其名。譬如孔子。有万世不磨之名。老子。有万劫不坏之名。当时二圣何尝有心于名哉。皆是不求而名自有。不立而名自成者也。以此观之。今之求名者。可以知所法矣。

    身与货孰多。

    有万古不泯。谓之道身。有一时暂寄。谓之幻身。道身。得天地之正理。备万物之造化。贫贱不足以累其心。富贵不足以介其意。身中之富贵。更有异于身外之富贵。岂肯贪彼货财。败我身中之富贵乎。惟幻假之身。有妻子眷属之牵缠。有衣食口体之坠累。所以争名竞利。爱货贪财。虽天涯海角。不以为远。虽戴月披星。不以为劳。入虎狼之穴。而性命不顾。临刀剑之场。死亦不悔。此等之人。轻其身。而重其财。且如身与财校之。孰多孰少。孰重孰轻。况货财者。乃身外之物。有此身。方有此财。不有此身。财亦不生。今之求财者。何不以此而较量之。身与货何者可以谓之多。何者可以谓之不多。则多与不多之理。自明矣。故曰身与货孰多。细想富贵者。天之命也。人可听之于命。倘若贪之而不得其道。则祸辱必至。灾害必生。身亦不能立。财亦不能保。自古听命者。莫如颜子。人止知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却不知颜子之心。自有至富至贵之乐处。所以能见其大。而忘其小。不必有财。而后富。有爵而后贵也。学道之人。当求此等富贵。方是存养有素之人也。

    得与亡孰病。

    得者如得名得货。亡者如丧名丧利。病者。害也。人之在世。贪名者。百计千条。为利者。深谋远虑。名利两事。费尽平生之机智。得失二字。劳碌无限之精神。或损人而利己。或舍死以亡生。或功名盖世。而求之不已。或金玉满堂。而贪之不足。倘若一日持盈不久。操存未固。因利而生害者有之。求荣而反辱者有之。此皆是不知得失之理。不知存亡之故也。是故有名。必有利。有利必有害。有贵必有荣。有荣必有辱。得之于利。必然亡之于害。得之于荣。必然亡之于辱。以此较之得与亡。何者可以谓之病。何者可以谓之不病。病不病之理。自知矣。故曰得与亡孰病。细详修行人。无得无失。忘名绝利。倘若不可求而强求。不可得而强得。譬如飞蛾见夜光。知进而不知退。又如苍蝇触晓窗。知往而不知返。未有不病于得失存亡者也。是故君子深明得亡之轻重。而不肯妄劳其心也。

    是故。甚爱必大费。

    细想上文所谓。贪名贪货。皆是欲爱之心。所使而然也。欲爱之心既甚。必劳我之身心。必耗我之精力。劫劫缠缚。颠倒错乱。不能自己。故文中言。甚爱必大费。是诫世人。事事不可太过之意。其爱愈甚。其费愈大。此一定之理也。惟有道之人。爱己身。不爱身外之物。爱性命。不爱人世之荣。又安有大费之患乎。

    多藏必厚亡。

    不但其爱者。有大费之患。观之多藏者。亦未尝不有厚亡之害也。人生天地。一饮一啄。无非分定。命有富贵。自然富贵。命该贫贱。自然贫贱。一动一静。皆可依乎天理。寿夭穷通。莫不还其大数。甚爱者。空自费力。多藏者。空自劳心。吾见世间。有等不知命者。不守本分。妄自贪图。见利忘义。常怀不足之心。触境迷真。不了贪鄙之义。积货积物。至于身危命害。悖取悖入。必至悖出悖去。困辱之端必生。祸害之事必至。所藏者虽多。所亡者必厚。所以养道之士。眼之所藏。不观华美之色。耳之所藏。不听邪乱之音。鼻之所藏。不闻异味之香。舌之所藏。不贪爽口之味。身之所藏。不有五陋之害。意之所藏。不起邪妄之思。眼耳鼻舌身意。藏之日久。则真炁流注。造化日生。无为无欲。德性真常。能藏于此者。我之精神。可与天地同其长久。我之道性。可与太极同其体用。厚亡之患。于何有乎。

    知足不辱。

    细详上文贪名。贪货。甚爱。多藏。皆是不能知足。所以有此。贪爱之害也。故文中言知足不辱。知足者。乐天知命。而顺受其正。不爱不贪。而无欲无为。此便是知足之义。是故知足之人。衣不求于文锦。布衣足以为暖。食不求于百味。藜藿足以为饱。视听言动。无往不是。克己之功。卓然而守。身安而道泰。超然自得。进退以无忧。困辱之端。于何有乎。知足者。固当不辱。亦有无事而遭祸。辱之害者。此正是天之试我也。观我之所处何如也。处之能善。辱者。终归于无辱矣。

    知止不殆。

    尝闻知足者。未尝不知止。知止者。未尝不知足。知足者。足之于心也。知止者。止之于事也。知止之人止于道。止于德。道德仁义。止之而不啻饥渴。行险侥幸。止之而畏若探汤。奢侈之作不敢行。邪僻之情不敢纵。进寸而退尺。内谨而外慎。好恶之心不起。利欲之心不动。所以是非不有。人我不生。安闲自在。危殆不有矣。此便是知止不殆之义。

    可以长久。

    此四字。是发明知足知止之义。细说人之有此身。四大假合。五蕴非真。身如水上之浮沤。命似石中之流火。虽有百年之期。七十者稀。虽有修道之门。长生者少。奈何今世之人。以有限易摧之身。日逐无涯不测之事。倘若一息不来。真性倏然而不往。一命告终。真灵即投于别壳。虽然荣居极品。禄享千钟。家藏无价之珠。室有倾城之美。悉皆抛下。非君所有之物也。以此观之。名有兴亡。利有得失。兴亡者。如过眼之浮云。得失者。如电光之易灭。皆非长久之道也。欲求长久之道。惟知止。知足。祸辱不有。危殆不生。其道可以长久。故曰可以长久。人能看破世情。知此长久之道。不以名利为广远之活计。不以货财为长久之事业。显微动静。戒之于未贪未爱之先。进退往来。守之于知止知足之后。功名富贵。不使易其操。利禄货财。不致改其节。则性情之定理。愈久而愈坚。心上之操存。日久而日固。知止之理。可与天地同其常。知足之道。可与大道同其久。幻境之尘缘。方能看得透。大费厚亡可免。不辱不怠乃可至也。

    清静章第四十五

    恭闻日月之烛六合。山岳之兴宝藏。天之高明。地之博厚。皆非有所作为。有所假借而然也。盖因天地之大。日月之明。山河之流峙。人物之生成。感阴阳动静之机。咸得太极无妄之理。所以高明者。自然高明。博厚者。自然博厚。临照者。自然临照。流峙者。自然流峙。生成者。自然生成矣。虽然。均同此清静之气。均得此清静之理。但成其气者。又有清浊之不同。得其理者。又有得失之不一。其固有之天德。若能无所污坏。无所鉴丧者。便是圣贤。便是大成之人也。倘若丧其清静之正气。失其清静之正理。私意横出。以致生意消亡者。是谓失其清静之正性也。不可谓之大成之人矣。今日文中正是此义。
    此章经义。以清静为体。以正大为用。人能知此体用。则求胜之心不有。一偏之见不立。未有不成其大者也。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

    生万物而不遗。成万物而不弃。此是天地大成之妙处。视之不可见。听之不可闻。无声无臭。无形无迹。此是天地若缺之妙处。动静无端。往来不息。可长可久。可有可无。此是天地不弊之妙处。弊者。败也。圣人体天地之大体。用天地之大用。有此大成若缺。其用不弊之妙耳。不但圣人如此。天下之事物。凡有体用者。皆不可不如是也。且如事之有成。便有缺。物之有新。必有弊。成与不成。弊与不弊。妙在用之者。何如耳。用之善者。未有不成。用之不善者。未有不缺。用之善者。未有不新。用之不善者。未有不弊。既知此理。奈何天下之人。事未成而机先败者。何也。机未至而事先废者。何也。更有行之不久。成之不大者。何也。此皆是未知大道之体。未明大道之用也。所以成之者多缺。用之者多弊矣。惟圣人得性情之正理。知大道之机微。有动必有静。有静必有动。动静如一。有体必有用。有用必有体。体用无间。吉凶消长之理。不言而自显。进退存亡之道。不校而自明。其成也。全理全性。其用也。无迹无形。所以似缺非缺。不成而成。有大成若缺之妙也。用之于身心。身心之成。未有不大者。用之于天下。天下之成。未有不大者。可以明圣贤之道统。可以修帝王之至治。历万世而不悖不乱。亘古今而无毁无沦也。譬如中天之有日。人力不可掩。潭底之有月。人力不可污。是以用之不弊矣。故曰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古之人。不以成为成。而以不弊为成。不以缺为缺。而以不成为缺者。正是此义也。以此观之。不弊而成。若缺而用。是故道德日新。体用该备。无所不成。无所不大矣。

    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大道之妙。不但大成若缺。又且大盈若冲。盈者。满也。冲者。虚也。言大道之本体。无欠无余。圆满具足。大而至于无际。细而至于微尘。无所不有。无所不贯。是以谓之大盈。圆满无欠。具足无遗。其本体之妙。不塞不碍。虚灵而不可象。不有不无。神妙而不可穷。至神至灵。至虚至妙。是以谓之若冲。因有大盈若冲之妙。所以用之于天。天之道不穷。用之于地。地之道不穷。用之于人。人之道不穷。用之于物。物之道不穷。仰观俯察。或有或无。或动或静。或小或大。或显或微。无处不是大盈之体。无处不是若冲之用。无所不盈。无所不用。其用故不穷矣。故曰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尝观古之圣人。道之用于天下。周遍而不可穷。德之贯于古今。广远而不可测。皆是以冲虚为体。以不穷为用之妙也。以冲虚为体。所以圣人之道。不求盈而自盈矣。以不穷为用。所以圣人之德。不求用而自用矣。不求盈而自盈。不求用而自用。圣人之道。语上而可以极乎高明。语下而可以涉乎形器。充塞于天地之间。无处不是圣人之道。无处不是圣人之德也。

    大直若屈。

    大道之妙。不但大盈若冲。又且大直若屈。道之生物。不私物而生。道之成物。不私物而成。上下一理。本末一道。此便是大直之义。又如虚而能容于物。顺而不争于物。此便是若屈之义。学道之人。果能以直为体。以屈为用。屈直互相体用。则屈之理。未尝不伸。而直之道。未尝不大矣。倘若不然。以直用直。其直必害。其屈终不能伸矣。故曰大直若屈。其义盖如此也。细详直之一字。当以理言。屈之一字。当以事言。其理不可不直。其事不可不屈。屈者。事之用也。直者。理之体也。不屈而用。其理不直。不屈而直。其直不大。譬如干不专一。则干道不能直遂。坤不吸噏聚。则坤道不能发散。直遂者。干之理也。有专一之事。固有此直遂之理。噏聚者。坤之事也。发散者。坤之理也。有噏聚之事。固有此发散之理。所以天地大直之理。正在此若屈之用见之矣。明达之人。果能知此理而用之。其用无往而不屈。其理无往而不直矣。

    大巧若拙。

    大道之妙。不但大直若屈。又且大巧若拙。巧者。巧妙之义。拙者。鲁钝之义。天地间一切万物。凡有形有色者。圆方曲直之妙。般般奇特。长短大小之形。物物微妙。虽言语不能尽其美。虽彩书不能尽其妙。此皆是大道化工之巧处也。虽然有此巧处。千般异物。万种妙品。皆是从无作无为之中。化将出来。无作无为。可谓拙矣。化工之妙。实未尝拙也。故曰大巧若拙。所以圣人之巧。与常人之巧不同。常人之巧。以巧为巧。圣人之巧。以拙为巧。以巧为巧者。人力可能。心思可到。此等之巧。非大巧之巧也。以拙为巧者。不有心思。不有作用。无为而自能。无能而自妙。是故巧之用无迹。巧之体无形。经纶天地。陶铸万物。皆是大巧之妙。所以圣人之巧。人不能见。人不能知。修道之人。果若事事以无为自守。物物以不能自安。从不知不识之中。养此至拙之妙。则至拙之中。自有至巧之妙。太极可以丸弄。阴阳可以把握。我之巧。与造化之巧不二矣。

    大辩若讷。

    大道之妙。不但大巧若拙。又且大辩若讷。辩者。辩论也。讷者。讷而不言也。譬如天之道。以阴阳。出造化之妙。以风雷。鼓万物之机。地之道。以贞静。成万物之形。以柔顺。和万物之性。此皆是天地之大辩之妙处也。天地虽然有此大辩。实未尝有所辩。不言而四时行。不言而万物生。以其辩而不辩。是以谓之若讷。故曰大辩若讷。可知古之圣人。不言而善教化于天下。即天地不言。而善应于万物之妙也。是故不言。而善应者。天地人物。不能易其理也。不言而善教者。天下国家不能远其教也。所以天地万物。不辩而理自得。不辩而物自成也。圣人之教。不辩而道自行。不辩而德自着也。观此不辩之义。其义虽然若讷。其所以然者。实未尝讷也。大辩之妙。正在此善应善教之处。见天地圣人。无不同也。奈何。好辩之人。养道未纯。积德未厚。天下之事。未曾到精明之地。大道之理。未曾得一贯之妙。摇唇鼓舌。专以好辩取胜。启齿开言。又以不讷为能。虽然舌端锋利。机智无穷。此等辩论。虽是苏秦。张仪。其言未有不穷者。其理未有不失者也。所谓不言者。非缄口不言也。常闻古之圣人。常以方便说法。岂其不言乎。但言之有时。说之有理。感而后应。问而后答。不以辩为能。岂好辩者可及乎。

    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此三句。乃是取喻不得其正。滞于一偏之义。细详清静之道。无太过。无不及。自然而然。常清常静。体之于道。道无不正。用之于理。理无不正。感之于事。事无不正。存之于心。心无不正。以阴阳言之。得阴阳之正理。以寒热言之。得寒热之正气。修行之人。果能得此正理者。躁而不热。静而不寒。得中正自然之道也。所以大成。大盈。大直。大巧。大辩者。皆是得其清静之正者也。倘若不得其正。以缺求胜于成者有之。以冲求胜于盈者有之。以屈求胜于直者有之。以拙求胜于巧者有之。以讷求胜于辩者有之。此等求胜。便是以躁胜寒。以静胜热之义。譬如冬月极冷之日。霜雪弥天。寒冰遍地。行路之人。汗流满背。此正是躁胜于寒也。又如夏月极热之时。曛风燠物。暑气逼人。静坐之人。不觉烦热。此正是静胜于热也。虽然躁胜于寒。行路者。有时而止。未有不寒者也。虽然静胜于热。静坐者。有时而动。未有不热者也。以此观之。躁胜寒。静胜热。如此求胜。皆非长久之道。终不能止其寒热之害耳。故曰躁胜寒。静胜热。是为一偏之胜。既是一偏之胜。成者必败。盈者必亏。直者必折。巧者必劳。辩者必穷。非太过。则不及。终不能得其正矣。欲求其正。当以清静中。求之可也。清静者。大道之本体也。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不有求胜之心。不执一偏之见。与天地同乎一心。与万物同乎一道。所以不溺于有无。不着于动静。不染于是非。不囿于形器。自然而然。无为无欲。不求胜而自胜。不求正而自正矣。人能得此正理。则寒热之害。自然不有。躁静之胜。自然不生。何患大成之不成。大盈之不盈乎。何患大直之不直。大巧之不巧。大辩之不辩乎。故曰清静为天下正。天下之人。皆因不能清静。所以不得其正。学道之人。果能一尘不染。万缘放下。去其求胜之心。守其清静之正。又何圣人之不可法乎。

    知足章第四十六

    恭闻心为一身之主。其所以为体者性也。其所以为用者情也。性主于静。情主于动。体用之中。动静生焉。动静之中。善恶具焉。是故动于善者。天理昭然。天德全备。如衡之平。如鉴之明。妄缘不能入。私欲不能生。主之者既善。发之于用。无不善矣。倘若动之于不善。则邪思横出。妄虑丛生。可欲之心。无所不有。欲得之念。无所不至。其不足之心。如漏卮之难满。其不止之念。若逝水之东流。此等妄动之心。以虚灵不昧之体。迷人于卑污苟贱之中。一念之差。至于身亡命害而不悔。一时之错。至于倾家败产而不悟。此皆是欲得不足之心。所使然也。以此观之。理欲分判之际。善恶未发之始。其可不慎乎。文中深以不知足者。戒之于此也。
    此章经旨。乃是取喻在上者。当以无为无欲。自然之道。治天下之义。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

    细详修身之道。与治天下之道。其事虽异。其理则同。治天下之道。当以无为自然之道养民。当以无欲自然之道安民。譬如走马。是有用之物。用之疆场以卫国。用之战阵以御敌。用之置邮以传命。岂可用之粪田乎。有道时。国泰民安。上下无事。共处于清明之化。共安于成平之治。走马之粪田。正是无欲无为之极治也。故曰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修道之人。若能不妄作妄为。不生邪思偏想。以中正之道立命。以和煦之气养身。自然清静无事。与天下有道何异乎。

    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

    天下无道之时。人不能安其业。物不能安其生。疆场不静。戟戈四起。是戎马为有用之时。千百为群。云锦相望。至生于郊。可谓多之至矣。此皆是不能以无事。治民之害也。故曰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修行之人。倘若不守无为。不养清静。或生贪得之念。或求利名之荣。心上之刀兵横出。性中之意马丛生。千思万想。头头不断。是非人我。日日无休。三魂。七魄。尽成魔军之辈。五脏六腑。尽为交战之场。神无一刻之守舍。心无暂时之清闲。亦何异无道之天下也。欲保性命长久。岂可得乎。

    罪莫大于可欲。

    内而身心之不保。外而家国之不安。莫不生于可欲。欲之为害。无所不至。譬如池酒林肉。象箸玉杯。皆是一念之欲。东填大海。西建阿房。亦皆是一念之欲。故曰罪莫大于可欲。是故千钧之弩。惟在一寸之机。一星之火。能烧万顷之荒。一念虽微。所害甚大。修行之人。先要止念。念头不止。虽昼夜无眠。殷勤求道。亦只是空自劳形而已。岂能逃莫大之罪乎。

    祸莫大于不知足。

    不但罪莫大于可欲。又且祸莫大于不知足。人生天地。万善全备。一性浑然。本来未尝不足。只因物欲交攻。私意横起。舍真投妄。而觑假为真。认贼为子。而迷失真性。不识性中之真乐。不知心上之富贵。所以常怀不足之心也。却不知天地万物。皆是我心上之富贵。至道至理。皆是我性中之真乐。奈何世人舍其自具之足。求其外有之足。如舍黄金之山。而求赤土之阜一般。为人君者。不知足。则干戈必起。为人臣者不知足。则祸辱必至。士农工商不知足。则贪多不已。欺诈日生。所以君臣百姓。凡有不知足者。祸必随之而起。故曰祸莫大于不知足。岂可不知戒乎。

    咎莫大于欲得。

    不但祸莫大于不知足。又且咎莫大于欲得。违背于理。谓之咎。求其自有。谓之欲得。切思欲得之心。其机虽微。其害最大。如饥思食。如渴思饮。心之所专。而不能移。志之所向。而不能止。虽礼仪廉耻。则亦不避。虽亲戚朋友。则亦不顾。一见利端。便起争夺之心。恶如狼虎。一闻可欲。即生贪鄙之意。毒如蛇蝎。百计千谋。定要见兔而放鹰。损人利己。必须撒纲以求鱼。欲得于乡党邻里。乡党邻里。未有不识诮而横议者也。欲得于天下国家。天下国家。未有不闻风而深恶者也。无穷之怨恶。自此而始。莫大之祸咎。自此而成。丧身害命。败国亡家。皆一念之欲得。而致之也。故曰咎莫大于欲得。修行者。当洗心涤虑。去欲除贪。虽在不睹不闻之时。常以清静自养。虽处颠沛流离之际。恒以坚守自力。三天记善。五帝考功。方是个无过之人也。

    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详观上文。可欲。与不知足。欲得。三者总是个贪字。因有贪种。所以可欲。无所不至。不知足。无所不生。欲得。无所不有。学道之人。果能全乎天理之正。不有人欲之私。则万物之理。无不备于我。天地之德。无不归于身。不必妄求。而终日有余。不必妄得。而无时不足。无往而非泰然。无处不是自足矣。故曰知足之足。常足矣。惟君子认得真。看得透。不求身外之物。惟求于自足于身而已。此章经义。言治天下。与修身之事不同。其理未尝不一。人能体此。身亦可修。天下亦可治矣。

    天道章第四十七

    恭闻天下之大。不离于一身。天道之微。不离于一心。心体虚明。则天理显著。应事处正。则天下安静。是以知道在人身。向外求之者。远矣。德本于心。向外观之者昧矣。此等妙义。皆是指有道有德之圣人。而言之也。若养之不纯。积之不厚者。焉能如是哉。是故大圣大贤。修己之功。修之于不睹不闻之间。养己之德。养之于识心见性之妙。因道德之体用全该。天地之至理悉备。所以识照古今。明通造化。天下至难之事。虽万变交于前。烛之而不失毫厘。权之而不失轻重。事物之成败始终。人事之祸福修短。阴阳之吉凶消长。古今之盛衰治乱。莫不天人一贯。莫不幽显同观。知之者。知其细微。见之者。见其本末也。此非以私智求之而然也。不出户而自然能知。不窥牖而自然能见矣。
    此章经旨。言道不离于一身之义。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

    户者。门户也。牖者。窗牖也。窥者。窥视也。细详出户而知者。不过知其可知者也。窥牖而见者。不过见其可见者也。天下之事至广。天道之理至妙。岂能以可知而知之乎。岂能以可见而见之乎。若以可知而知之。凡夫俗士。皆可得而知矣。若以可见而见之。凡夫俗士。皆可得而见矣。虽然不可知。不可见。亦非终于不可知。终于不可见。但真知者。不在于出户。真见者。不在于窥牖。真知者。知之于理。真见者。见之于性也。知之于理。天下之事虽广。未有不可知者。见之于性。天道之微虽妙。未有不可见者。是以圣人不出户。而知天下。不窥牖。而见天道者此也。以此观之。圣人之知天下者。非知之于天下。乃是知其理也。见天地者。非见于天道。乃是见其性也。圣人之理。即天下之事。天下之事。即圣人之理。譬如天下有君臣父子之事。圣人有君臣父子之理。天下有吉凶消长之事。圣人有吉凶消长之理。天下之事。虽屈伸往来。千头万绪之不齐。其当然处未有不齐者。圣人之理。虽进退出入。逆顺存亡之不一。其当然处。未有不一者。所以有此理。便有此事。有此事。便有此理。知其理。未有不知天下者也。圣人之性。即天之道也。天之道即圣人之性也。譬如天之道。内外无间。圣人之性。动静如一。天之道。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性。顺万物而无情。天之道。用有风云雷雨。其太极之全体。未尝不具。圣人之性。动有喜怒哀乐。其正性之本体。未尝不静。所以有此道。便有此性。有此性。便有此道。见其性。未有不见天道者也。是故性即理也。理即道也。性也。理也。道也。三者一而已。能知其理。未有不知天下者能知天下。未有不能见性者。能见其性。未有不能见天道者。天之道。不外乎一性。天下之事。不外乎一理。以此而知。以此而见。不知之中。自有真知之妙也。不见之中。自有真见之妙也。岂待出户。而后知乎。岂待窥牖。而后见乎。出户而知。窥牖而见者。凡夫之知见也。凡夫之知见。止可以形色为知见。非形非色者。则不可知不可见耳。切思天道之妙。虽浑浑莫可测度。观夫无极太极。动静阴阳。自可知。自可见耳。无极者。无名天地之始也。太极者。有名万物之母也。有无极。便有太极。有太极。便有动静。有动静。便有阴阳。无极即太极。太极即动静。动静即阴阳。无极者。太极之静也。太极者。无极之动也。动而为阳。静而为阴。天地之间。不过阴阳动静而已。阴阳动静。不过发无极太极之理而已。是故无极太极。为造化之枢纽。万物之根柢也。圣人尽性之妙。正在于此耳。能尽其性。故能知于无知。见于无见矣。

    其出弥远。其知弥少。

    天下之事众矣。天道之理微矣。欲求知见。本不可出而求之于外也。若以出而求之于外。终亦不能知。终亦不能见。所以远行者。未曾走出形器之外。远求者。未曾求入众妙之门。其出愈远。其心愈迷。故曰其出弥远。其知弥少。天下之事。天道之微。既知不可远求。奈何今之人。徇于耳目之偏。牯于见闻之蔽。只去远处搜寻。不向性中默悟。不知知非外来。见非远至。见见成成。小而细入微尘。大而包容法界。无不在我性分中也。学道者。可不舍远而求诸近乎。

    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尝闻圣人。善亲天下者。不以事物观天下。而以一身观天下。不以一身观天下。而以一理观天下。一理者。天下之本源也。无所不通。无所不贯。以我之一理。观于天下。便是万物同然之理。何劳行访于天下。何必远去以搜寻。妙理自然吻合。我心之真知自然圆照。此便是不行而知也。不行而知。即是上文不出户。知天下之义。故曰是以圣人。不行而知。古之圣人。善观天道者。不以天地观天道。而以一心观天道。不以一心观天道。而以一性观天道。一性者。天道之命令也。无物不有。无物不在。以我之一性。观于天道。眼前便是法界。性理便是乾坤。何劳行访多方。何必博古通今。一切有无之真名。自然显露。心上圆明之道眼。自然洞见。我之真见。不必睁眼。而自然妙具。此便是不见而名也。不见而名。即是上文不窥牖。见天道之义。故曰不见而名。此名字。如某事某件。皆可指名。圣人虽不行而知。不见而名。岂徒知之而已乎。岂徒名之而已乎。正欲知之而成也。正欲见之而成也。既知其成。既见其成。性与天道。浑然一体。理与天下。同然一用。不容造作。不假人力。自然而然。无为而为。不为而成矣。故曰不为而成。天地人物。有无虚实。俱在此成字之中。譬如继之者善。成之者性。即是成之之义。继者。言其气也。善者。言其理也。物之未成。初受此气。便是继。气之未受。先得此理。便是善。万物秉受此气而成。便是成。万物既成。此理此善。便是性。是以谓之成之者性。文中言。不为而成。如阴阳成其象。天之道立矣。刚柔成其质。地之道立矣。仁义成其德。人之道立矣。天之成。成其气也。地之成。成其形也。人之成。成其德也。天之气。地之形。人之德。皆是一理而已。此理。在天为道。在人为性。圣人不为而成者。正欲成其性也。细详圣人知天下。见天道。圣人之性。于此而尽矣。万物之理。于此而备矣。尽己之性。未有不尽人之性者。尽人之性。未有不尽物之性者。三者既尽。万物之性成矣。万物之性既成。即圣人之性成也。天下至大。圣人之性亦至大。天道无外。圣人之性亦无外。人能见我之性。则见圣人之性。见圣人之性。则见天道之不为而成矣。奚用外求哉。修行者勉之。

    日损章第四十八

    恭闻学以致知格物。为入德之方。正心诚意。为进道之门。天理之微。人伦之着。事物之众。鬼神之幽。莫不致其精微。方可谓之学也。但为学之事。与学道不同。学道者。不有耳目之用。不贵识见之多。以益为损。以损为益。见于内而不见于外。闻于性而不闻于尘。用心不与世俗同然。修持不与为学一致。存其心。养其性。大逆之中。深得大顺之理。大损之中。更有大益之妙。从此处希圣希贤。从此处成贤成圣。是故损之又损。惟恐溺于人欲之私也。
    此章经旨。重在损之一字。细看为学日益。所学者。亦只是损之之理。所益者。亦只是损之之道。损者。损其事也。事既损。其道未有不益者。取天下三字。乃是取其清静无为之义。清静无为。便是为学之益处。便是为道之损处也。看经者。请细详之。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切思为学。为道。其志则同。其为则不同也。为学者。以多闻多见为之。为道者。以不闻不见为之。道者。以不闻不见为之。多闻多见者。博之于古。通之于今。搜事物之领要。穷圣贤之经训。天下之书无不读。天下之事无不论。心目广远。识见超然。有一分所为。便有一分进益。有十分所为。便有十分进益。故曰为学日益。不闻不见者。不求于文字。不用于聪明。若愚若拙。如鲁如钝。除情去妄。不染人欲之私。摄念归中。求我反朴之道。身不妄为。意不妄动。修圣人清静之理。全之于心。体天地无为之道。养之于德。以损为益。以道为学。损之一分。即是为之一分。损之十分。即是为之十分。人情世态。名利虚华。劳劳攘攘。一切妄为。到此一概勾销。故曰。为道日损。学道之人。切不可以损字。为学者之病。又不可以益字。为进道之能。虽然为学为道。两事不同。善为学者。常与损中求益。善为道者。常于益中求损。损中求益者。譬如人欲之私不去。则学问之功不纯。名利之心不除。则大道之理不得。此便是损中求益之妙也。益中求损者。譬如富者忘于富。贵者忘于贵。去其荣华。甘于淡薄。舍其有余。守其不足。此便是益中求损之妙也。今之修行者。果能识得此妙义。日益之学。未尝不是日损之功。日损之功。未尝不有日益之学也。

    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

    尝观学道之人虽多。或有皓首穷年。而不能得者。或有业累缠绕。而反多魔者。盖以未至于日损之地位。损之未至于又损之地位。则澄治之功未纯。而修为之力未到。或执心不专。而始勤终怠。或见道不真而弃正从邪。或今日损。明日益。起灭反复。或损于此。而益于彼。终有牵连。所以不能清静。不能无为。不能得道矣。是以指出无为之路。使人知损其人欲之私。工夫不可间断。定要彻头彻尾。损之而至于又损。损到无可损之地位。才得清静之妙。入于自然无为之道也。譬如磨棱合缝。磨之又磨。磨之后再用磨功。磨到无可磨处。虽欲磨之。则亦不能磨矣。又如铲草锄根。锄之又锄。锄之后再加锄力。锄到无可锄处。虽欲锄之。则亦无所锄矣。此等工夫。可忘者无不忘。可去者无不去。可了者无不了。可弃者无不弃。忘之又忘。去之又去。了之又了。弃之又弃。清静中更求清静。无为中更有无为。到此天地。人欲去尽。天理纯全。性静如琉璃。不容一毫污染。心清似明镜。未有半点尘翳。本体光明。真心自在。本来之面目。方才显露。无极之真人。始见真容。其无为之妙。如无极之无形。如太虚之不动。身心内外。无时不在无为之中。天地万物。无物不是无为之道。无欠无余。无增无减。无凡无圣。无有无无。到此天地。损无可损。益无可益。法性内外。浑然都是个清静之理。天地人物。全然都是个无为之道。故曰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当时太上见世人根器有顿渐之不同。尘染有轻重之不一。为学为道。有深浅之不等。恐其一旦难入清静。无为之道。故设渐次之法。教人渐次而损之。修行之人。果能会此损之又损之道。我性中之清静无为。自然物欲不能污坏矣。

    无为而无不为矣。

    此句是承上句而言之也。上句所谓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此无为之妙。非土石可比。块然而终于无为也。此等无为。乃是动中有静。静中有动之无为。乃是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之无为。乃是色中有空。空中有色之无为。乃是有中有无。无中有有之无为。其无为也。不言而信。不行而至。不疾而速。不为而成。即是清静自然之道也。此清静自然之道虽云无为。自然发见昭著。神乎其神。妙乎其妙。则又无为而无不为矣。譬如天不言而四时行。天之无为而无不为也。地不动而万物生。地之无为而无不为也。人能得此无为无不为之理。天地之全德。在我性分之中。万物之造化。具我身心之内。未尝不与天地同其无为。未尝不与天地同其无不为也。则我之无为。未尝不是天地之无为。我之无不为。未尝不是天地之无不为。求之于性。性理完全。问之于心。心德了明。修之于身。身无不修。齐之于家。家无不齐。治之于国。国无不治。平之于天下。天下无不平矣。故曰无为而无不为。今之修行人。果能损之又损。向父母未生前。求其实际。从五行不到处。觅其宗根。知无名天地之始。守有名万物之母。则无为之中。自有善应不测之妙。无不为之中。自有感而遂通之机。动中之静。未尝不是无为。静中之动。未尝不是无不为。为到此等天地。则天地之造化。不由于我。更由于谁乎。看经者。请会其义。

    故取天下者。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取天下者。非取之而欲得于天下也。若以取而欲得言之。大失旨义。上文所谓损之又损。至于无为。可知为道者。不得无为之理。不能有日损之妙。为学者。不得无为之理。不能有日益之妙。损之者。以无为之理。而取之于道也。益之者。以无为之理。而取之于学也。为道为学。尚且以无为而取之。何况天下乎。古之善取天下者。亦是损之又损。不劳民力。不耗民财。不重刑罚。不专政令。惟知以无事之治。取天下入于无为之化。天下既入无为之化。天下之心德完全。天下之性理全备。此是善取天下者。有如此损之之道也。故曰取天下常以无事。倘若不肯损之又损。或劳民力。或耗民财。或重刑罚。或专政令。以有事之治。治于天下。则天下未有不离心而去。若欲取天下。入于无为之化。岂可得乎。皆是不善取天下者也。皆是不肯损之又损者也。故曰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细详天下无事者。乃是损之之道。天下有事者。乃是益之之道。文中言取天下者。乃是取其天下无事之损也。言不足以取天下者。乃是不取天下有事之益也。天下若不以损之又损而治之。则国事日繁。政令不一。日益日迷。有事之益。终为有事之损。学道之人。果能知此妙义。依而损之。除情去欲。舍妄归真。观破世事。如梦如幻。是非人我。损之又损。酒色财气。去之又去。一念纯真。污泥中自然莲花出现。三心顿脱。腊月天自然雪梅争春。损之日久。损到纯熟地位。不必操存。而人欲自净。不用矜持。而天理自纯。满腔内。尽是一片光明境界。法性中。惟有一个太极常存。我身中之天下。无不可取。我性中之天下。无不可治也。

    德善章第四十九

    恭闻古之圣君。继天立极者。莫非道也。代天宣化者。莫非德也。有道必有理。有德必有善。太极未判之先。素存于无名之始。太极既判之后。流行于天地之间。虽天地万物。各具此理。无所往而不有。虽有无空色。各得此善。无所往而不具。设使圣人之教化不行。不明。则天下之大本不立。人心之私欲横生。未有不失性中本有之善。而为不善者也。未有不生俗情之欺诈。而为不信者也。是故圣人之道。行于天下。君臣父子之道。无不行于天下也。圣人之德。明于天下。三纲五常之德。莫不明于天下也。因圣人有此大公无私之教化。所以天下之人无不善。无不信。圣人之心。如中天之日月。无所不临。无所不照。圣人之德。如天地之元气。无所不生。无所不养。以此观之。万民之性。同然而善。万民之心。同然而信。天下之人。即一人也。万民之心。即一心也。民不殊俗。国不异政。非圣人道德之至治。孰能如是哉。
    此章经旨。是言圣人无分别。忘善忘恶尽己尽人之义。人能尽己尽人。则修己治人之道尽矣。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

    圣人之性。具太极之全体。圣人之心。涵天地之全德。所以不偏不倚。不执不滞。因时顺理。随机妙应。所以不立常心也。譬如明镜一般。以所照之形为形。未尝执照于一形。未尝独照于一物。故以百姓之心为心。此正是无常心之妙处。故曰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百姓之心。合于天理之正。则为善。溺于人欲之私。则为不善。圣人因其人。而教其人。随其心。而化其心。无人我之计较。无偏常之执着。百姓之得。如己之得。百姓之失。如己之失。尽百姓之性。如尽自己之性而已。修道之人。果能不生人我之见。去其分别之心。则处事接物。三心自然不立。二意自然不有。人之心善。我之心亦善。我之心信。人之心亦信。三心者。过去。现在。未来也。二意者。逆顺二意也。三心二意既不在不有。则我之心。亦是圣人之无常心也。亦是圣人以百姓心为心也。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

    天之所赋。人之所受。能全而不失者善也。内而身心。外而家国。能全其理。而不偏不倚。尽其事。而无过不及。是人之善也。吾以吾之善。共安于善而已。是善者吾善之。人而至于不善。或因生质之愚。而本然之天德不明。或因物欲之蔽。而人事之当然不解。如此种种不善。虽不止一端。然非本来即如此也。吾以吾之善化之。则不善者。必变而为善。是不善者。吾亦善之矣。要知善者之天德。善也。不善者之天德。亦善也。天德无有不善。是人人同具德善。又安得有弃人哉。所以圣人治世。必欲人共归于善。同被尧舜之泽者此也。故曰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

    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矣。

    天之所赋。人之所受。实尽而有诸己者。信也。内而身心。外而家国。察其理而无一毫之障蔽。践其事而无一毫之欠阙。是人之信也。吾以吾之信。相符于信而已。是信者吾信之。人而未至于信。或始勤而终怠。本然之天德。若存若忘。或饰外而内不真。人事之当然。或全或阙。如此种种不信。亦不止一端。然已能知善。所未至者信也。吾以吾之善。引之进于信。则不信者。亦必进而为信。是不信者。善亦信之矣。要知信者之善。德信也。不信者之善。亦德信也。本善无有不信。是人人原具此德信。又安得不共勉以信哉。所以圣人教人。必欲人共实于善。同至于有诸己者此也。故曰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矣。

    圣人之在天下。怵怵焉。为天下浑其心。

    人生在世。有此身。便有此性。有此性。便有此善。有此善。便有此信。善信都是性之固有。心上之实理也。只因禀受气质。有清浊之不一。所以有善有不善。有信有不信。种种异样。不能浑其心也。是以圣人。在天下怵怵焉。急为天下浑其心。怵怵。是形容圣人不能自安。若有恐惧之貌。浑其心者。无所分别之谓也。正欲保全天性。不以善信自异于人也。又使不善不信者。无欲无为。不知不识。浑然复还固有之天真。不致自暴自弃于不善不信也。

    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观此二句。深知圣人。浑其百姓之妙义。百姓既沐圣人之化。性之善已复。心之信已全。圣人以百姓之心为心。百姓亦浑浑然。以圣人之心为心。见圣人之善。百姓亦从而善之。闻圣人之信。百姓亦从而信之。此便是注其耳目之义。圣人犹恐视听之中。或流于见闻之蔽。或迁于耳目之私。本性之善。本心之信。有几至于失矣。是以圣人因而孩之。孩之者。即是抚之如婴儿一般。赤子之性。如愚如昏。善恶之机不动。智虑之念不萌。虽有耳目无欲无为。不有耳目之用。亦无耳目之欲也。所以圣人孩之者。此也。故曰。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正欲使民不失其赤子。保其太朴之性。善者同归于善。不善者亦归于善。信者同归于信。不信者亦归于信。天下安有浑其心者乎。

    生死章第五十

    恭闻生死者。性命之来去也。性命之来也。谓之生。性命之去也。谓之死。性属于阳。命属于阴。在天曰天命。在我曰性命。性与命。本是理之一。非有二也。以理言之。其理则一。以动静言之一而二也。天命本无来去。亦无生死。以我之性命言之。则有来去。则有生死。其生也。亦非天之有心而生也。只因我之气质。妙合于天命之理。理气相感。阴阳相交。故所以生也。是故气质受之于父母。理气禀之于天命。理生于气。气合于理。降本流末。互相根柢。生生之道。自此而始矣。所谓死者。亦非天之所使而死也。只因世人。轻生徇死。自暴自弃。不能自贵其形。不能自尊其气。不能自保其命。不能自爱其神。天命之至理。终日断丧。性命之本体不能常存。以致元气不固。百神耗散。此皆是自取死坏。自离本真故也。死户从此而入矣。文中指出生死之门户。正欲世人。去情忘欲。知此出机入机。果能不起求生入死之妄。不作轻生徇死之事。不但兵戈无所投刃。不但虎兕不能遭害。虽五帝三官。未有不奏名保举者。未有不随身护卫者也。死地不有。生门日开。天长地久。我可与天地同春矣。

    此章经旨。乃是太上。见贪生太厚之人。多有恣情纵欲之事。妄动而入于死地。指明出生入死之关要。使人知诚耳。

    出生入死。

    细详七情六欲之中。各有机关。各有窍妙。出者。出其机窍也。入者。入其机窍也。出于机窍者则生。入于机窍者则死。譬如春分之后。三阳开泰。万物则生。秋分已后。霜雪既降。万物则死。万物之出入。在于卯酉之门。此是天地阖辟之机。出入之窍也。人与物之生死。都是一样。机窍之妙。在天地。为阴阳之动静。在男女。为性情之出入。所以物之生死。生死于阴阳之动静。人之生死。生死于性情之出入。文中言出入。出是出于情欲之机窍也。入者。入于情欲之机窍也。出之则生。入之则死。故曰。出生入死。人能全此本来之天性。养此固有之真心。截然脱离于情欲之中。挺然超出于情欲之外。则身中之万神。自然守舍。性中之至理。自然常存。视听言动。皆有归根复命之妙。待人接物。总是致虚养静之工。此便是出生之窍。此便是生我之门也。我之性命。由此而生矣。倘若以真心妙性。摄入情欲之中。心不清。性不静。致使万物来攻。情不除欲不去。染惹六贼作乱。则私欲之机关横起。妄动之窍妙傍生。我之性。未尝不随缘而迁转。我之心。未尝不逐物以遗真。生理全无。生机全灭。此便是入死之窍。此便是死我之门也。我之性命由此而死矣。惟圣人动静如一。喜怒不生。性如太虚一般。空空洞洞。心与天地一样。浑浑沦沦。阴阳不能改易。五行不能变迁。超然挺出万物之表。卓然不受情欲之害。所以得大自在。有大受用。不有轮回不有生死矣。

    生之徒。十有三。

    此句。正是明七情六欲之义。徒者。类也。言生我之道。不止一类。共有十三类。皆有生我之机窍也。十三类者。七情六欲是也。喜怒哀惧爱恶欲。共为七情也。眼耳鼻舌身意。各有所欲。是为六欲。人之性本清静。心本灵明。性生清。心生欲。情欲流于不正。乃能害我之性。乱我之心。人果能去欲除情。守真断妄。十三徒之情欲。未尝不化为清静无为之道。未尝不化为正见正知之妙。未尝不化为众妙之门。未尝不是真一之理也。譬如十三层地狱门一般。必须一层一层。跳将出去。方才身心轻快。故曰生之徒十有三。若少有染惹。必定缚手缚脚。身心坠累。未有不入于死地者也。

    死之徒。十有三。

    神离气散。谓之死。死之徒。十有三。亦是指七情六欲也。七情六欲。修之者。便是生我之门。纵之者。便是死我之户。生死出入之机。但看人之持养者何如耳。尝观世人。往往求生。而入于死地者。皆是以情欲丧我之真心。以情欲败我之真性故也。却不知情欲之毒。更有甚于虎狼之毒。情欲之害。更有甚于兵甲之害。倘若任情欲而迁转。随情欲而起灭。终日竟夜。以情欲为快心之作。动静行藏。以情欲为得意之事。至于沉迷日久。死日临头而不知。可知七情六欲。未尝不是死我之徒也。故曰。死之徒。十有三。细详十三徒之害我。只因自己贪染于中。所以人事失中。而天理灭绝。私意太甚。而德性锢蔽。四相不觉而败弊。五衰不觉而变态。周身内外无处不是死气凝细。五脏六腑。无时不有魔君作乱。渐渐至于死地。非天之所使。皆是自取十三徒之害耳。

    人之生。动之死地者。亦十有三。

    细详上文。生之徒。死之徒。既不离七情六欲。求生之人。即当远离十三徒之害可也。奈何贪生之欲不舍。妄动之心不去。视听言动。暂时不肯舍于十三徒之有。出入进退。片刻不肯离于十三之害。是为妄动。自入死地。本为求生。反丧其生。本为远死。反入于死。譬如披麻救火。自取其殃。譬如贪药充饥。自饴其害。可知人之求生而妄动。入于死地者。亦皆是十三徒。故曰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人生在世。皇天赋我以全理。父母出我以全身。头以象天。足以象地。性命阴阳。与大道同其出入。纲常伦理。与天地同其体用。周身内外。都是生我之理。本无死我之地。只因世人妄动之心不了。所以有此死我之地耳。岂但十三徒而已哉。譬如贪于声色。声色便是死地。贪于货财。货财便是死地。溺于好恶。好恶便是死地。细详人之幻假凡躯。未有不死者。若是正命而死。身虽死而性不灭。形体虽坏而理犹存。其死也。死于生地。必不死于死地。生地而死者。正命而死。善终而亡。身死之后。神识逍遥。身心自在。此便是死于生也。或恣情纵欲。妄动妄为。心中之死事丛生。意念之恶根不断。因以贪生而丧其命。因以妄动而害其身。此便是死于死地也。譬如飞蛾投火自取之耳。

    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

    此二句。是伸明上文之义。言人之妄动。至于死地。惟知随波逐浪。不知返本求援。虽身入死地。问其死地之源头。死者伥伥然亦不知其何故也。盖因迷之太甚。所以不知何故而死矣。今太上度世之心。无所不至。岂肯令世人。终于不知此故乎。所以从根本发脚处。醒之曰。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人之有身。如寄旅之过客一般。本不长久。欲求长生。当于不生不死处。求之可也。不生不死者。即我之天性也。不增不减。无欠无馀。湛然圆满。寂然不动。求之于此。则性命可立。生死可了矣。奈何世人。惟知贪生。不知养性。功名富贵。利欲声色。等等奉养之厚。皆欲以此生我之生。不知害我之生者此也。

    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

    此句以下。共八句。皆是摄生之验。引证无死地之妙义。上文所谓。动之死地者。皆是贪著情欲。妄动妄为之人。非善为摄生之人。善为摄生之人。心如婴儿之未孩。无一毫之情欲。性如琉璃之明净。无一毫之点染。其所出入内外。全无死地。譬如陆行不遇兕虎。此正是无死地之验也。非有远兽之法。非有禁兽之术。盖因善摄生者。天理完全。道德充备。常怀容物爱物之心。素无殉物害物之念。所以明中。则吉人天相。暗中。则鬼神护持。虽形于陆野之地。虎兕不能为害也。

    入军不被甲兵。

    不但陆行。不遇兕虎。又且入军。不被甲兵。军阵之中。本不可轻入。惟摄生有道之人。出入无妨。往来不害。虽有三军之众。万乘之多。亦不被甲兵之害也。此非摄生之人。有退兵之术。有制兵之法。只因心常清静。与世无争。虽只身而入。主帅亲其贤。军卒亲其德。敬畏之不暇。岂有加害者乎。故曰。入军不被甲兵。

    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此五句。正是无死地之义。死地本无方所。惟在情欲之间。有生死之机。动静之际。有出入之窍。制之者。无处不是生我之门。纵之者。无处不是死我之地。是故善摄生者。忘情去欲。舍妄归真。动静谨于祸福。进退察其安危。不但虎兕兵甲。不能遭遇。纵使遇之。兕虽有角。亦无所投。虎虽有爪。亦无所措。兵虽有刃。亦无所容。兕之不能投其角。虎之不能措其爪。兵之不能容其刃。夫何故而有此妙乎。只因善为摄生之人。身心内外。无受死之地。所以虎兕兵刃。不能加害。故曰。夫何故。以其无死地。常观世间之人。孜孜为名。汲汲为利。贪食其衣服支富厚。爱其口体之肥甘。无非都是贪生怕死之意。却不知贪生之道。尽是求死之道。一有贪心之念。则心迷性执。意动情生。死地自此而有。不但虎兕兵刃之害。不能远避。异灾异祸。无所不至矣。所以天堂地狱。皆从此心上安排。生死出入。皆从此性中了悟。抱神以静。不以七情乱其志。忘机于动。不以六欲害其心。常清常静。即是兕不能投其角。虎不能措其爪。兵不能容其刃。养到此等天地。才是情欲之樊笼可出。轮回之生死可了矣。

    尊贵章第五十一

    恭闻道者。德之本也。德者。实践于道也。在万物为道。体于身而用于世。成于己而立于人。皆道之周流。而德之存发也。天下之物。无不生于道。无不成于德。所以为天下之至尊。为天下之至贵。无有边际。无有方所。大而至于天地不能外。小而至于微尘?有不遗。皆是自然而然。无所作为。亦无可居功。无可为德。所以谓玄德也。
    此章经旨。是言天地万物。非道而不生。非德而不蓄。生之者。不自有其道也。蓄之者。不自有其德也。不自有其道。所以道之尊。尊而无上。不自有其德。所以德之贵。贵而无伦。人能体道而忘于道。用德而忘于德。则道无不尊。德无不贵矣

    道生之。

    道。即是无极而太极。先天而先。未有先于此。后天而后。未有后于此。本无名象之可求。形迹之可见。强名曰道。所以为造化之枢纽。为品汇之根柢。始万物而生之者。终万物而成之者。皆是此道。

    德蓄之。

    道本无形。德本无迹。蓄者。又是德之用也。有此道。便有此德。有此德。便有此蓄。物之得于道者。便是德。德之养于物者。便是蓄。天地万物。非道而不生。非德而不蓄。蓄者。含缊滋润。辅翼陶成。飞潜动植。万有不穷。皆是培植极厚。而无有不遂者也。故曰德蓄之。

    物形之。

    道既生之。德既蓄之。万物之形始有。万物之名始立。皆是从无形之中。生将出来。是故至道之理。善应于万物。未兆之先。至德之妙。涵蓄于万物。未形之始。及至万物之形既彰。则万物载道载德。则见物即见道。见物即见德。故曰。物形之。

    势成之。

    势者。理势也。自然之机也。如四时相递。阴阳相代。皆势也。势至而生。无所不生。势至而成。无所不成。春气生于万物者。理势先至也。故万物得始生之机。秋气成万物者。理势后至也。故万物有成终之道。万物之形既兆。若不以阴阳之变化。四时之代谢。则无以为成始成终。是故非生则不形。非蓄则不成。生与蓄。皆是大道之势也。故曰。势成之。

    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

    万物之形。非道德而不形。万物之成。非道德而不成。道德即是万物之父母也。万物未有不尊者。万物未有不贵者。凡秉气于天。赋形于地。不言而生。不为而成。依造化之巧。顺阴阳之妙。皆是尊道贵德之妙处也。故曰。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万物尊之贵之。道德不自知其尊。不自知其贵。万物亦非有心而尊。亦非有心而贵也。只是以自然之妙。各若其性。以自然之妙。各遂其宜。谁为命之者。生之。蓄之。形之。成之。皆是自然之妙也。故曰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

    故道生之。德蓄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

    此八句。是伸明道尊德贵之义。化机滋畅谓之生。阴阳内含谓之蓄。昼夜变化谓之长。五气润和谓之育。体性完全谓之成。神全气足谓之熟。保固性命谓之养。护其所伤谓之覆。等等妙义。自无至有。自始至终。本末体用。酝酿包涵。无不取足于道。无不取足于德。故曰。道生之。德蓄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此四句。又是伸明道尊德贵。皆是自然之妙。观其造物之妙。无形无迹。不动不劳。而性具形全。色空有无。浑然无间。动静虚实。同是生机。可生便生。有生物之功。而不自知其有。有而不有。正是自然之有。故曰生而不有。既有生物之功。自然有为矣。非有形无迹之为。不行而至。不疾而速。不劳而成。不言而信。无为而无不为。有为物之力。而不自恃其为。为而不恃。正是自然之为。故曰为而不恃。既生之为之。自然为万物之主。长万物矣。至道之妙。不有小大。至德之理。不较尊卑。生物而不见其迹。化物而不有其功。有长物之尊。而不自知其为宰。长而不宰。正是自然之长。故曰长而不宰。以此观之。生虽不自有。孰能去其有。为虽不自恃。孰能掩其为。宰虽不自主。孰能易其长。可见至道之理。深远莫测。至德之义。广大无穷。是以谓之玄德也。故曰。是谓玄德。既为玄德。所以万物贵德者。贵之于此也。
    此章经旨。全重在道尊德贵。道虽尊。未尝自尊。德虽贵。未尝自贵。不尊而尊。不贵而贵。所以为自然之妙。万物尊道而贵德者。亦非有心而尊之贵之也。亦是自然而然之妙也。今之世人。果能不自尊。 不自贵。可以与物同忘。可以与民同德。自然无所不生。 无所不蓄矣。有安得不为万物之所尊所贵乎。

    守母章第五十二

    恭闻万物生于道,是道为万物之母,而万物皆是道之子。既知我之为子,即当与道混合而无间。保母气而不失,全母命而不违。一切有作有为,皆属多事。安静自然,是尽子职。开兑济世者,何为乎?当知自止矣!不然,不保母气,不全母命。生我者,与我不相属,则我之命,于何长久乎?遗身殃,自然之势也。文中所言,正是此义。

    此章经旨,是见世人迷宗失本,逐浪随波,不求大道之根源,自取终身之殃咎,故以道援天下。使天下之人,反其本而藏其用。庶可保身固命,而不至于害天年矣!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

    天下之有,有之之始。有之之始者,太极之初也。太极有始之初,名虽未立,理则已具。天地以此为始,万物以此为始,即是有名万物之母也。以太极言之,曰道;以生物言之,曰母。是故万物由此而生,万汇由此而出。天地间一切飞潜动植,有情无情,有色无色者,皆是从此有始之母,而生将出来。故曰: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

    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殁身不殆。

    既知道生万物,则得其母矣;既知万物由道而生,则知其子矣;所以,物从道出,物不异于道也;子从母生,子不异于母也。物不异于道,岂可弃道而求物乎?子不异于母,岂可舍母而求子乎?既知其子,则宜守其母。子不离母,母不离子,子母同居。全其始终之理,得其本源之道,终无丧身之害也。故曰: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殁身不殆。

    古之修行人,常以子母同居之道,修持不怠,所以神气安和,水火既济。有九还七返之妙,得归根复命之理。用之于身,身可修;用之于家,家可齐;用之于国,国可治;用之于天下,天下可平矣!倘若舍真逐妄,迷失本宗,如子离母,安有不危乎!

    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

    此三句,正是言守母之妙义。兑之一字,取喻人之口也。门之一字,取喻人之耳目也。色之者,沉默自守,不尚言论。闭之者,神不外游,心不外用。内养有余,而外用自足;随物处物,因事致宜;不劳而功自成,不为而事自就;即是守母气之自然。故曰: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

    今之修行人,果能紧闭六门,保守神气,则身中之大道,不有而自有;身中之阴阳,不炼而自炼。一得永得,自然与道合真也。此即是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之妙义耳!

    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

    此三句,正是言失其守母之害也。视听言动,不可不谨。倘若妄观妄听,妄言妄动;劳神于名利之中,用心于机巧之内;以为不如此,无以济其事,则性中之善性,未有不丧者也;心上之真心,未有不失者也!日驰于外,根本自坏!即如失母之婴儿一般。养身之根本既无,性命岂能长久乎?此是不知其子,不守其母之害也。故曰: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

    今之修行人,若肯忘于目,则光溢无极;若肯泯于耳,则心识常渊。身中之子母,自然打成一片;世间之事物,自然顾本穷源。我之性命,不求救而自救矣!危殆之事,何足虑哉!

    见小曰明,守柔曰强。 人之终身不救者,皆因不谨其小。积小成大,必然祸辱来侵。不藏用于柔,以柔用强,必至利害来攻。是以君子,能见其未形之先;能窥其细微之妙;能得其虚心之理;能藏其柔弱之用;事未至而能烛其理;事方至而能察其机;其见如此,可谓明矣!不显于有为,而其为也必勇;不示于外用,而其用也必果。其守如此,可谓刚矣!故曰:见小曰明,守柔曰强。

    细详天下事物,见小则明,不见小则昧;藏其用则得,强其用则失;皆是一机之转动也。倘若不见其机,便是入于机也。入于机者,身心性命,随机而转;家国天下,随机而动。至于丧命害身,皆是一机不谨之过也。其机虽小,其害则大矣!可不慎乎?

    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

    上句见小守柔,即是藏其明之用也。前二句,正是用其明之光也。明者,德内照。光者,心德外应。用其光,复归其明,正是体用相兼之义也。光之体曰明,明之用曰光。用之于用,以有体之光而用之也;体之于体,以有用之明而体之也。此便是体用相兼,光明藏用之妙。故曰:用其光,复归其明。

    人果能体其明,而用其光;敛其光,而归于明;则光之用于外,光而不耀;明之藏于内,明而不昧。内外一致,体用咸宜,又何有害吾身者?故曰:无遗身殃。

    到此天地,善恶两忘,人我不见。明之用,即是光之妙。光之妙,即是明之用。光与明,浑然无间;明与光,体用同然矣!

    是谓习常。

    此一句,是总结上文之义。上文所谓: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者,乃是以守母之道,归之于道也;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乃是以守母之道,归之于身也;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乃是以守母之道,反征之义也;见小守柔者,乃是以守母之道,藏之于用也;用其光,复归其明,乃是以守母之道,应之于事也。

    既能归于道,归于身,藏于应事,则动静不离于母,体用不离于母。随机应物,随用得妙,方可谓修习真常大道之人也。故曰:是谓习常。

    此章经旨,前后文脉,全重守母二字。总是教人知子守母,反本复静,不可徇物忘本之义。

    大道章第五十三

    恭闻:天地以无为之大道,生育万物;圣人以无为之大道,治国安民。无为之道,不有辙迹,不立藩篱。顺天地无私之德,应人心无妄之理。自然而然,未尝旬其私欲;无为而为,未尝执于有心。是故古之圣王,善治天下者,不出异政,乱其国家之风纪;不因王事,妨其百姓之农时。皆以无为为尚,自然为理也。倘若在上者,一有所为,在下者,莫不以有为归之。自此而有为之风日盛;自此而有为之事益多;自此而有为之心无所不至;自此而有为之害无处不生矣!今日文中所讲正是此义。

    此章经旨,独重大道甚夷一句。道在天地,无天人之别,无物我之分,本不难行。只因不能体无为之妙,所以离道日远。而大道废矣!

    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惟施是畏。 使者,是虚拟之辞。因世人迷之太甚,不能行于无为之大道,所以太上,若有不得已之意,曰使我介然,大有所知。知既大,行大道,若甚易矣!而乃惟施是畏,何也?惧其不敢轻忽行道于天下,恐有施行之辙迹。大道无为之妙,天下日用而不知者可也。本无可施,本不可为。君天下者,若以有为之教令,施之于民;若以有为之国政,用之于世;得失理乱之机,进退安危之事,种种生出。

    以大知行大道本不难,而可畏即在施之内。所以古圣世之时,民无异俗,国无异政;上下相安于无事,君臣共乐于清平。此正是无为之大道,行之于天下而然也。至于三代之后,或以名利交争,或以强弱相胜,以致国乱民危,上下不能相安于无事者,皆是不能行无为之道而然也。太上伤今思古,感发而言曰: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惟施是畏。

    大道甚夷,而民好径。

    此二句,直指无为之大路,力破天下有为之害也。平坦之大路,谓之夷。蹊径之小路,谓之径。无为之大道,平平然,随宜处顺,不有崎岖;坦坦然,顺天应人,不有造作。少有安排,便非自然,便非无为。此道,在天地,为天地无为之妙;在事物,为事物无为之妙;在人心,为人心无为之妙。如大路一般,未有难行者也。自古圣人之所以圣者,不过顺此道而行之,是以谓之圣。贤人之所以贤之者,亦不过得此道而用之,是以谓之贤。

    奈何世俗之人,性迷情执,颠倒邪见;不行平坦正大之道路,反好崎险傍蹊之曲径;或趋名竞利,而行险侥幸;或背理徇私,而智取巧求;或染入异端,而性命不顾;或执于小乘,而偏见不移。殊不知愈行愈远,愈超愈下。文中所谓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此之谓也。

    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 此三句,正是明说好径之义。除是阶除,积土石以为高台,循阶级而下,是以谓之除。太上因见当时朝中之宫殿,层层然高广,巍巍然峻极!过高太甚,是故以朝甚除言之。芜者,田之不治。即是苗草不分,荒弃之义。虚者,虚耗也。即是仓库不有余积,空虚之义。不行大道,岂但百姓而已哉!

    朝中或广其国政,以治宫室之美;或妨其农事,以崇台榭之高;是谓朝甚除。此时民力在朝,稼穑必废,民之田畴未有不荒芜者。田畴既已荒芜,国课自然无所出,仓库未有不空虚者。仓库既虚,欲求民安国富者,未之有也!国既不富,虽有雕墙之美好,虽有书阁之胜观,则亦不足为美矣。此等所为,炫于外,而虚其内;失其本,而治其末。此皆是不行无为之大道,而行有为之害也。所以国之不治,家之不齐,身之不修,民之不正,皆在于此矣!故曰: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

    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货财有余, 废本求末,有为之事。不但劳民力,美宫殿而已,又且服锦绣文采之衣,徒以眩天下之目;佩锋芒利刃之剑,徒以威天下之众。又且百味充口,犹为不美,则厌其食;百宝在目,犹为不足,则积其货财。此等所为,取耳目之欲,适躬体之乐;轻天下之大事,重鄙细之小为。文采之服,无非一身之乐;利刃之剑,无非威众之具;饮食之美,无非口体之资;货财之余,无非养身之用。此皆是废本求末,有为之事。大道之行,皆非此也。故曰: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货财有余。是故有道之君,不以文采为尚,而以大道为尚;不以利剑威众,而以仁义威众;不以饮食为美,而以德润为美;不以货财为余,而以知足为余。天下国家,同于一道。国无异政,民无异俗。君臣父子,各进大道之分;上下尊卑,共由大道而行。相忘于大化之中,共乐于无为之治!天下歌谣有道之君,万民称诵唐虞之化。又安用有为以求末而忘本乎?

    是谓盗夸。非道也哉! 此二句,是总结上文之义。上文所谓宫殿衣食之美,货财自足之余,若取民力以自乐,取民赋而自用,其乐也,不与民同;其财也,不与民共;此等所为,炫于外,而虚其内;丧其本,而求其末。其内既虚,其本既丧。有者非有,富者非富,是以谓之盗夸。譬如盗人之物,跨为己有。到了事露之日,终非己有也。此非有道之人,所为之事耳!观于此,外饰之事,过于太甚,民之好径,岂能止乎?

    所谓无为之道,譬如天地无为,则万物生;圣人无为,则天下治。是故圣人以无为之道,化天下有为之民。上既无为,则下亦无为。上下同然,好径之风自息。好径之风既息,财不积,而自然有余;剑不带,而自然威众;田畴自然不致荒芜,仓库自然不致虚耗。衣食宫殿货财之美,不自有而未尝不有矣!治天下者,可不慎乎!

    善建章第五十四

    恭闻日月之在天,其大明之光,未尝私照也;圣王之在位,其大同之德,未尝私亲也。日月之照无私,所以光通天地之大;圣王之德无私,所以化行天下之广。是故善治天下者,不纵耳目之欲,不适躬体之便;不以贫贱撄其心,不以富贵介其意;不以强弱取胜于邻国,不以异政扰乱于民生;不以谗佞轻忽于四海,不以欺罔失信于天下。所以化溢四表,德被无穷!天下民,怀其德,颂其美,被其泽,乐其业。是故同于身,而万身一身也;同于家,万家一家也;同于乡,而万乡一乡也;同于国,万国一国也;同于天下,天下一天下也!当此之时,身无不修,家无不齐,乡无不和,国无不治,天下无不平矣!倘若不然,大同之德不修,私智之心一立,则四海之内,扰扰不齐;天下之事,紊紊难治矣!今日文中所讲者,正是此义。

    此章经旨,重在善之一字。善者,体无为之理,用自然之妙也。人能会得此,则无所不善矣!

    善建者不拔,

    善者,犹言最会也。建者,立也。拔者,去也。我立于此,天地不能改,鬼神不能移;阴阳不能易,天下不能违。至坚至固,至常至久,终不能拔而去之也。故曰:善建者不拔。

    善抱者不脱, 日夜不忘,身心合一,谓之抱。始得终失,不能长久,谓之脱。此至善之理,不但建之不拔,人能守其终始,谨其进退;保固中心,而一时不忽;任重致远,而片刻不违;自然道同天地之广大,德如日月之昭明。其功可立于天下,其泽可流于万世。虽日久而不能泯没,虽时易而不能变迁。此所以谓之善抱,此所以谓之不脱。故曰:善抱者不脱。

    子孙祭祀不辍。

    至善之道德,既不拔不脱于天下后世,则道德之广远,百姓尚且不忘,何况子孙?子孙之祭祀,自然不辍。古礼之祭祀,皆在仲月旬前,择一吉日,预先齐戒,省牲涤器。至日设蔬果酒馔,诚敬感格洋洋乎。祖考如在其上,以尽人子之孝。祭祀不辍,亦道德之报也。

    修道之人,必使天下后世,子子孙孙享之不尽,用之不穷,方见道德隆厚之远也。

    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国,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

    此五句,皆是以道德修为之妙,明其不拔不脱之义。若是修之不纯,则道不广,德不大。建之者,岂能不拔?抱之者,岂能不脱?何况祭祀岂能不辍乎?

    万物有根,万事有本。固其根,则枝叶自茂;修其本,则万事自立。所以天下之本,在于国;国之本,在于乡;乡之本,在于家;家之本,在于身;身之本,在于德。此德既立,则身无不修,家无不齐,乡无不和,国无不治,天下无不平矣!是以修之于身,天德全备,人欲之私不有,是非之念不生。敛之于内,此德无不昭明;发之于外,此德无不形著;身心内外,头头都是此德;进退出入,步步尽是此德。虽有困辱之事,切迫于身,亦不能害其德;虽有生死之变,交临于前,亦不能失其德。所以德之实际,不变不迁。故曰:修之于身,其德乃真。

    不但修之于身,又且修之于家,孝之于亲;敬之于兄,友之于弟;和之于妻,慈之于子。是推我一身之德,一家老幼,无处不善者也!是扩我心之真,尊卑长幼,无人不善者也!故曰:修之于家,其德乃余。

    不但修之于家,又且修之于乡。不以贤智先人,而惟恭是饬;不以侈泰自是,而惟俭是尚。交于乡党,无非一理之实;施于远近,无非纯全之德。故乡党见之而起敬,邻里就之而钦崇。有德之言,人人仰慕;有德之事,处处尊崇;有德之名,世世不朽;有德之实,在在知闻。故曰:修之于乡,其德乃长。

    又不但修之于乡,又且修之于国。德之至善,可以及于国人,可以化于百姓;可以立纲常,扶大义;可以明天理,正人心。尽于君,君无不信;及于臣,臣无不忠;施于民,民无不安。日远日大,日久日新。泽在一时,可为万事法则;功在目前,可为万代不朽。故曰:修之于国,其德乃丰。

    不但修之于国,又且修之于天下。德之至善,譬如天地之广大。虽草木昆虫,各遂生成之德;虽贤愚贵贱,均沾化育之恩!天下之百姓虽多,未有一民不被其泽;天下之万物虽广,未有一物不蒙其化。所以万物一体,天下一德。周流而不滞,普遍而无遗。故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

    今之人,果能以正心诚意,修之于身;以孝悌忠信,齐之于家;以敬上爱下,处之于乡;以无为无欲,治之于国;以道德仁义,施之于天下;到此天地,鸟飞鱼跃,无物不有化德之妙;朝野乡邦,无人不归于德化之风;是为成德之君子!修行之人,于此可不勉矣?

    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 此五句,是言圣人视家国天下,无所不至之义。圣王,观天下众人之身,如自己之一身;观自己之一身,即是天下众人之身也。譬如身不自爱,以爱身之心,爱于天下;财不自立,以利己之心,利于天下;与民同乐,与民同忧。惟知天下之身,不知自有其身;惟知同于一身,不知自私一身。所以以身观身,而进修不异;人人观身,而修己同然。以身观身,盖是此义。

    圣王不但以身观身而已,又能以家观家。家之中,有父母,有兄弟,有夫妇,有子孙。天下之家,皆如是也。圣人观天下之亲,不异于自己之亲;观天下之家,不异于自己之家。所以教于家者,即以教于天下。教于天下者,即如教于一家。家家有六亲之美,家家全人伦之道。天下之人,同然而亲,不异于亲;同齐其家,不异于家。故曰:以家观家。

    圣王不但以家观家,又能以乡观乡。五家为邻,五邻为里。四里为族,五族为党。五党为州,五州为乡。共一万二千五百家,谓之乡。圣人处于一乡之中,观天下之乡,不异于本土之乡;本土之乡,不异于天下之乡。所以化于一乡者,即化于天下之乡;化于天下之乡者,即如化于一乡。一切乡党之风俗自美;一切邻里之德化自淳。文中言,以乡观乡,盖是此义。

    圣王,又不但以乡观乡而已,又能以国观国。国虽有大小之分,有邻国本国之异,圣王道同天下,不生本国邻国之心。德被生民,不起大国小国之见;因时顺理,而万国同观;修德省躬,而千邦一致;国国同观,而国无异政。观有同心,而心无异心。故曰:以国观国。

    圣王之德,又不但以国观国而已,又能以天下观天下也。天下虽大,圣王必有仁义遍及之心。虽遐方异域,不因远而视为度外;虽山河险阻,不因难而懈其扶字。所以四海同风,万民乐业者,圣人不敢以天下为己有,观天下于大公也!六合一道,朔南教讫者,圣人化天下为己任,观天下以一心也!

    观天下于大公,观天下于一心,圣人所以无一毫私意,皆因圣人无一念不谆至也!故曰:以天下观天下。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此二句,乃是总结上文之义。上文所谓修身之德,修及于天下;观身之德,观至于天下。吾何以知一德立,而天下之万善并立?一德成,而天下之万理具成?正因为德无不同之德,观无不同之观。天下之身,天下之家,天下之国,天下之天下,处处同然,在在不二。大同之善,无往而不善;至一之理,无往而不一矣!故曰: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切思圣王之治天下,自本而支,自源而流。推广一身之德,不但及于家,及于国,又且及于天下。虽仰观天道,风云雷雨,此德无处不感应;俯察地理,山川河海,此德无所不运化!可通乎神明,可贯乎古今。孰能测善建之不拔,善抱之不脱,有如是无之妙也哉?

    含德章第五十五

    恭闻天地有自然之道,而运化无为;赤子有自然之德,而含蓄其妙。是故人,心不可不安闲;性不可不寂静;气不可不衡和;神不可不泰定。倘若不然,德性不全,神气不和,命根不固,生死关难逃。丧生之害必有!

    若能随物顺理,因事致宜;可喜而喜,喜不失声;可怒而怒,怒不失色;含德之妙,可同天地,可比赤子!又安有困辱之事,横恶之害,加我之身乎?经言正明此义。

    此章经旨,引赤子为喻,正欲人了悟含德之妙义。

    含德之厚,比于赤子。

    含者,藏蓄而不露。厚者,纯全而不薄。心中空净无物,谓之赤子。人之天德,无论贤愚贵贱,各各具足,但可保固存养。若以人欲于坏,此德便失,不能入道。即如人之有爱,义之有别,礼之有敬,智之有知。皆是本来含藏,因感而达用者也。

    人果能全其天命之性,动静往来,随物顺理;神听言动,涵养柔和;则妙性之性,无时不虚。静天德之德,无日不昭明!

    纯纯然,人欲之私自尽;浑浑然,事物之理自明。养到纯熟地位,天地之大,皆在涵养之中;万物之多,不出性分之外。身心内外,家国天下,无处不是此含德之妙!即是赤子。元气纯粹,元神寂静;不知不识,神气相抱;无为无作,含蓄极厚。故曰:含德之厚,比于赤子。

    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博。

    毒虫者,蜂虿等类也。猛兽者,虎狼等类也。攫鸟者,鹰鹏等类也。赤子原无伤物之心,物自不能伤于赤子。毒者,不得用其螫;猛者,不得用其据;攫者,不得用其博。此正是:赤子内忘于心,外忘于形,与物相忘之妙处。与物既相忘,所以物不能加害也。故曰: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博。

    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不嗄,和之至也。

    握固者,手握之固。牝牡者,男女也。脧作者,举动也。嗄者,气逆而哑也。赤子无心,不但与物相忘,物不能加害,且其骨弱筋柔不知把物,常握而自固;不知交合,常无欲而自作;不有思虑,常哭叫而不嗄。倘若有心而握固,有心而脧作,有心而哭叫,其神必乱;其气必败;其精必耗。岂能有如是之妙乎?所以终日握固而不开;终日脧作而不败;终日哭叫而不嗄。此正是精气至纯,精气至和,所使而然也。故曰: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不嗄,和之至也。

    人若能如赤子,全太和之气,入无心之妙,则大道备于吾,天地归于吾。我之元神,自然凝寂;我之元气,自然冲虚;无为自然应验,未尝不与赤子同然也!

    知和曰常,知常曰明。 心领神会,谓之知。和者,太和之气也。在天地,为阴阳之正气;在人身,即是谷神之元气。身中之造化,由此气而生;性命之根基,由此气而立。纯纯全全,至柔至顺,谓之和。常者,无欲无为,不变不易,性命坚固,谓之常。明者,性体虚灵,日日内照,谓之明。

    修行人,果能心不摄于邪思,意不入于妄见;守其真一之元机,养我柔和之正气;一刻工夫,可得天长地久之理;半晌时候,可入不坏不灭之门。到此天地,虽世运变迁,我之性命与道常存。故曰:知和曰常。古语云:借问如何是我身,不离精气与元神。我今说破真常理,一粒玄珠是嫡亲。观此知和曰常之妙义,悉在其中矣!

    既知和,真常之道既得。则我之性,自然如秋月之明;我之心,自然如寒潭之静。性定情忘,真人出现。心上一物不有,性中一法不立。定中之境界,静里之乾坤,一一分明。此便是知常曰明之妙义也。故曰:知常曰明。

    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 常人以贪爱衣食求富厚,谓之益生。修道人,妄行运气,服金石,亦谓之益生。气之自外来者,谓之祥气。益生之人,虽云日得其祥,但外来之祥气,焉能益生于性命乎?以心志驱役其气,而使之者,非真阴真阳之真气。其气不中和,不柔顺,是谓自强之气,不与真水真火变化同然。二者,皆非含德自然之妙。若或益之使之,反为害身之祸胎,万不能比于赤子性命之根源;若非无始未始之元神,终不能了性命双修之大事;若非天元地元之元气,终不能得骨弱筋柔之和气。是以知元神者,神于未有乾坤之始;元精者,生于父母未生之前。神有自然之神通,精有自然之运化。何用益之乎?何用使之乎!倘若不然,气行而心动,心动而神离,神离而精耗。虎走龙飞,金木必不能交并;阴阳间隔,水火必不能既济。太上惟恐后世溺于此害,故直指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以救学人之妄也!

    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此三句,又是破其益生使气之妄,教人致虚守柔之义。致虚守柔者,至道之妙也。益生使气者,有为之妄也。天地间,惟道独立而不改,惟道周行而不殆。倘若不行正道,信从邪法,以外来之祥气益生,以有为之邪气使气,皆是失其含德,不知柔和,非自然之道。岂能常久乎?如物之既壮,未有不老之理;物之既老,未有不死之事。此等益生,此等使气,是谓不道。修行之人,急当速己,而不可为也。故曰: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此章经义,自含德至知和,总是教人致虚并柔。大道真常,总是虚静,总是柔和,所以常存而不改。人能依而行之,道未有不成,德未有不厚,性命未有不常者。身中之和气,自然运化;性里之真常,自然固存。奚用益生使气乎?

    道贵章第五十六

    恭闻不言之道,离分别,忘名相,浑同于天地之间,而天地不知;妙用于万物之中,而万物不觉。无象无状,体万物而不遗;无欠无余,化万物而不有。虽欲言之,无非强名而已。修道之人,果能从不言之中,言此妙道,是谓无音之大言,无所不言矣!果能从不闻之中,闻此妙道,是谓无闻之真闻,无所不闻矣!如此,方为妙知、妙言、妙见、妙解之人也。到此天地,贵贱亲疏,非我有也;荣辱得失,焉能加于我哉!文中所谓不言之妙,正是此义。

    此章经旨,乃是显示,知道之人,处己不自炫露,处世不有圭角。以不同之妙,修之于己;以大同之妙,处之于世。所以谓之玄同。世间逆顺得失之情,皆不可得而入之也!

    知者不言,

    默契道体,谓之知。不言者,心与道合,惟自知自行,未尝以言语显露其妙。切思至妙之理,得之于心;心与道合,知之既真。岂用言语谆谆?用于天下,皆是无为之化;行于天下,皆是不言之教。故曰:知者不言。

    言者不知。 世间言道者,多因未悟,故多生议论。言论生,而道愈晦。以无形无体之物,而欲以言语形容,必不能肖其妙。则所言,或入于支离,或流于偏僻,而其心实未知道。故曰:言者不知。

    塞其兑,闭其门, 若是真知,修己之功,无不严密;处事之道,无不浑同。缄口忘言,谓之塞兑。默守无为,谓之闭门。口是是非之门,言语宣发,心神必动。若不缄口忘言,是非由此而生,人我由此而出。是以深知大道之圣人,慎言语之出入,即是绝是非之尘缘。故曰:塞其兑。

    人之六根:眼根为监察之门;耳根为采听之门;鼻根为出纳之门;舌根为审辩之门;身根为动静之门;意根为起灭之门。此六门,若不闭守关防,则六贼出入,六尘染惹。至于六识交妄,心上之灵台,不能清静;性分之本体,不能圆照。是以真知大道之圣人,融归一性,不使内相幻发;屏绝万缘,不令外相引入。心清性静,常以闭门,为修己之妙用也。故曰:闭其门。

    修道之人,果能紧闭六门,调养神气,眼若不视,其魂自然在肝;耳若不听,其精自然在肾;鼻若不闻,其魄自然在肺;口若不言,其神自然在心;身若不动,其意自然在脾;意若不生,五神自然守舍。五神守舍,名为五气朝元。从此而元精化为元气,元气化为元神。元神还虚,名为三花聚顶。此等妙处,都是六门紧闭之功力也。

    挫其锐,解其纷, 真知大道之人,则又挫其锐,以治其内;解其纷,以理其外。挫者,挫去也。锐者,气猛也。人之有机智,犹刀剑之有锋刃一般,故曰锐。倘若夸会夸能,机智虽巧,精神未有不炫露,德性未有不鉴丧者。惟圣人虚心应物,全无一毫圭角。去其机智,守其愚拙,以挫自养。故曰:挫其锐。

    解者,解释也。纷者,纷乱也。事物缠绕,不能整齐殴遗,故曰纷。若是物欲交攻,根尘互起,此性未有不迷者;此心未有不乱者。惟知道之人,心不起于欲,性不引于情;常如虚空,物自难染;因事处事,自然镇静;纷纭外诱,一毫不有。故曰:解其纷。人能消内念而去外缘,常清常静,即是善解其纷,而知磨炼身心者也!

    和其光,同其尘, 真知大道之人,又且和其光,同其尘。道德仁义,诗书礼乐,凡有宣著发挥之处,皆是人之光也。功名富贵,人事交接,凡有缠绕坠累之处,皆是人之尘也。圣人道德之体,养之极厚;心德之光,涵之极纯。不以自明而先人,人之明,即我之明也!不以己是而达物,物之是,即我之是也!忘人忘我,不事分别。我之光与人之光,如以火照火,浑同无迹。故曰:和其光。

    圣人心上无尘,处事之法,不得不同其尘,所以不弃于人;辅翼训诲,殷然有同善之心,所以不弃于物。裁成处置,慨然有一体之诚。虽遇难处之事,虽遇不善之人,亦必有法以导之,亦必有情以感之。随宜顺理,期于济世。故曰:同其尘。

    吾见今之人,自己之道德,尚未养就,便去分辩善恶;自己之身心,尚未清静,便去拣择别人;或妒贤嫉能,或趋名竞利;抬手动脚,便入尘缘之境;举心运念,不知大道之本!却不思,少有人我之分别,便不是道;少有不同之形迹,便不是德。当于此处,打点身心,造到忘人忘物,浑化之地,方可谓真知大道之人也!

    是谓玄同。

    此句是总结上文之言。上文所谓塞兑,闭门,挫锐,解纷,和光,同尘,皆是与世玄同之妙义。玄同者,为圣人之同,非世俗之同。圣人之同,妙应不测,浑然无迹。离分别,忘名相,以道同于天下,以德同于世人。虽有贵贱之不一,虽有智愚之不同,圣人以道观人,其道未有不同者;以德观人,其德未有不一者。道德既同,则不同之内,自有玄同之妙。故曰:是谓玄同。

    吾见今世之人,或有同于事,而不同于心者;或有同于谋,而不同于德者;少有乖违,便起分别之见,与物不能相忘。此皆是世俗之同,非玄同也。果能塞其兑,内无所出;果能闭其门,外无所入;果能挫其锐,治之于内;果能解其纷,理之于外;果能和其光,养之于己;果能同其尘,随之于物;到此地位,无往而不玄矣,无往而不同矣!既玄既同,真可谓知妙之人也!

    故不可得而亲,亦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亦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亦不可得而贱。

    此六句是言,即到玄同地位,妙无妙有,妙动妙静。心德之微,不可测;玄同之妙,不可知。心与太极同其体用,与鬼神同其变化。所以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倘若可得而亲,未尝不可得而疏之也;倘若可得而利,未尝不可得而害之也;倘若可得而贵,未尝不可得而贱之也。果若如此,便不是玄同之德,便不为真知大道之人耳!故曰: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学道之人,果能到此,道之不成,德之不玄者,未之有也!

    故为天下贵。 此句是总结上文,亲疏利害贵贱,无一可加,无一可损。是天下之至贵者,未有过于此者也。贵而无上,不有其名;贵而无位,不求其爵;贵在天下,人不可见;贵在万物,人不可知。非世间共闻共见之贵,是以强名之曰:故为天下贵。修道之人,若能得此至贵之理,修此至贵之德,可与天地同其体,可与造化同其变,非玄同而何?

    治国章第五十七

    恭闻治国必用政,用兵必用奇。此二者,皆是有心之作为也。有心作为,其机不密,其事不常。所以圣人,治国,以正为奇;用兵,以奇为正。所以用兵于无形,治出于无为。不忘讳,而民自富;无利器,而国自清。不立法令,而四方之盗贼不有,九州之土贡滋多。倘若不然,或以有为,或以多事。道德废,而私智出;奇兵用,而家国危。天下之事,日为日多;天下之民,日忌日贫。欲求无为之正治,岂可得乎?

    此章经旨,乃是太上,以治国之道,教人修身之意。治国修身,其事虽异,其道则同。人能知治国之道,其修身之道,便可知也。悟之者,自得矣!

    以正治国,

    正者,不偏不倚之谓。如道德仁义,爱民亲贤,皆正道也。自古治国者,未有不以正。君臣父子,无不行之以正;礼乐尊卑,无不导之以正。民心之天德,由正而复;国家之风俗,由正而纯。道德既能行于中外,仁义自然化于乡邦。故曰:以正治国。

    以奇用兵,

    兵之用,原为征伐不庭,非得已而漫用之,必不得已而应之者也。假如两国相敌,金鼓相当,虚实岂得不有变换?客主岂得不有安排?即汤武仁义之师,亦断无有,使人尽知我之所为者。然奇只可用之用兵,非他事皆可以奇也。故曰:以奇用兵。奇者,人之最好。修道者,一毫也用不着。故指出之,以示戒也。

    以无事取天下。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皆非有事也,况取天下乎?无欲无为,任道任德。非有法以殴之,非有恩以致之。我之化及天下,而天下自归;我之德感天下,而天下自来取之。自归自来,亦若取之也。故曰:以无事取天下。天下尚以无事取,修道之人,又岂可不以无事养天德,自多作为乎?

    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

    此句是总结上三句之义。上文所谓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皆是无为之正,非有事之作为也。我今何以知此治天下之道乎?盖因知之以此也。观此言,知太上有切切叮咛之意也!

    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人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

    此八句,皆是不能以正治国之义。譬如,禁止民间一切兴利之事,便是忌之之义。掩藏民间一切风俗之为,便是讳之之义。明君在位,以道用于天下,以德化于万民。不妨民财,养育民生,国未有不富,民未有不足者。奚用以忌讳禁民乎?一多忌讳,令烦则奸出;禁多则民困;必有妨民之事。使民不得尽力于生发,安得不贫乎?故曰: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

    利器者,权柄也。人之有权,如有利器在手一般。惟圣人总大纲以御天下,不恃利器也。倘若人多持利器,君之权移之于下,臣之权僭之于上,纪纲法度,刑赏黜陟,皆可以滥用,皆可以妄为也。君臣之道,自此而不明;上下相欺,国家未有不昏乱者。故曰:人多利器,国家滋昏。

    技者,能也。巧者,智也。滋者,多也。起者,兴起也。考上古之人,其性浑全,其情朴厚;凡物付之自然,不知用技巧也。后世有技巧者出,使人悦之,则愈逞技巧,以蛊惑人心。为象箸者,必至为至玉杯。技巧愈妙,奇物愈多。故曰:人多技巧,奇物滋起。

    法令者,治国之法度律令也。偷物曰盗,害人曰贼。圣王以仁义施于家国,以道德化于天下,不专恃法令也。后代设法以治民,出令以禁民。虽以治国,教民为心,或用之不善,出之不时。法太过,民必流离;令太急,民必不堪。民既流离,流而为盗者有之;民既不堪,乱而为贼者有之。是民之为盗为贼者,皆上之法令太显,有以致之也。故曰:法令滋彰,盗贼多有。

    以上八句,皆是治国有为之害也!看经者,请细详之。

    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

    此后五句,乃是太上引古圣之言,以伤今世时政之异。上文言,以无事取天下,其妙义,非我之私意耳!我昔闻上古之圣人有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事而民自富,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欲而民自朴,我无情而民自清。此皆是古圣之言。

    细详古圣之无为,造道入德,绝无人欲之私;修己治人,浑全天理之正!君臣无事,上下相安。顺乎天而应乎人,不施异政,以眩天下之民;因其时而勤其事,不作有为,以惑天下之众。所以天下之民,仰之如瑞日祥云;感之如和风甘雨。所以不教而民自化,不约而民自归。故曰:我无为而民自化。

    我无事而民自富,

    无事者,不劳民力,不贵难得之货,不纵可欲之情。上古之圣王,不求荣贵于一身,不妨农事与百姓。以安闲自处,以养民为心。天下之民,耕而食,凿而饮;筑土而居,陶冶而用;外无困民,内无怨妇;不闻冻饿之声,每有弦歌之乐。此正是,圣人之德泽有余,无事之妙化也。文中所谓,我无事而民自富,盖是此义。

    我好静而民自正,

    上古圣人,虚心恬淡,笃守无为。以天下之性情,一之于无声无臭之际;以天下之耳目,齐之于不睹不闻之间。其静也,因天地之造化,由静而得之;万物之纷纭,由静而一之;百姓之善恶,由静而正之。虽云好静,好非自好,静非自静。好之以静,则静中之理定矣;则天下之理亦定矣!天下之理既定,天下之民,未有不正者也。故曰:我好静而民自正。

    我无欲而民自朴,

    私念所起,谓之欲。朴者,心之浑厚。圣人之在上,如日月之高明。无物不照,无物不空。天下虽大,不出圣人理会之中;万民虽多,尽在圣人涵养之内。以无欲修之于己,即以无欲教之于民。耕食凿饮,尽安于不识不知;入孝出弟,咸归于天秩天序。不生机智,不事聪明。其机也,皆圣人之无欲致之也。文中所谓我无欲而民自朴,盖是此义。

    我无情而民自清。

    喜怒哀乐爱恶欲,皆是情之动也。动之以理,则无所不正;动之于欲,则无所不妄。但圣人之情,不有分别,不生好恶。不立一毫,有我之私;不起一毫,物欲之见。故以无情言之。从德性中出,人不能见其动;从天理处用,人不能知其用。因时顺理,自然而然。在上者,无为恶事,既不以有情之私智,用之于下。在下者,如响如应,必不以有情之私智,奉之于上。圣人之情,与百姓之情,同归于一;百姓之情,与圣人之情,咸出以真。民之清也,非圣人之无情,何以致之乎?文中所谓我无情而民自清,盖是此义。

    以上共五句,皆是太上引古圣之言,证明以正治国之妙义。任国者,其可不深明乎?


    察政章第五十八

    恭闻中正之道,是谓天下之大本,万法之元宗也。修身者,得其中,道无不就;齐家者,得其中,家无不齐;治国者,得其中,国无不治。中正之道,不容机智之巧,不生人欲之私。中正之理,无太过,无不及。是故圣人之所以圣者,只是全此中正之道也。上者之得其道者,亦只是得其中正之理也。倘若不然,一失其中,祸辱之端,未有不至者;逆乱之事,未有不生者。在上者,未有不失政于下民者也;在下者,未有不狡诈于在上者也。如此,而世道日衰,民心日诈,国之所以难治也。为政者,果能不徇好恶之私,不立察察之政,以中正之道,修之于己,而己无不修;治之于世,而世无不治也。今日文中,正是此义。

    此章经旨,乃是太上,因见在上者,过于任智,民不聊生,以致奇正相反,祸福无正,故直指为政之大要。正是爱民爱国之深意耳!

    其政闷闷,其民淳淳;

    闷闷者,机智不立,政事宽裕,若有不明之貌,是以谓之闷闷。淳淳者,无怨无德,共乐无为,若有笃厚之貌,是以谓之淳淳。细详自古有国者,必有民;有民者,必有政。既有国政,善必宜赏,恶必宜罚。赏善罚恶之政令,虽然自古有之,古之圣人,却又设而不为,有而不用也。君圣臣贤,在位无事。以道德自足,不任私智以临下;以养民为重,不出异政以治民。惟知修德以省躬,不肯自适以劳民。其为政也,宽而有容,浑而且厚。旁观者,似乎有昏晦不明之貌也。文中所谓其政闷闷者,盖是此义。虽云闷闷,实非闷闷也。但因圣人,以无事为事,似有闷闷之状。此正是善治下民者,故有此之妙!

    其民淳淳者,民之天性,本自淳淳,惟恐不遇太平之时,不修宽裕之政,狡诈之风不得不生。为政者,果能以道德修之于己,以仁义施之于天下,其宽厚之恩,自然化溢于四表;其无为之德,自然广被于多方。天下之民,相忘于大化之中,共乐于至治之世。不识不知,无忧无虑,是故若有淳淳笃厚之貌。虽云淳淳,在百姓亦不知也。此正是治民之道,善于为政之验也!文中所谓其民淳淳,盖是此义。

    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察察者,任智尽法,分别善恶,不容于毫发,是以谓之察察。缺缺者,惊惶不已,畏惧无措,难以应酬,是以谓之缺缺。分别民间之是非,较量法令之得失;不顺民情,不随时务;以私智妄用,以尽法妄为;秋毫不容,片时不待;此便是察察之政也。一立此政,则天下之民,莫不以私智求脱,莫不以用巧求免也。当此之时,譬如婴儿失母,又如行人遇寇一般。其惶惧之心,不有能己者也!故有缺缺之状。皆是为政者,以察察之政,使之而然也。故曰: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耶!

    祸者,祸辱凶害之事也。福者,福善吉庆之事也。倚者,依从也。伏者,潜藏也。此四句,乃是显说祸福无常,系之于倚伏之义。细想世间之人,惟知以机智,而求其福善之事;惟知以机智,而避其祸害之端。却不知祸福之事,虽从外来,祸福之机,本自心生。心为万法之主,心为善恶之源。此心一善,而无所不善;此心一恶,而无所不恶。是故祸福之来去,生之于倚伏之间。视以为祸,而福之机,却依从于内。至心强善,未有不转祸为福者。视以为福,而祸之兆,却潜藏于中。妄作不义,未有不变福为祸者。是知祸中有福,福中有祸;祸可变福,福可变祸。充类至极之理,孰能察之,孰能知之?亦思祸福原无一定,正者,定也。祸因心转,福由心作。能惧祸而不为招祸之实,祸亦无一定矣!恃其福而不为得福之事,福亦无一安矣!祸福无正,人安可不审其倚伏之机,自尽其趋避之道矣!所以古圣人,先谨义利之判,次守谦退之心。其修身也,不敢纵欲败度;其为政也,不敢察察任智。不傲贤而慢下,不肆志以恣情。所以终身不殆,福履无穷矣!

    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

    此四句,正是直指天下之事,无正之义。上句所谓福转为祸,祸转为福,事无一定之事者,皆因在上者,不能知倚伏极至之理也。无正之义,不但此也,又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正本不欲奇,正之久,而奇自生焉。是奇正者,又是倚伏至极之理。君子谨于此,而必察其何以正,何以复为奇?而不敢自忽。

    善本不为妖,善之过而妖或有焉。是善妖者,又是倚伏至极之理。君子察乎此,而必度其何以善,何以复为妖?而不敢直逸。

    然非所论于民也。民不能达造化变迁之机,不能知进退存亡之道。昧于机先,而心之灵窍不开;忽于临事,而事之当然不解。又安望其度奇正,而审妖善乎?下民之迷,非一日矣!文中所谓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民之迷,其日固久。盖是此义。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此四句,又是直指古之圣人,善于为政之妙义。细想古之圣人,不为察察之政,而为闷闷之政者,其妙义,譬如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即是闷闷之政也。方是不徇私,不任智,心上方正之义。割者,害也。方之太过,必害其政。圣人以方为体,以圆为用。方中用圆,圆中有方。所以因时顺理,方而未尝方;随宜入妙,圆而未尝圆。断不肯执于方,害其至正之理。亦不肯过于方,失其无为之政。故文中言,方而不割。

    清而不贪,洁而不染,是以谓之廉。刿者,伤也。常人惟知食守其廉,不知用其廉而为政。圣人以得民为心,不以贪鄙为心。廉洁之本体,存之于心;廉洁之妙用,施之于政。体用两全,不执一隅之廉,而失其中正之理;不守一己之廉,而废其为政之事。以廉用其理,以理用其廉,天下国家,廉中之实理同然;修己治人,廉中之德用一致。有体有用,所以不伤其为政之事也。文中言廉而不刿,盖是此义。

    以正处事,不失其真常之理,便是直字之义。肆者,急切太甚,令人难堪。为政者,固贵用直。以中正之道率人,以无私之为临下;心无曲直而乃能导民以善,事无曲直而乃能化民以正。然非过用直,而至于肆。任己意而不察民情之宜,凭己见而不审事机之便。无敢太过,无敢不及,得当然处正之宜,天下未有不直者,国政未有不治者也!文中言直而不肆,盖是此义。

    理无不明,事无不照,是以谓之光。不以光明,自生炫耀之心,是以谓之耀。圣人之心光明,所以人心之天德,事物之至理,种种皆明。但圣人之心光,比常人之光不同。常人之心光,炫耀于外,圣人惟能含于内。尽性情之正,明天理之全,天地之事物,无所不明;显微之造化,无所不烛!光中罔象之元机,人不能知;光中不耀之神化,人不能见。养深积厚,去妄存诚,达本穷源,不立机智。心光妙用之大,虽然隐微,自知之光,未尝不上符于天道,下参于地理,中合于人心也!故文中言光而不耀,盖是此义。

    此章经义,是言在上者,失于中道而为政,在下者,未有不失于中道者也。上下之中道既失,所以上不能为闷闷之政,下不能复性理之全。互相颠倒,互相错乱。或正复为奇,或善复为妖。迷之日久,无所不至矣!是故太上叮咛反复,一者救民之迷,复民之性。二者,挽回天下,修无为之政。深有责望于天下后世者也!


    长生章第五十九

    恭闻长生久视之道,非深根固蒂,则不能安身立命。治国修身之本,非重积其德,则不能治人事天。治人事天者,不从其母,则国本不立;安身立命者,不从其母,则大道不就。既得其母,则子之道不求而自立矣!是故古之圣人,以道自足,以德自守。道之外,不敢挟私智以治人;德之外,不敢立二心以事天。此皆是,尽于道,以道从母之体用;尽于德,以德从母之功力也!所以抱元守一,终日如愚而无不克;正己感人,终朝早服而重积德。从母之意念,未尝一刻间断;从母之心力,未尝须臾少离。因积德功深,故能一天地之理;因啬养日久,故能尽事物之变。以此观之,造道入德,至于此等地位,身与道合,德与天同,世俗岂能知其穷极乎?

    此章经旨,是示人立本穷源之义。

    治人事天,莫若啬。

    正人心,明大义,使天下之人,各遂其生,各复其性,便是治人之义。不愧于天,不逆其理,存心养性,便是事天之义。啬者,俭也,心神收敛。一切逐物丧真之为,不敢妄动,便是啬字之义。细想治人之道,徒以刑政法度,民惧其威,未怀其德。虽有功利及于天下,虽以智虑施于家国,天理未全,人心未正,欲治人,而反不能治于人矣!事天之道,不徒以礼乐祀典,事之于天。果能至诚无妄,仰不愧,俯不怍,则礼乐祀典,无不感通矣!倘若虚设典礼,诚心不立,精神不能上达,声气不能感通,欲事天,而亦不能事天矣!是故古圣人,未治于人,先修于己;未尽天事,先尽人事!

    治人事天,莫若以啬。人能心不外逐,则天理全备。天理既备,则心德纯粹!我之心德,未尝不是太极之全体也!我之本性,未尝不是无极之大道也!精神自然远大,德力自然无穷。天体虽高,精神自然上达;世人虽多,德力自然感通。未有修于己者,不能治于人者也!未有尽于人事,不能尽于天事者也!

    修道之人,果能出入行藏不愧于天,视听言动不逆其理,此便是事天之要道。事天之事,于此而尽矣!果能克去己私,不怍于人,此便是治人之要道。治人之理,于此而得矣!文中言治人事天,莫若啬。盖是此义!

    夫唯啬,是谓早服,早服谓之重积德。

    上文治人事天,莫若啬。啬字之义,虽已明示,可知治人事天,深以啬,切切然。所以接续上文,复又言曰:夫唯啬,是谓早服,早服谓之重积德。预先行持而不辍,谓之早。身心佩服,须臾不离,谓之服。切思物欲未萌之先,天命之性,本自纯全,本无欠少。若不存成养志,力行进修之工,恐其念后接续。少有人欲之私,感物而妄动,则天德之明体,未有不污坏者也。所以啬养之功,即是早服之先机,积德之大本也!养之于此,乃是精神全备之初也;修止于此,正是物欲未萌之先也!人能从此处,预先下手,时时佩服,而养深积厚;刻刻潜心,而造道入德;则天地之全德,未尝不与我浑融而无间者也!人心之至理,未尝不与我具足而圆明者也!是故物欲未萌之先,虽宜啬养;精神全备之初,虽当早服,但非一日之存养便可治人,非暂时之早服即可事天。必须愈养愈深,愈积愈厚。损一分人事之妄,即全一分道性之真;去十分物欲之私,必增十分天德之明。积之日久,天德日新,天理日固。身备万物之造化,心含天地之精英!不待思勉,无往而非治人之大道!无往而非事天之至理也!

    重积德,则无不克;

    不但重积其德,可以治人事天,又重积其德,则无不克矣!克者,胜也。譬如养之既深,积之既厚,我之德,能胜一切事物;一切事物,不能胜之于我;是以谓之无不克。人能素养之功,用之已久;进修之力,积之已深;则太极之全体,融归于无为无欲之先;无极之至理,致静于不睹不闻之际。积而又积,譬如积黍秭而成太仓,积涓流而成大海。蕴之于心,心全天地之理;用之于事,事合万事之宜。能方能圆,能小能大;有动有静,有体有用。虽不有心胜于天下,天下之人,远者闻风而向化,近者亲慕而服行。不求克,而无所不克;不求胜,而无所不胜。此皆是重积德之微验也。

    无不克,则莫知其极;

    积德深厚之微验,不但无不克也,又莫知其极矣。心德流行之妙用,为而不为,不有耳目视听之用;无为而为,不立崖岸见闻之迹;不知其始,不知其终;言语不可求,心思不可致。此便是莫知其极之义。天地无限量,我之心德,亦无限量;大道无穷尽,我之心德,亦无穷尽。可与阴阳同其出入,可与造物同其变化。此等妙处,虽用之终身,而无穷无极,但世人不能知也。故文中言:无不克,则莫知其极。

    莫知其极,可以有国;

    此二句,亦是重伸上文,再彰心德响应之义。细想心德之妙用,既无所不克,用之不穷,而莫知其极,积德如此,惟知以德为心。德之外,未尝有所容心,而实足以感化于天下。如中天之日月,无处不明,无所不照。天下国家,无不归于道德之化者。止之不能止,去之不能去。不求其有,未尝不有矣!文中所谓莫知其极,可以有国,盖是此义。

    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

    此四句乃是总结道德啬养之工力,治人事天之德用,终无必败之义。细想积德之圣人,天下国家,虽然不求其有,而未尝不有。此非圣人以有国为心,而有之也;亦非世人,因有国而归之也。盖以有国者,有之于有国之母;归之者,亦归之于有国之母。大道之实理,生成天地,养育万物。万物不能无道而自生;天地不能无道而自立;道为天地万物之母。圣人重积其德,深全其道。有国之母,国之长久,亦不能违其母之道也。文中所谓有国之母,可以长久。长久者,开万事不朽之事业,成古今不易之功能;合天地而长存,应古今而不变。但所以长久之妙义,人实不能知一。故言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一切事物之本始,谓之根,譬如树之有根。瓜果结实之处,谓之蒂。瓜果之生,因有蒂,故能开花结实,而长生矣!树木之生,因有根,故能枝叶茂盛,而长生矣。此是取喻有国之母,即如果木之有根蒂也。根蒂长久,其国未有不长久者也!国之长久,得其长生久视之道也!天地改易,长生者不改;劫运虽迁,久视者不迁。存于先天之先,运于后天之后;无有止息,无有间断。皆因重积其德,故有长生久视之应验也。文中言,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正谓此义。

    细详此章经义,虽言治人事天,有国长久。须知治国之道,与修身之道,其事虽异,其理未尝不同也。人能以俭啬立本,以积德为心,身中之私妄,无不克尽;身中之天德,无不早复!玄牝之门,即是身中天地之根;谷神不死,即是身中长生之母!守此玄牝,便是深根固蒂;炼此谷神,便是事天治人!终日绵绵,便是重积其德;人我两忘,便是莫知其极!果能如是,谨其内,不生六贼之魔;防其外,不入万缘之化;身中之国土,未有不清净;身中之国运,未有不攸久者!我之性天,岂非有国之君乎?炼就全身,而不生不灭;修成道体,而无极无穷!岂非长生久视之道乎?

    治大国章第六十


    恭闻天道之大,于穆不已;人心之利,真一不二。天之所以与我者,无一善之不备;人之所以受命者,亦无一善之不全。人能不溺人欲之私,不作丧心之事;全于生理,归于天道,可谓天地之肖子也。则事天之能事备矣!倘若不然,不能归于正,或乱德乱义,或恣纵情欲,失本亡真,逆其理者,即是逆其天也。逆天之人,岂能合天地通鬼神乎?是故圣人之心,不失受命之理,不违天命之道。天人自然一致,鬼神自然合德矣!

    此章经旨,乃是太上显示安天下之民,以静立本,以道治天下之义。

    治大国,若烹小鲜。

    万乘之国,谓之大国。鱼之小者,谓之小鲜。细详国之小者,能顺于理,安于分;以养民为心,以卑下自处,则小国未有不治者。但大国则与小国不同,大国民强国富,势极位尊。民之风俗,易于奢侈;国之刑政,易于贪婪。本不易于治也,虽云难治,若有道之圣君,治之则不难矣!观大如小,视难若易,治大国,若烹小鲜一般。小鲜之鱼,烹之者,不可太过,不可不及。先后缓急得宜,则鱼全而肉不溃。倘若火候不知,妄用搅动,鱼肉必然溃乱,鱼形不得其全矣!是故治大国者,不以异政乱民之心,不以巧智乱国之政,民之在国,犹鱼之在釜一般。烹鱼之法,与治国之道,其事虽异,其理未尝不同也。治国者,果能如烹鱼之法而治之,则民物之情自知,随宜之理自见。文中言,治大国,若烹小鲜。盖谓此也。

    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

    上句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者,非有奇术异政而然也。盖因有道之圣君,以道莅于天下。莅者,临也,临事而治谓之莅。细想天地阴阳,莫非道也;鬼神幽显,莫非道也;君臣父子,莫非道也;民情事物,莫非道也!果能各成其性之正,各得其道之理;存之于心,行之于事,合天下自然之道;修之于身,治之于国,得天下自然之理;阴阳鬼神,处其正而不违;天下国家,得其理而不乱!则天下之民,莫不尽性情之正;天下之事,莫不得事物之宜。天时人事,感圣人之道,莫不化而为道;鬼神吉凶,感圣人之道,莫不尊而行道。所以其鬼不神矣!不神者,因圣君以道莅天下。阴阳各得其正,故鬼气之灵,不敢处于阴阳之上。不神之义,谓此也。此正是有道之圣君,以道临莅于天下,大道感应之机,应之于此。倘若不然,或不能以大道临莅于天下,阴阳从此而不和,邪正从此而相反。小人之道日盛,君子之道日衰。或君弱臣强,或臣行君事,必致鬼气乖张,妖孽作乱。其鬼未有不神者矣!此是不能以道莅于天下之验也。文中所谓以道莅于天下,其鬼不神之义明矣!

    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民;

    此二句,乃是伸明上句之义。上句所谓其鬼不神,非谓其鬼不能以鬼之道,而神之者也。盖因天神地祇,以福民为心,以保民为德,其神本不伤于民。神既不伤于民,岂有鬼之道敢伤于民乎?此所以鬼神各得其正,各得其理。故文中言: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民。细想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鬼之道,屈而不伸者,得其阴气之正。神之道,伸而不屈者,得其阳气之正。鬼之不神,正是得其鬼之理。神之不伤民,亦正是得其神之理。是故鬼之不神者,不神于道也。鬼之道既屈,自当不神矣!神之不伤民者,盖以神之道既伸,自当不伤于民矣!各安其分,各从其事,各得其理,各守其道。皆因圣君,以道莅于天下故也。倘若莅天下者,恣纵情欲,背道失德,大干天地之和气,以致阴阳之反复。虽然鬼神不以伤民为心,但鬼无不渎,神无不憎。必然乘隙加害,彰其报应。其鬼未有不神者,其神未有不伤于民者。但鬼神加害,非鬼神之过,皆因不能以道莅于天下,故有鬼神之害矣!

    非其神不伤民,圣人亦不伤民。

    此二句,亦是伸明上句之义。上句所谓鬼之不神,因神之不伤民;神之不伤民,亦是因圣人之不伤民,所以神不伤于民。细想神之为神,乃是得天地阳气之正者也。圣之为圣,亦是得天地之正理者也。神明以正气施化于天地,圣人以正理设教于天下。天地之正气,未尝不存养于圣人之心;圣人之正理,未尝不妙合于神明之德。所以养民爱物,圣人有无为治化之功;护国爱民,神明有阴阳不测之妙!神明之神气,无处不有圣人之正理,无所不化!圣人之道,既无所不化,则圣人之心,以不伤民为心者,深可见矣!既以不伤民为心,圣人之心,合鬼神之心;鬼神之德,合圣人之德。鬼神岂有伤民者乎?鬼神与圣人既不伤民,阴阳相得,理气感通。天下国家,未有不治者矣!文中所谓非其神不伤民,圣人亦不伤民。盖是此义!

    夫惟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此二句,乃是总结上文之义。细想神之在天,以生物为德;圣之在位,以养民为心。神之所以神者,善应而不测;圣之所以为圣者,善治而无为。神以不测应于天地,其德所以无穷;圣以无为治于天下,其德所以广大!德之无穷者,正是神不伤民之显应也;德之广大者,正是圣人不伤民之功力也!神之显应,圣之功力,两不伤民,所以圣人之德,与神明之德不异!神明之德,与圣人之德同然。文中所谓交归,因圣人之德,与神明之德,理气合一。所以天地交归,而天地合德;日月交归,而日月合明;五行交归,而五行顺序;六气交归,而六气相生;鬼神交归,而鬼神各正;阴阳交归,而阴阳流通!是故天地之阴阳,鬼神之吉凶,莫不各得其正;家国之理乱,民物之安危,莫不各得其正。德之交归者,交归于此也!此正是两德交归于一德,一德交归于一道。到此天地,治大国若烹小鲜,信不诬矣!文中所谓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盖是此义!

    此章经义,细详鬼神之所为,乘阴阳之气而为之也。阴阳之气,散则万有,人不见其有;敛之一无,人不知其无。其变化往来,屈伸相感之妙,本不可得而知之,本不可得而见之!虽不可知,虽不可见,却不知圣人之感通于鬼神者,存其心,无一毫有我之私;尽其性,无一物有为之妄。所以道合阴阳,德应鬼神,能一天地万物之理,能一鬼神祸福之机。以道莅于天下,譬如春风和气,充塞乎天地之间,万物感应,莫不各得其理,莫不各正其性。此非圣人有心而然也!尽自己之性,未有不尽人物之性;尽人物之性,未有不穷天地之理者也!以是思人之有身,即如天下之有国。心为一身之主,即如皇王为一国之主。身中之阴气,屈而不伸;身中之阳气,伸而不屈;即是身中鬼神之道。果能认的道为性之本,性是心之源;以大道立性命之根基,以神气施阴阳之造化;进大防危,未尝不是烹小鲜,而治大国也!调和铅汞,未尝不是莅大道,以正鬼神也!了悟此义,性命未有不交圆者;身中之天下国家,未有不治者矣!

    为下章第六十一

    恭闻道无尊卑。德有大小。道之尊也。不以国之小大而尊之。德之大也。不以位之尊卑而大之。有道者。法天地自然之理。体无为至治之化。心普万物而无心。情顺万事而无情。小大相忘。人我不立。心德湛然。不存物欲之私。天理纯备。不起好恶之见。处于上者。如天之覆。无所不容。处于下者。如地之载。无所不纳。到此天地。虚心忘己之道。无往而不妙感。以静为下之德。无往而不妙应。天下之国。虽不求兼蓄。未有不兼蓄者矣。不求人事。未有不人事者也。文中所谓。是此义也。此章经旨。是示大国小国。皆当以卑下自处之义。大国小国。果能以卑下自处。大国无慢下之患。小国无傲上之忧。彼此怀德。天下无事。而有益矣。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尝闻国有大小。位有尊卑。自古大国之君。以己之国。交于天下之国。虚心自下。曲己从人。不计其位之尊卑。相忘于国之大小。如水下流。去高就下。能以下流之德。交于小国也。以下流之德。交于一切小国。一切小国。亦未有不自下事于大国者也。交于小国。不过一人之就下。小国交于大国。乃是天下人之就下也。以一国之交。合天下之交。不期大而自大矣。以一人之就下。合天下人之就下。不期众而自众矣。譬如大海以卑下自处。所以能纳百川之水。积小自然成大。善交天下。其妙义盖如此也。故曰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

    天下之交。牝常以静胜牡。此二句。是重伸上文之义。阴为牝。阳为牡。牝主静。牡主动。阳气动。阴气静。以阳交阴。而阴常胜者。阴静也。以静胜动。即以牝胜牡之义。大国之君。谦让自牧。去高就下。既以谦让下流。而交于小国。是以不劳而自益。不言而自胜。天下之小国。近悦远来。四海宾服。如水流归海。不求交而自交。文中所谓天下之交。牝常以静胜牡。义盖如此。

    以静为下。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以静为下者。不但大国。虽小国亦是如此。是故大国下于小国者。抚之以恩荣。通之以德信。忘其大而蓄其小。此是大国以静也。其所取者。取其同于道。同于德。无为于上。小国自然悦服。文中所谓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盖谓此也。小国下于大国者。仰之以天威。奉之以土贡。尊其大而保其小。安其小而从其大。此是小国以静也。其所取者。取其帝力之威。保国庇民。永享安常之福惠。海晏河清。永绝生民之涂炭。文中所谓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盖谓此也。若使不能以静为下。则小国必抗于大国。大国必凌于小国。或吞之于土。或争之以利。或小大失信。或上下相乖。败亡之道生之于此。祸辱之端起于此矣。此皆是不能以静为下之害也。任重者。可不慎乎。

    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国不过。欲兼蓄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此四句。又是重伸上文之义。上文所谓大国以下小国。小国以下大国。细想大国如天。小国如地。天之尊。君之道也。地之卑。臣之道也。大国之君。其德如天。当以虚心忘己。如太虚之无所不包含。无所不养育。此是天之德也。自当下于小国。故曰。或下以取。小国之君。其德如地。当以柔顺自处。如坤元之无所不承天。无事不顺应。此是地之德也。自当下于大国。故曰或下而取。以此观之。大国或逊下。以取之于小国。小国或卑下。而取之于大国。在大国之寄意。不过欲兼蓄于人。譬如小国大国。一体同观。不起分别。忘其小大。皆以蓄养百姓为心。所以天下一家。大小一致。化溢四表。德被万方。故曰大国不过。欲兼蓄人。在小国之寄意。不过欲入事人。譬如夙夜匪懈。以下奉上。朝夕干惕。乃保一隅。入而事之于人。所以能庇其民。保其身。守其国。君臣共安于大国之兼蓄。故曰小国不过。欲入事人。大小之寄意。虽然不同。皆是不逆其理。不徇己私。合天地之心。合君臣之意者也。

    两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为下。此二句。是伸明一章之经旨。总结上文之大义。大国下于小国。则小国仰其天威。怀德怀恩。小国下于大国。则大国以天下同观。虚心忘己。设使大国。不能谦让自逊。矜高自大。小国虽有入事之心。终亦不能遂矣。设使小国。不以卑下自处。各怀异见。则大国兼蓄之德。亦不能全矣。今两国各得其所欲者。盖因大国。善合于小国之心。小国善承于大国之志。小大之欲。共合一心者。乃是忘其小大也。是故大国为小国之司命。小国为大国之辅翼。天下之大。万国之多。皆以大国为重。天下既以大国为重。大国宜乎下矣。是故文中言两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为下。此章经义。不但大国。当以虚心忘己。下流谦逊之德。兼蓄小国。且小国当以卑下自安。服行尊主之德。入而事之于大国。详观修身之道。未尝不与此同矣。身中性命真常之理。未尝不是大国小国之义。身中阳施阴受之妙。未尝不是牝牡之理。且如乾刚坤柔。性属阳而命属阴。尊者自当尊也。卑者自当卑也。阴静阳动。动则舒而静则噏。动者自当动也。静者自当静也。此是阴阳配合。各得其理。两国相安之道。倘若不然。或阴阳失配。或水火不交。身中之神气。必致乖张。身中之五行。必致错乱。此即是大国不能兼蓄。小国不能入事。小大失正。未尝不有家国倾危之害也。所以修行人。各当低心下意。绝其人我之私。去其无明之妄。内忘于己。外忘于物。尊大国兼蓄之德。以柔用道。体小国入事之心。以情归性。其乾坤合体。牝牡自从。身中之阴阳。自然施化。身中之性命。自然交圆。以静为下。真可谓大道总持之秘要也。

    道奥章第六十二

    恭闻有此道。便有此奥。道奥之妙。无形影之可求。无边际之可见。言其大。大而无外。言其小。细入微尘。天地万物之外。奥无不有。天地万物之中。奥无不在。非阴非阳。一切阴阳。莫不本之于此。非动非静。一切动静。莫不藏之于此。以致理推之。未尝不是二五之精。以大道言之。未尝不是众妙之门。以天地穷之。未尝不是藏机之时。以修身详之。未尝不是产药之源。修道之人。果能真得此奥。无为之性自圆。无形之神自妙。变化无穷。隐微莫测。灵通无碍。随心运动。我之性即道。我之心即奥矣。为天下贵。不亦宜乎。此章经旨。是借物明道义。道虽无形。道之奥无物不藏。道虽无位。道之贵无所不尊。人能得此道奥之妙。是谓敦本立极。止于至善之地。修之于身。用之于天下。无往而不善也。

    道者万物之奥。奥者。深也。万物深藏于大道之中。方有生成之妙。是以谓之奥。细详无极而太极。贯乎阴阳。通乎动静。无往而非圆机。无适而不顺化。能生一切有无。能御一切行色。先天先地而素有。后天后地而不改。是谓造化万物之本始。生成万物之根柢也。生生化化。得其理者。即是得其奥。天地不藏此奥。则天地不能覆载。万物不藏此奥。则万物不能生成。统万物而无间者奥也。贯古今而无遗者奥也。视之不见。听之不闻者奥也。取之不得。舍之不失者奥也。但天下之人。日用而不知。日为而不见。若或知之见之。则又不足以为奥矣。文中言道者。万物之奥。盖是此义。

    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明大道之理。得大道之奥。体用悉备者。善人也。不明大道之理。不悟大道之奥。体用未备者。不善人也。善人道与身合。而身即是道。性与奥合。而性即是奥。修之于身。用之于世。行于天下。如春风之和气。无物不感。被于生民。如天雨之及时。无所不润。无一事不赖道以为持行。无一时不本道以为运用。故曰善人之宝。不善人。虽未得大道至理之奥。未臻道奥。至善之妙。亦知大道。是人身之至宝。只因生质不敏。见之不能真。不得不须持守之力。悟之不能透。不得不用固执之劳。倘一时少懈。即为一时之不保。倘一事有忽。即用一事之不保。保之又保。乃可以全其宝。故曰不善人之所保。

    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本道以出言。为天下至义之言。发明天理之当然。开示人心之宜然。善人之宝在道。所以善人之言必美。然此美言。不可徒善于己。当以公诸世市。如与人交易。而人无不悦服。人人钦此美言。则人人可近于道。皆美言之显著也。故曰美言可以市。本道以为行。为天下至尊之行。内而身心性命之无不尽。外而家国天下之无不治。善人之宝在道。所以善人之行必尊。然此尊行。可行于一己。即可持以与人。加人因其无而馈送。而人无不领受。人人遵此尊行。则人可进于道。皆尊行之锡予也。故曰尊行可以加人。

    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此二句。是伸明上可以市人。可以加人之义。细想人生天地。其不善之人。虽然未得大道至理之奥。其本来之德性。未尝不有。固有之良知。未尝不具。是故善人以大道美言。市之于天下。以大道之尊行。加之于世人。闻其言者。莫不去妄存诚。自新其善。而改其不善者也。见其行者。莫不注意潜心。自悔不善。而力行其善者也。不善者。皆可变而为善。故文中言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此五句。乃是引喻以道授天下之义。立天子。为天下之至尊。置三公。为五爵之至贵。非有别义。只为以道授于天下故也。所以天子之君天下者。君之以道。三公之治天下者。治之以道。且如以玉为圭璧。天子所拱。四马共一乘。国家以驷为先。拱璧驷马。虽然贵重。若不体之于道。以大道援于天下。虽有拱璧之贵。虽有驷马之先。终不如坐进此大道之奥矣。坐进者。不用有为。不劳动作。顺其自然。深入其中而无不透彻。天下之大本自立。天下之大用自行。天下之人心自正。天子三公。以道援天下之事毕矣。故曰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

    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不日求以得。有罪以免耶。故为天下贵。此四句。又是设问之辞。反伸道贵之义。考上古之圣人上以此道而命下。下以此道而奉上。所以继天立极。代代相承。皆以此道贵之。既贵于古。即当思古之所以贵者。何以为天下贵。在天子。即当求进于道。而日求以得。在三公亦当求进于道。而日求以得。日日求。日日得。所以修己者。无不修矣。所以治人者。无不治矣。倘若不日日求。必日日悖乎道。不日日得。必日日失乎道。悖乎道。失乎道。安得无罪耶。安得免罪耶。若使能求得。有罪未有不免者也。以我之得。可与天下同得。而我为天下之尊。而莫之过也。以我之无罪。可导天下同其无罪。而我为天下之法。而莫之外也。天下不能过。天下不能外。非天下之至尊乎。故曰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不日求以得。有罪以免耶。故为天下贵。人若会心于此。果能深入于奥。将见善人之宝在我。言可美。行可尊。拱璧四马。不足为贵。所得者道。所免者罪。又何古之不可及。天下之不贵乎。

    无难章第六十三

    恭闻生死之事。性命之微。皆是至大至难之事也。若能向五行不到处。父母未生前。妙悟生死之源头。即得见元始至尊。堪透本来之面目。可入于黍珠之内。非有工巧。未尝费力。炁合元初。自然入妙矣。修道之人。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当于此处睁眼。无为无事。而事无难易。尽己尽人。而怨恶不萌。到此天地。无所往而非至诚之理。无所往而非中正之道。图难于易。为大于细。无为不可成。无事不可就。又何足以难我。圣人之不可法乎。此章经旨。是示人立德务本。终无难事之义。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为无为者。圣人之为。为之于道。为之于理。常人之为。为之于名。为之于利。为之于名利者。乃是有欲之为也。无私之为。不用安排。无为而自然成就。未尝勉力。无为而自然入妙。是故圣人之心体虚静。圣人之德性浑极。不生逆料之心。不起将来之意。以无为而为。人不能知其为。人不能见其为。因不能知其为。所以广大悉备。无为而无不为也。因不能见其为。所以自然合道。无不为而无所为也。文中所谓为无为。盖是此义。事无事者。圣人之事。与常人之事不同。圣人之事。其事远大。其理幽深。常人之事。易见易闻。易得易失。远大幽深者。公天下之事也。见闻得失者。私天下之事也。是故圣人之心迹。判然无所留碍。事之来也。因其来而应之。不起意必之念。事之过也。因其过而忘之。不存固我之想。终日应事。而实无事也。若以有事应事。则私念起而事愈多。与常人之易见易闻。易得易失者何异乎。故文中言事无事。味无味者。圣人之味。与常人之味不同。圣人以道味为味。常人以世味为味。道味者。世人不味之味。世人无味之味。不味之味。其味之妙。人不能知。无味之味。其味之理。人不能得。所以有益而无害。世俗之味。皆是情欲之味也。情欲之味。趋之者众。好之者多。其味易失。其味易败。所以有害而无益。是故圣人舍其世俗。所争之世味。味其世俗无味之道味。虽然口不能咀嚼。心中之领会自深。身内之涵养自妙。所以味之而天理自明。味之而人伦自著。味之而尽己尽物。无所不融通。无所不一贯也。常人岂能味此。无味之味乎。文中言味无味。盖谓此矣。

    大小。多少。报怨以德。上三句。所谓无为。无事。无味。皆是顺其自然。不立己见。因感为应。不生有我。即令人之加于我者。或大或小。或多或少。为人心可怨者。然可怨在彼。而我何怨焉。若因其可怨。而报之必欲相称。则大小之念无所不起。多少之见无所不生。由是而人之加于我者不已。我之欲报人者无尽。是人之失。而我亦失也。惟忘乎可怨。报之如无怨。可爱者。仍以爱施之。可亲者。仍以亲遇之。报之以德。在我之心。空空洞洞。无所留滞。在人亦可感化。而咸归于无事矣。故曰大小多少。报怨以德。怨犹以德报。况有德于我者。报之更有加于所施之德。则我之报。无人不可乐。无人不可感矣。与天下相化而无事。与万民同心而无为。故曰大小多少。报怨以德。深为修道之人。广其有容人之量。化其藏宿之私也。

    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此八句。是示人凡有为。凡有事。凡有味。皆不可自入于难。先求于大。天下之难事。欲图于难。先图于易。天下之大事。未为于大。先为于细。难事。必先自容易之时。作之可也。大事必始从细小之时。为之可也。倘若不然。始作不易。终必难矣。始作于大。终必小矣。是以圣人从微至著。积小成大。遇事而优为。先机而后事。以谦退自守。以虚心自立。无为而为。不作为难之事。无事而事。不立为大之心。所以为无为。为而无不成。事无事。事而无不就。味无味。味而无不自得。到此天地。何患不能成其大乎。文中所谓。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盖是此义。

    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此四句。正是以自入于难。先求于大之病。深戒世人之义。细想言之出于口者。不可不谨。身之行于事者。不可不慎。言若不谨。其言必失。事若不慎。其事必废。所以大小多少之怨恶。自此而生。难易得失之事非。自此而起。譬如浅陋之人。言不真诚。意无一定。只徒妄夸大口。妄自轻诺。以言语轻易许之于人。事至竟不能践其言。言行不能相顾。所言终无着落。必然寡信矣。文中所谓轻诺必寡信。事之将行。不思前后。不虑始终。不知事之轻重。不审事之可否。以为无事不可任我作。无时不可随我便。以多易之心。而轻忽浅躁。事之机会不知。往往可行者。皆成不可行。往往能行者。皆成不能行。多易必变而为多难。文中故言多易必多难。是故圣人犹难之。不敢妄进。所以图难于其易。先难后易。所以为大于其细。知易而守难。犹难之难。不难而似难也。似难乃可不难也。圣人且如此难之。所以至难者。终不足以难圣人。文中所谓。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盖是此义。此章经旨。盖言有其形器者。必有小大之分。入乎筹算者。必有多少之数。以形器而分小大。以筹算而量多少。其恩怨未有不生于此者。惟独大道之妙。非形非数。无怨无恩。圣人与大道同然。不有恩怨。譬如宝镜高悬。物来则照。物去则空。明体不亏。真光不昧。随机妙应。应之无情。无可无不可。无动亦无静。此便是圣人为无为之妙处。不但此也。致虚守静。反博归约。虽纷纭万变之事交于目前。如观掌果。如视手纹。莫不洞见其始终。莫不了知其本末矣。此便是圣人事无事之妙处。天地之至味。敛之于身心。而无不咀嚼。取之而可竭。挹之而不可穷。服食终身而不可去。惟默而识之。不能以言语形容。譬如哑人食蜜。惟独哑人知之。人不能知也。此便是圣人。味无味之妙处。今日闻经之上士。果能了悟此三者之妙义。则万事俱备。无事不圆通也。

    辅物章第六十四

    恭闻天下之万事。其自然之理。一理以贯之。天下之万物。其自然之性。一性以成之。事得自然之理。其事无不美。人全自然之性。其性无不善。自然之性。如太虚一般。无时不圆明。无时不清静。不容造作。不受污坏。少有一毫造作。则私欲即生。少有一毫污坏。则天理即灭。天理既灭。则尘劳妄想。无所不有。私欲既生。则是非人我无所不立。当此之时。法性中。自然清静之境界。化为无底之业坑。满腔内。尽是无明。动念处。莫非魔障。其自然之性。于此未有不迁于物欲。而妄动者也。既已迁于物欲。性动心生。岂可谓自然之性乎。是故修道之人。欲求自然之性。当于私欲未萌之先。求其不睹不闻之妙。则自然之性见矣。其不睹不闻之妙。即是无欲无为之实际也。在心为性。在事为理。文中所谓复众之所过。复者。返还也。还复固有之善性也。又辅也。辅万物之自然。谓之复。固有之善性。此处若不复不辅。则如源头之水不清。派流之水。岂能清乎。是故修真之上士。事不妄为。机不妄动。非自然之实地。一步不行。非自然之实理。一言不发。终日行。而终日未尝行也。所以行无辙迹。步步皆有实地。又终日言。而终日未尝言也。所以言而不言。言言流行天理。世间之人。果能如此而行之。是谓得理全性之人。其易破易败之患。何能有乎。

    此章经旨。全重无为无执四字。圣人无为无执。故能辅万物之自然。故无难易之情。故无败失之患。倘若不然。一有所为。未有不败者。一有所执。未有不失者也。人能无为无执。与圣人同矣。

    其安易持。宁静无事之时谓之安。持者。守也。人之一身。目欲视。耳欲听。口欲言。身欲动。心欲思。安静之时甚少。持守亦甚难。惟内念未发。外物未接。当此甯静之时。澄心于一念不起。察机于一意之将发。不使潜滋暗长。甚易为力也。倘若不然。外物以牵。情欲已动。此时欲持。即如国家危乱之秋。贤人在野。佞臣在朝。人民不安。国事不甯。持之于上。不能持之于下。持之于左。不能持之于右。上下相违。左右背逆。岂不难持乎。故经言其安易持。欲人图之于早也。

    其未兆易谋。事端之始。谓之兆。谋者。虑也。如事之未发。是非善恶之情未见。吉凶悔吝之机未萌。是谓无事之始。是谓未兆之先。喜怒哀乐。未发于外。动静由我。此时谋之。不有辙迹。此时谋之。不有是非。所以易于谋也。倘若不然。事端以著。则得失之情难隐。可否之念多生。此时欲谋。不亦难乎。文中所谓其未兆易谋。盖是此义。

    其脆易判。易持易谋。以物拟之。如脆者之易判也。判者断也。物之坚硬者。凿之难入。磨之不磷。如心已动。机已萌。欲止不能。欲遏不得。何如其安未兆之时。如物之脆者。其质𣻏泊。除之易去。而痕迹不留。击之易烂。而根苗不生。修道之人。果能于此际。用慧剑斩断。觉性自然光明。照破一切矣。故曰其脆易判。

    其微易散。易持易谋。再以物拟之。如微者之易散也。物之弘大者。运之甚难。灭之不易。如心已动。必不可反于不动。事已遂。必不能挽于不遂。何如其安未兆之时。如物之微者。其形浅小。去之而必泯其迹。化之而易亡其形。所谓遏人欲于将萌。复天理之本有也。故曰其微易散。以上四句。易持易谋。易判易散。总是一理。人能以无欲无为。持养于机先。自然容易。若是积小成大。聚轻为重。则不易矣。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此二句。又是发明难易不一之旨。凡易持易谋者。皆是未有之时也。未有则其迹未著。其机未显。于此时为之。不必遏人欲。而人欲不自生。不必全天理。而天理自然不缺。若待其有而为之。安者将变为危。兆者必显于迹。虽为之不易为矣。故曰为之于未有。易破易散者。皆是未乱之时也。未乱则邪不能胜正。外不能引内。于此时治之。不劳力而一心整齐。不费判而万理咸备。若待其乱而治之。脆者或转而为坚。微者或积而成大。虽治之。不易治矣。故曰治之于未乱。要知未有未乱。为之治之。则用力少。而成功多。已有已乱。虽为虽治。则百倍其力而犹难效。所以谆谆示诫也。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此八句。又是引喻以明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之义。合抱之木。虽冲于天汉。大若垂云。九层之台。虽高出重霄。接于星斗。千里之行。虽涉水登山。多经时日。然合抱之势。非起于一日。其生生之机。始则生于毫末。九层之高。非成于一时。其巍大之势。始则起于累土。千里之远。非行于一蹙。其发脚之初。初则始于足下。生于毫末者。乃是大生于小也。起于累土者。乃是高起于下也。始于足下者。乃是近至于远也。此皆因微致著。积小成大。本无生有。使人可为可执者也。但木虽大。终有可伐之日。台虽高。终有毁坏之时。行虽远。终有不行之日。故有为者。终必败。有执者。终必失。人能知此。则于未有未乱之时。而为之治之。又安有至于败。至于失者。文中言。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为者败之。执者失之。示人之义切矣。

    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民之从事。常几于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上句所谓为者败之。执者失之。皆因世人为之于有为。执之于有执。固有败失之患。圣人不作于意。不生于心。因物付物。顺其自然。物之得全于圣人者。咸若其性。咸遂其生。周应无穷。随宜处妙。惟其无为。故无败矣。随事处事。合乎当然。事之得成于圣人者。上下安其分。尊卑得其情。不立藩篱。不有辙迹。惟其无执。故无失矣。世俗之人。从之于事。常几于成而败之者。何也。随事应事。皆有可成之理。或起于有为。视为己私。或缘于有执。认为有我。将近于成。而反不能成者。往往然也。盖因天下之民。不知始终俱慎而不可忽。始即过于慎。终或不慎。终之不慎。所以败也。果能慎终如始。戒慎于前。恐惧于后。一念不苟。本末相顾。始则无为。终亦无为。始则无执。终亦无执。安有至于败。而不成者乎。故曰慎终如始。则无败事。盖是此义。

    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此六句。示圣人无为之妙。以戒世人之义。欲者。一切功名之显达。富贵之荣耀。目之视。耳之听。口之味。皆谓之欲。圣人见素抱朴。致虚守静。凡所欲者。皆是道味之欲。一切人世间之可欲。皆不以为欲。以人世间之不知欲。不能欲者而欲之。是反世人之不欲而欲。故曰是以圣人欲不欲。难得之货。正世人所欲。以为贵重。而求必得者。不知难得之货。或求之遐方异域。或取之崇山溟海。为害于人。而供己之欲。圣人视之。不以为奇。故不以为贵。况且今日之贵。他日必招败失。贵亦焉得长贵。故曰不贵难得之货。学者效法也。世人之学。不过修文习武。干禄求名。广之于耳目。施之于才能。圣人参天地之微机。达阴阳之造化。进退之玄机。世罕知闻。有无之秘窍。人希能悟。凡人世之中所学者。圣人皆不之学。以人世间之不知学。不能学者而学之。是反世人之不学而学。故曰学不学。众人之所过者。皆是过用聪明。过施机智。所以性迷情执。外缘妄动。无所不至。失本离真。情欲所牵。无所不为。圣人不恃聪明。复之于纯朴。圣人全无机智。复之于本素。使天下知过之不可。无不反而去其过。故曰复众人之所过。过即不自然。自然必不过。以万物自然之理。辅之于天下众人之心。以万物自然之德。复还于天下众人之性。使众人之心。无欲无为。过者复归于无过。同入自然之理。使众人之性。不执不迷。失者仍还于无失。共禀自然之德。所以圣人不敢有为。有为则非自然。不自然。则必不能辅万物。反害万物之性矣。故曰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义盖如此。此章经义。终以辅万物之自然。言之者。理之自然谓之性。性之自然谓之天。天之自然谓之道。道之自然谓之太极。天地万物。莫不各得此理。辅之者。使不过此理。原非可以有为。故圣以不为而为。凡学不学。欲不欲。无执无为。持其安。谋未兆。皆是不敢为。以自然辅天下也。圣人修己治人之道。于此而尽矣。

    玄德章第六十五

    恭闻天道行而万物顺。圣德修而万民化。大顺者。顺之以理。非其理则不顺。大化者。化之以理。非其理则不化。得其理者。可与天地合德。可与日月合明。可与四时合序。可与鬼神合吉凶。圆满十方。周遍法界。故有此等之妙义。修道之人。当以圣贤为楷式。当以天地为楷式。当以大道为楷式。天地圣贤。同然一理。同然一道也。知圣贤之心。便知天地之心。知天地之心。便知道之所以为道。须臾不可离。亘古不可易。用之于天下。天下无穷。用之于终身。终身不尽。其德不求玄。而自玄矣。其顺不求大。而自大矣。以智治国者。何足论哉。今日文中所讲者。正是此义。此章经旨。引古喻今。直指玄德深远之楷式。厚望于将来之义。治国之人。果能行于大道之楷式。则天下之民。未有不返朴还淳者也。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细想道在天地。天地不知。所以能长且久也。道在万物。万物不知。所以生化无穷。古今长存也。天地万物。尚且不知。岂可使天下民知乎。是故以有为之为为之。于国政。未有不尽法尽智。虽然善于为政。其有为之迹辙。终不能隐。在上者。以察察之明。治之于民。在下者。必然以缺缺之明。防之于上。上下有心。上下相防。欲以明民。反为不明之政矣。此皆是以明治民之害耳。若古之圣人。不教民以聪明。不使民以智巧。将以愚钝教之于民。必以无为用之于治。使民返朴还淳。复其固有之良知。去妄归真。安其本然之天性。君臣父子。相忘于无事之天。天下国家。共入于无为之化。善为道者如此。故文中言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盖是此义。人生天之所命。本有不昧之明。不有智虑心思之妄。不有耳目见闻之用。明体寂然。不受穿凿。只因穿凿太甚。丧其固有之明。所以天德之明。迁为智虑。发为知识。不知此智虑知识。能知有为有执之事。不能知无为无执之事。能明可见可闻之理。不能明不见不闻之理。所以治国修身。用此明者。反溺于不明之害也。愚非蠢然不灵。譬如守真诚。安本分。不妄为于智巧。不自作其聪明。君臣父子。相忘于不识不知之中。家国天下。共处于无忧无虑之世。行险之事。不敢妄作。侥幸之为。不敢妄为。此便是愚也。若能以愚用道。道无不行。以愚健德。德无不立。治之于国。国无不治。修之于身。身无不修。古之圣人。以愚治民者。愚之于此也。

    民之难治。以其智多。上古之时。民如赤子。世有淳风。慈孝同然。家国无事。后世日以有为施之于民。日以机巧用之于国。以为下民。皆可任我驰骋。任我作为。无不易治也。孰知反成难治。盖因在位者。心上之天真日荡。有为之智巧日彰。作聪明者。一家至于一国。务才能者。一国至于天下。或肆情纵欲。丧尽纯朴之性。或嗔上瞒下。妄作矫伪之为。民心日诈。风俗日薄。君民不务于真诚。上下并行于诡谲。此所以难治也。文中言民之难治。以其智多。盖谓此也。

    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楷式。大智以至诚为体。以无妄为用。不逆于理。不背于道。焉能有害于国政乎。经中所谓以智治国。国之贼。此正是妄作聪明之邪智。矫伪不实之私智也。用之于纪纲。纪纲必乱。用之于伦理。伦理必乖。用之于家国天下。譬如披麻救火。反遭其殃。毒汤止渴。反受其害。所以为国之贼。是故太上。深以用智治国。诫之曰。以智治国。国之贼。既知智巧之用。为国家之贼。治国者。宜乎无事无为而已。不必用智也。使民安其居。乐其俗。甘其食。美其衣。不出私智。扰之于民。不用机巧。乱之于政。天下共乐于太平。朝野相忘于无事。非国之福乎。文中言。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盖是此义。人惟不知此两者。所以为害于国者不知。为福于国者亦不知。若能知此两者。则必去其为贼于国。而法其为福于国。凡用机智。以致扰民者。吾鉴其已往之失。而不敢复施于民。凡不用机智。以安民者。吾鉴其已然之善。而不敢不用于民。是福民者。吾之楷式也。贼民者。亦吾之楷式也。楷之为言法。式之为言则也。知此两者。必法则此两者也。故曰知此两者。亦楷式。

    常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用智与不用智。两者之楷式。不但治国治天下者当知。一切大小之事。一切可否之宜。能常知此两者。而楷式之。则头头入妙。事事天然。念兹在兹。须臾不离。即是至诚无妄。太极之实理。即是无为自然真常之大道。所以为玄德也。无名相之可指。无端倪之可见。所以为玄也。凡德之浅者。耳可得闻。目可得见。不可得闻。不可得见。所以为深。凡德之小者。手可以指。不可得指。口可以言。不可得言。所以为远。故太上以深远。见玄德之实。即以深远赞玄德之妙。物以华为美。玄德必敛华就实。物以用智为能。玄德必去智若愚。物以徇利为快。玄德不生利欲之妄。可谓与物相反矣。虽然与物相反。与道则大顺。道本自然。玄德合于自然之体。道本无为。玄德同乎无为之用。民之心德。自然纯粹。国之政事。自然清平。天下总是一心。一心均成一德。乃至大顺者。非玄德之深远。何能至也。文中言常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迺至大顺。其妙理。盖如此也。

    江海章第六十六

    恭闻自高以上人者。不可以长天下。自是以绌人者。不可以成天下。一人之知虽大。何如合天下之知更大。一人之能即善。何如共天下之能更善。不自恃其知。是不与天下争知也。不自有其能。是不与天下争能也。是故不上人。而人亦莫能上。不先人。而人亦莫能先。虽自处于下。为天下乐归之下。自安于后。为天下不敢先之后也。要旨无为而为。无争而事。乃能有如是之广大。如是之自然尊崇也。看经者自详之。此章经旨。是发明圣人虚心忘己之义。故以江海取喩也。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天下之事。不曲则不全。不枉则不直。不洼则不盈。不弊则不新。是以圣人之为圣。不伐善。不施劳。不自尊。不自大。不私之于己。不取胜于人。能以谦卑就下自处。不以贡高我慢为心。譬如江海。能为百谷之王者。因江海之地形。善以卑下自安。众合之川流。无不归之者。以其有容纳之量。故聚众流。而成江海。为百谷之王也。此非有所激之引之而然也。皆因众流百谷之水。各得去高就下之道。自然而成朝宗之势。故曰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盖是此义。

    是以圣人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此四句。正是明圣人。虚心忘己。如江海善下之义。圣人之道隆德备。自有不得不上民者。然圣人之欲上民也。必以其言下之。人之所不知。不敢视为己之所知。己之所知。不敢视为民之所不知。言愈下而心愈虚。心愈虚而辞愈谦。假令圣人不下民以为言。则所言者。人亦安能攀跻。安能则效。安得如江海之纳百谷也。圣人之参天赞地。自有不得不先民者。然圣人之欲先民也。必以其身后之。己之所能。不敢视为民之所未能。民之所未能。不敢视为己之所已能。身愈后。而视人皆己师。心欲降而视己皆不足。假令圣人自高其身以先民。则所行者。人亦安能步趋。安能效法。亦安能如江海之为百谷王也。是以圣人欲上民。必以其言下之。欲先民。必以其身后之。盖是此义。

    是以圣人。处上而民不重。处前而民不害。此二句。又是上下相忘。不知有贵贱先后之义。圣人首出庶物。德冠群伦。是处上也。然圣人之处上。而民不重。畏其威而不敢犯。遵其令而不敢违。皆民之重之也。圣人处上下。民共安于无事。止见其可亲。而忘乎其临我。皞皞乎如家人父子。所以咏乐只而歌父母。非民不重之验乎。圣人创制显庸。为表为率。是处前也。然圣人之处前。而民不害。立一政而有妨民之生。出一令而不利民之事。皆民之为害也。圣人处前。下民共化于无为。只见其利我。不见其苦我。熙熙然如一家一身。所以乐同乐。而忧同忧者。非民不害之证乎。所以圣人处民之上。上下相忘。处民之前。前后相忘。民不重。民不害者。不知有贵贱。不知有前后也。文中言圣人处上。而民不重。处前而民不害。盖是此义。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此三句。又是以不争。明上文之义。天下之百姓。虽然不可尽量。主之者。惟在一人而已。倘若言不逊下。则谦让之风不行。身不处后。则修己之德不大。是故圣人。口代天言。身代天事。上应天意。下合民情。天意既合。民情既顺。天下之心。与圣人之心。万心一心也。天下之身。与圣人之身。万身一身也。恩溥如天。德厚如地。天下之民。仰之如和风甘雨。慕之如瑞日祥云。泽被草野。声闻中外。是以乐推而不厌也。文中言天下乐推而不厌。盖是此义。圣人之德化。到此等地位。可与汤武同功。可与尧舜并德。非虚心忘己。焉能如是哉。以此观之。乐推而不厌。非圣人有心使民乐推也。非圣人有心使民不厌也。能成天下之大。不自有其大。能成众人之私。不自有其私。不自是以为是。不自知以为知。凡所以言必下。身必后。如江海之善下者。皆是与民不争之妙也。以不争之道。为无为之为。以不争之道。事无事之事。天下之民。感圣人无为之为。其有为之私心。如坚冰遇日。无人不化。沐圣人无事之事。其有事之争端。如顽金见火。应时而销。家国天下。同是此心。家国天下。同是此性。谦让之风已行。争夺之风自息。虽欲争之。则亦莫能与之争也。文中言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盖是此义。世间人所争者。皆是有为之事。或利或名。或荣或辱。或先或后。或有或无。终朝以利欲侵蚀。日日以无名遮障。日久日迷。愈趋愈下。若非圣人无为之德化。终不能正其初心。终不能复其本性矣。

    三宝章第六十七

    恭闻圣人之道。不可言大。不可言小。道之本体。始生于一。至简至约。故不可言大。道之妙用。散之万有。无尽无穷。故不可言小。是故小而非小。人不能见其小。大而非大。人不能知其大。小而非小者。小能见大也。譬如黍米玄珠之中。开明三境。化生诸天之谓也。大而非大者。大能入小也。譬如月中有山海之影。镜里见天地之形者。此也。此等妙义小大难穷。至理之实。有无莫测体用之妙。文中所谓不肖者。正谓此也。天下之人。虽以不肖言之。却不知大道。惟以不肖而肖之。断不以肖而肖之也。若以肖而肖之。无者不能形有。实者不能形虚。有无不能相入。小大各执一端。天地万物。其聚散絪缊。变化生成之妙。终不立矣。是故不肖中真实肖处。人不能知不能见。所以太上从不肖中。指出三宝之妙义。修道之人。果能以不肖之慈仁。爱其身。此身必不死坏。果能以不肖之俭约。去其大者。人事之尘劳。自然清静。果能以不肖之谦退处于后。则道德自然全备矣。今日文中所讲者。正是此义。此章经旨。以三宝救世。将欲天下后世。保此三宝。不入于死地之义。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天下皆谓我。犹言天下皆说我。道是极大的。而我之若遗若鄙。若屈若拙。似不肖于道也。道本无边际。本不可以言语形容。似不肖。皆是天下之人。妄自形容。强为猜度。故太上述其言而曰。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

    夫唯大。故似不肖。道若不大。有边际之可求。有方所之可指。则肖之亦易矣。夫惟上极于天。下蟠于地。天下莫能载。无有载道者。天下莫能破。无有破道者。无可比拟。无可譬喩。故似不肖也。使太上若不伸明其不肖之旨。大道之体用。反不明于天下万世矣。故曰夫唯大。故似不肖。盖是此义。

    若肖久矣。其细也夫。此二句。又是伸明不肖之义。肖之为言像也。发一言。即像乎道以为言。则人人可于言上见其肖也。立一行。即像乎道以为行。则人人可于行上见其肖也。则大道亦不难。耳可以听。目可以视。口可以言。比拟之而得其似。若肖久矣。无边无际者。可视为有边有际矣。无方无所者。可视为有方有所矣。又焉能充塞六虚。遍满法界。成于一物。而不能成于万物。全于一事。而不能全于万事。其细也夫。亦无怪乎天下之人。以不肖言之者也。文中所谓若肖久矣。其细也夫。盖谓此也。

    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此四句。又是以不肖之妙用。发明上句。其细也夫之旨意。惟不肖。故人莫测其肖。而其肖者。已独知之。缊于中。而至尊至贵。守于己。而须臾不离。故曰吾有三宝。持而保之。非慈无以度世。故一曰慈。非俭无以立身。故二曰俭。非不敢为天下先。无以居上而临下。故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太上之慈。视天下如一家。视万民如一身。一人未立。而必推立之之心。以求其立。一人未达。而必广达之之愿。以望其达。天下共入于陶成之内。万物咸遂其生成之泽。是慈之量也。太上之俭。以无为而节。天下之有为。以无欲而化。天下之有欲作于细而不作于大。故能成其大。本于贱而不本于贵。故能保其贵。天下归于俭。则奢侈之风不行。性情归于俭。则六贼之乱不生。故俭者。主收敛节止之义。不敢为天下先者。不但先人后己。而有谦让之义。天下之事。有先必有后。有后必有先。先者自然先之。后者自然后之。但不可为之于先己。倘若为之于先。视己为高。则视人为卑。事事要胜于人。处处要强于己。争先而妄进。必多至颠踬而不可救。故太上言三宝之宜保也。

    夫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此四句。又是太上发明上句。保持三宝之妙义。勇非世俗轻生丧命。死而不顾之勇也。大道之勇。从慈湣中发将出来。以勇言之。慈湣之勇。勇于无为。而不敢勇于有为也。勇于无形。不敢勇于有形也。有形之兵甲。能破有形之勇。不能破无形之勇。有为之智虑。能敌有为之勇。不能敌无为之勇。所以无所不救。无所不度。可谓大勇矣。文中所谓夫慈故能勇。盖是此义。广非务外求多。而过为虚声也。大道之广。从俭朴中行将出去。以俭致广。有本立而道自生之义。故以广言之。俭中之广。譬如以天下之目。为己之目。无所不视。以天下之耳。为己之耳。无所不听。以天下之口。为己之口。无所不言。以天下之心。为己之心。无所不正。文中所谓俭故能广。盖是此义。器是成天下之务。立天下之名。凡人世中。日用之不可离。资借而不可阙。长是造于无形。创于人先。可为天下后世之凖法也。藏我之智。而用人之智。则天下之智。皆我之智。敛己之能。而法人之能。则天下之能。皆己之能。不敢先人如此。所以成一务。而人人所共悦。而即为人人不能外。建一名。而人人所共钦。即为人人不能移。不能外。不能移。非能成器长乎。以不敢先为长。非己先人。能为长也。文中言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盖谓此也。

    今舍其慈且勇。舍其俭且广。舍其后且先。死矣。此四句。乃是因今昔之不同。深以取死之道戒之之义。舍其慈且勇。即是不慈之勇者。不慈之勇。谓之强梁之勇也。舍其俭且广。即是不俭之广也。不俭之广。谓之虚大之广也。舍其后且先。即是争先之先。争先之先谓之自高之先也。此三者。与三宝相反。与大道相背。如此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皆是轻生取死之道。非圣人之所为也。是故太上以死戒之。故曰今舍其慈且勇。舍其俭且广。舍其后且先。死矣。其妙义。盖谓此也。

    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此四句。又是总结圣人之慈。能与天合一。以慈救之之义。细详天地以五行运御。以乾坤生育。造化之机。成就万物之妙。皆是天地之仁心也。观天地之仁心。未尝不是一慈而已。圣人以五常统治人伦。发明继善成性之理。皆圣人之心德也。观圣人之心德。亦未尝不是一慈而已。以是知圣人之慈。与天地之慈。本同一理。是以圣人之慈。上可以感之于天。下可以动之于地。中可以应之于人。不怒而威。不战而胜。不争而先。不为而成。此皆是无所不慈之征验也。战者。圣人不得已而应之也。圣人本不以战胜为心也。人之战者。战之以兵。守者。守之以兵。惟圣人之战。战之以慈。圣人之守。守之以慈。不求胜而自胜。人之兵终不能胜之矣。终不能胜者。因慈勇之兵。能以德胜人。不以兵胜人故也。文中言。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盖是此义。句中所谓天将救之。以慈卫之。救者拯救也。卫者护卫也。守皆为不得已之用。天以好生为心。故往往欲不战以救之。圣人与天一心。故能辅天之好生。往往以慈卫之。夫战守以胜人为善者。犹且天欲救。圣卫慈。可见大道贵无为。贵谦退。惟保持三宝者能肖。若舍慈而勇。舍俭而广。争先为长。是自入死地。而大不合乎道。安能克肖乎道也。

    不争章第六十八

    恭闻天道不争。而万物自化。圣人不争。而万民自顺。是知因物付物。随物处物者。皆是无为而为感。物自无为而以为应也。所以能自弱者。乃所成其强。能惩忿者。乃所以全其勇。能自晦者。乃所以善其用。能自下者。乃所以服于众。推是道也。用之用兵对敌。则敌无不克。而国无不保也。用之修己治人。则身无不修。而人无不治也。建诸天地。而天地不悖。质诸圣人。而圣人不疑。不争之妙。无穷无尽。所以为此章之妙义也。此章经旨。就用兵之道。以明人之处世。不可轻露浅躁。自取败亡。当以深沉自敛。韬光以自全也。

    善为士者不武。善之为言最会也。士将士也。武者。威勇也。为士者。身任阃外之重。三军之所视效。若先以威勇显露于外。则人人皆可以窥我之浅深。此不善为士者也。善为士者。敛其威而使人不见其威。藏其勇。而使人不知其勇。被服若儒雅。而胸中自有运用。不以武用武。乃为真能武。故曰善为士者不武。

    善战者不怒。不但善为士者不武。又善战者不怒。两军对敌。不审察于步伐止齐。而轻出于怒。必有轻用其锋。而致败者。此不善战也。善战者。不以力屈人。而能以德屈人。待成列而后战。何尝用怒。而人自不能胜。不用自怒。而能用众人之怒。则不怒而怒。怒无不克矣。文中言。善战者不怒。是此义也。

    善胜敌者不与。不但善战者不怒。又善胜敌者不与。与犹示也。凡我之所谋。敌皆知之。凡我之所作。敌皆见之。浅而不密。疏而不谨。必不能胜敌也。善胜敌者。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间不能入。侦不能觇。动于无形。发于无声。若不胜而实必胜。敌终不知其胜也。文中言。善胜敌者不与。盖如此也。

    善用人者为之下。不但善胜敌者不与。又善用人者为之下。用人而我先有上人之心。自高其智。则有智者。不肯效于我。自多其能。则有能者。不肯进于我。是为不善用人也。善用人者。不自有其智。以智下人。则人之智。皆我之智也。不自多其能。以能下人。则人之能皆我之能也。使人人效智。人人进能。又何事不可就。何谋不可成。奚用我上人乎。文中言。善用人者为之下。其妙义。盖如此也。

    是谓不争之德。此一句。乃是伸明上四句之义。上文所谓不武。不怒不与为之下。皆是不争之德也。善为士者。不自有其武。是不以武争也。不争则涵养必深。善战者。不以怒加人。是不以怒争也。不争则进退有法。善胜胜敌者。不轻以与人。是不争于与也。则韬略必精。善用人者。能先自下。是不以上争也。不争则取善必广。谓之曰德美不争也。以见无往而不善。无事而不宜也。故总明之曰。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不争之德。不但具四德之妙义。又云是谓用人之力。看此经旨。又深入一步。亦是重明上四句之义。细想天下之用人者。惟知以尊大自高。不知以虚心自下。所以自高者。不得其人。自大者。不得其力。虽欲求用人。而多不为我用矣。惟不争之德。不自武。必能用人之武。不自怒。必能用人之怒。不与人。必能使人与我。不上人。必能使人乐效于我。用人之力。则我不劳。而事无不就。用人之力。则人力皆为我力。而用之不穷。文中言是谓用人之力。盖是此义。

    是谓配天。古之极。不争之德。不但能用人之力。又进而可以配天。古之极。天以无为。生成万物。雕刻众形。圣人以无为养万民。各安性情之正。无为即无争。天之所以为天。古圣人之全其至极之理。而为古之极者。皆是无争也。人能造到无争地位。则我之不争。与天之无为而成化者何异。与古圣之造其极。而无为为治者何殊。配天配古之极。不争之德。可谓至尊至贵。天下莫能及矣。修道之人。能会此义。深有味于不争。岂徒用兵宜然。修之身。用之世。无往而不当。以不争自克。无事而不当。以不争应人也。故此章借用兵以示诫。可见人不可以轻露浅躁。自取败亡也。

    用兵章第六十九

    详夫兵也者。不祥之器也。但看用之者何如耳。用之有道。宜后而不争先。宜退而不争进。我无凌人之义。我无好杀之心。乃可以致胜。而全民命。得吾宝而不轻失也。倘若不然。徒逞不平之气以加人。奋血气之勇以轻人。鲜有不伤害生灵。而祸至国家者也。推而类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理皆有同然。人能有会于此。则知反为道之动。弱为道之用。无往而不得其宜也。此章经旨。见世人进退得失。茫然不悟。多致丧命倾生。故以用兵之法。愍救世人。借喻而言之也。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用兵之道。古人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兵之先举者为主。兵之后应者为客。智勇当先者谓之进。谦逊自处者谓之退。兵者凶器。必不得已而用之。非得已而可妄用者。得已而妄用。是欲先人而以兵为主。既兴兵端。杀伤之惨。必干天地之和。不敢为主。则我自安于无为。因人之兵。而应之以兵。杀以止杀。非以杀为乐。而伤好生之仁。战为危事。必难进以致慎。易退以静观。非可轻于进者。若使易于进。是不知轻用其锋者。多致丧师失势。反致败亡。不敢进寸。而宁退尺。是不忍以武勇残人。以缓杀全人。进虽难。而何害于进。退虽易。而实有保全于民命。而合天地之心者。天道好生而恶杀。轻敌妄战。趋利残民。是谓逆天。所以圣君用道德之勇。出仁义之师。上顺天命。而除残去暴。下应人心。而讨罪安民。以静待动。不敢为主而为客也。以慈用兵。不敢进寸而退尺也。古人之言所以为后人之诫也。

    是谓行无行。自此以后共四句。皆是伸明上文之旨。显言圣人之用兵。不有形迹之深意。凡有所进趋者谓之行。圣人之行。与世俗之行不同。世俗之行。行于有行。不能行于无行。行于可见可闻。不能行于不见不闻。圣人之行。行于无声。行于不睹。不得见其辙迹。不能知其端倪。似乎无所行。实未尝无行。乃是无行为行。不以有行为行。不违于天。不悖于理。不拘于物。不逆于人。此所以行遍天下。无所不敌。无所不胜。无所不行也。是谓行无行。

    攘无臂。不但行无行。又且攘无臂。以力取于人者。谓之攘。人之取物以手。而力在臂。若不有臂。则手不能取。两兵相敌。孰不欲为主而争先。是用有臂以为攘。其伤实多。较胜负于顷刻。似亦不得不攘。然宁处后而不先。寜易退而不进。虽攘而实非有心以为攘。若无臂者然故曰攘无臂。

    仍无敌。不但攘无臂。又且仍无敌。仍者。就也。即是就而欲战之义。引人以就我。因就以敌之也。用我以就人。借就以敌之也。是皆设计以屈人。非君子之用兵也。虽两兵相近。亦不得不仍。然宁处于后而不先。寜难进而易退。虽有时而敌。实非有心以为敌。一若虽仍。而不欲敌。故曰仍无敌。

    执无兵。不但仍无敌。又且执无兵。兵者。刀枪剑戟之属也。兵以用战。人执者。用以敌我。我执者。亦以敌人。凶器在手。杀机必作。执之为害大矣。虽两国相敌。亦不得不执。然宁为客而不为主。宁退尺。而不进寸。虽有时而用执。实非有心以为执。一若空执而无兵。故曰执无兵。大抵圣人之执者道德。道德自足以化天下。即足以威天下。执兵者。不过恃杀伤而已。杀伤愈多。人心愈离。所以言执无兵。亦示诫之意也。

    祸莫大于轻敌。上文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正是深以轻敌自戒之义。轻敌。譬如不知天时地利。未审虚实强弱。举兵妄动。皆轻敌也。轻敌则我不能制敌。敌且有以制我。由是丧师取败者有之矣。覆国亡身者有之矣。都率三军。而致丧师取败。覆国亡身。祸有大于此乎。皆轻敌之所致也。故曰祸莫大于轻敌。

    轻敌则几丧吾宝。此句又是太上直指轻敌之害。深为用兵者诫也。几者。近也。几丧者。切近于丧也。天地以生物为宝。圣人以全物为宝。轻敌而致于丧师取败。覆国亡身。则杀伤必多。我之当宝者俱丧矣。大抵用兵者。皆因敌国外患。四方不庭。以我之兵。除其为人之害。所以为宝也。轻敌而反至如此。非自丧乎。

    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抗兵者。逆抗之兵也。不达于理。不合于义。或起于贪。或生于怒。或缘于气。相加者。彼以此来攻我。我亦以此攻彼也。是皆不知哀伤民命。而徒逞其不平之气而已。于此而能知民命当保不轻于用战。宁为客而不轻于先。宁退尺而不轻于进。彼抗逆而来者。必不能持久。其势易衰。其气易竭。胜之在我。亦理之必然也。故曰抗兵相加。哀者胜矣。此章深明用兵之道。宜后宜退。能以不轻敌取胜。凡学道之要。亦是如此。能卑以自牧。能让以处人。无往而不致慎。又安有道不成于我者乎。

    怀玉章第七十

    恭闻圣人之性同于天。所以内外无间。圣人之心同于道。所以动静如一。动静如一者。得其心之本源也。内外无间者。存其性之本体也。性之本体。即是无私之至理。无私之至理。世人以私害正者。焉能知乎。心之本源。即是无心之大道。无心之大道。世人生心作意者。岂能行乎。文中谓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者。正是此义。太上见天下之人心失正。以见闻之偏。溺于人欲之私。不能知圣人之知。行圣人之行。深有感发于此而言之也。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太上之言。言言见道。句句得理。蕴之于心。出之于口。一事一行。无适而非此理。一动一静。无往而非此道。人人可知。非有奇异。使人难知。人人可行。非有奇异。使人难行。所言者即人心中固有之理。所以易知易行。故曰吾言甚易知。甚易行也。

    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本易知。乃莫能知。是岂人之智。尽不足乎。甚平者。反求之于奇。甚直者。反求之于曲。当然之言。多忽而莫之察也。此所以莫能知也。言本易行。乃莫能行。是岂人之力。皆不逮乎。至显者。反步趋于甚隐。至明者。反寻求于甚暗。当为之事。多略而莫之为也。此所以莫能行也。故闻其言而如不闻。非道之远人。人自远之耳。见其行而如不见。非道德之难人。人自难之耳。故曰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言有宗。事有君。有本始。有根柢之言。谓之有宗。立万物之主。为万法之尊。谓之君。太上之言。言无瑕疵。通天地之至理。达古今大道。简易平实。有本有物。言之所以有宗也。太上之事。事无执迹。考诸上古而不悖。质诸当今而不疑。坦然直行。为法为则。事之所以有君者也。文中所谓言有宗。事有君。义盖如此。

    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此二句。是追述无知之情由。归结无知之病根。深有望于天下后世之义。无知之病。只因以耳目之见闻。失其性。以智虑之邪曲。丧其心。所知者。皆是人欲之知。岂可谓之知。是无知也。我本非不可知。不能知。而竟莫我知者。唯无知。所以不我知也。文中所谓夫唯无知。是以不知我。盖是此义。

    知我者希。则我贵矣。此二句足明上句义。上句不我知。是我之可知者。人不可知也。则知我者。不易得其人矣。我本与人同乎一道。同乎一德。我何尝予人以难知。乃知我者希少。若我独有异于人。独有高于人。天下莫能攀跻。莫能追逐。我之甚易知者。竟为天下莫能知。我之甚易行者。竟为天下莫能行。若使天下共能知。共能行。在我者。亦安足贵乎。故曰知我者希。则我贵矣。

    是以圣人被褐怀玉。被褐。尚䌹于外也。怀玉。锦繍于内也。太上之道。虽然至尊。太上之德。虽然至贵。在太上之心。不以道自尊。不以德自贵。所以借喻于古之圣人。被褐怀玉。总是形容圣人。全于内。忘于外。重其本。轻其末。道德无名。光而不耀之义。圣人与人同其饮食。同其寝处。甚无以异于人。如被褐之朴素。并无华美之可观。道德蕴于中。仁义含于内。皎然自洁。磨之不可磷。涅之不可淄。精莹透辙。氲蓄无穷。岂天下所可知。所能知。是圣人虽不炫于外。而其外自不可揜。虽独得于中。而其中真莫可测也。学道之人。果能会此妙义。不逐于外。以被褐自暗。积美于内。以怀玉自养。则我安得不贵乎。知我安得不希乎。我虽以有宗之言。有君之事。望天下之人。同知同行。天下自不能知。自不能行。我之矜人之不明。救人之真切。亦即太上谆谆之意耳。

    不病章第七十一

    恭闻大道无物不在。至理无事不周。人之知识。本难遍及。即令遍及矣。犹不可自恃。常以不知自处。乃能不蹈于知不知之病。奈何人多耻于不知。遂以不知为知。不惟己之真知已丧。其所之者。与所不知者。皆不可信。亦思圣人是何如处知。乃自取其病乎。今日讲者。正是此义。此章经旨。因世人好强不知以为知。指出病根。重辞复语。教诫谆谆。

    知不知上。普照圆明。无不通透。谓之知。既知矣。乃言不知何也。不露聪明。不事机智。浑浑然。知蕴于内。而不炫于外。无一不知。而却一无知。此真为上知也。故曰知不知上。

    不知知病。义理本未昭著。识见本末周遍。是不知也。不知矣而强谓之知何也。欲以贤智先人。欲以高明自许。𫍙𫍙自是之状。以为己无不知。而却昧于当知者。而实不知。病在自愚也。故曰不知知病。

    夫唯病病。是以不病。此二句。是从强知之病中。申明不病之妙义。知强不知以为知。是病也。即当力去其知不知。是能病己之病。能病病。则我之所知者。无不真。我之所不知者不自欺。又安有自蹈于知不知之病乎。故曰夫唯病病。是以不病。

    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此二句。又是重伸不病之义。强不知以为知者病也。不强不知以为知。是不病也。圣人惟能不病。惟不病。乃能以其病病。不自恃知。所以能取天下之知。而尽为我之知。惟见义理无穷。光明未彻。犹恐我之知。不能尽获天下之知。安有知不知之病。假令自恃其知。自强其知。是自病也。又安能以其病病乎。修道之人。果能以我之真知。超乎世俗之上。不强不知以为知。自然不病。自然能以其病病。自然不蹈于知不知之病矣。

    畏威章第七十二

    恭闻自古天道人心一而已。天道贵虚。人心贵谦。天道不虚则无以容万物。人心不虚。则无以克己而制行。会此窍者。无所往而不善。不会此窍。居之不广。生之必厌。恃其知。求其见。偏于爱。矜于贵。以无忌惮之心。必遭神明祸淫之报。人能视圣人以为法。又安有大威之至乎。经中所言。盖是此义。此章经旨。以畏威导天下后世。使人知畏威。则凡立心制行。无往而不善。故以圣人示则焉。

    民不畏威。则大威至。福善祸淫。捷于影响。天之大威也。能畏天之大威。则举念不敢违于理。应事不敢悖于义。畏天之威。即以饬己之身也。民即人也。人不畏威。私欲横于内。背逆施于外。伤生害物。无所不至。不知自作仍自受。感应之机。疾如风火。报应之速。如影随形。文中所谓。民不畏威。则大威至者。盖谓此矣。

    无狭其所居。不但天威宜畏。其所居亦不可狭也。狭者窄也。窄狭其所居。立心或狃于一偏。而不见义理之全体。处事或胶于见小。而不察因时之大用。凡知近而不知远。见己而不见人。溺于安而不察于危。皆是狭其居也。能无狭其所居。必然内体宽。而无理不周。外用圆而无事不宜。故经言无狭其居。

    无厌其所生。不但不狭其所居。又当无厌其所生。厌者。弃也。厌弃所生。性为生我之理。昧于性者。是厌其所生之理也。命为生我之源。丧于命者。是厌其所生之源也。凡立身不谨。制行不慎。轻言不讱。皆是厌其所生。能无厌所生。则内部以私欲害其心。外不因作为偾其事。生生之理不违。生生之机不息。故经言无厌其所生。

    夫唯不厌。是以不厌。夫唯是承上转下以足前句之义。上不厌。是自己能处于不弃。下不厌。是乃能得至于不弃。假令人之处心制行。不循于理。不合于义。是自己安于自弃。安有不至于丧身败行。而天人所弃者乎。故经言夫唯不厌。是以不厌。

    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畏威。无狭。无厌。三者。皆自知自爱之义也。常人多忽而不明。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内照圆明。无远不致。知之无不至。知之无不真。皆自知也。自知者。蕴于中而不以知显于外。藏于己而不以知炫于人。虽潜德之光。亦有时而不容掩。然必自然之见。非自见也。故经言自知不自见。

    自爱不自贵。圣人不惟不自见。又自爱不自贵。尽性至命。皆所以佑其身。审机察势。皆所以防其身。爱之无不周。爱之无不切。皆自爱也。自爱者。视身为重。而愈以谦退自处。保命为切。而愈以下人为心。虽道德高厚。亦有时而不容贬损。乃是自然之贵。非自贵也。故经言自爱不自贵。

    故去彼取此。彼指自见自贵也。此指自知自爱也。彼不可使有。故宜去之。此不可不有。故宜取之。能去彼。则不以聪明炫于外。不以矜高傲于人。能取此。则无微不格。皆是一心之明。百体咸宁。皆是己身之重。知为真知。爱为真爱。非自见之知。非自贵之爱也。圣人惟然。故去彼取此。经言以此句结之。人能有悟于此。知自爱自知。生自不厌。居自不狭。畏天威而不致大威之至。一理可贯矣。

    天网章第七十三

    恭闻天道者。圣人之体也。圣人者。天道之用也。天以无为而施化。万物莫不效顺于天。圣人以无心而敷治。万机莫不各遂于圣人。是知圣人之无心。与天道之无为。皆非有求胜于物。而物之不自胜。自应自来。善谋者。何常有勇于敢。人奈何以刚猛自逞。自投于杀。而不趋于活。不知无为者。乃能胜物。有为者。终不能胜物也。此章经旨。因世人多好争胜。故以圣人天道。明其无为。以救天下后世之义。

    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下所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果敢当先。谓之勇。有忠义之勇。有德善之勇。有血气之勇。有强梁之勇。有战胜之勇。更有知其死。而不惧之勇。总之君子用之则善。小人用之则不善。善与不善。惟在敢与不敢之间耳。知此理。则死活之机判矣。文中所谓勇于敢则杀。譬如刚强猛烈。只知向前。全无小心忌惮。不知过刚必折。祸机即伏于中。害生丧身耳。往往然也。勇于不敢则活。譬如虚心达理。识时知机。凡吾身之可为者。犹必审义理之宜。即吾身之当为。亦察时势之便。任大投艰。即寓于小心敬慎之中。究之事无不成。人无不济。身无不保。活之之机。实操之于我。何必以勇敢自入于杀哉。两者。指敢与不敢言之。能保全身命者。谓之利。不能保全身命者。谓之害。勇于不敢。以敬慎保身命。利也。勇于敢。以刚猛丧身命。害也。天下同一心也。其可恶者。人人所同也。而昧于杀与活之机者。竟盲然不觉。孰能察其故哉。即上而至于圣人。聪明才力。高过人于万万。若可以径情直行而无害矣。乃必迟回审顾。临事必惧。方能事事善始善终。不敢视以易也。况常人乎。故曰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下所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盖谓此也。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自应。不召而自来。𦈎然而善谋。天网恢恢。踈而不失。此七句。以天之道明上文之义。凡人之勇于敢者。皆是以有为欲争胜。求应求来。为谋者。不知有为者。必不能如所愿。惟天之道无为。乃能无往而不遂。天不与物争。物无不顺天而化。随天而运。莫有能逆乎天者。是不争而善胜也。天不与物言。物无不顺时而生。感时而变。莫有能违乎天者。是不言而自应也。天不召于物。阴阳鬼神。不闻驱遣。羽毛鳞介。各效生成。是不召而自来也。天道𦈎缓而平易。雕琢万物。各肖其形。各成其象。品类繁多。无有全此而缺彼者。是𦈎然而善谋者也。是皆无为之妙也。天道虽无为。而善者福之。不善者祸之。又理势之必然。是为天网也。天网亦是无为而为。非物物而加之。非人人而致之。恢恢然宽大。若可以逃。而不知善者之得福。恶者之得祸。有丝毫不爽者。人视之若殊。其不失却又必然者。亦皆是因物付物。非有作为也。彼勇于敢者。不过逞其私欲。恃其刚强。欲以求胜于天下。不知为天道所不容。而自入于杀机。自阻活路。自投天网。若能悟此。以无为为体。以自然为用。法圣人之难。上合天道。又何事不可作。何事不可成乎。

    司杀章第七十四

    恭闻圣人御世。以大道立民法。以大德格民心。民法立而民知所则。民心格而民自不为非。是以天下于变。刑措不用。后世道衰德薄。教化不明。民之为恶。势之使也。至于不畏死。恶之至矣。恶既至。而以死惧之。愈杀而为恶者愈多。故此章有愍愚人之无知。深为为民上者。详悉其义。使知执一偏者终不可以为治。为天下后世之虑。至深至远矣。此章经旨。直指在上之人。不可以死惧民之义。

    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民不一类也。有生而善良之民。有死而凶顽之民。凶顽者。犯分越理。无所不至。自入死地。常不畏死。虽国有典刑。称罪是服。不畏死者。终非以死可惧也。为民上者。常有以处之。奈何徒以死惧之。终无救于死也。故经言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若使人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此四句。是接上文。而反深明其义。不畏死。凶顽者之常情。若使竟知死之可畏。而不敢犯分越理。无所不至。而有逆天理而不顾。犯王法而不悛。不循常理而为奇者。则以国法治之。五刑加之。执而杀之。吾得伸吾之法矣。则畏死者。孰敢为恶。以干王法。自入死地。是不畏死者。皆可畏死矣。故经言若使人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

    常有司杀者杀。要知不畏死者。虽杀之。终不能使其畏。而不为恶。则杀之亦何益也。我不必以杀。不畏死者。亦岂能不死乎。天诛必加。鬼戮必至。不撄于明刑。必遭于幽责。常有司杀者。用杀于冥冥之中。当杀者。岂能逃其杀乎。故经言常有司杀者杀。

    夫代司杀者。是谓代大匠𠠇。夫代大匠𠠇者。稀有不伤其手矣。大匠是精于𠠇者。必无伤矣。我必欲用刑以惩罪。用杀以止恶。是代司杀者。而为杀矣。譬如我不精于𠠇。而欲代大匠𠠇矣。𠠇𠠇之窍。大匠知之。我不知。而欲代之。稀有不自伤其手矣。此章经旨。是言治恶人。当以立教化。明天理。格其非心。乃有变而不为恶者。若徒用杀。不知不畏死者。死既不畏矣。又何刑法之可加乎。故齐之以刑。不如齐之以礼。为民上者。宜知从事矣。

    贵生章第七十五

    恭闻人君为治。有自然之大法。君子养身。有自然之大道。不重一己之嗜欲。不任一己之机智。此治民之大法也。大法立而民必无饥。必无难治者矣。不纵外物以为生。笃厚内养以为生。此养身之大道也。大道明而生不必贵。生自无不厚矣。为民上者。能会此义。则治国无难。修道者。能会此义。则养生无难。此二者事虽异而理则同。故此章合而发之。此章经旨。以在上者。为治之不善。以兴起求生太厚。自入死地之义。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耕田而食。凿井而饮。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民安有至于饥者。民之饥。有自来也。上古之时。取民又制。国用有节。下之供于上。上之食税于下。各安其常。上下俱无匮也。后世之为君。恣耳目之欲。纵科派之条。厚征重敛。止知快己之为。不知食税之多。而民不堪命矣。民之饥。皆上之所致也。故经言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

    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德以化之。礼以齐之。以人治人。民安有至于难治者。民之难治。有自来也。上古之时。导民有法。立民有方。下之应于上。上之示则于下。各尽其宜。上下如一体也。后世之为君者。用机智以愚民。多法令以绳民。朝三暮四。止知逞己之才。不知有为愈盛。而民愈偸矣。民之难治。亦皆上之所致也。故经言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

    民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生以行天理。死以终天理。无愧于生。乃可以死。奈何至于轻死。只因轻死者。甚不欲死也。不欲死。所以凡可以求生者。何所不为。聚金玉以富其生。高爵禄以贵其生。美声色以快其生。以至饮食宫室衣服。无一不求其备。皆以厚生也。不知求生愈厚。丧其所以生者愈多。逆理愈甚。而寿命愈短。厚生者。所以必至轻死也。故经言民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

    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于贵生。此二句。是总结上文。而致叮咛之义。求生者。反至于死。厚生者。反至轻生。则知生之不必贵也。夫唯无以生为者。不以厚生之物迁其志。不以厚生之物累其心。虚静恬淡。寂寞无为。是不贵生也。然至尊之天爵。无日不厚我之生。至富之天禄。无时不厚我之心生。我为义理所养。不为物欲所养。则不贵生。而贤于贵生矣。所以修道之人。乐不可极。欲不可纵。果能不以有为之奉养。败残我之道身。不以过限之声色。削夺我之性命。抱一纯真。谷神自然不死。性命自然长久。以此观之。凡食税多以饥民。任有为以治民。皆可以不必矣。

    柔弱章第七十六

    恭闻天地以柔和生万物。以严肃杀万物。柔和者。生气也。不惟万物得是气者能生。即万物之能自存是气者。亦无不长久。严肃者。死气也。不惟万物得是气者必死。即万物之自造是气者。亦无不夭折。会此义者。知万物之理同。则知所以修身者。宜先调性情。和气质。使我身常处于生之徒。不入于死之徒。始不负此章经意也。此章总是即人物草木同然之理示人以柔用道之义。

    人之生也柔弱。柔弱者。春夏之气也。人得之则生。性情和平。行事宽恕。不自是于己。不争强于人。以大公之心。养天地之和。培植其所生之气。而其气自然长久。故曰人之生也柔弱。

    其死也坚强。坚强者。秋冬之气也。人得之则死。性情乖张。行事刚愎。好自是于己。争强胜于人。以暴戾之气。伤天地之和。灭绝其所生之气。而其气自然夭折。故曰其死也坚强。

    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不但人之为然也。万物皆然。草木皆然。万物之质不一。草木之形虽殊。然非柔脆不生。气至而滋息。故柔脆。柔脆者。生气也。凡物之初生。必柔弱。必脆嫩。枯槁者必死。气反而游散。故枯槁。枯槁者。死气也。凡物之衰老者。必枯竭。必干槁。万物草木之生死皆然。则人之柔弱必生。坚强必死。益信然矣。

    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由人与物。与草木看来。其理皆同。其气皆同。生之死之。无不同矣。故凡坚而不柔。强而不弱者。必至过刚易折。其气易散。皆是死之徒也。徒犹类也。皆死之类也。凡柔而能和。弱而不猛者。必能持久不坏。其气不散。皆是生之徒也。人能悟生之徒。即当自致其柔弱。又何致以坚强。自蹈于死之徒乎。

    是以兵强则不胜。又不但人物草木贵柔弱。即验之用兵之道。用兵是最宜坚强者。然兵强必不胜。运筹帷幄。必察虚实。必度人我。若徒恃其强。而轻用其锋。未有不欲制人而反为人制者。其不胜也。势所必至。坚强为死之徒。不益信乎。

    木强则共。又不但验之用兵不可强。如木强亦然。木之强则共。共者。拱也。两手攀而即折之意。木当未强。枝干柔软。必耐攀折。既已强矣。枝叶干槁。必易攀易折。木强则共。亦势所必然。验于木。坚强为死之徒。不愈信乎。

    坚强居下。柔弱居上。下者。坠而愈下。入于死之徒也。坚强者。过刚易折。生气已尽。故坠于下。而居下者。自然之理也。上者。升也。升而在上。入于生之徒也。柔弱者。软嫩滋息。生气方旺。故升于上。而居上者。亦自然之理也。是故验之木。验之用兵。验之万物。验之人之生。则生之徒。死之徒。无一不然。人奈何恃刚以入死。不用柔以求生乎。

    天道章第七十七

    恭闻天地之间。莫不有馀。莫不不足。能使有馀者不馀。不足者不终于不足。则人之功能也。任其有馀而不知损。听其不足而不知益。甚至损不足而奉有馀。人道之所以不平也。故此章先以张弓明天道之平。终以圣人能肖天道之平。使人知非至平。不可以言道。非至平。不可以修道也。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道贵乎平。平莫平于张弓。或过高。不可以张弓。或过下。不可以张弓。天之因物付物。称量为施。栽培倾覆。因物为用。无此足而彼歉。无或厚而或薄。其犹张弓之不可高。不可下。故曰天之道。其犹张弓乎。

    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此即明张弓之义。以喻天道之意。张弓者。有时而或高。高不可不抑。将前拳往下落。是为高者抑之。有时而或下。下不可不举。将前拳往上起。是为下者举之。

    有馀者损之。不足者与之。高为有馀。有馀则不可以命中。损有馀。乃能与的相对。而不过于高。下为不足。不足亦不可以命中。与不足。乃能与的相当。而不过于下。张弓之道。即天之道。天之道。其犹张弓之道。即是即小以见大之义也。

    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有馀是不平也。不足亦是不平也。任其有馀而不损。则有馀者愈见馀。举凡过乎阳。过乎阴。过乎寒。过乎燠。一极备者。皆有馀也。听其不足而不补。则不足者愈显其不足。举凡阳不应时。阴不顺令。雨不能润。晹不能暴。一极无者。皆不足也。必损有馀。不使有馀者太过。补不足。不使不足者不及。乃能得其平也。此为天之道也。

    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馀。天以无私。故无往不欲得其平。人心多私。故无往而能得其平。天道之损有馀。正以补不足。人之道。却与天道相反。凡不足者。以为可以任我之所欺。反欲损之。有馀者。则曲意随顺。锦上添花。奉之惟恐不诚。损不足以奉有馀。人道之不平。皆人心之私为之也。若肯法天道之平。则必知损之宜损者何如。补之宜补者何如。焉有损不足。奉有馀乎。

    孰能以有馀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不欲见贤。一身之外。凡无关于身者。皆有馀也。有馀者。亦何必吝于己。不以公诸人乎。奉天下亦孰不能。而孰能。惟有道者。识透天下之身皆我之一身。则有馀者。何不可奉天下乎。是以圣人能知之。圣人能行之。凡有为也。皆我性分中事。凡有功于人者。即是尽己之事。故曰为而不恃也。功之成也。必自处其功。则视功为己私。不知以我之有馀。补天下之不足。即天地生物成物。天地何尝居功。成功而不处。圣人之功所以大也。凡以智先人以能自炫者。皆欲见贤也。欲见贤。则其贤必小。欲见贤。则其贤必浅。亦思贤之在我。蕴于中而应于事。为我终身之宝。奚用自见乎。不欲见贤。则贤为不可测之贤。贤为用之不穷之贤。故曰不欲见贤。此章之意。观圣人之不恃。不处。不见。皆是损有馀之意也。为之至于成功。皆是补不足之意也。所以克肖乎天道之损有馀而补不足。得其平也。亦犹天道。犹张弓。高者能抑。下者能举。无往而不平也。天之道。即圣人之道。圣人之道。即天之道。修道者。其知之乎。

    水德章第七十八

    恭闻人心天道。本自平坦。本无柔刚。本无强弱。惟人心自生私欲。乃有较柔刚。论强弱者。由是刚必欲胜柔。强必欲胜弱。不知凡刚强者。皆不可以取胜。惟柔弱者乃能胜也。验之于水。有以知其理。观之圣言。以伸其义。人奈何不肖水德。不法圣言乎。此章经旨。以世人止知刚克柔。强凌弱。不能相忘于无为自然之道。故取喻于水。发明其义。

    天下柔弱莫过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天一生水。其质最微。其次生火。其质始著。其次生木。其质始成。其次生金。其质始坚。其次生土。其质始大。四行皆坚强于水。惟水质最微。最柔弱。是天下柔弱。莫过乎水。水以柔弱为质。若不能攻坚强。不知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火之烈。遇水则灭。以木之强。遇水则浮。以金之重。遇水则沉。以土之厚。遇水则软。以至凡物之坚强。润之无不透。泡之无不开。即石磁铜铁之器。俱能穿过。是攻坚强者。莫有胜于水者。假令欲易之。火木金土。俱不能攻水。水之柔弱能攻。虽欲易之。其无以易之。是知水之至柔。乃藏天下之至刚。至弱却为天下之至强。则凡恃刚强者。必不能刚强。必柔弱者。乃能刚强也。

    故柔胜刚。弱胜强。天下莫不知。天下莫能行。柔胜刚。弱胜强。其理固然。验之于水。益信其必然。天下之人。若无不知者。人无不知。则宜乎以柔自克。而不处于刚。以弱自牧。而不恃于强。奈何宜柔者。一为物触。则变而为刚矣。宜弱者。一为事激。则变而为强矣。孰是能行于柔弱者。故曰天下莫不知。天下莫能行。

    故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正言若反。此五句。借圣人之言。以明上文之义。国之垢。如外奸内宄。寇贼攘夺。以至不尊王法。不忠不孝之事皆国之垢也。虽下民自作之恶。不曰民之不德。则曰实予之辜。不归罪于民。而必引责于己者。受国之垢也。受国之垢。乃能守其社稷。而为社稷主。故曰是谓社稷主。国之不祥。如过乎旱。过乎涝。瘟蝗夭折。以至饥馑流离。草木为妖。禽鱼为孽之事。皆国之不祥也。虽或气数所致。或人心使然。不曰气数民心。必曰予一人之不善。不归罪于气数民心。而无不引责于己者。受国之不祥也。受国之不祥。乃能为天下之所往。王者。天下之所往也。天下之所往。是以谓之王。故曰是谓天下王。圣人之言如此。乃真正言也。社稷主。天下王。宜乎至尊至贵。乃曰受国之垢。受国之不祥。是正言若反也。惟正言若反。乃知圣人之言。大有利于天下后世。而愈知柔之胜刚。弱之胜强。而奚用以刚强自处乎。故此章。首以水取喩。终以圣言卒其意。皆所以教诫于人也。

    左契章第七十九

    恭闻以我求合于人者。人之道也。我不求合。而物自来合者。天之道也。以我合人。虽大费气力。大费作为。终难必其合。故以和大怨为喩。物自来合者。我自尽其在己。我自修其在己。不求合而自无不合。故明天道与善示之。知此者。则知圣人之执左契。安于无为。处于自然之妙也。此章经旨。精神全在末二句。道在无为。以见圣人眼明手快之妙用也。

    和大怨。必有馀怨。安可以为善。借和大怨。以喩有为之难。人有大怨。两家相斗。必有一伤。我从中和之岂非善事。然两家之怨势虽息。两家之怨心。未必尽释。必有馀怨也。既有馀怨。安得为善乎。此以见强合之难。有为而合之难也。故曰和大怨。必有馀怨。安可以为善。

    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故有德司契。无德司彻。既知强合之难。有为而合之难。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契有左右之分。俗语谓之合同。左半张主财者收之。右半张借财者收之。还财之时。两张相对。以验信也。然始借财之时。人之有求于主财者。自持左契以授。非主财者之有所要求也。及至还时。自然持右契。以求合于我之左契。是为不求合而自合也。圣人之无为而民自化。与主财者之执左契。有同义。故曰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由圣人而推其义。愈知人自贵有德耳。德修于己。即圣之执左契也。我不必有责于人。而人自来合。所谓司契也。故言有德司契。司者。主也。有德即主合也。无德者。我不能修也。不能修德。则无以感格于人。非有为不能合人。故言司彻。彻与辙同。车轮所压之两道沟也。造车者在家打车要合外辙。是以我之有为。求合于彼也。无德者。不能无为而使民化。必有为而乃合。人如车轮之求合外辙。以此物求合于彼物也。故曰无德司彻。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以我求合于人。即如司彻之无德。不求合而自合。既如司契之有德。此二者。又验之于天。而知天之道。尽是无为也。天不能无故加人以福。人不能无因求福于天。是天道无亲也。有德之善人。常获福于天。俾尔戬谷。降尔遐福。保之佑之。常与善人。历历可验。曰无亲似乎难合。曰常与。又极易合。是我善而天自然来亲。我岂若和大怨者。以有为之力。强合于人者之终难合也。圣人识透此消息。故执左者。惟求之在己而已。安用以我合人。大费气力。大费作为乎。

    不徙章第八十

    细看此章。皆是设言之意。非真有之事也。老君当周末之时。列国分争。人心扰攘。滔滔然日流于下。而不可反。故设言一太古之气象。想像一无为之至治。以寄其伤今思古之意。盖身将隐而不见。西至函谷。因关令尹喜。求强为著书。五千言至此。极力描写一极乐世界。以为若此。则可以托身而远世俗之尘嚣。不如此。则不得不隐而去之耳。此章经旨。重在不远徙。故各安于自然。各享其无事。太古之风。可想像于今日。不可复见于今日也。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国小民寡。易于安静。而不嚣乱也。器至有什伯。什即十。伯即百。言器之多也。器多至于什伯。宜乎用之者。争胜斗奇。日入于奢。然以国小民寡。设使有之。能以不用。而各安于俭朴。共处于清静。故曰小国寡民。使有什之器。而不用。

    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车。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民既各安于俭朴。共处于清静。想像其民必重死。凡人视身外之物为重者。必轻生以求之。远涉山川而不为劳。多历年所而不为倦。不安其居。而远徙者有矣。若民知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可水行。车可陆行。不远徙之民。无须乘舟乘车也。甲以护身。兵以敌人。凡遇寇盗。与人相争。须陈甲兵。不远徙之民。出入相友。老幼相恤。身无须甲护。人无用兵敌。故曰虽有甲兵。无所陈之。

    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音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结绳者。上古之时。文字未有。书契未造。结绳为政。而民自化。可谓朴素之至矣。后世文渐开。民心亦渐入于薄。故想像其使民复结绳之朴。而用之以乐无为。而安自然。将必耕而食。凿而饮。不见异物。自不远徙以求异物之味则甘其食矣。裘以御寒。葛以御暑。不睹锦绣。自不远徙以求华嚣之师。则美其服矣。凿户牖以为室。可安身而已。不闻鸟革翚飞。自不远徙以求宫室之美。则安其居矣。父老敦宠。子弟醇谨。相安无事。自不远徙以趋世俗之好。则乐其俗矣。我国在此。邻国在彼。可相望也。言至近也。是非无可徙之地也。鸡鸣狗吠。至其声相闻。人之多也。非无可徙而相聚之民也。然而民之各安于无事。共处于清静。至老至死。不相往来者。不以远徙为乐也。此所谓无怀之世。葛天之民。熙熙皞皞。处斯世者。孰肯远徙以适异国。老君之不得已而设为此言者。一是伤今以思古。一是想像梦游其间。以隐示出关之意耳。

    不积章第八十一

    此章为道德经终篇。分三段看。上六句为一段。自圣人至愈多为二段。天之道至末为三段。大意不欲以言显。又不得不以言明道。而自任者也。当出关将隐之时。众言争胜者。如杨朱墨瞿。禽滑里。宋銒尹文。彭蒙。田骈。慎到。惠施。桓团。公孙龙。黄缭之徒。各一其说。纷纷不已。然未必信。未必善。未必知。故五千言之终。明圣人。明天道以自况。又见道不在多言。必有益于道。乃为言之不可阙者也。此章经旨。示人知立言非难。言能明道为难。以见不可恃其智。逞其辞。无益于世也。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言之有物。言之有征者。信言也。信言则句句着实。句句直朴。不为粉饰好听。自然不美。若美言则必巧好悦人。或称誉比拟以为工。而究其实。则虚诞无凭。故曰信言不美。美言不信。言可以发明天理。言可以道远人事者。善言也。善言则必与人心合。不徙以言争胜于人。不为巧辞奇说。自然不辩。若辩者。籞人取足于口。席上之机锋甚捷。人虽不得不屈。而是者能变为非。邪者能变为正。故曰善者不辩。辩者不善。心领神会。明觉四达。真知也。知之真者。不必广搜远览。而此中之消息。原在不见不闻之地。知者自然不博。若务博者。以不知为耻。则无所不求知。或夸多斗靡。而性命之真知。实不能彻。故曰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凡若此者。皆世人之通病。故发此言以救之。

    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凡人之好言。好辩。好博者。皆欲其己之有积也。积是欲藏于己。而可为胜人之具。又欲为独得之奇。恐人取之。或至竭而不续。不知道理原是公共之物。亦是用之不穷之物。己与人无须分别。圣人知其然。所以不积者。不欲己立。而人不立也。不欲己达。而人不达也。以己之所有。以为人。人得我之有。而人亦进于有。有与有相证。则有与有必相长。人之有得于我。我之有愈进。故曰既以为人。己愈有。以己之多。以与人。人得我之多。而人亦进于多。多与多相勉。则多与多必愈进。人之多取于我。我之多。因人之多而愈多。故曰既以与人。己愈多。人之不解此义者。皆以为己之有。己之多。藏之唯恐不密。不知为人与人。不惟无损于己。且有益于己。奈何不法圣人乎。

    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圣人之不积。上文已详其义。其事固然。其理又可验之天之道。天以无为化生万物无日不生。生之者不穷。无时不化。化之者无尽。可谓利矣。有利必有害。利于物。必伤于己。万物无非天之所利。而天之高明。终古如是。天之运行。昼夜不忒。利者在天而何害于天。非天之不积乎。天不积。故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亦天道也。圣人以无心而正万民。于变者。感圣人之警诫。时雍者。乐圣人之裁成。可谓为矣。有为必有争。为在我。争必在物。万事无非圣人之所为。而熙熙者向化。皞皞者格心。为在圣人。而何有于争。因物付物。顺其自然。惟无争。愈知圣人之为。愈见圣人之不积也。然则欲积于心己。不以公诸人者。虽放其言。巧其辩。多其知。终不合于天。背于圣。究无益于人。亦无于己。经文已终。深著此义者。见人打破个私字。则知人己一体。得则俱得。打不破个个字。则人我必分。失亦俱失。深为万世致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