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人物续考

庄光

锦城大君瑜谥状

赵显命

呜呼!事有屈于一时而伸于百世者。盖天道有必复之运,神理有为善之报,虽迟速有时,要其归,则终于伸而已矣。

锦城大君以王室懿亲,当庄陵揖逊之时,与六臣者相先后死,其贞忠大节,可以争光于日月,何其烈也?肃宗戊寅,命复端宗位号,褒赠六臣而俎豆享之,其盛举也,独公人无为之言者。忠义之郁于泉壤,盖二百有馀年,而今卒大伸之,所谓天道神理于是乎可征,而迟速之时,亦有命数存于其间也欤!

谨按公讳世宗大王第六子,端宗大王之叔父也。端宗即位之三年乙亥,传位世祖,以丙子正月,出居于公之第。而六月,成三问等死之,即所谓六臣也。于是端宗逊于宁越郡,公则安置顺兴府。未几,公与顺兴府使李甫钦又死之,实三问等死之翌年丁丑也。

初,公至顺兴,与李甫钦相对,慷慨流涕,以珊瑚缨赠之,遂潜结南中人士,为复上王计。一日,公召甫钦辟左右,使草檄,顺兴官奴匿壁中听,交通公侍女,窃檄草走,有基川县监者闻之,递骑三四马急追之,夺其檄,先入京上变。于是公与甫钦被收死革,顺兴府南士坐死者亦多。此公之死事始末,而事迹未详,其见于《鲁陵志》、《海东野言》者,大略然也。

当宁戊午,公之裔震秀投匦吁冤,上议于大臣,始命复官褒赠,一如六臣,所以旌忠劝节者,庶几无馀感矣。呜呼!人臣尽忠所事,往往欲力夺天定,卒至于杀身湛宗而不悔,盖天理民彝发于至性,而不容自已者也。若公与李公者,亦岂昧于天与人归之会?而然且为此者,特尽吾之性而成吾之仁已矣。今我圣上特命昭雪幽冤,光加阐扬,即肃考未遑于戊寅者,而亦所以仰体世祖后世忠臣之教也。圣神继述之盛,於乎至矣!

完山府夫人崔氏景节公士康之女。公之被祸也,夫人有遗腹子孟汉。侧室子孟汉连长。始子孙废锢,中宗己卯,特命收叙,赠孟汉咸种君,封连长东平君,岂或静庵诸贤所建白也欤?自东平以后,八九传而孙仍不繁,震秀即其十世孙也。公墓无传,崔夫人墓在清州巴岘卯向之原,即其傍设坛祭公云。

呜呼!公胚胎圣化,其生质之美、德行之懿,必多可书,而国牒、家乘皆无可考。独敬斋河相国为公《承恩亭记》,略曰:“公德器清曜,雅量高致,出辞气,无一点之尘。”又曰:“敬慕先王之念根于中,而蔼然于言外,其所树之卓,岂曰无所本哉?”大臣议并请褒赠李甫钦,而甫钦无子孙,震秀将以其教旨同藏于公庙,尤可悲也已。显命待罪铨官,尝草震秀上言覆启,今震秀以请谥之状见托,有不可辞,谨序次如右云。

汉南君𤥽谥状

李基镇

粤在肃宗大王临御之二十九年戊寅,爰命复端宗大王位号,𬯀庙修陵讫。凡为端宗效节诸臣,幷加褒恤,汉南君礼葬赐谥之命,实在其时。而因后属零替,久未请易名,今其外裔𭳞为状,谒文于余。其意甚悲,何敢辞?

谨按公讳𤥽,字群玉世宗庄宪大王第十三子,与永丰君同为惠嫔杨氏出,杨嫔即乳养端庙者也。景泰乙亥,端庙既逊位,六臣谋复不成,公与其事,遂安置于咸阳郡。丁丑,锦城大君之谋亦败,以杨嫔为前后内应,及于祸,两子俱不免。公则殁于谪所,仍葬于渴马村艮坐原。其时事不可得以详,然略载于尹童土舜举所撰《庄陵旧志》。盖宗府、政府、六曹合辞之请有曰:“𤥽罪同,不可生。”宗簿寺启曰:“𤥽罪关宗社,请幷子孙削去属籍。”和义君,亦公之异母兄。四王子之死,或刑或不刑,而其置孥籍之律则同。

中宗朝甲午,因大臣言,始命复属璿系,其后明庙,又命复爵号,自此承袭如例。今上甲寅,宗簿寺之启有云:“锦城和义汉南永丰殉节无异六臣。”又有儒数百疏请建祠腏食,事虽见格,百世公议,此可见已。

公之配曰安东权氏,户曹正郞女。生一男众生,以遗腹畏祸晦迹,《世宗迁陵志》见录以无子,后赠兴安君兴安男长玉根湖川君;次淑根利仁都正湖川有五男:功城君义城君永城君杆城守桂城君义城永城俱以孝行被褒典。功城献庆,奉列大夫;毅庆义城祥庆,佐郞。永城女适李景闵,赠左议政。杆城晟庆,弘文校理;昙庆,府使。佐郞男彦珪,府使。议政三男:郡守,县监,承旨𭳞即其曾孙也。

呜呼!乙亥之事,实天命所归,其非区区人力可回。彼二三宗英,亦岂不知而为此哉?况以王室至亲,安富尊荣,固所自有,而视之若浼,只以断断一心,为故主□死。一举而败,再举而又败,卒至母子、兄弟騈戮而无所悔者,不有精诚贯天地、忠义争日月而能然乎?想其高识懿行在平日,必多可观,而惜乎公牒、家乘荡然无可征也。然其大节既如彼昭卓,壹惠之典,只据此足矣,谨以告于太常氏。

成熺墓表

权尚夏

公讳,字用晦昌宁人。国朝名臣宝文阁大提学、文肃公石瑢之孙,京畿监司讳之子,判汉城府顺天朴可实之外孙。生于名祖之家,学识高明,以高行补汉城参军。世宗庚午,登文科,入玉堂,声望倾朝。

端宗朝,国势危疑,与从父兄之子承旨三问协辅王室,以死生不易其心相勉。景泰丙子,三问等六人不识天命,徒欲尽节于所事,事泄皆死。公亦连累,受严鞫十次,闭口不言,朝廷不杀,安置金海,使父子不相通,籍没收孥。越三年蒙宥,归公州达田里,屏蛰穷陋,若不自容,竟以忠愤殁,以遗命反葬于坡州长浦斗文里。官止校理,后以孙梦井贵,赠礼曹参判。

呜呼!君臣之分,天之纲,地之义,人之彝。公与六臣誓欲扶树纲常,死而不悔,其心炳炳,日月争光;其义烈烈,撑柱宇宙。是故世祖大王尝曰:“六臣等是当世之乱臣,万世之忠臣。”诚至教也。

公配星州李氏安成公坚基女。葬与公同茔。生六男六女:曰聃寿,参奉;曰聃年,弘文校理;曰聃命,生员,有隐德;曰聃龄,进士,号斗文山人;曰聃仲,以隐逸征;曰聃老,忠顺卫。独校理仕进,其馀皆不起。女长适献纳南䄎,次县监李恂,次奉事李钉坚,次司谏李宜茂,次生员壮元崔塘,次监司李复善。侧室子聃记。孙曾多不尽录,而文章德业,前后辉映,蔚为东方大家,天道之一亏一盈,此可征矣。谱牒行世,班班可考,此不详焉。

当时之祸,尚忍言哉?畏约无穷,人不敢开口,一杯荒土,睾如于坡山,世不识谁氏子之玄庐。圣上表章六臣庙,颁赐恩额,公之义烈,与六臣一般。子孙谋树短石,要余记之。余亦公之外裔,闻而感怆,何敢以不文辞?略叙数行,俾刻于石。乞文于余者,公之后孙也。

燕山

李守恭墓碣铭

曺伸

黄涧治之东有金化里,即里而有墓,曰典翰李公。窆公之二十三年嘉靖丙戌正月十一日,淑夫人郑氏殁,其孤以震以其丧归公之原礼也。越十二月日,移考柩合窆于祖母同阡。既又碣其侧,使金祥曰:“吾先考卒以弘治甲子十月二十八日,葬以明年,而以孤之不能人,阙文于墓道,未尝不痛于怀。今兆祔既,欲略征内外遗行,托诸石,同于不朽,愿子无让。”余不文无能扬,唯实焉不乎?

公讳守恭,字仲平广州人。远祖遁村高丽恭愍朝登第,官至判典寺事,李氏之显远矣。其孙右议政仁孙,是公曾祖,生领议政克培,生郡守世忠,直长崔豹以女归之,遂生公,寔天顺甲申也。

岁丙午,中司马试。戊申,成庙谒圣,士占魁科,授司畜,再转典籍,累历正言、刑曹佐郞。出为忠州都事,入拜刑曹正郞、校理、文学、宗簿・奉常二寺佥正。丙辰,除掌令、应教、典翰。丁巳,迁司成。戊午,以史事谪昌城,移配光阳。辛酉,蒙放。甲子,推论言事受祸,寿四十一。戊辰,赠都承旨。

公性沉默大度,不事产业,不近声色。燕居整巾危坐,虽盛暑,未尝少弛,遭喜怒,不轻施色。事亲尽孝,祭必尽礼。尝在村庄,有太守以田赆者,公不受曰:“取人物为私贿,可乎?”廉简类此。

夫人之先出东莱,考监察有智,外祖西城君韩致仁。夫人生而柔顺,长有贤德,享年六十一。子女二人。男娶宣传官田季畊女,生一男一女:男曰宗谔,为奉事河就深婿,女亦已归人。女适金祥,生一男,幼。铭曰:

曰仁不幸,曰勇非命。纯粹为仁,位遇不竟。危言似勇,从容得正。士论德尔,夭寿晷顷。

洪彦忠墓表

洪彦国

公讳彦忠,字直卿洪氏缶溪望族,远祖有讳,仕高丽显。皇高祖曰,登第官司宰监;皇曾祖曰得禹,赠嘉靖、吏曹参判;皇祖考曰孝孙,赠资宪、兵曹判书。皇考曰贵达,正宪、左参赞,再典文衡,道德文章冠一世。妣曰商山金氏,亦大姓。公生于成化癸巳中。

弘治乙卯,司马试。旋捷同榜科第五名,选补承文院副正字。俄受弘文馆正字,次陞著作、博士。戊午秋,以质正官朝京师,还授副修撰,转吏曹佐郞,有疾而辞。癸亥,授校书馆校理,移礼曹正郞。甲子,阖门遭祸,丁内外忧。夏,追录谏宫禁事,谪真安县。冬,又连坐,配海岛。丙寅秋,圣朝中兴,授成均直讲。

公夙婴羸瘵,戊辰春,疾转革,三月初七日乃终,享年三十有六。公天性坦率,不循规矱,年才弱冠,学问大进,文辞汪洋清健,亦善隶书。与大宁郑淳夫德水李择之高阳朴仲说相友善,时人谓之四杰。号曰寓庵,所著诗文与《自挽》行于世。

娶武班南荪女,生三男三女:男长曰望之,能学文;次怜之,次悯之,皆不育早殁。婿长曰郑英,儒士也;次崔彦浚,军器主簿,亦殁;次洪胤崔,亦儒士也。茔在茂林县道渊里。呜呼!天既与之才器,而不与其寿,且使不嗣者,何欤?天道茫茫,未可知也。

洪彦国遗事

公讳彦国,字公佐寓庵先生之弟也。自少以文章节行显名当世。燕山朝,与先生及李容斋朴挹翠诸贤,同窜巨济。一日,岛中讹传赐死李公长坤,苍黄逃避,馀皆奔走议,欲航海图生,而独公兄弟怡然不动。及中庙改玉,宥还,因废举业,优游山水,除参奉,不赴,命以进士书铭旌。

盖公既濡染家庭,所交游又尽一时巨公名流,日相与讲磨偲切,其成就可知也。平居好读书,工笔法,不幸手稿逸于壬辰兵变。诗若文如干首,散出诸家刊本而得全,然寂寥短章,难于独传,且其五、七言诸作,既以酬唱附录卷中。故今又添刻碣文及诸赋等篇,使与先生是集联芳行世云。

己卯

朴祥谥状

赵泰亿

公讳,字昌世,号讷斋,其先忠州人也。高祖讳世梁高丽知都佥议司事;曾祖讳光理,民部郞中、赠司仆寺正;祖讳,本朝宜川郡事、赠吏曹判书;考讳智兴,进士、赠议政府左赞成。妣积城徐氏,生员宗夏女也。以成化甲午生公,英爽异凡儿。少孤,从伯氏学。稍长,博通经史,文词日进。弘治丙辰,中进士。辛酉登第,授校书馆正字,例迁至博士,拜承文院校检,历侍讲院司书、兵曹佐郞。乙丑,出为全罗都事。

正德丙寅,中庙反正,除长兴库令,擢授司谏院献纳。戚里有骤躐绯玉者,人莫敢言,公首发议,同宪府廷争,弥旬不得请。公方辞职,会有考官之命。乃辞曰:“臣既不能尽所职,不敢奉命。”上大怒,命下理,太学生上书讼之,宰臣交救,乃得解,公犹不自悔。

在谏院一年,弹论无所回避,铨官恶之,出补韩山郡守。宪府言:“台谏不可擅拟外官。”即日举劾,铨曹改授公宗庙令。寻移昭格署令,以亲老乞外,出为临陂县令。三年而政成,一日投绂归光山,日以图书自娱。

辛未,拜弘文馆修撰,升校理、应教。馆中章疏,同列必属公,公操纸立就,文约而义尽。以亲年益高上疏,乞归养,出为潭阳府使,为政二年,观察使褒其清谨,命赐表里。

乙亥春,章敬王后上宾,中壸无主。时灾异叠臻,朝廷求直言,公乃与淳昌郡守金净上疏,请复故妣慎氏正中位,故相守勤之女。中庙反正日,勋臣朴元宗成希颜柳顺汀等遣力士先杀守勤慎氏既受册为妃,元宗等与柳子光议曰:“既诛守勤,其女不可主壸位。”废出私第,遂更立章敬王后。至是,公与金公议曰:“章敬上宾,元子在襁褓,诸嫔御皆有子男,莫如复立慎氏。伸无故废处之冤,明无以妾为妻之义,所以全旧恩而防侧位之窥也。”乃属金净草疏,联名而呈之。疏在《冲庵集》中,语甚截直,无所忌讳。且言:“三勋臣谋为自全,劫制君父,放逐国母,此万世之罪人。今虽已死,宜正其罪,追夺官爵,使当世与万世,灼然知大分之截然,不可犯也。”疏既上,台谏交章请罪,天怒震动,命下诏狱而鞠之,群臣汹汹,莫不为公危之。赖大臣郑光弼、吏曹判书安瑭等极力救解,上亦恕其狂直,只令除名,配隶于南平乌林驿

丙子夏,大旱,宰相言于上,乃命放归。是年冬,复授仪宾都事,迁掌乐佥正。丁丑春,出为顺天府使。冬,丁内忧,居庐三载,执丧如礼,哀毁骨立,杖而后起。

己卯冬,服阕,拜仪宾经历,未几,升缮工监正。是时士林祸作,同时侪流窜贬无馀,公以久侍经幄受国厚恩,义不可含默,乃具疏欲上。虽更得罪无恨,子弟、亲戚交谒更谏曰:“无益于事,只速祸耳。”公仰天叹曰:“一至于此乎?”遂焚其稿。

公自以踪迹孤危,不欲居内,辛巳春,出为尚州牧使。夏,换移忠州三年,道臣以廉能闻,又赐表里,递拜司䆃寺副正。丙戌冬,擢重试壮元,升通政阶。丁亥春,坐微事罢归,拜罗州牧使。公道不容于世,为当路摈斥,虽黾勉就官,非其好也。不以疏外自嫌,为治务振纪纲,大矫时弊,谤议喧腾,而不少挠焉。己丑,移疾欲归,会考课居殿,即日舆还乡里,谢绝往来,日以医药为事。

庚寅春,疾转剧,四月十一日终于家,享年五十七,士流莫不恸惜焉。葬于光州芳荷洞凤凰山成才谷卯坐之原。

公少聪明颖脱,长而刚毅。持身整肃,动遵绳墨,处心庄栗,不妄言笑。接物也,温然可爱,临事则凛乎不可犯。莅官居家,常终日钦钦,俨然端坐,无偸惰戏豫之色,见者莫不起敬而无敢侮狎也。平生志尚,每与流俗相反,安淡泊乐恬静,砺风节喜清修。凡有谄媚躁竞、贪饕贱污之类,视犹粪壤,若将浼己,一切毁誉是非,无足以动其心者。

乙亥一疏,力扶纲常,忠言直气烈烈,如秋霜夏日,静庵文正公亟称其正论,斯可以有辞于天下后世。及乎屡值世变,阅历危艰,而超然远引,不获滋垢,不蹈祸机,其高风卓识,人不可及。退溪李文纯公以公为元祐完人,后之欲征公者,观乎此,可知矣。公于文好古特甚,强记过人,又泛览博观,前言往行无有不识。为诗文奫崛瑰奇,绝世孤特,有《讷斋集》八卷行于世。

公之才之学,拔出等夷,发轫亨衢,早登馆阁,遭时不幸,不克展布所蕴,辄不乐在朝。多以亲老乞养,栖遑州府,自托民社,挫阏坎𡒄,以终其身。何天之赋于公者特厚,而施于世者甚啬耶?然其正直忠戆之节、光明俊伟之风,百世之下,闻者咸耸诵其文章,慕其行谊,愈久而不衰,是将与天壤俱敝。故相文贞公金堉编其言行于《名臣录》,以可托六尺之孤称之,皇明天使熊化见公遗集,以广川文章、文山正气许之,亦足以不朽千古矣。

湖南人士立祠光州,以公及公弟之子思庵文忠公高峯奇公大升合享焉,朝廷赐额曰月峯书院肃宗戊辰,因章甫疏请,特赠公吏曹判书,仍许赠谥。

公娶文化柳氏,县令宗汉女。有美德淑行。生三男二女:男长敏齐,武科,金海府使;次敏中,进士,有文名,早殁;馀皆夭。后娶河东郑氏,生员之女,生一男敏古,荫仕监役。

往在甲辰岁,公之八世孙亨东,持橘亭尹公所撰行状,访泰亿于京师曰:“吾先子欲请得钜公文,以缴易名之典,赍志未就而殁。今公职太史,愿毋靳一言,以阐扬我祖休烈,俾成先子遗志。”其言甚恳,有不敢辞者,会职事鞅掌,文未克就。翌年,罪屏于东峡,则朴君又来访于蟾江之上,申请不已,顾畏约俟谴,不遑于文字之役。及丁未秋,承召还朝,则朴君来留京邸,屡言“不得文,则不归”,谨就橘亭之状,略加檃括,以备太常氏之财择焉。

郑譍墓表

公讳,字譍之东莱人。高祖讳,议政府赞成事、宝文阁大提学、谥靖节公;曾祖讳孝卿庆山县令;祖讳高阳郡守;考讳仁厚,敦宁副正。妣庆州崔氏丹城县监讳之女,弘治庚戌生。

公资禀英睿,性行纯粹,力学能文,名冠一世。正德丁卯,中司马试。甲戌登第,选为弘文正字,历著作、博士,升修撰,移正言,佐礼、兵二曹,拜弘文校理,转持平、献纳。己卯春,由吏曹正郞,进弘文应教,俄陞典翰、兼艺文应教。

其冬,获谴被谪于扶馀。壬午七月九日,病卒,享年三十三。其年九月,归葬于杨州网兀里之原,以先室申氏附焉。申氏考曰府使,领议政叔舟之后,先公逝。后娶正郞郑浣之女,系出延日。副正追伤其无后,托其祀事于娣子义阳令仲孙。噫!颜回早夭,伯道无儿,有德无报,为可惜也。

奇遵行状

奇自献

公讳,字子敬。有讳,判中枢,录清白吏。子,丰储仓副使,有子,应教。公是季子,生于弘治壬子中。癸酉,司马两试,擢甲戌别试,授权知承文院副正字,选为弘文馆正字,升著作、博士、修撰、校理,转为检详、掌令,又转为应教、兼经筵侍讲官・春秋馆编修官・承文院校勘。常带知制教,赐暇读书堂,世称为服斋先生,又号德阳。年三十。

有集行于世,骆村朴忠元为之序,略曰:“公远志,将古今治乱,移风易俗,挽回世道之意,反复论难。”思庵朴淳《读遗稿谠议》,略曰:“先生十七八,慨然以求道为意,专以学文为事。事母极其诚孝,处兄弟极其友爱。于事物上,各欲尽其伦理,勤恳于格君心之非。立朝五六年间,欲扬清激浊,崇节义,变苟且,累进疏章,沐浴斋戒,虽夜必整衣冠读书,天文地志,亦皆通究。其禄甚微,供甘旨之馀,辄周戚党贫窭者,屡空而晏如也。与赵静庵先生光祖协力,凡施措必以忠孝为本,衰俗丕变。”又曰:“流离辛苦,而尚讲《易》不辍。”

耻斋洪仁祐静庵行状有曰:“游天磨圣居,入莲社静读,坐若塑人。淡餐改苦,与缁流共之,惟三更后五更前就寝,虽精进阇利,不及。时子敬从之,先生曰:‘如是刻苦,不为劳乎?’盖相长之言也。”退溪李先生静庵行状,有曰:“奇公尝发山林独往之叹,亟称惬焉,则急流勇退,卒其雅素之志。”耻斋所谓能明于进退之际者,亦此意也。思斋金正国《摭言》有曰:“公禁直,梦羁旅关外,吟一诗曰:‘异域江山故国同,天涯垂泪倚孤峯。顽云寂寞河关闭,古木萧萧城郭空。野路细分秋草里,人家迳住夕阳中。征帆万里无回棹,碧海茫茫信不通。’记梦书壁。”

未久,坐己卯党籍,谪稳城,所见皆诗中景色。寻赐死,士林传诵,莫不嗟惋。退溪禹性传书曰:“寄示《德阳遗稿》,深以慰荷。邓林之材未成栋梁,而遽缠于风霆,可谓于悒。”仁庙初,舟川康惟善等疏请追奖静庵,有曰:“如金净奇遵,皆与光祖志同道合,协力赞治而死。最为诬枉,痛察而一雪之。”仁庙疾大渐,命复职。

退溪年谱有曰:“戊辰九月丁卯,退溪因上问启曰:‘中庙将兴三代之治,赵光祖金净奇遵等同心更张,以《小学》为教人之方,且行《吕氏乡约》,四方风动。见摈者构罔极之谗,一时士类或窜或死,其祸由于南衮沈贞之奸,遂夺官爵。’”

内子,坡城君尹公金孙之女,自任之妹也。嘉靖甲子殁,子孙此姑不记。公之墓当入孝陵西火巢,而其时总护使等见公旧表姓讳哀叹,自墓东数步为火巢。公卒八十五岁。万历乙巳,曾孙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议政府左议政、兼领经筵事・监春秋馆事・世子傅自献谨撮骆村思庵耻斋退溪思斋舟川等意,为之记。

金珌墓碣铭

李宜显

粤昔恭僖大王在宥之日,方将陶铸至治,追轨之盛,静庵赵先生起,而左右之群贤凑集,一世耸动。既而宵人逞毒,斩伐殆尽,世所谓己卯士祸者是已。

其后思斋金文穆公正国手录当时士类之罹网屏野者,名之曰《己卯党籍》。不佞幼时尝得见之,至其中一段,有曰:“金珌子修,登己卯壮元。连延己卯狱,被系幸免,佯狂不仕在家,见人辄发狂语。惟手不释卷,昼夜披览,饥不呼食,寒不呼衣,进食则食之,进衣则衣之,废绝人事。”乃喟然曰:“此异人也。亦可谓身中清、废中权者乎!”

中岁,与公六代孙正郞公游,始知公实为我八代祖妣金氏之同气昆弟,而犹恨言行大致之未悉也。今公远裔将树石墓前,来请余一言。余问:“公遗事其有槪略可传者耶?”曰:“家乘轶不收,亦不无一二耳剽者。盖公以拔俗之姿,兼不羁之气,不肯屈首受书。至年十八,始发奋自劝读书,文辞骤进,遂升上舍,仍擢魁科,直拜成均馆典籍。尝师事金大成,祸作,以出郊饯谪行被罪,又株连安处谦狱而得免,自处以狂,故亦无以加害也。公年享大耋,犹无恙,虽不与人相接,常独坐长唏,其微意可窥矣。公仪观魁伟,笔法奇崛,其自书试卷,见者无不珍赏。至己卯,毁于火,公以己卯释褐试卷,又以周甲岁失之,亦异矣。公号慕箕斋,岂以佯狂之迹略符于箕子而然欤?”不佞乃起而言曰:“公之事迹,虽久而莫征,思斋所特书,亦足以槪想其风烈,若家传数语,又与思斋所记相发,何必多也?”

安山人,新罗敬顺王之后。本朝威靖公定卿平胡公俱至大官。平胡孟钢登第,为承文院校勘。娶仁斋姜希颜女生公。仁斋工书,母夫人亦然,公之笔力,厥有所自云。公生岁卒年倂逸不传,墓在安山斗尾浦先兆。配全州李氏,宗室五原君宝贞女,祔于公。子元会,遵遗意不仕;女适尹显。庶子元复元信元会三子:长守温,次守恭,季佥知守俭。后承甚繁。守俭曾孙参奉始声,有志行,号陶溪。正郞即陶溪之子,名定五。当辛、壬之祸,有树立,其弟秀五以操守见称,亦尚其世类也夫。铭曰:

父师发出,《明夷》自靖。公得是义,用晦而正。维慕而蹈,异涂同情。闻韶褒衮,允矣公评。我追诗之,式表遗贞。

乙巳

李允成墓表

李秉渊

我朝己酉之祸,凶人洪男以兄告弟,鱼肉士林。于时全义李公有成、讳遂成兄弟皆以布衣死狱中,李公允成不死,没为隶属洪男。盖洪男若冰于公为异姓从兄弟也,公之家籍,而洪男特受之。公之先世祠主,亦在洪男家。于是公负主归墓下,佣作供祭祀,极其斋诚,凶顽为之感动,使从便居住。穆陵改弦,祸家子弟咸造新化,公独不起,筑室上游,渔钓以终其身,难,入青龙山,病卒。

公字希信,生有美质。平居笃于行义,家难自靖,官禄若浼,先辈称之。生于嘉靖辛巳三月壬戌,终于癸巳五月乙丑,享年七十三。葬于忠州葛洞酉原。以孙同知公元忠推恩,赠公通政大夫、户曹参议。

全义祖,胜国太师汉城左尹讳士宽庆尚监司讳孝长、典设司别坐讳源达、副司直讳继祐,即公之四世。而先夫人庆州李氏,进士之女也。

尚州金氏,副司直讳命聃之女。淑慎有妇仪。先公十七年丁丑卒,从公窆。育四男:长汝温,次汝良汝㳟汝俭。三女:适吴廷显海川令彦博、缮工监直长郑濂。内外孙若干人。

李汝温墓碣铭

李宜哲

公讳汝温,字而厚全义人。上祖高丽开国,为太师上柱国。六世祖贞干事我庄宪王,官止中枢院使,谥孝靖公孝靖公有孙七人皆贵,其后益显以大。有讳孝长岭南都观察使,又三世而讳允成,赠户曹参议。其配尚州金氏,副司直命聃之女,是实生公。

公始生而当恭宪王之初,于是小人用事,士大夫以无辜诛徒略尽。公之叔父有成遂成,与校理李若冰俱论死,户曹公遂坐废锢,而公亦编管远州,且二十年。昭敬王即位,命弛党人之禁,而雪其冤,录其亲属。于是诸冤家子弟稍益进用,而公遂隐居不仕,卒于家。

公为人方直庄重,寡言语。其事亲以礼,而御家有法,与人不苟合也。每春秋里社,从故人、宾客醉酒歌呼,以为娱,终其身若不厌焉。岂古所谓乐而无怨者耶?

公享年七十,其卒以万历丙辰六月二日,以其年十二月辛酉,以葬于忠州金迁里铜店山负酉之原。夫人宜宁南氏,副司直叔敦女,先公六年卒,葬在公墓之后。男三人:元忠亨忠贞忠。侧室子一人。诸孙男女若干人。元忠用壬辰讨功进秩,得赠公嘉善大夫、同知中枢府事。公卒之后百二十有四年,而公之后孙鼎烨乃来请铭于余。铭曰:

维躜于始,维永其寿。维德之茂,以尚其后。

李后白谥状

朴世采

公讳后白,字季真延安,为东方大族,其谱云:“中郞将李茂苏定方百济,留在新罗,受籍于。”世有闻人,末有讳系孙文忠公李齐贤之婿,官至工曹典书,于公八代祖也。高祖讳末丁,礼宾少尹、赠延城府院君。曾祖讳淑瑊,观察使以文章、德行,为成庙朝名臣。祖讳元礼,县监、赠吏曹参判。考讳国衡,早卒不仕,赠领议政,皆以公贵也。

正德庚辰四月十一日辰时,公生焉。幼沉默小言笑,聪明绝伦。未十岁,父母俱没,与内外诸从七八人,幷鞠于伯父家,哀慕执丧,未尝与群儿浑处笑语。一日,往宗丈家,宗丈馈以醴酒,却之不飮。问之则曰:“此虽醴,既名以酒,不敢飮。”一座莫不叹嗟。

年甫十岁,与卢玉溪梁牧使,学于表公之门,一时学徒十五人以次受学,公年最少。常居末席,听诸人所受书,一皆背念,其中有《性理大全》书矣。表公闻其然,招使试之,公遍诵十四人书如熟读者,表公大惊异曰:“未知古有如此儿否。”常作八景歌词,传播京中,或誊诸乐府。自是声名益振,京师文士皆迟其至,时年十六矣。

屡魁乡解,至京师,名公、巨卿重其名,多礼敬之。然公既早婴风树,无心进取,放迹林泉,舍后有苍松,因自号松巢峒隐李公义健孤竹崔公庆昌玉峯白公光勋诸公从之游。公少时李芑康津,时人称有学,公从而学焉,留数日即归。人问之,则曰:“吾数日见其处心行事而归矣。”问曰:“何也?”公曰:“凡于毫末,一皆秘之,不欲人知之,君子心事岂宜如是也?”同乡有参乙巳伪勋者,势焰熏天,犹重公名,欲一见之。公尝在山寺读书,其人托于游猎,与乡人相约而至,公闻之,移栖以避之。

遭祖母丧,守墓三年,朝夕上冢,不废风雨,终始如一日。柳眉岩希春林石川亿龄相谓曰:“纯孝出于天性,虽古之孝子,无逾于此。”推以自尽于方丧,必素食三年。清溪柳梦井金健斋千镒,一时之名儒,每有礼文径庭、经理疑晦处,必往复问难,每叹曰:“论辨精确,真非今世人所可跂及。”

年二十七,中司马。三十六,中乙卯式年,历飏清显,与奇公大升齐名,正色立朝,有壁立千仞不可夺之气像。其履历则初补槐院,荐入承政院为注书,侍讲院说书・司书、司谏院正言・司谏、兵曹正・佐郞、吏曹正・佐郞、议政府检详・舍人、弘文馆应教・典翰,又尝选居湖堂。丁卯,以远接使从事官往迎诏使。其年擢拜承政院同副承旨、司谏院大司谏、兵曹参议。未久,还入政院,至都承旨。辛未,以文臣庭试壮元,加资为礼曹参判、司宪府大司宪、弘文馆副提学、吏曹参判。癸酉,以辨诬使赴,还陞嘉义,录光国勋,后追封延阳君。甲戌,以大臣荐,特拜刑曹判书。

乙亥,关北缺监司,时本路岁凶,且有边警,上难其人,公时在罢散中,上特命授之。道在遐远,无名之赋,不法之事,狼籍无艺。公至,悉经理而蠲革之,威惠并行,一路澄清。后许典翰以御史巡抚本道,遇溪洞小氓,则必问李判书好在否,以其事志诸册子而美之。入为吏曹判书、两馆提学,铨选平允,士论重之。公负文望,朝夕当秉文衡,而其时处其任者久居,而终不归之公,物议甚歉焉。

壬申春年饥,上命画工写《流民图》,作屏十帖,又命公逐帖赋诗以进,以寓观省焉。仁圣王后升遐,朝廷论服制不一,公请上行三年之丧,据礼引经,明白精当,群议推为第一,上竟从之。柳相成龙时在玉堂,诵公文敬服曰:“此老所学其至此耶?”为写一通,置之几案,幷书公论议政事,作一册,以自玩赏焉。

戊寅,以户曹判书乞暇,省墓于咸阳。十月初七日病卒。讣闻,上震悼,隐卒之典有加焉,特命所经护丧,归葬于坡州广滩上先茔之侧子坐午向之原。康津章甫立祠俎豆之,世以青莲先生称之。

夫人洪氏,郡守处诚之女。男善庆,察访。三女:适安昌善奇诚献朴举贤。察访男泰吉有吉复吉益吉井吉,伯季皆县监,仲叔皆县令,第三别提。四女:为柳希成崔墍李振先金揲妻。曾孙寿仁克仁荣仁友仁好仁寿仁,文科,典翰,以恬退学行闻于世。克仁,文科,持平。玄孙硕耉,宣传;硕亨,参奉;硕昌硕臣硕宾硕宽,都事。幷庶出十四人。

公器局峻整,神采秀朗,见识通透,言论明白,盖优游而洒落也,正大而从容也。平居夙兴盥栉,端拱危坐,硏覃经传,沈潜奥义,践履笃实,至微细事,未尝放过。见事理真实处,确然自守,不随俗依违,至闻人善言,见人善行,必沛然从之,无所疑贰。

宣庙初服,李文成公诸贤以为:“乙巳之祸甚于己卯,若不伸雪,人心拂郁,无以为国。”遂协力竭心,争论不已。虽以李文纯之高明,亦不能无疑于真伪之辨矣。及宣庙允从群议,当有颁教中外之文,诸贤皆推笔于公。公不辞应命,其所以溯祸败之源流,斥群邪之奸欺,著明庙友爱之情,发凤城冤屈之状,明白痛快,至使读者感激而流涕。论者谓:“不独文章出等,其志气之拔萃,可见于此云尔。”自是论议大定,以启宣庙清明之化,公之功可谓大矣。

宣庙尝命公作《国朝儒先录》序,公上明道学之渊源,次叙传授之统緖,老成典要,人无间言,公可谓知言之君子矣。不有真知实践之功,焉得而与此哉?古人云:“一脔可以知全鼎。”况此数件文字,不止一脔而已乎?

其为都承旨也,终日端坐,严毅不可犯,厅中寂然,无敢阑语。至于内间女侍,相戒曰:“今日李某入政院矣。”惟恐语声之出于外也,上以故久任于是职。

其长铨曹也,有族人来有请,公正色出示一册子,盖录才行人姓名也,其人亦在其中矣。公曰:“吾录子名,将以拟望矣。惜乎!子若不言,可以得官矣。”其人大惭而归。公每注拟时,必遍问于郞僚,论议归一,然后用之。如或有误,则终夜不眠曰:“我欺主上矣。”公尝以清白见录,李文成先生称之曰:“李某居官尽职,律身清苦,位至六卿,寒素如儒生。”客至,杯盘冷淡,人服其洁。思庵朴相公尝于筵席启曰:“李某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云。”

呜呼!以公之才之德,当宣庙盛际,倘一任经纶之丕责,则其所猷为必有可观者。以故物论皆望其朝夕入相,而公则病矣,可胜惜哉?世采自少每服公名德,以为间第一人物,尝欲得见其论著文字,而不能得,心窃闷然。今硕亨以公行迹来示,俾成易名之典,适坐衰昏,不敢有所发挥,只因旧文而叙次之,庶几为太常氏采取之资云。

辛庆晋碑铭

李縡

壬辰中兴之业,论者多归功体府。时柳丞相成龙为体察使,得贤从事焉,曰辛公庆晋。盖其协赞之力居多,语其大者,则当李提督如松之败于砺岘也,托言“寇方径,取路袭平壤”,趣诸军归救。公驰见提督,力陈其不可去者五。一曰:“先王坟墓沦于贼薮,神人之望方切也。”一曰:“京畿以南遗民日望王师,王师一退,则无复固志,必相率而投贼也。”一曰:“我国境土,寸尺不可弃也。”一曰:“国兵虽弱,凭仗天兵,共图进取,天兵退归之后,更无可为也。”一曰:“王师既退,贼乘其后,则临津以北亦非我也。”涕泣力争,提督抚然无以应,然竟退于平壤。已而复进军,盖闻我师幸州之捷,亦公至诚、大义有以感动其心也。及抵临津,冰泮无船,不可以渡,公创智设葛桥,一军赖以利涉。后策扈圣、宣武两勋,公名在扈圣原从,公议皆冤之,而公则未尝自言。《易》之《系》曰:“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其公之谓与!

公字用锡,号丫湖宁越人。曾祖讳尹衡,察访;祖讳辅商,府使。考讳应时,副提学,号白麓,为间名臣。妣灵光丁氏,别坐女。

公生而聪颖绝人。甫十一岁,随白麓公往湖堂,诸公指壁上《吕仙吹笛图》使赋之,公应声而成,词意警发,一座惊叹。及长,游栗谷李先生之门。万历癸酉进士。甲申文科,由槐院入史局。己丑,汝立之狱,松江郑公以右相赴朝,公偕延平李公往见之,勉以公平镇定无失士望,松江深纳之。

辛卯,朝廷遣韩公应寅朝京陈情,公以兵曹佐郞充书状官,帝引使臣立于殿陛下,敕励丁宁,赏赐甚厚。翌年,还到龙湾乱已作矣,疾驰复命于松都行在。拜司宪府持平,共诸台讨李山海误国媒乱之罪,仍陪扈至平壤。除吏曹佐郞,辟体府从事,奔走效力者殆十年。一日,体相会宾僚议事,大夫人忽出来,宾僚皆散。夫人传言曰:“辛从事勿去也。”公升堂拜之,夫人谓曰:“吾儿不足当大事,愿公之善指教也。”

历议政府舍人、司谏院司谏、宗簿寺正、侍讲院弼善,又还司谏。金宇颙等追擿松江,请夺官爵,公为讼其冤,坐递。寻出补江陵府使,一境爱戴如父母,用治最陞通政。及瓜,邑人上章愿借一年,不能得。

庚子,经理万世德将撤兵归,公又承命朝京,乞留南兵三千,倂给折色月银,镇守南陲,帝许之。历吏曹参议,出为二州。光海己酉,拜庆尚道观察使,阶嘉善,递拜汉城府右尹、同知中枢、行大司谏・礼曹参判,再为大司宪。壬子,独石黄公死于惨祸,公之子喜业以其婿连坐杖流。公始以同知义禁参鞠,光海特递之,旋命削职,久而乃叙。公自后杜门屏迹,不与闻时事。己未六月十一日卒,年六十六。及仁祖反正,诸贤衮衮登庸,而公则不及知矣。

公沈深有威容,识虑周通。自少以文武材重于一世,虽其暮年废蛰,而犹拟以缓急之用。韩西平浚谦拜元帅时,公与金升平幷见拟。既殁而癸亥,诸公莫不追思曰:“使某在者,虽亚卿,亦当入于梦卜云。”公内行甚笃,尤善事继母,居丧尽礼,吉祭之后,始飮酒食肉,愚伏郑公经世叹其得礼之正。历官内外,励冰蘖之操,与清阴金先生同被清白之选。且有鉴识,延平少落拓,人不之奇,公则曰:“他日当国家大事者,必此人也。”

公葬于白川飞凤山先兆巽向之原,二夫人皆祔。杨州赵氏,进士之女。原州元氏,郡守之女。男喜孙,郡守;女婿及第申栗、察访沈枰、生员南宫杰赵氏出。郡守喜业喜循、持平李时雨妻,元氏出。喜汉喜白,重试壮元、通政、郡守喜季,侧出也。孙曰、县监𪰲寿职折冲。曾孙曰圣老、郡守圣重圣峻圣得圣勉。玄孙曰正郞相东、县令泰东、正郞道东

县令之子致复方为淳昌郡守,将树公大碑,使其从弟弘复敬复请余为文。噫!公殁已百有馀年,谋猷、气槪不可得而详。惟象村申公诔公之辞曰:“使公垂绅正笏,立乎岩廊之上,则亮天工、仪百僚而有裕;使公建牙树纛,镇乎徼障之外,则廓氛祲、奠邦家为馀事。而人未识公之万一,世未试公之尺寸。孝悌尽伦,而不足为公称;清白盖世,而不足为公誉。”此可以得其大略矣。且公弥甥朴征士弼周为公志颇详,遂据此而为之叙。铭曰:

白麓为父,以栗谷为师,其才全德备,为一世之伟人也。宜天既锡公以文武,又际乎中兴之运,罔俾吉甫专美于古,而胡独屈之于幕府?其或假之以数年,尔将尔相,庶几弘济乎艰否,而此又不能者曷故焉?发挥志业,有弥甥在,我征斯言,刻诗穹石,用昭示于亿载。

具宬谥状

李景奭

公讳,字元裕具氏,本绫城人。远祖存裕,始显于高丽。曰、曰民瞻,并以科名进。曰,以勋封沔城府院君,采其郡。子荣俭,嗣爵,生门下政承、文贞公文贞生判安东府事成老,始仕我朝,生公州牧使。牧使生知中枢府事致洪。知枢生讳寿永,知敦宁府事、绫川君,于公为高祖。曾祖讳希璟永柔县令、赠吏曹判书、绫平君;祖讳,司宪府监察、赠领议政、绫城君;考讳思孟,议政左赞成、赠纯忠积德秉义补祚功臣、议政府领议政、绫安府院君。凡四男六女,而公最长。

天资聪悟逊志。受学绫安,义方甚饬。公弱冠业成,连捷发解高等,一时推为巨擘。万历乙酉司马,同年别试及第,权知承文院副正字,升至博士。己丑,荐为承政院注书,时从兄𫁕在翰林,嫌不仕,复为博士,升礼曹佐郞、知制教,迁司谏院正言。

时方治郑汝立逆狱,岭南崔永庆辞连被逮,供辞多错。虽大臣救解得释,而时论方申严鞠逆,谏院遂起再究之论。先数日,公适于崔沂家遇庆尚都事许昕言:“其方伯金睟亦云‘汝立相从,实有状。’”公仍以其言传诸僚席,咸谏:“台谏业有所闻,不容有隐。”并入弹辞中。时金睟已还朝,上召问之,言:“闻于密阳教授康景禧景禧闻于晋州判官洪廷瑞。”遂追讯景禧廷瑞,不服,事久不解,会病故乃已。辛卯,时议大变,公以吏曹佐郞坐罢。顾按狱属耳,记籍具在,人不敢以前事诬公。未几,叙复兵曹佐郞,升成均直讲、兵曹正郞。

壬辰西狩,百官仓卒多不扈从。公新丧配独居,即弃幼稚,单马从驾行至开城府。时上下沮丧,无敢论事者,公直前白上曰:“今日变乱,皆首相李山海专国误事所致。宜先正其罪,以谢国人。而台谏比周不言,正言黄鹏以首相族甥护首相尤力,请先黜。”入侍,公即面斥其罪,辞色甚励,入侍台谏,即论以公越职论事,罢职。然首相因是去位,其侪类颇见疏斥,自此仇视者益众。俄复西班,历侍讲院文学、司宪府持平,至龙湾,升弘文馆应教、司宪府执义、司谏院司谏、侍讲院弼善。

癸巳,升通政,历同副承旨,至左副、佥知中枢府。甲午,复拜右承旨陞左,历刑、兵二曹参议。丙申,以奏闻使朝,还朝为掌隶院判决事,出海州牧使,以事罢归。辛丑,复兵曹参议,迁大司成,辞不拜。

壬寅,郑仁弘使其徒上疏,追论庚寅狱事,诬谓公受成参赞指嗾,陷杀贤士。大司宪奇自献等附会抨击,遂追夺成先生官爵,谪公配洪州,同时名辈得罪者甚多。公将行,辞谢两尊人曰:“小子诚有罪,顾我家连姻王室,而父子名位未替,此清论所嫌也。今日之谪,焉知非福耶?愿父母勿念。”盖公之妹即我仁献王后故云。

甲辰,绫安公卒,上命释公即丧,两司争之。上曰:“方录扈从功,具某非久当放矣。”两司争逾力,得旨乃已。已而录功二等,赐券颁赏,准列放还,两司累月论劾,上不从。服阕,例超嘉义,封绫海君,两司论劾,不得请。光海朝,尝兼副摠管,选特进官,而谏院又劾之。甲寅,参会盟宴,例进秩资宪。自壬寅以后,郑仁弘柳永庆等迭主朝论,无所可否事,专以攻公辈为务。而公恬然不以介意,凡就闲盟府,姓名不挂除目者十馀年。

惟时时差祭庙社献官,公未尝以疾辞,出宿斋戒如家祭。祭必刊正祝文,纠率非仪,时有按劾,人不敢抗辨。每岁时,朝请必参,必顾眄左右百官,班列或违次序者,必请移易,吃吃不止,亦可见其用志之专到老不衰也。平居杜门谢客,家甚贫,夫人至假贷为朝夕资,公不问有无。晨昏冠带,起居大夫人,退坐一室,终日观书,房栊阒若无人。

及戊午,大论起,公已病疾目眚,犹谆谆语宾友曰:“此论吾决不可参。”由是不献议,不参庭请。台谏方论以远窜,会公病卒得释,吊祭、礼葬依勋典焉。

公淳厚朴直,其恶不仁,出于至诚,而尤以忠信不欺自励。素不善书,在场屋,不肯倩人代写曰:“倩笔虽非国法所禁,然为士者当各献其艺,不可讳拙也。”每闻朝政阙失,辄懑然不快。及光海朝,横政日甚,公闻之,尝愤慨涕沱,寝食不宁。所亲或讽之曰:“公一何知见之晩也?此乃今日之常事,无足异者。”公叹曰:“岂余心病耶?将视变为常者病耶?”

为人辞辩拙讷,绝去矜饰,信口以发论,师心而造行。不为威惕,不为利疚,不为人之笑侮而摧沮,自少至老,如一日焉。其在龙湾宣庙特垂眷注,或不时召对,所与从容言国家事甚密,多有外人所不及知者。一日,宣庙以平日所闻飞语质之,公期期抗愤,语欠次第,宣庙自是不复召。噫!君臣之际,可谓难矣。

公记性兼人,看文字一再遍,终身不忘。奥义艰辞,心口俱到,如刃迎缕解。博通经籍,以至国家典故、氏族谱牒,靡不淹贯。其为文词,不务雕琢绮靡,一以雅驯该畅为主。先辈尹海平柳晋原诸公常称赏不已。登第初,屡魁课制,太学士方欲处以湖堂,会时议变,不果选。然公不以文翰自任,寡与人酬唱。常谓:“世人掇拾小文藻,徒以为灾木计,干人何事?惟用诔词、赆章以应俗足矣。”由是平生所置词稿甚略。

仁祖大王在潜宫,受学于公。反正时,公季绫城公、仲子绫川公首建大策,勋伐之盛,近世未有,而公以早终,皆不及睹矣。初用勋例,赠议政府左赞成,至是以不参庭请,加赠领议政,遣官致祭。公生戊午九月二十二日卒,以戊午二月二十一日,葬于杨州治东古佐里

前夫人河东郑氏,别坐亿龄之女,生三男二女:男长仁基,官至敦宁府都正;次仁垕,即绫川公,今官左议政;次仁壆,军资监主簿,早殁。女长适宗室丰海君,次适县监柳忠杰。后夫人全州李氏,正郞之女,生一女,适县监朴潾。内外孙男女略干人。

故判书李公早从公学习,知公状公之行,颇详悉。今右相沈公之源亦事公于函丈之间,以左相之意来请谥状。余自幼时闻公之风久矣。谨据李尚书之状,而撮其迹之尤者,撰次如右,以请易名之典。

任錪墓碣铭

李縡

自古诗人多浮薄而少气节,人或轻之。然如澹庵之直气、后山之苦节,亦不免诗人之目。由是观之,则所谓诗人者,岂可以一例论之也哉?国朝诗运莫盛于穆陵之世,而有鸣皋任公者,与石洲齐名,固亦所谓诗人者。而考诸先辈叙述,实是忠义节行之士,今得遗事,读之信然。

公讳,字宽甫鸣皋其号也。少从牛溪先生游,先生称以慕学善士。平居笃于孝友,家甚贫,处之晏如也。三除寝郞,皆不就。壬辰之乱,车驾西狩,公始避兵东峡,与同志者慨然有执靮之志,路塞不得通,闻湖南倡义使金千镒住兵江都,往从之为书记。天将谋击京城贼,公以倡义命作《都城图》,以进且献二十韵诗,天将赐座褒赏之。倡义死于晋州城守,公往哭于其家,与幕下旧僚伐石,记绩于江都,作文通喩湖南。公虽在乱离颠沛之际,眷眷师门,精诚屡发于宵寐,于其日录可见。

公素嫉柳永庆郑仁弘为人,居常大言愤骂,及至昏朝,见时事日非,惟以洁身危行为志,所与游皆士林名胜。而凡有不平无聊,一发之于诗,深得杜陵忠爱之意。公殁后,石洲诗祸作,家人取平日所为篇什而焚之,是以不能多传于世。昔放翁见染于侂胄朱夫子忧之,至有“天津胡孙”之讥。呜呼!若公者,可谓“拔出污浊之中,一洗诗人之羞”者矣。公尝仿李白古风,有乱《风》、《雅》之句,盖深恶之也。其妇翁尹判书自新以公不逐时好,见屈公车,手书诗以劝之,公不肯观,其志尚如此。

公卒于万历辛亥,年五十三。后以扈圣从勋,赠司宪府执义。墓在杨州瓦孔笥谷里,妣尹淑人祔左。

丰川,为东方名族。考讳允臣,观察使;祖讳,寺正;曾祖讳由逊,监察。男器之,进士壮元,文科,献纳。三女婿:说书郑晟、进士奉埴、教官黄潞。孙曰。曾孙曰世泰世鼎,进士;世复以孝行赠持平;世益世稷世龙世夔世重。玄孙,皆文科;,进士。之弟来乞铭。铭曰:

诗出情性,有正有邪。于此观人,庶不或蹉。公之为诗,就实去华。曰,号为大家。举世纷趋,而独不阿。中抱正音,一扫淫哇。维此节行,所原匪他。烈,将比孰多?农老有评,我又何加?爰作铭诗,永世不磨。

倭难

权悰谥状

李玄祚

公讳,字希颜安东,自太师受姓以来,历六百馀年,簪绂相嬗。公六世祖文忠公曁其子文景公,尤以文行显于世。再传而至江华府使、赠领议政讳𪟝退溪李先生铭其墓。生重林察访、赠左赞成讳,寔为公考。妣密阳朴氏,赠参判之女也。

公少孤养慈母,有至行。家贫,就抱川墓下,勤苦力穑,至使亲厨无缺。公季父相国公当盛世,居相位三十年,公以相门贤子弟蔚有名声,而能恬静自守,不为藉门荫进取计。其晩涂筮仕,盖以孝廉举也,积累而陛,始除开宁县监。

公性素恂恂若和厚,而内实庄严落穆,少言语,人莫窥其涯岸。有老吏戒其同列曰:“此睡虎也。方垂耳弭伏也,若将可狎,及其威怒奋发,则有不可犯者。”居无何,果综错事务,锱铢不漏,威制奸猾,发摘如神,下吏慑栗,不敢仰视。屡典郡县,所到皆以清慎著名,无丝毫濡染,及解官,辄垂橐而归。常寝处蒲团,叹曰:“王父尝用稿索,吾代以绳索,是为忝先。”其廉约类此云。

壬辰三月,守锦山郡逾月,寇至,凶锋犯京,大驾西迁。公闻报,率吏民北向痛哭,约道内守令李之诗白光彦,将誓死勤王。时公从弟都元帅光州牧使,亦急书相往复,期与共赴国难。公先率所部从方伯到公州,方伯不以时前发,且谓“公年老,不闲军旅”,尽夺公手下精锐,移属防御、助防两阵,而差公管粮之任。公以忠奋大计,既为人所沮败,且见帅臣恇怯状,知事不济,遂失声大哭。傍人或指公为病心者,惟公州牧使许顼砺山郡守高敬祖相持号恸。

公遂往砺山,将欲督运粮饷,为策应计。六月二十日,闻贼入沃川,远近震骇,防御自镇安金堤,巡察由全州南原,诸邑皆望风而溃。锦山沃川地相接,公策本郡朝夕被兵,谓军官曰:“贼将犯本道,方伯、连帅悉亡匿,列邑虚无人。吾以公干在此,虽本郡陷于贼,吾固有辞矣。然弃本郡而不与之同存亡,义之所不敢出,吾有死而已。”

遂具由报巡察,翌日驰还本郡,仓卒招募,羸弱之卒不满二百。约济原察访李克䌹,聚驿卒若而人,合阵于郡东十五里川岸上以待之。且移檄义兵将高敬命赵宪,将欲同力捍御。二十二日,贼果大至,公隔水对垒,终日搏战,至二十三日午后,力尽气竭,连曰:“负国负国。”大嗄而绝。其庶子随死于兵,独军官高凤翔等六人勤免焉。

呜呼!常山之守备未完,睢阳之外援不至,实为君子之不幸,而使忠臣烈士飮恨于千古,若公其视古人,何如也?兵不能逾百日,未及持旷,内无婴带之守,外乏声援之藉,徒欲张空拳、冒白刃,抗方张之贼,斯已奇矣。藉令公得满万众,凭百雉险,施措于数日之外,以待两将之至,蓄锐俱发,则其所成就,又何可量也?千匀一发,决知其不相当,而士皆战不还踵,视死如归。苟非素蓄忠贞,为国判一死,其诚信有以感结人心,义勇有以鼓动士气者,其孰能之?呜呼烈哉!后数日,两义将继至,俱死于国,向公之檄两公,亦可谓知所与矣。郡人感公忠义,为之收尸以殡。公子𬀪冲冒贼薮,得公殡及尸归,葬于抱川先垄之侧,人谓“父忠子孝,神明所助”云。

李巡察廷馣李检察山甫后先至本道,备谙公处死颠末,皆称:“其忠愤死节,道内一人而已。”白沙李相国以元帅公女婿识公最详,常论当世将帅才,辄推公为第一,以为元帅公亦不及。及公死,啧啧叹惜之不已,其言岂不信而有征?始宣庙闻公死,愍其忠,特赠吏曹判书,且命官其子高凤翔等,皆加资以赏劳。

至今上己丑,儒臣有以公事行申奏于上,宜旌闾赐谥,以尽崇报之道,上可之,事下。公之裔孙来请状,公之殁今百有十八年。世远而无所传述,虽英猷懿行,有不能仿像其万一。即公所立,卓卓昭人耳目,至今使人闻其风而发竖,敢以是质言用告于有司。

朴而绚谥状

李匡德

公讳而绚,字汝粹,本贯顺天府新罗后。有讳英规,佐丽祖,以诛神剑而显。有曰兰凤,以相业称;有曰淑贞,以文学著。入我朝,选廉吏曰柳星,于公为四世。殉大节曰彭年,于公为旁祖。而公之考讳大荣,官参奉。妣密阳朴氏河淡之女。

公以嘉靖甲辰生,有志气好义节,有声州里间。万历壬辰,日本贼入寇,上幸龙湾,公以书生家居,见国事急,奋不欲生,倡同志起兵,讨贼军于星州伽川。时霁峯高敬命兵亦起,与公相猗角为声势,屡与贼战,多斩获。贼入蔚山,府使裵应褧以无备败,将抵罪,公以所获贼级与应褧使免焉。十月,贼薄伽川,公力御之,日暮军败,遂死之。

呜呼!我人素不习兵,又升平久,一朝强寇决海而来,八路崩裂,炮火满天地。当此时,将相、大吏愕不敢出声气,雄镇重兵委弃而逃者相错也,而若其慷慨倡义者,皆出于草野布衣。然草野布衣之以义兵自命者亦众矣。张首虏觊劳赏之状,日驰于行在,否则往往争功相诟厉。而若公所俘䤋不上于朝廷,而归于邻邑,不自博其一纸告身,而与续其失机者之罪。由此观之,公之所志,盖纯乎忠而已,其他功名荣利皆不足以挠之矣。夫功名荣利既不足挠其志,而纯乎忠而已,则不幸而死,固公之忠;幸而不死,亦公之忠;幸而成功,未必公之志;不幸而不成功,亦未必公之志也。公之志如此,故公之子永緖又能殉节于贼之变,盖其家庭晨夕之间,父诏而子述者可知也。呜呼!又岂可与一时感激取谅者,并而论之耶?

宣庙闻公死,特赠工曹参议,后又以永緖死国,推恩加赠工曹判书。今上乙卯,因四道儒生等上疏,公父子并命议谥。

公配贞夫人漆谷都氏,虞候钦祖女,有男四人:长宗緖;次曰兴緖,军器判官;次曰永緖;次曰润緖,司宪府监察,皆有子女。内外曾玄几至百馀人。谨叙其大略,以请太常易名之典。

安弘国谥状

姜鋧

公讳弘国,字荩卿嘉靖乙卯,生于驹城县处仁里。鼻祖讳子美高丽神虎卫上护军,世居竹溪,为东国大姓。至季,一门四贤,并一世同一井,里有四贤井,院有白云洞,我同乡,贤祠创于是。

安氏三分其派,文懿公文凯,即其第三派,于公为九世祖。官至三重大匡赞成事,以文章、经述鸣于世。顺城君千善、礼部议郞讳天凤、佥知敦宁府事讳以宁,即文懿公后三世也。及我朝,敦宁挈其子仁顺府丞讳,弃官隐居于处仁县,子孙仍居焉。嘉平县监讳叔孙、司直讳邦俊、赠参判公讳彦弼,即公考以上三世也。

公蚤孤,奉母夫人成氏甚勤,甘旨无缺,人以诚孝称之。万历癸未,公及二兄并登武科。逮壬辰,大驾播越,公以宣传官扈至龙湾。当是时,陪从臣僚只二十四人,贼势长驱,蹂躏两西元宗大王临海君分避贼锋,在永兴地,欲传上旨,而无其人。公应募,先奉标信冒锋刃,即复命。时三南阻绝,声息不通,公又应募,先登巡问各镇,宣布圣旨,未及复命而丁外艰。

大驾还都后,录勋原从一等。癸巳春,起复为都摠都事。旋以特命除熙川郡守,赴任三月,弃官守丧。是年冬,又起复为宝城郡守。时邦内大饥,饿殍相望,公以二兄贫乏,悉输其畜储,无毫发私赢馀。既赴任,亲旧之穷而归者,辄分廪以饲之,所生活甚多。孝友、敦睦之行,天性然也。且治民以惠,束吏以法。统制李舜臣甚器之,或为代将,或为先锋,攻守之功,多出公策。元均及代舜臣,其委任一如前,遂以为中军将,委以军务,大得将士心。

丁酉二月,奴再举,统制使令三道诸将邀贼中路,及期迎击,沿海州郡举皆骇惶失措。公则应卒之具素备,令到之日,方在外轩,不入内衙,不见妻子,投袂而起,即发船先期,而到泊于统营,各镇诸将皆未及焉。六月十九日,贼在安骨浦,统制使令中军将领舟师三十馀艘,直𢭏巢穴。与贼交锋,炮射齐发,军声大振,贼遂穷蹙,弃船而走。贼船又犯加德镇,公督诸船追攻,贼遂奔溃。

公乃下令,回船退次于安骨浦。俄而贼选精兵,直犯阵前,公回棹逆击,才与交锋,诸镇船皆退走。舟人谓公曰:“我寡敌众。愿公少退,以图更举。”公曰:“不可。我与贼相持六载,势成蚌鹬,见贼而退,决胜无日。况上将之阵在近,岂目击败没而不奔救我也?若等一乃心,勿以生死为惧。”乃令挥旗报急,而竟不应。

公知事不济,顾谓舟人曰:“平生为国之心,正在今日。纵彼不救我,我敢不以死报国家乎?”遂挺身上板楼,则贼船已围一匝矣。公奋身血战,张弮冒刃,直穴重围,贼兵大溃。遂乘胜追击,愤气愈激,舍命独立,射贼不已,不觉流丸过眉。贯弓执矢,倚樯坐死,怒气勃勃,颜色如生。舟行数里,始知公死,贼亦不知公已死而退,故我军得以全船而还。其时事迹凛烈如此,而主将元均报不以实,只以终日力战中丸立死状驰启。湖南处士林埈为公立传,讥贬主将,事颇详悉。且于《皇明通记》及《皇明从信录》、《万历东征记》,俱载公战亡事迹甚悉。

崇祯壬午,公次子奉事宗遇证以林埈立传及皇明信史陈疏,下礼曹。其回启略曰:“今见《皇明从信录》,乃刊行天下之史也。其丁酉记有曰‘六月,数十艘先后渡海,分泊釜山加德安骨等窟,放丸如雨,歼朝鲜郡守安弘国,渐逼梁山熊川’云。六七年,对垒海堧,我国将士战亡者何限?而华人独以‘歼朝鲜郡守安弘国’书之者,其御敌捐躯之际,必有表表可尚之事,为华人所嘉叹,而书其名也。其视近来以沟渎小节,辄为旌闾者,相去远矣。”判批:‘特为旌闾,以表其忠。’是年五月,始旌闾。翌年癸未,奉事宗遇又上疏,赠嘉善大夫、兵曹参判。

显庙八年丁未,公季子护军宗述又上疏,启下吏曹。其回启略曰:“安弘国之事,载在《皇明》信史,则臣曺亦已见之。今见林埈记事,殊似详尽。即古名人林悌之子,亦称湖南奇士,其言足以取信。以此观之,弘国之孤军直前,誓死力战,屡破贼阵,及其中丸,贯弓执矢,怒气如生,贼不知其已死而退,乃得全船而还。昔张顺率舟师救襄阳战死,其尸被甲胄,执弓矢,溯流而上,猛气如生。林埈引此而比之,其忠义、大节实无愧于古人。其事迹若是彰明,而追赠之典止于一阶,诚未免为欠典。特赠崇秩,以奖死国之烈,以为人臣之劝。”加赠崇政大夫、议政府左赞成、兼判义禁府事・五卫都摠府都摠管,贞夫人李氏,赠贞敬夫人。

上之三年丁巳,宝城儒生倾一郡陈疏,请立祠庙于本郡,又请合享于李舜臣忠愍祠。判批:“安弘国精忠节义,忘身殉国,不下于古人,不可无表奖之举。令该曹禀处。”许立祠宇,又配忠愍祠。至庚午春,宝城多士又陈疏,请赐额及致祭。上批:“安弘国节义如彼其卓卓,而应行之典,尚今阙焉,诚是国家之欠事。令该曹依疏辞趁即举行,其子孙各别录用事,分付该曹。”赐额旌忠,又遣礼官致祭于旌忠忠愍祠,我圣朝崇节义之典,吁亦至矣!

噫!壬、丁之乱,本朝战亡将士,不知其几,而《明史》所载,只公及李舜臣而已,则其事迹之彰明较著,此可见矣。其书“贼数十艘先后渡海”者,可见其三度出兵也;其书“分泊三窟,放丸如雨”,可见其三处大战也;卒书以“歼朝鲜郡守安弘国”者,亦可见歼我良人之意也。历观前史,外服人以殉国大节著名天朝,垂燿竹帛者,复几人哉?若公之死,真可谓死而不朽者矣。

公有三子:长宗迪,早夭;次宗遇,进士,官至礼宾奉事;次宗述,龙骧卫副护军。庶子宗选,武科,主簿。庶女孔希哲,武科,佥知。宗迪三子:命蓍命斗命厚,进士。宗遇一子命老,登文科,时为太常正。宗述一子命亿。内外曾玄凡七十馀人。公于法宜有易名之典,敢掇其遗事,以备据实而节惠焉。

金时敏谥状

李濡

公讳时敏,字勉吾,姓金氏丽朝忠烈公方庆之十二世孙也。在壬辰岛夷之难,公以晋州判官起为本道兵使,提偏师守孤城,却大贼,全岭右,其功固奇伟卓绝矣。至今百数十年,虽媚孺之愚,皆诵壬辰晋州之捷,则其规画军机,激励士众,必多有可传者。而公没于阵上,涉六年干戈,无人为之记述,地又远行朝,不时闻而暴扬。以故其详则虽博识古事者,亦无得而称焉,可胜惜哉?独赖有白沙荷潭诸名公所记述及晋州遗民所撰碑文,其功绩之表著者,犹可得以征焉。

谨按公通判晋州之翌年,为壬辰。时牧使适死,而声猝至,人心大骇,举怀逃散。公摄州事,令曰:“敢走者斩。”遂清野入城,修器械缮城池,为死守计。时大驾西狩,贼连陷二京,蹂躏八路,所在列郡,望风奔溃,无敢婴其锋者。独控扼要害,屹为湖南保障,朝廷闻之,就拜为牧。公与士卒同甘苦誓死生,遂出兵击泗川固城之贼,多所克捷。又破贼阵于镇海,擒其将平小泰等,献俘行在。上嘉之,超授嘉善大夫、岭南右道兵马节度使。公乃扬兵北出,破贼于金山,军声大振,开宁锦山之贼闻风卷退。

是冬,公出战未还,而贼大酋自闲山绕出海县,并诸屯兵十馀万,长驱直犯本州。公闻之,倍道驰入,合士民男女,排伍守堞,部分甫定。而贼已合围肉薄而进,众寡之势,如山压卵。而公只以忠义激励,与夫人亲持酒食,巡城饷士,人皆感泣殊死战。贼云梯、地道百计交攻,公乘机投窾,捷出神奇,屡进而屡却之,贼势大挫。方战之亟也,群心业业,将士无人色。公方指挥号令,意气安闲,有时鸣琴吹笛,若无事时,城中恃而为安,登陴十四昼夜,贼尸遍野。忽大雷雨晦暝,贼惊惑,乘夜退遁,城遂以完。贼退之日,公巡城,有一伏积尸中,放丸中公,舆还府第,以是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病创而卒,公时年三十九。城中士女哭声如雷,人士皆相吊出涕曰:“吾其如何?”翌年,返葬槐山先茔,路出湖南,所过民争挽车而泣曰:“我公乎!我公乎!无我公,我死久矣。”

之再被围也,倡义使金千镒湖南节度崔庆会湖西节度黄琎合兵六万守之,声势比前十倍,人皆以为可守,有老妓独忧之。金公招问其说,对曰:“前者兵虽少,将卒相爱,号令齐一,故胜。今军无所统,将不知兵,兵不习将,妾以是忧之。”金公恶其惑众斩之,数日而城陷。贼遂夷城塡堑,堙井刊木,牛马鸡犬,不遗一物而去。盖秀吉愤前日之败,令诸贼并力,必欲屠灭故也。其后甲午讲和时,言:“晋城之役,吾将官死者三百,军兵死者三万,必取当然后和可议也。”盖自入寇,其见摧败,未有若晋城者。故其忿狠独深,以癸巳之捷,犹为不足得当也。

当时贼兵充斥杀戮,不可记极,深山穷谷殆无一片干净地。而独晋州得公固守,湖南湖西内浦赖以完,国家兵粮、器械皆取办于两湖焉。公以不能满千之卒出入四境,战必克捷,斫营擒将,遂使威声所及有不战而退者。末乃独守孤城,却千万日滋之贼,以为国家中兴之根柢。虽中途夭柱,未究大志,而就其所成就而观之,其贞忠壮烈,岂可与收功于一障、自决于一死者,比而论之也?

白沙李相国曰:“守城之功,世独称延安李廷馣,而不及晋州金时敏,此亦倒置。廷馣之功,固可嘉奖,至与时敏并论,则亦不无差等。”盖廷馣之所敌者长政,而兵不满万,廷馣所领,又过数千,义兵诸将来会者亦多,可与颉顽。当时本道诸将皆不能立功,唯廷馣能如此,阵中且多士子,易以铺张,行在不远,声闻易达,故其功大著。至于时敏,只率所领,而援兵甚少,各寨诸贼举阵合势,贼兵弥满于四郡,不可以十数万计,比如举山压卵,而时敏卒能固守而却之。其势之难易,远过廷馣,而当是之时,本道涣散,无人见知,行在绝远,声闻未及,至与延安之事比而等之,非定论也。荷潭金尚书之言曰:“壬辰之乱,我国有三大捷,李统制露梁权元帅幸州金节度晋州是也。”惟此延安露梁幸州之功,固皆烜爀人耳目,而当时诸公之论,或以匹之,或以为过之,则公之伟烈,盖可见也。

公以嘉靖甲寅,生于木川县柏田村,幼而有绝异之资。所居村近大川水际岩为渊,大蛇窟其中,民畜近水者,辄遭呑噬。公欲去之,以桑蓬手造弓矢挟焉,率家僮进至川边,使家僮先行登岩以挑之,儿惧不敢前,公弯弓欲射之,儿惶怯走上。俄而飘风忽起,水波荡潏,果大蛇出绕岩,颔呀向人,势甚狞。公便前乱射,立殪之。时公年八岁,长老皆大惊,闻者莫不壮异之,至今居民指谓“金公射蛇处”云。及长,魁梧壮伟,志度不凡,顾负气不肯学,喜为大言,人笑而为夸诞。

宣祖戊寅武科,尝以训炼判官,议事于兵曹判书,判书不用其言,公抗论不已。兵判不能堪,加以声气,公即起立,脱帽投地,以足踏碎之曰:“丈夫非此,则安能受侮于人?”即趋出去官。坐是益落拓不遇,时人莫之奇也。久之,为军器寺判官,李相国宪国为提调,独加器异,屡补外,辄请留。重峯赵先生尝疏荐才堪为将,可以御者数人,公实与焉。

辛卯为晋州判官,始公叔父观察使悌甲曾任晋州有异政,及是人喜曰:“是金使君之侄也。”一境翕然。而公之为治,克绳其武,弛张得宜,德施而威行,吏畏而民怀,及乎变乱,民之从令如子弟焉。方围城也,观察公以原州牧使殉节于鸰原山城。赴至,公举哀,满城一时皆哭,如悲亲戚。贼谍知曰:“彼主将得人心如此,城不可攻。”后公从子晋州,宿村舍,主人年老,问知为公侄也,惊起握手,汪然出涕,杀牛留之曰:“金使道之德,何可忘耶?”自言以知印曾侍公左右,因粗传其时事。公善射,临战使知印挟立供矢,犹不给,久而拇指堕,用食、长两指而射,犹发必叠双,及三指皆病,则不能射也云。

朝廷追荣公勋,赐效忠仗义协力宣武功臣号,置二等第二,赠兵曹判书、兼知义禁府事、上洛君。后又赠领义政、上洛府院君,设坛于晋州城中,名曰旌忠。后又因建祠坛,上赐额忠烈,并祠彰义使以下战亡诸公,而以公主享焉。后二十八年己未,南公以兴为牧使,立石于坛,题曰全城却敌碑,命州人进士成汝信,文以记之。今上丙寅,徐相国文重观察岭南,询于南中将士,更竖丰碑,李尚书敏叙为文,并记前后诸公。公从侄尝为晋州牧使,亲祭于旌忠坛,既灌而祝,白虹欻起于祠中,竟日乃灭云。

公望安东,系出新罗敬顺王。高祖讳寿亨,掌隶院司议、赠左通礼;曾祖讳彦默,从仕郞、赠吏曹参判。祖讳,进士、赠领议政,遘己卯士祸,遂隐不仕。考讳忠甲,以持平值乙巳之祸,窜谪二十年,仕以不达,赠左赞成。妣赠贞敬夫人昌平李氏

公娶扶馀徐氏,考曰彭寿。无子,取兄典翰时晦为子,文科,观察使。观察使娶参判睦詹女,有一子曰得臣,文科,袭封安丰君。公初葬槐山,后移葬忠州新塘里干支山丑坐之原。夫人后公二十三年而没,合祔焉。

公家世皆以文学济美,公独以弓马发迹。顾其气槪傲岸,不能随人俯仰,久沈下流,遭时板荡,奋发其抱负。天若助顺,毕公所蕴,则中兴伟绩无与伯仲,而长城忽颓,壮志遽陨。呜呼痛哉!时耶?命耶?公既策名勋府,赠爵上公,则法当易名,而至今寥寥,实为昭代之欠典。谨搜括公私传乘,得其万一,以备太常考实之资云尔。

韩楯谥状

金楺

公讳,字士闲韩氏系出清州高丽太尉三重大匡鼻祖也。其后曰、曰谢奇、曰,仍三世大显,功业勋阀累累载《丽史》。有孙,入我朝,官至兵曹判书。判书曾孙致亨,官至领议政,策佐理勋,封清城府院君,谥质景公,于公为五世祖。高祖讳,县监、赠承旨;曾祖讳承庆,佥使、赠兵曹参判、西原君;祖讳,承旨。考讳克谌,忠勋都事。妣阳川许氏,以嘉靖乙卯生公,方面广颡,状貌异凡儿。弱冠受书于赠吏曹参判、进士黄公廷吉,折节劬学,任气豪举,黄公奇之,处以甥馆。

癸未,投笔赴武试,登谒圣科。无何,选授宣传官,升拜平壤判官。平壤,沃郡也。律己奉公,一不以脂膏自浼。衾裯弊陋,夫人请改为。公曰:“此亦足矣。绽裂处补缀可也。”固不许。一日,堗陷炎上,寝具遭㷐,家人戏相语曰:“造化翁恶公固执,火此弊衾。”时岁饥民困,饿莩满野。公殚心抚摩,赒赈有方,视民如子,政化大行。邑行追思,立石颂之。

甲申,丁内艰,哀毁逾礼,不脱衰绖。逮守心制,犹枕处块苫,未尝开矧。庚寅,国家忧奴将启衅,择有胆力习于韬钤者,除两南守宰。于是以公为南平县监。公到县,治如平壤,牧民御吏,各得其宜。邑俗尚鬼,日聚巫觋山间,祝祷神堂,男女杂糅,不限昼宵。公曰:“邪道惑民,伤败风俗,非细故也。”遂就其神堂,一炬焚之,巫风衰革。

公策奴必未久煽祸,而两南寔当乱剡,阴雨之备不可缓也。乃择高险地,筑城储粮,缮敹器械。壬辰四月,奴果大入,列镇瓦解,銮舆西狩。七月,贼分兵进逼茂朱龙潭等地,乘胜锐甚,人情汹惧荷担。公即奋然曰:“即今诸道荡折,无可恃,惟湖南一路稍完,国家中兴之计,正在于此。若不能倂力蔽遮,而一有亡失,是无国家也。”乃与前郡守尹悦,约以是月十六日出师剿贼。将行,公之妻妾争挽衣裾而号曰:“上有老父,下有妻孥,公何轻赴死地为?”公曰:“吾弟四人,可以奉吾亲,吾既许身于国,为国一死,职也。当此之时,君臣之义,父子之恩,有不容两全者。”拂衣而出,顾谓弟:“善养老亲。吾必不返,当佩印绶为验,以此寻吾尸。”约助防将某合兵设伏,欲中路掩贼。俄闻贼已陷锦山,据险不出,计不果行。

宜宁吴应昌畏贼,弃官逃去。公闻之愤愤,涕泣骂,达宵不寐。二十一日,寄书子震英曰:“吾以明日进兵贼,汝奉汝母往依宝城外族李庆男家,为避乱地,而搬移仓卒之际,凡事慎勿挠动,必须从容处之。”此即绝笔也。遂直进锦山高公敬命前二日已兵败死之,贼兵新胜,声势方盛。公与尹悦昌平守某合止阵松岘下,为猗角,贼先犯昌平军,昌平军望风溃。公即怒马奔贼,出入驰突,冒丸推锋,终日力斗,所杀伤甚众。时尹悦为后继,策马先遁,公厉声大呼曰:“尹悦!男儿死耳,岂可与人同事而临危逃苟活耶?”独进战,至日昏不已。有兵潜伏积尸间,猝起马前,挥釰而进,公驻马不动,据鞍受刃,寔八月初九日也。家人寻公尸,腰间果尚佩印组,权厝于南平地。越十六年,尹悦湖南兵使,感公义,为之悉心经纪,返葬于杨州西山先茔之侧,与夫人合葬焉。

夫人,长水黄氏。严肃贞谅,甚有妇道。后公三年没。生三男:震英,佥知中枢府事;仁英道济。佥枢二男:,赠左承旨;。二女:元益吉李枅仁英四男:。承旨二男:翊周,文科,佥知中枢府事;次。五女:金涛高启远,武府使;吕重九曺天久成自童三男:相周锡周纬周三男:世周后周佑周

公资禀既异,志操甚确,事亲奉祭,诚敬备至。气槪爽逸,勇敢过人,恬淡寡欲,不喜侈靡。前后居县,廉白自励,当官处事,必问义利。常思经远之图,不为便文自营之谋。如毁淫祠,以正弊俗,筑山城,以备不虞,亦可见其所存也。

噫!当海寇猖獗,八路遘难,凡平日美官厚禄,受国恩居重地者,率多雉兔逃入险阻,为全躯保妻子计。公乃奋不顾身,捐亲爱誓天地,激励同志,倡义济难,提弱卒抗强寇,临难不贰,视死如归,此岂一时暴虎凭河,慷慨杀身者比哉?观其拒妻妾之泣诀,托家弟以收尸,辞气凛烈,有足动人者。而至于寄子一书,尤从容安暇,绝无临死生惊挠恐㥘之色,非其定计于鲜而所养者笃,能若是乎?

南平官奴石崇,从公锦山者也。每遇公讳日,却肉不食曰:“今日乃吾倅战亡日也。”辄泫然流涕,久而不衰,盖公忠义入人深者也。高公敬命曁子因厚赵公曁子完基李公光轮柳公彭老安公边公应井,皆与公先后殉节于锦山锦山人为之筑坛设堂以祀之,朝家赐堂额曰从容。论者谓“此与睢阳双庙,事则相同,而盛或过之”云。

公之死也,本道巡察使状闻于行朝,赍状者中道而遇贼,竟不得达,故朝廷久未有褒录。宁陵朝,始赠兵曹参议,显庙又命旌其闾。至昨年壬辰,则公没之甲子再周,而大臣有白上者曰:“海南县监边应井,官位、义烈无异同。宜依应井例,加赠赐谥。”上许之,乃赠公资宪大夫、兵曹判书、兼知义禁府事、西城君

公嗣孙使其子德骥抱公家状,来属余曰:“吾先祖蒙圣朝奖义隐卒之宠,将有易名之典。愿赐一言,撰次为考信资。”余辞不获,则曰:“公之仗义立慬,见危授命,为臣尽忠,殉国蹈节,揆古节惠之义,皆应谥法。”公外玄孙征士、执义,即余三从兄也。尝为余言公行迹甚悉,今见公状,尽信而有征,遂檃括如右,以备太常氏采择。

赵完基行状

府君姓,讳完基,字德恭白川郡银川县人。始祖讳之遴,佐高丽二宗朝,以左仆射卒,谥恭和。厥后簪组辉赫,九叶连为侍中。至讳,当恭让朝,与郑圃隐梦周李牧隐共济王室,赞扬君德,位至领三司事、银川府院君。逮我朝开国,遁于栗原雉岳山中。及卒,谥文忠,是为府君八代祖。曾祖讳世佑,号黔浦,以赵文正光祖门徒,目睹己卯之祸,不赴举子之业,筑室山间,日讲经书。祖讳应祉,号坎庵,世所称启贤公是也。考重峯先生。先生媲宁越辛氏,大提学德斋先生之晜孙,通德郞世𫍯之女。

府君以大明穆宗皇帝四年庚午夏六月日,生于金浦县西坎井里第。府君状貌奇伟,性度超伦。家居素有至行,自幼不逐群儿之游戏,弄玩之具不近于手,人以大器目之。

及壬辰寇之日,先生传檄,倡义讨贼,府君裹足从之。先生曰:“汝可勉留,善养吾母。”府君曰:“父往死所,子何忍不从。”遂终始不离次。即鏖西原据城之贼,将赴锦溪之役,先生又止之,府君又不听。知其兵将败,先生曰:“汝兄弟中,担当大事者,惟完堵完堵顷将捷书,西赴行在,而归期杳然。父子俱死,吾母畴依?汝可归保吾母。”府君泣而再拜,且对曰:“父为忠臣,子独不为忠臣子乎?”故华其冠服,蕲代其死。贼认为主将而矺其尸,尸不得收,死时年二十三。

娶恭人密阳朴氏,赞成事、忠简公时庸之后,大护军之女,无嗣。府君儿时自号道谷

万历三十二年甲辰,命给复役减租。四十三年乙卯,旌表门闾。显宗四年癸卯,配享于锦山从容祠。十四年癸丑,特赠司宪府持平。崇祯纪元后再甲寅十有一月丁亥日,配食于沃川表忠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