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四书经疑贯通 卷五 巻六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经疑贯通卷五   元 王充耘 撰孟子首言亦有仁义而已矣一书之中以义配仁至言穷不失义达不离道则以义配道无义无命则以义配命进以礼退以义则以义配礼尊德乐义以义配德理也义也以义配理其不同何欤
  仁义二者固人道之大端仁而非义则伤于流义而非仁则伤于忍然世之人能卓然自立者不一二而随俗雅化者常千百以其不知有义故也故君子之行也则义以方外其施于事也义以为质而不敢须叟离焉然后能不为世利之所摇动不为嗜欲之所驱役而动容周旋泛应酬酢自然不出乎规矩凖绳之外孟子之言所以或以义配仁或以义配道或以义配礼或以配德或以配理所以见义之为道无所不在而君子之于义当不可须臾舍也
  孟子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而已矣者竭尽无馀之辞孝弟之心人所同有果足以尽尧舜之道欤夫子宗族称孝郷党称弟又以为士之次何欤有子以孝弟为仁之本孟子又以事亲从兄分属仁义又何欤
  孝亲为仁敬长为义二者根于人性之自然尧舜人伦之至亦率是性而已岂于孝弟之外而他有所谓道哉人能扩而充之亲亲以及人之亲长长以及人之长始于家邦终于四海是亦尧舜而已若其孝弟之仅见称于宗族郷党焉是则士之次者耳有子以孝弟为仁之本是言仁而义在其中孟子以事亲从兄为仁义之实是指仁性之发见而切近精实者
  孟子言诐淫邪遁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其辟杨墨则曰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或先政而后事或先事而后政何欤或先之以诐淫邪遁之辞或终之以邪说诐行淫辞又何欤
  孟子所论诐淫邪遁于知言好辨章凡两见之其实皆为杨墨异端而发也孟子有意于著书以明道故先后复出错综以成文非有它义也或者见其先后颠倒而谓其各有所谓者错矣
  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资之深取之左右逢其原与博学详说反说约之㫖同欤
  深造自得本乎体认之精博学详说本乎讲贯之熟体认透彻故不假言语而自然黙㑹其理于心讲贯该洽故可以反而说到至约之地所谓反说约者昔也千言万语无以尽其形容及其贯通则一言足以得其要领犹夫子告曾子以吾道一以贯之之类是也两章各自发明一义亦以互相足也
  墨氏兼爱孟子辟之详矣观孟子曰人之于身也兼所爱又曰仁者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非兼爱而何
  墨氏兼爱者谓视其至亲无以异于众人仁者以所爱及所不爱则行之必有渐次施之必有等差如亲亲而及于仁民仁民而及于爱物虽同一爱之心而其间自有轻重厚薄是未可以为墨氏之兼爱也夫爱而施之于人则有所择无所择则谓之兼爱若其施之于身则岂有所择哉而何恶于兼爱也
  孟子曰仁之端曰恻隐义之端曰羞恶礼之端曰辞让智之端曰是非仁义礼智并立而为四也又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惟仁义并而为二礼之实则曰节文斯二者言知之实则曰知斯二者弗去是也其对待不同何欤一则言端一则言实又何欤
  人之性细分之则有四观其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发而可见究其大分则不出乎仁义二者即其孩提之童皆知爱亲敬长而可知自其萌动之初言之则谓之端就其行事之切实言之则谓之实
  孟子言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乐取诸人以为善又言舜闻一善言见一善行沛然莫之能御中庸称舜好问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㫖同否
  舜之所以为大而不可及者以其能取诸人以为善耳好问好察迩言执两端而用其中可以见其取人为善之实闻善言见善行沛然决江河而莫能御可以见其取人为善之容三者而并观则舜之善与人同者可识矣
  孟子曰昔者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又曰夏后氏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其实皆什一也九一专举文王什一合三代言之何欤又曰请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则又以野与国为九一什一之分何欤
  九一者井田之制什一者三代取民之常井田大备于周故于文王言九一至于计其取民之实则三代皆不过什赋其一耳故夏之贡商之助周之彻其实皆什一焉然周人之彻合贡助而用之贡法用于国中故云国中什一使自赋助法施之于野故云请野九一而助夫自井田形体观之则公取百亩而八家各私百亩是为九赋其一自一夫受田百亩通实耕公田十亩计之则又何常非什取其一哉故曰夏之贡商之助其实皆什一也
  孟子称伯夷圣之清而夫子以不念旧恶许之孟子称柳下惠为圣之和而又以不以三公易其介言之何欤
  伯夷不念旧恶而不害其为圣之清柳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而不害其为圣之和
  孟子居广居立正位行大道谓大丈夫又曰居仁由义大人之事备矣一则以仁义礼并言一则言仁义而不及礼岂大人与大丈夫有间欤
  仁义为人道之大端礼特节文斯二者而已世固未有居仁由义而所处有非礼亦未有能备大人之德而不足称大丈夫者但谓之大丈夫则对妾妇而言谓之大人对众人而言耳
  公都子好辨章言尧舜禹之抑洪水武王周公之宁百姓孔子之作春秋孟子之辟邪说而不及汤文离娄篇言舜由仁义行至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事终于孟子私淑诸人而不及尧末篇言尧舜禹汤文王孔子见之闻之之异而不及武王周公岂有说欤
  孟子答公都子好辨章历序群圣之功而终之以己之辟邪说于离娄篇历序群圣之德而终之以己之私淑诸人末篇历序群圣道统之传而终之以自任之重有不得辞者三章语虽不同而大意则皆相似其间所叙群圣或详或略则亦彼此互见而非有所去取于其间也
  孟子曰今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者不行先王之道故也又曰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又曰是乃仁术也其所言如何
  仁心谓有爱人之心仁闻谓爱人之声闻于人仁言则仁厚之言仁术则行仁之术是盖有所指不可比而同至于仁声即所谓仁闻也
  孟子以瞽瞍底豫而天下化为舜之大孝中庸以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享之子孙保之为舜之大孝其不同何欤
  常人之孝则恱于亲而已而舜之孝能使瞽瞍底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此其为孝岂众人所能及哉谓之大孝宜矣然孝者百行之原非特顺乎亲而已舜之德为圣人是能不亏其行以辱其亲尊为天子富有四海是能以天下养其亲上则宗庙享之是能推爱亲之心以追崇乎其先下则子孙保之是能广爱亲之心以埀裕乎其后不谓之大孝可乎观夫子以事君不忠莅官不敬战陈无勇为非孝则所谓孝者岂其饮食供养父母为哉
  告子曰性无善无不善也或曰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与孔子所谓性相近习相远惟上智与下愚不移将无同欤
  无不善者性也无善者非性也可以为善者性也而不可以为善者非性也盖凡为不善者皆汨于气禀浊恶而然非性之本然也告子不知性之本然又不知其混于气质但见人之所为有善有恶故以为皆出于性非也孔子言性相近亦非言性本然但指其杂于气质者言之故云相近如胡越之人生而同声嗜欲不异谓其相近可也及其长也有累数译而不能相通者习使然也然就其相近之中又有美恶一定而非习所能移者上智下愚是也此皆性为气禀所拘而然故云气质之性若告子则既不知性亦不识所谓气但暗想而臆度之耳岂可以夫子之言性者例论哉
  告子曰性犹杞柳也曰性犹湍水也曰生之谓性曰食色性也曰性无善无不善也是固荀杨佛氏苏胡言性之说矣而先儒或谓之近或谓之略相似抑有说欤
  告子以善恶皆性之所无而生于习杨子以善恶皆性之所有而成于修故云杨子善恶混之说佛氏以作用为性如目之视耳之听手之执持足之趋走即所以为性告子生之谓性指人之活动而能知觉运动者为性言未尝直指作用为性故云与佛氏之说大略相似有天民者有大人者先儒谓天民犹有意大人则无意无必论语之惟我与尔有是夫先儒谓圣人于行藏之间无意无必子路虽非有欲心者未能无固必也其说同欤
  天民必达可行之天下而后行不肯小用故未能无意大人则正己而物正随其所遇无不可行故无意无必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此岂有意必于其间哉亦随所遇而已是即所谓大人者固非子路之所能及也
  孟子人心人路章以仁义并言至章末惟言求放心而不及义不忍不为章以仁义并言至章末惟言无受尔汝以言餂人以不言餂人而不及仁矢人函人章言不仁不智无礼无义四者章末止言莫如为仁而不及义礼智何欤
  仁义礼智四者性之德也而仁义二者又其中对立之闗键其分虽则不同其理实亦未尝不相闗渉故世之人未有此心放失而能处事适宜亦末有多行不义而不足以戕其心之德者故言仁足以该义而言义亦足以该仁此孟子所以每以仁义并言也若论其极则仁又为万善之长而义礼智皆统于其间此所以又或专言仁而不及义礼智也
  孟子言君子过化存神可与天地同流中庸言至诚赞化育可与天地参又言至圣之如天如渊至诚之其渊其天其配诸天地者将无间欤君子诚圣亦有间欤
  赞化育者能辅助天地之所不及故云与天地参过化存神则其作为与天地一矣故云与天地同流至圣之如天如渊是言圣人与天地并即所谓与天地参者也至诚之其渊其天是言圣人与天地葢无间即所谓与天地同流者也君子固圣人之通称也而诚之至极独非所以为圣人者乎
  孟子曰尧舜性之也汤武身之也又曰尧舜性者也汤武反之也性之性者意果同欤身之反之义果异欤
  性之身之假之所谓之者指仁义而言性者反之指人品而言尧舜之于仁义出乎天性者也汤武之于仁义躬行实践而有之者也五伯之于仁义则假借其名而已非真有也此三之字所谓指仁义而言尧舜之为圣人不假修为所谓自明诚谓之性者汤武之为圣人则既失而复得修为以复其性者也此二者所以为论人品
  孟子两言四端仁皆曰恻隐之心义皆曰羞恶之心智皆曰是非之心独于礼一则曰辞让之心一则曰恭敬之心其言礼不同何欤或言端或不言端何欤
  人心感物而动大约有此四者故孟子取而言之以明人心有仁义礼智耳然细求之岂特四者而已哉故均之为发于礼也而或为辞让或为恭敬其形于外者虽不同然要其根于礼则一则恭敬与辞让故同一类而非犹水火之相反也岂独礼而然哉仁之发为恻隐矣然又有所谓怵惕恻隐之心夫怵惕者战动之貌恻隐则有伤痛之意焉二者未始尽同而其根于仁则一也夫宁有不同哉欲人因其发见之始而扩充之故以端言若直因其用之见于外以明其体之有于中则虽不言端可也
  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中庸曰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一以义为从兄一以义为尊贤一以礼为事亲从兄之节文一以礼为亲亲尊贤之所生何以不同
  仁主于爱而爱莫先于爱亲义主于敬而敬莫先于敬兄然敬兄亦此敬也敬贤亦此敬也论其切实则以从兄为先论其施于政事则以尊贤为大亲亲尊贤而有等杀即事亲从兄之有节文者其为理一也
  孟子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则以才对情及言天之降才尔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则以才对心言者何欤
  性不可见所可见者情耳孟子论性善故反复心与情与才言之以明人性之本善者于其情其心其才见之而非以才对情对心言之也
  孟子言性或以善或兼心或言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或又以性命命性互言其理气赋禀之分别
  性即实理无形而难明故孟子道性善必指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言之且云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其已然之迹皆即其可名之粗以明其不可名言之妙至于命性性命反复互言则又欲人于养则付命于天道则责成于己耳非正论性也
  孟子论禹周公而继之以孔子春秋叙舜禹汤文王武王周公而亦继之以春秋前章终之以距杨墨后章终之以予私淑诸人何欤
  前章论圣人之功故终之距杨墨以见己之所以有功于世后章叙群圣之统故终之以予私淑诸人以见己之所以接道统之传
  孟子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又曰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义皆言路而言仁若殊何欤又曰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而不及义又何欤
  仁与义对然专言仁则义在其中仁就所存言之故或曰人心或曰安宅义就所行言之故皆曰人路此以仁与义对言者也又言仁为尊爵安宅而不及义此举仁而义在其中也
  孟子曰存其心即孔子所谓操则存矣而又曰君子以仁存心者同欤又曰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又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将所存各异欤
  存其心者谓操而不舍以仁礼存心谓存此仁礼于心存乎人者犹言在人岂无仁义之心存非用力之谓君子存之言君子所以异于庶民者以其能存此心也存者操存之称是则存之字虽同而其所指之义则不能无少异也
  孟子言七八月之间旱集注谓周七八月夏五六月又言歳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集注谓夏九月十月此主于改月数之说矣而论语言莫春浴沂则曰今上已祓除是也此又不主改月何欤
  改正朔不改月数可以证诸诗书周礼独于春秋改之然非春秋则无以见周正建子朱子于孟子初取夏令十月成梁为据而以为周正晚年又欲改从夏正然孟子出于春秋之后则其所言指周之子正无疑论语浴沂但言莫春而不言三月亦不见月数之改与否孟子既以仁为人心矣至言失其本心则又指义言之既以义为人路矣又曰夫道若大路然则又指道言之何欤
  仁为人心所以见其为此身酬酢万变之主而不可须臾失然羞恶之心亦人所固有者也则义独非本心乎义为人路所以见其为出入往来之所必由而不可须臾舍然道亦人所共由者也独非大路乎大抵专言义指其亲切者言之至于道则概言之而义固在其中矣孟子道性善故言尽心知性存心养性也天下之言性则故而已者以理言也夫子言性相近是固以气言之也然告子杞柳湍水以喻食色无善无不善之说孟子辞而辟之何欤至其言动心忍性性也有命则又若以气质言之又何欤
  孟子道性善是固专主理言夫子性相近则固兼以气言而孟子动心忍性性也有命未尝不兼气质之性若告子杞柳湍水之喻食色无善无不善之说则但知有气而不复知有理此孟子所以辞而辟之也







  四书经疑贯通卷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