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畏轩君传
作者:金瑶 
本作品收录于《金栗斋先生文集/卷07

畏轩君名良玠,字惟敬,梢云吴田人。幼警敏,尝习士子业未就。弱冠干父蛊[1],蚤作晦息,勤力劳心,追纵步武,每怀靡及,昂昂若千里足也。父喜曰:“有儿如是,克家亢宗可知巳。”家世殷富,至君父益以省,且善权子母钱法,岁累月增,资产之富甲于东乡。然性重自爱,事从姑息,人瞰其然,有负多不偿。故其卒也,遗言有曰:“吾生平为人所负券甚多,此侵削之渐也。长此安穷?后之人当户有能为我收责于负家者乎?非是何以佐经费?虽然,有不能如约者,姑置勿问。盖洼而盈,噏而张,天道也。取必于天,其为偿也多。”至薛公市义而独不闻之乎?君曰:“唯唯。”于是承先意而善通之,谓子母钱法多受制于人,易以典(典,即古所谓质也。),什一而息之,要以三年,轻为息而远为程。不惟济己,且以济人,两利之术莫善于此。岁终而总会,息之入不让子毋,而无人制我之嫌;又能善视诸负家,以理喻之使偿,以父命宽之使不得不偿。故入人知君为人,无敢复负君者。资产视父益增,而君一一籍之公帑,不为私。

生平茹淡脉蔬,甘与人同苦乐。礼貌谦抑若儒生,辞气轻婉若处女。能任事,亦好任事。暇则涉猎典籍以资见闻。事继母孝,御诸异母弟友爱,弟有遗腹子,保抱携持如己出。族尝建有宗祠未毕工,君主议折岁时会食以资缮费,忘其口而念先人,羊枣之思深矣。立家规,首设祭田及士人赡田,俎豆衣冠足以长世。凡此皆绩之足述者。

今年八月十四日以疾卒,得年才四十有二。嗟嗟!形不动则气郁之人也。神气宣朗,才情挥霍,乃不及中寿,何哉?傥所谓[2]有馀不尽之巧者耶?未卒之先,人谓君疾起于劳,请息机于予家。岂以予不病乎?予病病乎?顾予何以为君益?退而察君意念,每饭不忘钜鹿,下此所谓絷翼于樊,身在樊而心胆在长林也。如之何其可以息?疾是趣之躁耳。果然。君父新塘公与予为儿女亲,子大绶承君志,授士子业。

瀛麓野史曰:世人谓索封之家多娇脆不任事,盖其俗靡然也。事至则无所措手,怖心匿影,势不得不借力于人以济,遂便人得而奇货之,鼓张祸福以探取。其有如探诸[3][4]至不保其家者,比比而是。以予观于畏轩君则不然。君生长膏梁,其为人乃若此,然后知膏梁不足溺人,人自溺膏梁耳。虽其行事未必一一中道,然处此情欲波荡之中,毅然有执,不为情欲所移,则可谓之豪杰之士矣。抑予闻之,君新塘公侧室金氏执孤操于新塘公存,曰若处然,至死不易。信尔则君之固有自云。

  1. 干父蛊:典出《周易》“干父之蛊”,指继承父业。
  2. 同“留”。
  3. 同“囊”。
  4. 探之囊:喻谋取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