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  第一节  第二节  第三节  第四节  第五节  第六节  第七节  第八节
第一节 帝国统治下的政治经济中心

清代南瀛地区,因开发的历史较早,与台湾其他各地相较之下,显然有着不可忽视的重要地位,她是清帝国统治下,开港通商前,台湾的政治与经济中心。以下由政治与经济两面向,来说明南瀛地区历史地位的重要性。

清帝国的政治施政

政治上的观察,主要是就南瀛地区文职统治机关的设置做一省视,以突显出台南县在台湾设官治理的情势上,在开港之前,始终是政治运作上中心。

康熙22年(1683),清廷派遣施琅率兵攻打台湾,郑氏王国澎湖海战失利,郑克塽迫于情势,遂向满清投降,台地乃入于清廷之手,展开210馀年的统治。满清既将台湾收入版图,在台湾设官治理乃是必然,康熙23年(1684)4月,清廷下令在台湾设立文职统治机关―台湾府,隶属于福建省管辖,并废郑氏王国时期所设的天兴州与万年县,将之改为诸罗县、台湾县与凤山县,隶于台湾府管辖。[1]随后相关政府机关陆继成立,以下将整理康熙23年(1684)台地文职与军事机关所在地,以检视台地的政治中心。

康熙23年(1684),文职机关所在情况如下:台湾府府治设于府城东安坊,而台湾县治、诸罗县治、凤山县治、台湾县、凤山县典史衙门亦位于府城,诸罗县典史衙门位于佳里兴(今佳里镇佳里兴)。[2]而一地之太平与大治,除文治外,军备亦必须之要务,康熙23年(1684)武职机关所在情况如下:台湾总镇及中、左、右衙门、台湾水师中、左、右衙门在安平镇,佳里兴巡检司衙门、北路参将衙门则在佳里兴。[3]由上之述,则显然可知,清领之初,南瀛地区确为台地政治之中枢。

而自康熙23年(1684)台湾设置3县之后,截至雍正元年(1723)止,府、县级的文职机关辖域未曾做过调整,[4]台地最高的文职统治机关与首长——台湾道,依旧位于府城;军事防务上,台湾水师与台湾镇的枢纽也在此地,所谓置帅府、宿重兵,说明政治中心确在南瀛地区。其后,虽文职统治机构与军事防务随移民的增加与全台垦务的进行,屡有所增置与调整,然而台湾最高的文职统治机关与首长,仍驻节于南瀛地区,南瀛地区是台湾政治中心的地位依然未动摇。

事实上,清代台湾历次文职统治机关的调整,关键性的考量实在于治安与国防因素,[5]诸如康熙43年(1704)时,流移开垦民之众,已渐往斗六门之北,[6]治安上的考量,曾使当时诸罗县县令周锺瑄忧心忡忡;康熙60年(1721)朱一贵事件后,清廷终于决定在雍正元年(1723)增设彰化县,此即治安上的考量;其后,雍正9年(1731)设淡水厅、嘉庆16年(1811)再设噶玛兰厅。虽有这些文治机关的增设,基本上,南瀛地区仍长期为台湾政治中心的地位。

事实上,南瀛地区政治中心动摇的关键,当在台湾开港通商(1860)之后,北部因通商之故,汉洋杂处,易起争端,加之以北部盛产之茶、樟脑、蓝靛与煤,利之所趋,民风浮动,有识者莫不忧心,亟思对策,光绪元年(1875),沈葆桢奏准台湾的文职机关而大幅调整,将原先的台湾府,分为台湾府与台北府,至此,南瀛地区为全台首要的政治中心地位开始动摇。其后,北部因茶、樟脑通商带来经济利益,地位愈形重要,尤以中法战争之后,考量台湾国防地位上的重要,全台布局极需做更为实际的安排,光绪13年(1887),刘铭传奏准再度调整台湾的文职统治机关,分全台为台北、台湾、台南等3府,及台东直隶州;至此,南瀛地区的政治地位改变,不再是全台政治中心。

经济的发展

欲了解南瀛地区于开港前,在全台经济发展上的位阶与重要性,可以由港口与行郊、贸易结构的观察,或可得到一较完整的轮廓与概念。

港口

首先要谈的是关于港口,清代的台湾是一高度仰赖贸易的经济体,因之港口的多寡、优劣等级,就显得相当重要,据历史学者林玉茹的研究,康熙22年(1683)至康熙49年(1710),全台共出现64个港口,大多集中于南部,尤其八掌溪以南至二层行溪之间港口最多,大约有23个,几乎占了全台港口总数的一半,可见分布极为密集,[7]林玉茹所说的港口地域范畴,则大部皆位于南瀛地区,而且港口数目居全台第一。

康熙50年(1711)至雍正8年(1730),台江内海有19个港口,倒风内海约有20个港口,合计39个港口,[8]约占南部港口数的88%,全台港口数的45%,亦居全台港口数第一。

雍正9年(1731)至乾隆48年(1783),八掌溪以南至二层行溪之间港口,依然密集,但是台江与倒风内海的海岸线逐渐出现变化,开始出现有港口淤塞而消失的现象,港口数有逐渐下降的趋势;[9]相较之下,此一时期的中北部,则因垦务与人口增加的发展,港口数有增加的趋势。

乾隆49年(1784)至道光10年(1830),此一时期是南瀛地区港口数与港口功能消退的关键时期,倒风内海逐渐消失,其内海沿岸港口有的完全失去港湾功能,有的由海港变为河港;而台江内海则因道光3年(1823)7月的一场大风雨,而逐渐浮浅,影响所及,港口功能性大受影响。[10]

道光11年(1831)至咸丰10年(1860),南部港口大量减少,尤以八掌溪以南至二层行溪之间为最,港口减少了12个,而此一时期的北部,港口数量却逐渐增加,呈现出南消北长的趋势。[11]

综合上述,可以发现,清代本区开港之前(1860),港口数往往居全台之冠,又存在着几个功能性强大的港口,[12]再加上清代初期,鹿耳门是台湾与中国交通的惟一正口,台地与中国之间的经贸往来,皆须取道鹿耳门港,故而,南瀛地区的经贸优势可以想见。

因之,当台江与倒风内海航运的全盛时期,两内海的大小港口,繁忙于输出此地盛产的米糖,与输入台地所缺的手工等生活必需品,这种两岸间的经贸往来,自是鼎盛一时,繁华荣景是无限的;但当两内海淤塞后,此地的经贸即受到打击,经济随之受累,此亦自然之理,再加之以中部的鹿港与北部八里坌先后辟为正口,南北经贸此消彼长的态势乃更是显明,南瀛地区为全台经济中心的优势,遂渐为北部所取代。

行郊

“郊”简单来说,是一种商人团体,郊的成立,有一定数量的郊商为基础,因此,郊的多少,可以反映出一地商业发达的情形,[13]南瀛地区因历史开发较早,正口又在鹿耳门港,因之,商业繁盛,以府城台南来说,雍正6年(1728),北郊成立;其后,乾隆37年(1772)南郊金永顺,乾隆45年(1780)糖郊李胜兴,乾隆57年(1792)药郊、烟敢(造字:竹敢)郊,道光5年(1825)丝线郊、草花郊、杉郊,道光10年(1830)绸缎郊、绸缎布郊、镛郊,道光30年(1850)纸郊,咸丰4年(1854)茶郊,陆续成立,由郊商的数目与郊商种类繁多,即可以想见南瀛地区商业的繁荣,与两岸间商贸的往来,真极一时之盛矣![14]

事实上,本区除了台南府城郊商种类与数目居于全台之冠,北路的盐水港至迟于乾隆44年(1779)也出现糖郊赵相泉、水郊金宝顺、油郊、金和顺、敢(造字:竹敢)郊金顺利、布郊等,[15]论郊商的种类与数目,实仅次于府城、鹿港、艋舺,无怪乎,自清领之后,乃有“一府二鹿三艋舺四月津”之称,“四月津”指的就是盐水港,可见其时,为居南瀛北陆的盐水港,商业亦曾鼎盛一时,而与府城、鹿港、艋舺鼎足而立。

综合上述显然可知,清代台湾与中国经贸往来的4大港市,论郊商的数目与种类,南瀛地区4有其2,由此可证,清代南瀛地区在开港通商之前,实是台地的经济中心。

贸易结构的观察

清代台湾对外贸易输出的农产品,主要有茶、砂糖、樟脑、米等,茶、樟脑主要产在中部以北,砂糖主要产于中部以南,米则全台各地皆有,而以中部为主要产地;因之,观察上述这些贸易输出物资结构,在开港前后的变化,可以帮助我们了解何以南瀛地区在开港前是台湾经济中心。

清代南瀛地区盛产糖,这可由18世纪满清政府抽蔗车税所留下的蔗车数资料来做观察。康熙52年(1713)以前,台湾县与诸罗县蔗车数占全台的88%,即便是乾隆29年(1764)台湾县与诸罗县蔗车数仍占全台的58%,可见17至18世纪中叶前,台南平原的确是全台重要的糖产地,故而,开港前,南瀛地区的糖产量,实居台地首位。

至于稻米的产量,清代之初,南瀛地区因开发较早,产量自居台地的重要地位,此一优势地位,在雍正以后才遭打破。雍正时期,因人口增加及缴交正供的需要,水稻逐渐取代蔗作而成为主要农作物,再加之以乾隆中叶因水利设施的兴筑与农作技术的改善,粮食生产重心逐渐转移到中北部。[16]

综合上述约略可知,南瀛地区于开港之前,之所以能成为台湾经济中心,米、糖之利乃是一大关键。至于清末,糖产区则逐渐转移至下淡水溪平原。[17]南瀛地区糖业优势不在,米产量又为中部所凌越,因之,经济上的优势,难以继续保持;再加上开港(1860)以后,台湾外贸市场不再受到局限,中北部的茶、樟树与南部的糖,成为对外贸易的主要商品,而其时糖价低迷,远不如茶与樟脑的经济利润,因之,盛产茶叶与樟脑的北部,经济地位遂逐渐超越了南部,南瀛地区也就拱手让出了经济中心的王座。

南瀛地位的转变

清领之后,台湾纳入版图,清廷设官治理台湾。然而,观察康熙23年(1684)台湾最高文职统治机关与机关首长驻节于府城,军事防务上的台湾水师与台湾镇的布署,也以南瀛为主的事实来看,所谓置帅府、宿重兵,都说明了政治中心确在南瀛地区。

其后,随移民之增加与全台垦务之进行,政治与军事机关虽屡有所增置与调整,然而,台湾最高的文职统治机关与首长仍驻节于南瀛地区,易言之,南瀛地区是台湾政治中心的地位仍未动摇。

咸丰10年(1860)以后,北部因开港通商,汉洋杂处,争端频起,加之以北部盛产的茶、樟脑、靛青与煤,利之所趋,民风浮动,沈葆桢乃奏准将台湾的文职机关做大幅度调整,分全台为台湾府与台北府,至此,南瀛地区为全台首要的政治中心地位开始动摇;再者,中法战争之后,全台布局极需做更为实际的安排,光绪13年(1887),刘铭传奏准再度调整台湾的文职统治机关,更分全台为台北、台湾、台南等3府,及台东直隶州,至此,南瀛地区不再是全台的政治中心。

至于南瀛地区为经济中心之论,盖因本区因开发较早,早期又有正口鹿耳门于此,是中国与台湾两岸贸易交通往来的唯一管道;加之台江与倒风两内海大小港口的遍布,米糖输出贸易之盛,致商业发达之早冠于全台。而郊商的种类与数目之多且繁,可以证明南瀛地区,是开港前台地经济的运作中心;开港后,因贸易范畴不再局限于两岸,同时,北部盛产的樟脑与茶叶,经济的利润远超乎南部仰赖为主的糖,南部的经济优势,遂逐渐没落。道光3年(1823)7月以后,台江与倒风两内海又逐渐淤塞,更加速了南北经济地位的易位,彼升而此落,南瀛为全台的经济中心遂然不再。

注释

  1. 张胜彦等,《台湾开发史》,台北:国立空中大学,1996,页102。
  2. 蒋毓英,《台湾府志》,南投:台湾省文献委员会,1993,页66。
  3. 同注2,页66。
  4. 同注2,页102。
  5. 张胜彦等,《台湾开发史》,台北:国立空中大学,1996,页100。
  6. 周锺瑄,《诸罗县志》,南投:台湾省文献委员会,1993,页110。
  7. 林玉茹,《清代台湾港口的空间结构》,台北:知书房,1996,页39。
  8. 林玉茹,《清代台湾港口的空间结构》,台北:知书房,1996,页40。
  9. 同上注,页45~47。
  10. 同上注,页52。
  11. 同上注,页53~55。
  12. 诸如盐水港、茅港尾港、铁线桥港、例风港、麻豆港、安平港等等。
  13. 张胜彦等,《台湾开发史》,台北:国立空中大学,1996,页132。
  14. 同上注,页32。
  15. 林玉茹,《清代台湾港口的空间结构》,台北:知书房,1996,页89。
  16. 同上注,页78。
  17. 林满红,《茶、糖、樟脑业与台湾之社会经济变迁(1860~1895)》,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97,页61~62。
导言  第一节  第二节  第三节  第四节  第五节  第六节  第七节  第八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