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四书经疑贯通 卷四 卷五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经疑贯通卷四   元 王充耘 撰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集注谓无者自然而然此仁者之事不待勉强故夫子以为非尔所及颜渊言志曰无施劳集注谓劳事非己所欲故亦不以施之于人又为知同于人故无施劳正无加之㫖然乃曰其志可谓大矣未免出于有意一以为自然一以为有意何欤
  以无加诸人与勿施于人并观之则无者自然而然勿者用力禁止以愿无伐善无施劳与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懐之对观则夫子之志出于自然而颜子之愿无伐善施劳犹未免出于有意当各自其群队求之论语邻里乡党二十五家为里盖因周礼遂人五家为邻五邻为里之说也孟子则又以八家同井方里为井都鄙为里何言数之不同如此
  授民居与授民田异民居以五家为邻二十五家为里授田以方里为井而八家同井
  夫子予欲无言章先儒谓其与前篇无隠之意相发请言其所以相发
  予欲无言谓学者以言语窥圣人故夫子言吾平日动作无非道不必专就言语上求无隠乎尔谓学者疑圣人示人以其粗而髙逺者或有隠而不发故夫子谓凡吾动静语黙无非妙道精义则无髙深精微而不以示人者两章各是一意然无非警省学者
  子张问仁于孔子章先儒谓其与六言六蔽五美四恶之类皆与前后文体大不相似请言所以不相似
  圣人语约而事该言近而指逺盖有徳有言未尝有费辞者即论语一书首尾熟观可见而独此数章提其纲于先而条其目于下辞烦不杀盖自别为一体较之夫子平时答问之言含蓄从容而自然亲切者大段不侔此先儒所以谓其文体与前后大不相似也况欲仁得仁又焉贪施之从政似亦不甚亲切
  先儒曰以己及物仁也推己及物恕也中庸言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章句引爱己之心爱人释之则是以仁言恕孟子言仁民爱物集注以推己及物释之则是以恕言仁何欤子贡博施济众之问子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终身行之之问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至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吾亦欲无加诸人则又曰非尔所及何欤
  自然者为仁勉强者为恕仁与恕但有生熟之分初非薰莸冰炭之相反故先儒或因恕而言仁或因仁而言恕所以明仁与恕非二物也但学者未至于从容中道则凡其推扩此心以及物者仅可以言恕而未可以言仁故子贡有博施济众之问夫子既告以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必继之以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及其终身行之之问亦告之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皆示之以仁而及之以恕者盖勉强而为恕者子贡能之自然而为仁者非子贡所及也此其所以于无加诸人之问夫子以非尔所及答之
  有子言孝弟为仁之本则曰本立而道生中庸言亲亲之杀尊贤之等则曰礼所生也孟子曰乐之实乐斯二者是也则又曰乐则生矣所谓生者同欤异欤有子既以孝弟专原乎仁孟子又以事亲从兄分属仁义中庸既以尊贤为义之大孟子又以从兄为义之实抑有说欤
  本立而道生言从事孝弟则仁道自此而生礼所生也言亲亲尊贤而有等级隆杀乃礼之所生乐则生言事亲从兄出于和顺从容无所勉强则爱敬之心油然自生如草木之有生意其为生则同其所指各异孟子以事亲从兄分属仁义自其大分言之仁与义为对者也有子以孝弟可为为仁之本盖仁该全体举仁而义在其中者也论良心之发切近而精实则义莫先于从兄论仁义之施见于事为则莫大于尊贤是故各有所指而从兄尊贤皆所以为义也
  南宫适问曰禹稷躬稼而有天下稷播百谷固躬耕矣而禹未尝躬稼也孟子曰禹稷当平世三过其门而不入禹治水固三过其门而不入稷未尝三过其门而不入二书之㫖何以背欤
  尧忧洪水举舜而敷治焉舜使禹疏九河稷降播种益烈山泽三人者皆同功一体之人也治水之役势必偕行故禹明言予乘四载随山刋木则暨益奏庶艰食予决九川距四海浚畎浍距川则暨稷播奏庶艰食鲜食夫暨稷播艰食则禹固尝躬稼矣盖当疏导之馀相其便宜有可播种以为民食者稷授其方稷与禹未始相离也禹过门不入稷独得从容暇逸乎虽谓稷亦过门不暇入可也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又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又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求为可知也子曰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又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反若又有如好名者何欤
  君子虽不患人之不己知然亦疾没世而名不称盖名者实之賔有其实固不患人之不见知至死而不比数于人是无其实也君子安得不恶之然则疾名不称者非患无名患无实也
  论语大徳不逾闲小徳出入可也中庸小徳川流大徳敦化孟子小徳役大徳其小徳与大徳同欤
  论语中庸之言大徳小徳指徳言孟子小徳役大徳指人言
  有子曰孝弟为仁之本孟子言事亲从兄为仁义之实实与本何所辨欤言本则以孝弟专乎仁言实则以事亲从兄分属仁义其说不同何欤先儒谓有专言偏言之异而于四实之卒章以为有子以孝弟为仁之本意亦犹此抑有说欤
  本与末对华与实对仁民爱物皆所以为仁而亲亲为仁之本此为本而彼为末也爱人及物贵贵尊贤皆所以为仁义而事亲从兄为仁义之实此为实而彼为华也言本则孝弟兼属乎仁仁足以该乎义也言实则以事亲从兄分属仁义义所以配夫仁也故先儒释仁之㫖有专言偏言之异焉至谓有子以孝弟为仁之本意亦犹此者所以言夫仁义之道广矣大矣而此为其实不出乎事亲从兄犹有子论仁而以为本不外乎孝弟盖皆取其切近者以晓人使无徒事乎髙逺此其意之所以为同而非以其专言仁一兼仁义为同也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又称有颜回者好学孔文子敏而好学圣贤所好果何学欤其学果有同异之分欤
  古之所以从事于学者以全其天之所付以造夫圣贤之域而已非记诵词章之谓学也是所以子夏以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交朋能尽信为有学则古人之所谓学者可知夫子以食不求饱居不求安而所急者惟敏事慎言就正有道为好即颜子之不迁怒不贰过以明其能好即古人之所谓好学者又可知矣圣贤之所学无异同而其所造有深浅者盖各随其力之可至耳学之至则如夫子可以为圣人其次亦不失为大贤如颜子是已又其次亦必有以见称于世如孔文是已
  毋我者圣人大同于物不私于己也曽子以能问于不能章集注曰非几于毋我者不能也子路问终身行之章集注曰推而极之虽圣人之毋我不出乎此二章之㫖不同先儒皆以毋我言之何欤
  不见人之不足不知己之有馀然后以能问于不能是固几于无我者矣始焉则己所不欲强勉禁制而勿以施之于人及其乆也则自然不以施之于人是固圣人之毋我矣
  曾子一贯之忠先儒曰至诚无息道之体也中庸首章先儒曰中者天命之性道之体也子在川上章言道之体也又曰与道为体颜渊喟然章先儒曰语道体也舜好问好察迩言语录曰非洞见道体无精粗差别者不能然也鸢飞鱼跃章或问曰发明学者洞见道体之妙所谓道体同欤异欤
  先儒以至诚无息为道之体其与川上章所言道体之意同皆以其流行不息者为道体也道本无形因川流而可见故又云与道为体中为道体以对和而言已发者其用而未发者其体也颜子于圣人之道不可以方所求不可以思勉及故发为髙坚前后之语所以叹其道体之妙舜好察迩言盖以事而见道之有精粗而道无精粗也鸢飞鱼跃则即物以见道其飞其跃者在物而所以飞所以跃者道也道本无形随寓而见本非可以言语形容者也然或以不息言其体或以无过不及名其体或以髙坚前后不可为象状其体夫岂有形质之可言哉亦各随所见而形容之耳
  仲弓问仁章先儒曰克己复礼乾道也主敬行恕坤道也孟子乐正子何人也章先儒曰干圣人之分也可欲之谓善属焉坤贤人之分也有诸己之谓信属焉二书之言不同先儒皆以属乾坤何欤克己复礼与可欲之善主敬行恕与有诸己之信抑有说欤
  乾道奋发而有为坤道静重而持守克己复礼工夫果决故以之属乎乾道言其气象有同乎干之刚果也主敬行恕以渐成功故以之属乎坤道言其气象有同乎坤之柔顺也圣人之刚徤奋发同乎干贤人之静重持守同乎坤可欲之谓善阳类也故以之属乎干善有诸己一定不移阴类也故以之属乎坤大概言其气象各有似耳初非其理之不同也
  夫子答樊迟问仁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与子贡仁在其中之言不同先儒同谓之彻上彻下何也程子于前章曰推之则笃恭而天下平朱子于后章又曰未及力行而为仁何也
  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其言虽若浅近所谓即其近众人皆可与知而能行极其至虽圣人亦不过如此但有自然勉强之不同而其理初不异也此所谓彻上彻下语谓其言通乎上下无所施而不可也子夏博学笃志切问近思之言为学者当如此而已未尝有意于求仁也然能如此则心不外驰而所存自熟仁固不求而自至矣盖圣门所谓学者为仁而已矣故为学与求仁事虽不同而道理实相贯通初无间隔故曰了此便是彻上彻下之道谓其理不可以上下分也笃恭而天下平盖推之以造乎其极则其效如此也未及乎力行而为仁也则据其所言不过学问思辨之事耳言盖各有所指也
  先儒曰论理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理不明孔子言性相近也集注谓兼气质而言抑有不明欤孟子道性善集注谓性即理也抑有不备欤告子生之谓性食色性也孟子辟之详矣至动心忍性性也有命焉又指食色气禀而言何欤
  气理并论此自后世注释者言之圣贤随学者之通塞而施教各随所见而立言要不必尽同也孔子言性相近自夫子之所见而立言后世因其相近二字推之则以为兼气质孟子道性善自孟子所见言之也后世因其专言性善则为专指理言而在当时初无理气之分也且夫子虽言性相近而于大传言继之者善成之者性何尝不专指理言孟子虽道性善然于动心忍性性也有命何尝不兼气质但如告子生之谓性食色性也专指气为性而不复知有理则有所不可耳此孟子所以辟之也
  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而已矣者竭尽无馀之词忠恕学者之事果足以尽圣人之道欤中庸言忠恕违道不逺则忠恕与道为二何欤曾子于吾日三省章言为人谋而不忠而不及恕于大学之九章言所藏乎身不恕而不及忠又何欤
  圣人内尽诸心则表里如一是之谓忠外焉及物则人己如一是之谓恕圣人之道惟此二者而已但在圣人则出于自然在学者则必须用力此其所以有不同而非圣人与学者有异道也出于自然者与道为一所以为圣人出于用力者犹未能自然此其所以去道不逺为人谋而不忠是爱人不如爱己即所以为不恕藏乎身不恕是无以有诸己矣即所以不忠盖忠与恕犹形影然二者初未尝相离也
  颜渊季路言志章先儒曰先观二子之言后观圣人之言分明天地气象凡㸔论语非但理㑹文字须要识得圣贤气象子路曾晰冉有公西华言志章先儒曰曾㸃之学视三子规规于事为之末者气象不侔矣又曰孔子与㸃盖与圣人之志同便是尧舜气象也又曰子路不达为国以礼道理若达便是这气象所谓气象同欤异欤
  子路颜渊虽皆与物共而其气象小所以为贤者夫子之老安少懐朋友信之其气象同乎天地所以为圣人三子言志皆欲得国以治之规规事为之末而曽㸃之志独超然乎势利之外其气象之髙下固有不侔且其浴沂咏归童子冠者各适其趣有尧舜在上而万物各遂其性之风故为尧舜气象子路而知为国以礼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尊卑贵贱各得分愿其气象又焉有不同是则所谓气象本无不同而其所指则不能无异学者当随其所指而求之






  四书经疑贯通卷四
<经部,四书类,四书经疑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