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太祖,性俭约。暨卒,遗令縠葛为衣,桐瓦为棺,夜葬山谷,人不知所在。

吴太祖入广陵,张守一为诸将合大还丹,未就,时发运使院胥伍讽、发运使康知柔赃罪二十馀事,讽及知柔俱系于狱,守一为知柔请于太祖,曰:“愿入财以赎罪。”太祖以三人罪状皆不可原,杀之。

吴太祖时,孙儒攻宣州,有黑云如山渐下,坠儒营上,状如破屋。占曰:“此营头星也。”

吴太祖常在楚州见王茂章营第,曰:“天下未定,而茂章居寝郁然,渠肯为我忘身邪!”茂章遽毁之。

吴崔太初多疑好察,每通街交会之所,墙必置耳,谓人曰:“还闻墙有耳否?非墙耳,乃吾耳。”

燕人何福进以玉枕卖之淮南以鬻茶,其家僮告福进以枕遗吴主,福进弃市。

吴石幢在郡城北,徐知诰时,郡守陈师锡移置府第。乡人夜过河,近者多见鬼物,乃相与请于州,复置旧处,其怪遂绝。

伪吴涟水军使秦进崇修城,发一古冢,棺椁皆腐,得古钱破铜镜数枚,复得一瓶,中更有一瓶,黄质黑文,成隶字,云:“一双青鸟子,飞来五两头,借问船轻重,寄信到扬州。”明年周师伐吴,进崇死之。

李宗为舒州刺史,重造开元寺。工徒始集,将浚一废井,主者忽梦一人前致词曰:“我昔遭乱,旅寓兹寺,僧辈利我行资,杀我投此井中,骸骨具在。为我白李公,幸葬我,无见弃也。”主者以告。翌日发之,果得骸骨,设祭葬之。葬日,伍伯仆地,作鬼语曰:“为我谢李公,幽魂处此三十年,藉公之惠,今九州社令已补我为土地神,配食于此矣。”

虔化县令王瞻罢任,归建业,泊舟秦淮,病甚,梦朱衣吏执牒至,曰:“君命已尽,今奉召。”瞻曰:“命不敢辞,但舟中狭隘,欲假之使得登岸卜居,无所惮也。”吏许诺,以五日为期,至日平明,且当来也。既寤,便能下床,自出僦舍营办凶具,教其子哭踊之节,召六亲为别。至期登榻安卧,向曙乃卒。

伪吴春坊吏郭仁表,居冶城北。甲寅岁,因得疾沉痼,忽梦道士衣金花紫帔,从一小童自门入,坐其堂上。仁表初不甚敬,因问疾何时可愈,道士色厉曰:“甚则有之!”既寤,疾甚。数夜,复梦前道士至,因叩头逊谢,久之,道士色解,索纸笔,仁表以为疏方,即跪奉之。道士书而授之,其辞曰:“飘风暴雨可思维,鹤望巢门敛翅飞。吾道之宗正可依,万物之先数在兹,不能行此欲何为?”梦中不晓其义,将问之,童子摇手曰:“不可。”拜谢,道士自西北而去,因尔疾愈。

伪吴鄂帅王玙,少为小将,从军围颍州,夜梦道士告之曰:“旦有流星堕地,能避之,当至将相。”明日,众军攻城,城中矢石如雨,玙仗剑倚栅木而督战。俄有大石正中其栅木及玙铠甲之半,皆糜碎,而玙无伤,因叹曰:“流星正尔邪!”由是自负,卒至大官。

吴周本,少倜傥。有猛虎为暴,本与二兄往视之,遇于篁竹之间,奋跃前扼虎,二兄同击之,虎死于穴,由是知名。

徐温子知训,在广陵作红漆柄骨朵,选牙队百馀人执以前导,谓之“朱蒜”。天祐末,广陵人竞服短袴,谓之“不及秋”。后三年六月,知训为朱瑾所杀,朱蒜不及秋之应也。

天复甲子岁,豫章居人近市者夜恒闻街中若数十人语声,向市而去,就视则无人。如是累夜,人皆惴恐,夜不能寐。顷之,诏尽诛阉官,豫章所杀凡五十馀人,驱之向市,骤语喧噪,如先所闻。

建康吏黄廷让尝饮酒于亲戚家,迨夜而散,不甚醉,恍然而身浮,飘飘而行,不能自制。行可数十里,至大宅,寂然无人,堂前有小房,房中布床,廷让困甚,因寝床上。及寤,乃在蒋山前草间,逾重城复堑矣。恍惚得疾,岁馀乃愈。

李汉雄尝为钦州刺史,罢郡居池州。善风角推步之奇术,自言当以兵死。天祐丙子,游浙西,始入府,叹曰:“府中气候甚恶,当有兵乱,期不远矣,吾必速回。”既见府公,厚待之,留旬日不得去。一日晚出逆旅,四顾而叹曰:“祸在明日,吾不可留。”翌日晨,入府辞,坐客位中良久,曰:“祸即今至,速出犹或可出。”至府门遇害。

伪吴玉山主簿朱拯赴选,至扬州,梦入官署,堂上一紫衣正坐,旁一绿衣。紫衣起揖曰:“君当以十千钱见与。”拯拜,许诺,遂寤。补安福令,既至,谒城隍神,庙宇神像皆如梦中,其神座后屋漏栋坏,拯叹曰:“十千钱岂非此邪?”即以私财葺之,费如数。

庚寅岁,江西节度使徐知谏以钱百万施庐山使者庙,浔阳令遣一吏典其事。此吏尝入城召一画工俱往,画工负荷丹彩杂物从之。始出城,吏昏然若醉,自解腰带投带,画工以为醉而随之。须臾,复脱衣弃帽,比至山中,殆至裸身。近庙涧水中有一卒,青衣白韦蔽膝,吏至,乃执之。画工救之曰:“此醉人也。”卒怒曰:“交交加加,谁能得会!”竟擒之,坐于水中。工知其非人也,走往庙中告人,竞往视之,卒已不见,其吏犹坐水中,已死矣。乃阅其出给之籍,则干没已过半。进士谢岳亲见之。

天祐中,陶雅为歙州刺史,既克婺源,令朱某考亭之先。将兵三千人戍连同,是为制置茶院。事载朱子茶院世谱,连同在婺源城北三里,南唐时婺源城徙建蚺城。

吉州龙渔观有巨钟,上有文曰:“晋元康年铸。”钟顶有一窍,故老相传则天时声震长安,诏凿之,其窍是也。天祐年间,忽一夜失钟所在,至旦如故,见蒲牢有血痕并蕬草。蕬草者,江南水草也,叶如薤,随水深浅而生。观前大江,数夜居人闻江水风浪之声,至旦有渔者见江心有一红旗,水上流下。渔者棹小舟往接取之,至则见金麟光耀,波涛汹涌,渔者急回,始知蒲牢斗伤江龙也。

伪吴杨氏,初定广陵,居人稀少。有康氏僦一舍于太平坊空宅中。康晨出未返,妻生子方席藳,忽有一人赤面朱衣冠,据门而坐,惊叱之,乃走如舍西,踣然有声。康适归,将至家,路左有钱五千、羊半胛,尊酒在焉,伺之,久无行人,因持归。妻告以所见,即往舍西寻之,乃一金人卧草间。自是日以富赡,奉为家宝。江都令李浔访之,父老为言如此。

高审思为寿春节度使,时汝阴人崔景唐市得玉鞍,欲献之。先是有道士姓梅者,客于崔所,崔辞梅诣寿春,梅曰:“吾寿春人也,将此访亲戚,比将还矣,君其先往也。久居于此,思有以奉报。君家有水银乎?”曰:“有。”即以十两奉之。梅置鼎中炼之,少久成白银,与崔曰:“以此为路粮。君至寿春,可于城东访吾家也。”即与景唐分路而去。景唐至寿春,访数日不得,村人皆曰:“此中无梅姓,亦无为道士者,惟南岳庙有梅真君像,得非此邪?”崔如其言访之,其像果梅真君也。

徐知诰会客,赋蔷薇诗,先成者赐以锦袍,陈浚先得之。杜荀鹤尝吟诗云:“旧衣灰絮絮,新酒竹𥬠𥬠。”或话于韦庄,庄曰:“我道‘印将金鏁鏁,帘用玉钩钩。’”庄仕蜀为相。

铁笛圣者,吴太祖时人。好吹笛,能役鬼神龙蛇。寓池州乾明寺,及去,以笛留付主事僧,似铜铁而非,色绿而莹润如玉。见陆游入蜀记。

何敬洙帅武昌时,司仓彭湘杰习知膳味,就中脯膳尤殊,敬洙檄掌公厨,郡中号为“脯掾”。

张崇帅庐,遇生日,设延生大斋,僧道献功德疏,祈祝之词,往往上比彭李。有草衣叟闻之,笑曰:“分身梦宅,会归变灭,革囊污秽,烦恼所生,何足多恋!”或言于崇,崇以寿日免决,押领出。崇又酷于聚敛,从者数千人,出遇雨雪,皆顶莲花帽、琥珀衫,所费油绢不知纪极,市人号曰“雨仙”。又崇刺庐州不法,有伶人假为人死有谴,当作水族者,阴府判焦湖百里,一任作獭。作獭,今吴中方言有之,盖獭食鱼皆半弃其残者,作獭之义本此。

张翊者,世本长安,因乱南来,吴先主擢置上列。翊好学多思致,尝戏造花经,以九品、九命升降次第之,时服其允当:

兰,牡丹,蜡梅,酴醾,紫风流。以上一品九命。琼花,蕙,岩桂,茉莉,含笑。以上二品八命。芍药,莲,薝卜,丁香,碧桃,垂丝海棠,千叶。{{*|以上三品七命。}菊,杏,辛夷,豆蔻,后庭,忘忧,樱桃,林禽,梅。以上四品六命。杨花,月红,梨花,千叶李,桃花,石榴。以上五品五命。聚八仙,金沙,宝相,紫薇,凌霄,海棠。以上六品四命。散水,真珠,粉团,郁李,蔷薇,米囊,木瓜,山茶,迎春,玫瑰,金灯,木笔,金凤,夜合,踯躅,金钱,锦带,石蝉。以上七品三命。杜鹃,大清,滴露,刺桐,木兰,鸡冠,锦被堆。以上八品二命。芙蓉,牵牛,木槿,葵,胡葵,鼓子,石竹,金莲。以上九品一命。《清异录》并载罗虬《花九锡》之号,其花五宜之说,仍列南唐。

南唐

江南李昪曰:“民各生父母,安用争城广地,使之膏血涂于野草乎!”自握王权至禅位,凡数十年,止一拒越师,盖不得已而为之。

南唐元宗幼年,冯权常给事左右,上深亲幸,每曰:“我富贵,当为尔置银靴。”保大初,语及前事,上即赐银三十斤以代银靴,权命工锻为靴着之。时权已官侍中。

江南中主时,有北苑使董源善画,尤工秋岚远景,多写江南真山,不为奇峭之笔。后建业僧巨然祖述源法,皆臻妙理。大体源及巨然画笔,皆宜远观。其用笔甚草草,近视几不类物象,远观则景物粲然,幽情远思,如睹异境。如源画落照图,近视无󲳴,远观村落杳然深远,悉是晚景,远峰之顶,宛有返照之色。

烈祖一日黄昏急须烛,唤小黄门:“掇过我金奴来。”左右窃相谓曰:“乌舅、金奴,正好作对。”

李璟时,朝中大臣多蔬食,月为十斋,至明日大官具晚膳,始复常珍,谓之“半堂食”。其后周师至淮,取濠、泗、扬、楚、泰五州,而璟又割献滁、和、庐、舒、蕲、黄六州,果去唐国疆土之半,则“半堂食”之应也。

庐山鹤鸣峰下,居山之绝胜处,中主为世子时,以万金买其地为书堂,既即伪位,改建僧舍,名曰开先。本朝康熙年间,御书秀峰寺,易旧额。

婺源城北隅,保大年间建栖真观,至宋改名紫虚。

南唐时,紫阳书院内瑞云楼之西,移植罗汉古柏一株,历代枯而复荣者屡,其树今尚存。

南唐银青光禄大夫朱宽,尝读书于城东南方山,有白鹿庵,其地名朱相公尖,至今墨池犹存。

李后主喜作行书,落笔瘦硬,而风神溢出。宣和御府所藏行书二十有四,有论道帖、招贤诗帖、乐章罗帖。后主命徐铉以所藏古人之法帖入石,名升元法帖,在淳化之前,当为法帖之初。

南唐后主留意笔札,所用澄心堂纸、李廷圭墨、龙尾砚三物,为天下之冠。砚,歙大溪产也,李氏患溪不可入,断其流,使由他道。李氏亡,居民苦其溪之回远,导之如昔,石乃绝。廷圭居歙,其地多美松。时江南又有朱君德、柴询、柴成务、李父远、张遇、陈赟著名当时,其制有剑脊圆饼拙墨、进贡墨、供堂墨,其面多作蛟龙,其幕有“宣府”字,或云止“宣”,或著姓氏,或别州府,然传者绝少。宋嘉祐中,宴近臣于内廷,赐墨,其文曰“新安香墨”。其后翰林诸君承赐者,皆廷圭双脊龙样,尤为佳品。江南主尤重红丝砚。又一灵壁石砚,亦甚珍焉。

李后主于清微楼上,歌“春寒水四面”,学士刁衍起奏云:“陛下未睹其大者远者尔!”人疑其有规讽,讯之,云:“风乍起,吹绉一池春水。”又作红罗亭子,四面栽红梅花,作艳曲歌之,韩熙载和云:“不须夸烂熳,已输了春风一半!”时已割淮南与周矣。

南唐宫中赐“洗儿果”,近臣谢表有云:“猥蒙宠数,深愧无功。”李主曰:“此事卿安得有功!”

清凉寺法堂前有德庆堂,榜额乃南唐后主所书。

李后主下属州,责蚌酱供宗庙,恐滋味䤔作冉切而琰切。味薄也。其下惶惧不敢宁。

违命侯李后主于苑中凿地,广一顷,池心叠石像三神山,号“小蓬莱”。

李后主尝于七月十五燃灯长干塔,建盂兰道场,名曰“圣灯”。

木鹅洲,在安庆府桐城县大江北。其税赋属池州。相传唐与周世宗划江为界,先以木鹅浮江中,随其所之,以定南北,而木鹅乃循洲入小硖而下,故此洲不隶江南。

婺源砚,唐开元中,猎人叶氏逐兽至长城里,见叠石莹净可爱,因携以归,刊成砚,温润过端溪,由是山下始传。至南唐后主,精意翰墨,歙守献砚,并荐砚工李少微,后主嘉之,擢为砚官。

李后主得青石砚,墨池中有黄石如弹丸,水常满,终日用之不耗。陶谷见而异之,砚大不可持,乃取石弹丸去。后主索之良苦,陶曰:“要当碎之。”石破,中有小鱼跳地上即死,自是砚无复润泽。

南唐有宝石砚山,径长才逾咫尺,前耸二十六峰,皆如大手指,不假雕琢,有华盖峰、月岩、方坛、玉笋、翠峦,上洞下洞,三折相通。有龙池,遇天雨则津润,滴水少许,池内经旬不竭。后主又置墨务官。

江南李后主猎于青龙山,一牝狙堕网,见主,雨泪,屡指其腹,若有所告。主大怪,戒虞人守而勿杀,是夜果生二狙。还幸大理寺,录囚有大辟妇,以孕在狱,未几诞二子。后主感狙事,罪止于流。

李后主自作祈雨文,曰“尚垂龙润之祥”。

江南国主钟爱其女,常从容谓大臣曰:“我止有一女,姿仪、智识,特异于人,不可不为择佳婿。须得少年美丰仪、广才学而门阀高者。”或曰:“洪州刘生为郡参谋,年方弱冠,丰骨秀美,又大门第,尝任贰师,博学有文,足以充选。”主命召至,一见大悦。寻尚主,拜驸马都尉,鸣珂锵玉,豪华富贵,冠于一时。未周岁,公主忽告殂,国主不胜其哀,怒曰:“吾不欲复见刘生!”一切官物不与,遣归洪州。生恍疑梦觉,触目如故。

李后主手题金楼子,曰:梁孝元谓王仲宣昔在荆州,著书数十篇。荆州坏,尽焚其书,今在者一篇,知名之士咸重之,见虎一毛,不知其斑。后西魏破江陵,帝亦尽焚其书,曰:“文武之题,尽今夜矣!”何荆州坏、焚书二语,先后一辙也。诗以慨之曰:“牙签万轴裹红绡,王粲书同付火烧,不是祖龙留面目,遗篇那得到今朝?”书卷皆薛涛纸所抄,“今朝”字误作“金朝”。徽庙忌之,以笔抹去,后书竟如谶入金也。按后主慨焚书而作诗,后建康不守,澄心堂藏书亦命焚之,不又前后一辙邪?

后主每闻宋出师克捷及喜庆之事,必遣使犒师修贡。南唐后主名煜,故“鸜鹆”改称为“八哥”。

昭惠后善音律,能为小词,其所用笔曰“点青螺”,宣城诸葛氏所造。

昭惠后“烧槽琵琶”,至宣和间犹存,徽庙极所珍惜,后金兵入汴,失之。南唐乐工所居院曰“仙音”。

昭惠后尝幸长庆寺,施五色缯百疋为幡,名“宝胜幢”。

江南李建勋尝畜一玉磬尺馀,以沉香节按柄叩之,磬极清越。客有谈及秽俗之语者,则急起击玉磬数声,曰“聊代清耳”,名之曰“泗滨友”。

李建勋出镇豫章,一日游西山,田间有老叟教数村童。公觞于其庐,连食数梨。宾僚有曰:“梨号五脏斧,不宜多食。”叟叹曰:“鹖冠子五脏斧乃别离之离,非谓梨也。盖别离则残贼胸怀,有若刀斧。”因就架取鹖冠子呈之,公大叹服。

江南神武军使孙汉威,厩中有马,夜辄尾上放光,状若散火,群马皆嘶鸣。汉威以为妖,仗剑斩之。数月,除庐州刺史。

江南军使王建封,骄恣奢僭,筑大第于淮南。暇日临街坐,见一老妪携少女过,衣服褴缕,而姿色绝世。建封呼问之,云孤贫无依,乞食至此。建封曰:“吾纳尔女,而给养尔终身,可乎?”妪欣然。建封即召入,命取新衣二袭以衣之。妪及女始脱故衣,皆为凝血聚于地。旬日,建封被诛。

张易在洛阳,遇处士刘者,有奇术,易恒与之游。刘尝卖银,市人欠其直,刘从易往索之,市人既不酬直,且大詈刘。刘归谓易曰:“彼愚人不识理,当小惩之,不尔必为土地神灵所谴也。”夜就寝,刘炽炭烧药,易寐未熟,见一人就炉吹火,火光中识其面,乃向之市人也,后其人患唇肿,旬日乃愈。刘曾为梁太祖掘坎致鱼,梁祖杖之,遂去,不知所终。

江南刑部郎中张易,少居菑川,病热困惙甚,恍惚见一神人,长可数寸,立于枕前,持药三丸,曰:“吞此可愈。”易受而亟吞之,二丸嗛之,一丸落席有声,因自起求之,不得;家人惊问何为,具述所见,病因即愈。

江南吴兴沈彬,少好道,及致仕归高安,以朝服修饵为事。尝游郁木洞观,忽闻空中乐声,仰视云际,见女仙数十冉冉而下,迳之观中,编至像前,焚香良久乃去。彬匿室中不敢出,既去,入殿视之,几案上皆有遗香,彬悉取置炉中,已而自悔曰:“吾生平好道,今日见神仙而不能礼谒,得仙香而不能食之,是其无分欤!”初,彬恒诫其子云:“吾所居堂中,正是吉地,即葬之。”及卒,如其言,掘地得自然砖圹,制作甚精,砖上皆作吴兴字。彬年八十馀,卒。后豫章有渔人投生米于潭中捕鱼,不觉行远,忽入一石门,朗然明焕,行数百步,见一白髯翁,谛视颇类彬,谓渔人曰:“此非尔所宜来,速出犹可。”渔父遽出,登岸,云已入水三日矣。

韩熙载形貌晰而美髯,世所谓韩文公画像者,实熙载也。

韩熙载奉使中原,或问:“江南何不食剥皮羊?”对曰:“江南地产罗纨,故尔。”时皆不喻,迨熙载去,乃悟。

王克正仕江南,历贵官,归宋,直舍人院。及死无子,遗一女十馀岁,太祖甚怜念之,诏陈晋公室焉,封国夫人。先是,女缞绖跪炉于像前,会陈抟入吊,出语人曰:“王氏女,吾虽不见其面,但观其捧炉手相甚贵,嫁即为国夫人。”果如其言。

陶谷云,徐铉兄弟工染翰,崇饰书具,尝出一月团墨,曰此价值三万。

徐铉为中朝士大夫所重,李尚书穆尝谓人曰:“江表冠盖,若中立有道之士,惟徐公近之。”平居自奉寡俭,食无重肉。或问其故,对曰:“亡国大夫,已多矣。”时王师已围建业,后主欲命使于交兵之间,左右咸有难色,铉乃徒行。后主抚之泣下,曰:“时危见臣节,汝有之矣。”后太宗诏铉撰江南录,末云“天命归于有宋,非人谋之所及”。太宗颇不悦。铉尝著稽神录,时方辑太平广记,铉以示纂修官宋白,遂悉采录。先是铉在江南,与弟锴及韩熙载齐名,江南称“韩徐”。

江南徐氏兄弟雅善游艺,各有撰述,锴著射书十五卷,铉著金谷园九局谱一卷。

徐铉题南昌陈省躬四眼石砚为“方相石”。

徐铉云,幼年得李超墨一挺,长不过尺,细方如筋,与弟锴共用之,日书不下五千字,凡十年乃尽,磨处边际如刃,可以裁纸。自后用李氏墨,无及此者。

徐铉遇月夜,露坐中庭,焚佳香一炷,所亲私号“伴月香”。

南唐徐铉善小篆,映日视之,画之中心有一镂浓墨正当其中,至屈折处亦当中,无有偏侧处,乃笔锋直下不倒侧,故锋常在画中,此用笔法也。铉尝自谓晚年得竵匾法,凡小篆喜瘦而长。竵匾之法,非老手不能也。

江南徐铉尝得一镜,照面只见一眼。

宋元公尝问苏魏公:“徐锴与铉学问该洽略相同,而世独称铉,何也?”魏公言锴仕江南,早死,铉得归本朝,士大夫从其学者众,故得大其名尔。元兄弟好论小学,得锴所作说文系传而爱之,每欲为发明,得苏论,喜曰:“二徐未易分优劣,要以是别之,异时修史者不可易也。”余顷从苏借系传,苏语及此,亦自志于系传之末。

洪州处士陈陶者有逸才,歌诗中似负神仙之术,或瞻王霸之说,虽文章之士亦未足凭,而以诗见志,乃宣父之遗训也。其诗句云:“江湖水深浅,不足掉鲸尾。”又云:“饮冰狼子瘦,思日鹧鸪飞。”又云:“一鼎雄雌金液水,十年寒暑鹿霓衣。寄与东溪任班鬓,向隅终守铁梭飞。”诸如此例,不可殚纪。著癖书十卷。或云书乃陈岳所著。

陈陶隐居洪州西,种柑橘,令山童卖之自给。妻子亦知读书。僧贯书西人陈陶处士隐居诗云:“有叟傲尧日,发白肌肤红。妻子亦读书,种兰清溪东。白雪有奇色,紫桂含天风。即应迎鹤书,肯羡于洞洪。”又云:“高步前山前,高歌北山北。数载卖柑橙,山资近又足。”

南唐伪德昌宫使刘承勋嗜蟹,但取圆壳而已。亲友中有言蟹重二螯,承勋曰:“十万白八敌一个黄大不得。”谓蟹有八足,故云。

卢绛从弟卢纯以蟹肉为一品膏,尝云四方之味,当许“含黄伯”第一。后因食二螯,夹伤其舌,血流盈襟,绛自是戏以蟹为“夹舌虫”。

南唐张佖知贡举,试天鸡弄和风赋。佖但以文选中选句为题,未尝详究也。有进士白试官云:“尔雅螒天鸡、鶾天鸡,天鸡有二,未知孰是?”佖大惊,不能对,亟取尔雅检释虫有螒天鸡,小虫黑身赤头,一名莎鸡,一名樗鸡;释鸟有鶾天鸡,赤羽。逸周书曰:“文鶾若彩鸡。成王时蜀人献之。”江南人士深于学问如此。

舒雅以戏狎得韩熙载之欢,一日得海螺甚奇,宜用滑纸,以献于熙载,云:“海中有无心班道人,往诣门下,书材糙涩,逆意可使道人驯之,即证发光地菩萨。”盖凡纸之昏不染墨,用雨点螺左右三千许,其病亦去矣。

黄山谷言李廷圭墨能削󲳴,坠谷中经月不坏。东坡集,石昌言畜廷圭墨,不许人磨,或戏之曰:“子不磨墨,墨将磨子。”黄山谷于几间取小锦囊,有墨半丸,以示卖墨者潘谷,谷隔囊手之,即置几上,曰:“天下之宝也。”出之,乃廷圭墨。

江南一节使召相者,或云即查文徽。命内子立群婢中,令辨之。相者曰:“夫人额上自有黄气。”群婢皆窃视之,然后告云:“某是。”柁工火儿杂立,使辨何者是柁人,云:“面上有水波纹是。”亦用前术。

江南徐熙、蜀黄筌兄弟,并以画花竹得名,送图画院。其格诸黄妙在赋色,用笔极新细,殆不见墨迹,但以轻色染成,谓之写生;熙以墨笔画之,殊草草,略施丹粉而已,神气迥出,别有生动之意。筌恶其轧己,言其粗恶不入格,罢之。熙子乃效诸黄格,更不用墨笔,直以粉色图之,谓之“没骨图”。工与诸黄不相下,然其气韵皆不及筌。

赵宋太祖天表神伟,紫𪓊而丰颐,见者不敢正视。江南主令人写御容至,见之,忧惧不知所为。

乐史,宜黄人也。母梦异人授五色珠而生史。力学有文,南唐举进士第一。入宋,鏁厅试进士,合格,不放第,但陞幕职。史著述极多,在江南有江南登科记、唐孝悌录十五卷、孝悌录二十卷。入宋后,有宋朝登科记一卷、重定登科录十卷、重修登科记二十卷、太平寰宇志二百卷、总仙记一百三十卷、上清文苑四十卷、绿珠传一卷、杨贵妃外传二卷。

汤悦逢士人于驿舍,士人揖食,其中一物是炉饼,各五事,细味之,馅料不同,以问士人,叹曰:“此五福饼也。”悦即殷崇义,入宋避讳改姓名。

薛九,江南富家子,得幸于后主,常侍宫中,善歌稽康。稽康,江南曲名也。学舞于锺离氏。建业破,零落于江北。󲳴遇于洛阳福善坊赵春舍,饮酣,于是歌稽康,其词即后主所制焉。󲳴感激,坐人皆泣。春举酒请舞,谢曰:“老矣,腰腕瘦硬,无复旧态。”乃强起小舞,终曲而罢。座有王生者,请予为稽康小舞词,曰:“薛九三十侍中郎,兰香花态生春堂。龙盘王气变秋雾,淮声哭月浮秋霜。宜城酒烟羁󲳴腹,与君强舞当时曲。玉树遗辞莫重听,黄尘刷鬓无前绿。我闻襄阳白铜鞮,荒情古艳传幽悲。凄凉不抵亡国恨,座中苦泪飞柔丝。洛阳公子擎银觞,跪奴和曲生幺光。茂陵旅梦无春草,彤管含羞裁短章。”

江南师围留安,监军使锺匡绍所将卒二人发城南一冢,得一椰实杯以献匡绍,因曰:“某发此冢,开棺见绿衣人,面如生,惧不敢犯。墓中无他珍,惟得此杯耳。”既还营,而绿衣人已坐其房矣,一日数见,意甚恶之。无何,皆战死。

军将刘璠,性强直勇敢,坐法徙海陵,郡守褚仁规嫌之,诬其谋叛,诏杀之。璠将死,谓监刑者曰:“为我白诸儿,多置纸笔于棺中,吾必讼之。”后数年,仁规入朝,泊舟济滩江口,夜半闻岸上连呼:“褚仁规,尔知当死否?”舟人尽惊,起视岸上无人。仁规谓左右曰:“尔识此声否?刘璠也。”命酒食祭而谢之。仁规至郡,以残虐下狱,狱吏夜梦一人,长大黯面,从二十馀人至狱,执仁规去。既寤,为仁规所亲说之,其人抚膺叹曰:“吾君必死,此人即刘璠也。”其日中使至,缢于狱矣。

江南大理评事锺遵,南平王传之孙也。历任贪浊。水部员外郎孙岳素知其事,密纵于权要,竟坐下狱,会赦除名。遵既以事在赦前,又其祖尝赐铁券,恕子孙二死,因复诣阙自理,事下所司,大理奏赃状,明日遂弃市。临刑或与之酒,遵不饮,曰:“吾当讼于地下,不可醉也。”遵死月馀,岳方与客坐,有小青蛇出于栋间,岳视之,惊起曰:“锺评事,锺评事!”变色而入,遂病,翌日死。

江南内臣张瑗,日暮过建康新桥,忽见一美人,袒衣猖獗而走。瑗甚讶,谛视之,妇人忽尔回头,化为旋风扑瑗,瑗马倒伤面,月馀乃复。初,马既起,乃提一足,跛行而归。自是每过此桥,马辄提一足而行,竟无他怪。

江南伪右藏库官陈居让,字德遇,直宿库中。其妻在家,五更初忽梦二吏手把文书,自门而入,问:“此陈德遇家邪?”曰:“然。”“德遇何在?”曰:“在库中。”吏将去,妻追呼之曰:“家夫字德遇耳。有主衣陈德遇者,家近在东曲。”二吏相视而嘻曰:“几误矣!”遂去。翼日,德遇晨起如厕,自云有疾,还卧,良久遂卒。二人并居冶城西。

江南太子校书周延翰,性好道,颇修服饵之事。尝梦神人以一卷书授之,若道家之经,其文皆七字为句,惟记其末句云“紫髯之畔有丹砂”。延翰寤而自喜,以为必得丹砂之效。从事建业,卒,葬于吴大帝陵侧。无妻子,惟一婢名丹砂。

江南司农少卿崔万安,分务广陵。常病苦脾泄,困甚,家人祷于后土祠。是夕,万安梦一妇人,珠珥珠履,衣五重,皆编贝珠为之,谓万安曰:“此疾可治,今以一方相与,可取青木香、肉豆蔻等,分枣肉为丸米,饮下二十丸。”又云:“此药太热,疾平即止。”如其言,服之遂愈。

江南内臣朱廷禹言,其亲故泛海遭风,舟将覆者数矣,海师云:“此海神有所求,可即取舟中所载,弃之水中。”物将尽,有一黄衣妇人,容色绝世,乘舟而来,四青衣卒刺船,皆朱发豕牙,貌甚可畏。妇人寻上船,问有好发髢,可以见与。其人忙怖不复记,但云物已尽矣。妇云“在船后挂壁箧中”。如言而得之。船屋上有脯腊,妇取以食四卒,视其手,鸟爪也,持髢而去,舟乃达。廷禹又言其亲自江西如广陵,携一十岁儿,行武乌当泊,登岸晚坐,及还船,失其儿,遍寻之,得于茂林中,已如痴矣。翌日乃能言,云:“为人合去,有所教我。”乃吹指长啸,有山禽数十百只应声而至,毛彩怪异,人莫能识。自尔东下,时时吹啸,众禽必至,至白河不敢复入。博访医工治之,久乃愈。

南唐升元元年,城海陵,侵人冢墓。有市侩夏氏,其祖葬已百年矣,开棺惟有白骨,而衣服器物俨然如新,无有损污,有红锦被文彩尤异,人以善价买之。

升元七年二月,建康大火。先是,江宁县廨后有沽酒王氏,以平直称。火未作前数日,外户将闭,有朱衣数人,仆马甚盛,奄至户前,叱曰:“开门!吾将暂憩于此。”店人奔走告其主,主出迎,已入座矣。主人设酒食,又犒诸从者。顷有仆夫执𬘡绳百千丈、橛杙数百枚前白,请布围,紫衣可之。即出以杙钉,系绳其上,围坊曲人家使遍。良久,白事讫,紫衣起至户外,从者曰:“此店亦在围中。”紫衣相谓曰:“主人相待甚厚,免此一店可乎?”皆曰:“一家耳,何为不可!”即命移杙出店于围外,顾主人曰:“以此相报。”遂去,倏忽不见,顾视绳杙,亦亡矣。俄而巡使欧阳进逻巡至店前,问何故深夜开门,又不灭灯烛。主人具告所见,进不信,执之下狱,将以妖言罪之。居二日,火作,自朱雀桥西至凤台山,居人焚烧殆尽,此店四邻皆煨烬,岿然独存。

江南军使苏建雄,有别墅在毗陵,恒使傔人李诚来往检视。乙卯岁六月,诚自墅中回,至句容县西。时盛暑赫日,持伞自覆,忽值大风,飞石拔木,卷其伞盖而去,惟持伞柄。行数十步,云雨大至,方忧濡湿,忽有风飘席至其所,因取覆之。俄而雷震地,道傍数家之中卷一家屋室向东北而去。顷之遂霁,其居荡然无复遗者,老幼十馀人皆聚桑林中,一无所伤。舍前有足迹,长三尺。诚又西行数里,遇一人求买所覆席,即与之。又里馀,复遇一人,求买所持伞柄,诚乃异之,曰:“此物无用,尔何为者而买之?”其人但乞求甚切,终不言其故,随行数百步,与之乃去。

江南通事舍人王慎辞,有别墅在广陵城西,慎辞常与亲友游其上。一日,忽自爱其冈阜之势,叹曰:“我死必葬于此。”是夜村中闻犬吠,或起视之,见慎辞独骑徘徊于此,逼之,遂不见。自是夜夜恒至,月馀慎辞卒,竟葬其地。

江南戎帅韦建,自统军除武昌节度使。将行,梦一朱衣人导从数十来谒韦曰:“闻公将镇鄂渚,仆所居在焉,栋宇颓毁,风雨不蔽,非公不能为仆修完也。”韦许诺。及至镇,访之,乃宋无忌庙。视其像,即梦中所见,因新其祠,数有灵验云。

卢延贵者,为宣州安仁场官。赴职中途阻风,泊大江次数日。因登岸闲步,不觉行远,遥望大树下若有屋室,稍近,见室一物,若人若兽,见人即行起而来。延贵惧却而走,此物连呼:“无惧!吾乃人也。”即往就之,状貌奇伟,裸袒而通身有毛,长数寸。自言商贾,顷岁泛舟,至此遇风,举家没溺,而身独得,就岸数日,食草根,饮涧水,因得不死,岁馀身乃生毛。自尔乃不饮不食,自伤孤独,无复世念,结庐于此,已十馀年。因问:“独居于此,得毋虎豹之害乎?”答曰:“吾以能腾空上下,虎豹无奈何也。恒患身不能速干,得数尺布为巾,乃佳也。又得小刀掘药物益善,君能致之邪?”延贵延之至船,固不肯,乃送巾与刀而去。罢任,复寻之,遂迷失路。后无有遇之者。

江南大理司直邢陶,癸卯岁,梦人告云:“君当为泾州刺史。”既而为宣州泾县令。考满,复梦其人告云:“宣州诸县官人来春皆替,而君官诰不到。”邢甚恶之。至明年春罢归,有荐邢为水部员外郎,牒下而所司失去,复请二十馀日,竟未拜而卒。

南唐国师何仙,名溥,字会通。尝参礼昭禅师于松溪,言下未契,退改名慕真,入芙蓉山,结碧云庵,一坐四十年,遂大悟。宋天禧间卒。

伊用昌,不知何许人也。其妻有殊色,音律女工,皆曲尽其妙。夫虽饥寒丐食,终无愧意。或豪富子弟调笑,常有不可犯之色。用昌狂逸善饮,人呼为伊风子,多游江左、庐陵、宜春等郡,爱作望江南词,夫妻唱和。或宿于古寺废庙间,遇物即有所咏,其词皆有旨。咏鼓词云:“江南鼓,梭肚两头栾,钉著不知侵骨髓,打来只是没心肝,空腹被人漫。”江南有芒草,贫民采之织屦。伊至荼陵县门,大题云:“荼陵一道好长街,两畔栽柳不栽槐。夜复不闻更漏鼓,只听锤芒织草鞋。”众人殴逐出界。天祐癸酉,夫妻至抚州南城县,适村中毙一犊,夫妻丐得牛肉一二十斤,于乡校内烹炙,一夕食尽。至明,夫妻为牛肉所胀,俱死。镇民以芦席裹尸,于县南路左百许步瘗之。镇将丁者,江南廉使刘公亲随也。一旦于北市棚下见伊夫妻唱望江南词乞钱,既相见,甚喜。便叙旧事,执丁手上酒楼,三人共饮数㪷,丁大醉而睡,伊遂索笔题酒楼壁云:“此生生在此生先,何事从󲇑不复󲇑。已在淮南鸡犬后,而今便到玉皇前。”题毕,夫妻连臂高唱出城。遂渡江,至游帷观,题真君殿后,其衔云“定亿万兆恒沙军国主南方赤龙神王伊用昌”。词云:“日日祥云瑞气连,应侬家作大神仙。笔头洒起风雷力,剑下驱驰造化权。更与戎夷添礼乐,永教敌骑绝烽烟。列仙功业只如此,直上三清第一天。”题罢,连臂入西山。时人皆见蹑虚而行,自此更不复出。丁于酒楼上醉醒,怀内得紫金一十两,其金并送在淮海南城县。后人开所瘗处,惟见芦席两领,裹烂牛肉十馀斤,臭不可近,馀更无别物。熊皦补阙言,六七岁时,犹记识伊风子,或著道服,称伊尊师。熊尝于顶上患一痈疖,疼痛不可忍,伊尊师含三口水噀其痈,便溃,并不为患,至今尚有痕在。十国春秋列之楚。

光州检田官蒋舜卿,行山中,见一人方采林檎一二枚,与之食,因尔不饥。家人以为得鬼食,不治将病,求医甚切,而不能愈。后闻寿春有叟善医,乃往访之。始行一日,宿一所旅店,有老父问以所患,具告之,父曰:“吾能救之,无烦远行也。”出药方寸,匕服之,此二林檎如新,父收之去,舜卿之饮食如常。既归,他日复访之,店与老父俱不见矣。

江南陈浚尚书,自言其诸父性疏简,喜宾客。尝有二道士,一黄衣、一白衣,诣其家求宿,舍之厅事前。夜间闻二客床坏,訇然有声,久之若无人者。秉烛视之,见白衣卧于壁下,乃银人也,黄衣不复见矣。自是暴富。

宣州盐铁判官彭颙,常病数日,恍惚不乐。每出外厅,辄见俳优、乐工数十人,皆长数寸,合奏百戏,并作朱紫炫目。颙视之,或时欢笑,或时愤懑,无如之何,他人不见也。颙后病愈,亦不复见。

江南宫中有香,名“宜爱香”,因美人字宜爱也。黄山谷易其名曰“意可香”。

“唐国通宝”、“大唐通宝”,皆南唐钱,元宗即位后所铸,行之数年,百姓盗铸,极为轻小。今考南唐钱式,乃“大通唐宝”,其文右转。

周世宗征江南,夜遣兵持炬,乘槖驼,绝淮濠;兵惊,以为鬼乘龙也。后名其洲为乘龙洲。

南唐茶品,初制研膏,后造蜡面。汤悦有森伯传。森伯,茶也。

南唐杨文逸为玉山令时,子大年在孕。有一道士诣门,刺称玉山人,褐冠秀爽,俄失所在,而大年生。

韩熙载好莳花,其花五宜之说,盖谓对花焚香,风味相和也:木樨宜龙脑,酴醾宜沉水,兰宜四绝,含笑宜麝薝,卜宜檀。

南唐皇甫晖守清流关,周世宗攻之。赵太祖、太宗俱在行阵,常共棹小舟觇敌,俄而飞矢毙其掌镣者,太祖、太宗殊不意,急棹而返。

艺祖时,尝遣使至江南,宋齐丘送于郊次,酒行,语󲳴使者启令,曰:“须啖二物,各取南北所尚,复以二物,仍互用南北俚语。”使者曰:“先吃鳣鱼,又吃螃蟹,一似拈蛇弄蝎。”齐丘继声曰:“先吃乳酪,后吃乔团,一似噇脓灌血。”

江南李氏,凡人欲见,先画像观其妍媸,然后延入。廖克顺面青,江南谓之廖黯子,由是恶之,不得入见。

南唐时,有持龙水图求货,或得之,将练以为服,忽釜中雾蒸起,见二龙腾跃而去。

陈乔食蒸豚,曰:“此糟糠氏,面目殊乖,而风味不浅!”

杜荀鹤庭前椿树生二芝,次年及第,因名之为“科名草”。按荀鹤为唐进士,又卒于梁,不知吴氏何以列于吴志。

淮南统军陈璋,加平章事,命于朝。李昪时执政,谓璋曰:“吾将诣公贺,且求一女婿于公家,公其先归,吾将至。”璋驰一赤马去,中路马跃而坠。顷之昪至,扶疾而出,昪至,少选即去。璋召马,数之曰:“我以今日拜官,又议亲事,乃以是而坠我,畜生不忍杀,使牵去,勿与刍秣。”是夕,圉人窃具刍粟,马视之而已,达旦不食。如是累日,圉人以告,复召,语之曰:“尔既知罪,吾赦尔。”马跳跃去。璋后罢镇而薨,马亦悲鸣而死。

江南吉州刺史张曜卿,有健力。陶俊者,性谨直,尝从军,为飞石所中,因有腰足之疾,恒扶杖行,张命守舟广陵江口。至白沙市,避雨酒肆,有二书生过于前,顾俊言曰:“此人好心,宜为疗其疾。”与药二丸,曰:“服此即愈。”乃去。俊归舟,吞之,良久觉腹中痛楚甚,顷之痛止,疾如失。

青瓷器皆云出自李王,号秘色,又曰出钱王。今处之龙溪出者,色粉青,越乃艾色。唐陆龟蒙有进越器诗,云:“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好向中宵盛沆瀣,共嵇中散斗传杯。”则知始于江南与钱镠皆非也。出自李王者,即今江西窑。清波杂志云:玉牒防御使仲揖,居饶得数种,云比定州红瓷器尤鲜明。越上秘色器。钱氏有国日,供奉之物,不得臣下用,故曰秘色。

吴俶入宋,上言请令诸转运使每十年各画图,曰:“所冀天下险要,不窥牖而可知;九州轮广,如指掌而斯在。”

李后主既降宋,太祖问汤悦、张洎等曰:“朕何如卿国主?”洎对曰:“陛下生而知之,国主学而知之;虽学知与生知不同,然其知一也。”

建康保宁寺凤凰台,有小碑在亭上,云五言三十韵诗一首,题“凤凰台山亭子陈献司空,乡贡进士宋齐丘上”:“嵯峨压洪泉,岝峉撑碧落。宜哉秦始皇,不驱亦不凿。上有布政台,八顾皆城郭。山蹙龙虎健,水墨螭蜃作。白虹欲吞人,赤骥相抟㩧。画栋泥金碧,石路盘峣埆。倒挂哭月猿,危立思天鹤。凿池养蛟龙,栽桐栖𬸦𬸚。梁间燕教雏,石罅蛇悬壳。养花如养贤,去草如去恶。日晚严城鼓,风来萧寺铎。扫地驱尘埃,剪蒿除鸟雀。金桃带叶摘,绿李和皮嚼。贞竹无盛衰,媚柳先摇落。尘飞景阳井,草合临春阁。芙蓉如佳人,回首似调谑。当轩有直道,无人肯驻脚。夜半鼠窸窣,天阴鬼敲椓。松枯不易立,石丑难安着。自怜啄木鸟,去蠹终不错。晚风吹梧桐,树头鸣嚗嚗。峨峨江令石,青苔何淡薄。不聒兴亡事,举首思渺邈。吁哉未到此,褊劣同尺蠖。笼鹤羡凫毛,猛虎爱蜗月。一日贤太守,与我观橐龠。往往独自语,天帝相唯诺。风云偏不来,寰宇销一略。我欲烹长鲸,四海为鼎镬。我欲取大鹏,天地为矰缴。安得长羽翰,雄飞上寥廓。”后题云:“前朝天祐八年二月二十一日题,后唐升元三年二月八日奉敕勒石。崇英殿副使、知院事、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上柱国王绍颜奉敕书,银青光禄大夫、兼监察御史王仁寿镌。大宋治平四年九月望日重摹上石。”后数月,一夕风雨,亭颓倒,石断裂。据湘山野录载:宋齐丘相江南李先主璟,二世皆为左仆射。璟爱其才,而知其不正。尝献凤凰台诗,中有“我欲烹长鲸,四海为鼎镬;我欲罗凤凰,天地为矰缴”之句,皆欲讽其跋扈也,而主终不听。不得已,上表乞归九华,其略云:“千秋载籍,愿为知己之人;九朵峰峦,永作乞骸之客。”主知其诈也,试考之。先主昪旧名知诰,为徐温养子,以天祐九年迁升州刺史,饶洞天荐宋齐丘于先主。齐丘困于逆旅,邻娼魏氏女窃赂遗数缗,获备管幅,遂克投贽。一见先主,宾之以国士。今观题凤凰台山亭子诗陈献司空,乃乡贡进士时,岂当时所投贽之时乎?后题天祐八年,恐记事者差一年也。齐丘后为相而幽死。

李后主尝于黄罗扇上书,以赐宫人庆奴,云:“风情渐老见春羞,到处魂消感旧游。多谢长条似相识,强垂烟态拂人头。”想见其风流也。

李后主在汴宋,作浪淘沙怀旧词,云:“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暖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又作虞美人感旧词:“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却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此词即宋太宗闻之而怒者。

江南后主浣溪纱秋思词:“菡萏香消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

江南国主既入汴,太祖尝因曲燕,问:“闻卿在国中好作诗。”因使举其得意者一联。煜沉吟久之,诵其咏扇诗云:“揖让月在手,动摇风满怀。”上曰:“满怀之风却有多少!”他日复燕煜,顾近臣曰:“好一个翰林学士!”

李后主重筑建康城,高三丈,因江山为险固,其受敌惟东北两面,壕堑重复,皆可坚守。至绍兴间已二百馀年,所有不及十之一。后主尝作诗云:“莺狂应有限,蝶舞已无多。”未几失国,盖诗谶也。

宋宣和间,蔡宝臣致君收南唐后主书数轴来京师以献蔡絛,其一乃王师攻金陵城垂破时,仓皇中作一疏祷于释氏,愿兵退之后,许造佛像若干身、菩萨若干身、斋僧若干万员、建殿宇若干所,其数皆甚多,字画潦草,然皆遒劲可爱,盖危窘急中所书也。又有看经发愿文,自称莲峰居士李煜,又有长短句临江仙云:“樱桃结子春归尽,蝶翻金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玉钩罗幕,惆怅卷金泥。门巷寂寥人去,望残烟草低迷。”而无尾句,刘延仲为补云:“何时重听玉骢嘶。扑帘飞絮,依约梦回时。

冯延巳有一词贺后主诞节,后主手书之,其词云:“铜壶漏滴初昼,高阁鸡鸣半空。催启五门金锁,犹垂三殿珠栊。阶前御柳摇绿,仗下宫花散红。鸳瓦数行晓日,鸾旗百尺春风。侍臣蹈舞重拜,圣寿南山永同。”

江南冯延巳谒金门春闺词:“风乍起,吹绉一池春水。闲引鸳鸯芳径里,手挼红杏蕊。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见,举头闻鹊喜。”此二词是君臣举以相狎者。

徐铉撰后主挽词,宋太宗极加叹赏,每对宰臣称铉之忠义。其诗曰:“倏忽千龄尽,冥茫万事空。青松洛阳陌,芳草建康宫。道德遗文在,兴衰自古同。受恩无补报,反袂泣途穷。”“土德承馀烈,江南广旧恩。一朝人事变,千古信书存。衰挽周原道,铭旌郑国门。此生虽未死,寂寞已消魂。”李主葬北邙,江南录乃铉与汤悦奉诏撰,故有邻国信书之句。

南唐僧文益看牡丹诗云:“拥毳对芳丛,由来趣不同。发从今日白,花是去年红。艳色随朝露,馨香逐晓风。何须待零落,然后始知空。”

江南周则,少贱,以造雨伞为业,其后戚连椒阃,后主戏问之,言:“臣急于米盐,日造二伞货之,惟霪雨连月,则道大亨。后生理微温,至于遭遇盛明,遂舍旧业。”后主曰:“非我用卿而富贵,乃高密侯提携而起家也。”明年当封,特以为高密侯实诮之耳。

韩熙载家过纵姬侍,第侧建横窗,络以丝绳,为观觇之地。初惟市物,后或调戏赠与,所欲如意,时人目为“自在窗”。

韩熙载好鳗𩼽,庖人私语曰:“韩中书一命二鳗𩼽。”

舒雅作青纱连二枕,满贮酴醾、木犀、瑞香、散蕊,甚溢鼻根。尚书郎秦南运见之,留诗曰:“阴香装艳入青纱,还与歌眠好事家。梦里却成三色雨,沉山不敢斗清华。”

舒雅作鹤赋,有曰:“脊彼轩郎,治兹松府。”

江南中书厨宰相饮器,有燕羽觞,似常杯而狭长,两边作羽形,涂以佳漆,云昔有宰相病目,恶五色耗明,凡器用类改令黑。

伪唐褚仁规赃秽,有智民请吻儒为二诗,皆隐语,凡写数千幅,诣金陵粘贴,事乃上闻。其诗有“多求囊白昧苍苍,兼取人间第一黄”句。伪唐徐履掌建阳茶局,弟复治海陵盐政,监检烹炼之亭,榜曰“金卤”。履闻之洁敞培舍,命曰“玉葺”。

保大中,村民于烂木上得菌几一檐,状如莲花叶,而色赤黄,因呼“题头菌”。

锺谟嗜菠薐菜,文其名曰“雨花菜”。又以蒌蒿、莱菔、菠薐为“三无比”。

陈乔、张佖之子,秋晚并游玄武湖,时群鸥游泛,佖子曰:“一轴内本蒲湘。”乔子俄顾卒吏云:“此白色水禽可作脯否?”佥议云:“张佖子半茎凤毛,陈乔男一堆牛屎。”乔子从是得“陈一堆”“白鸥脯”之名。玄武湖在江南,故附入。

前蜀

王蜀主为禁军都头,与其侪于僧院掷骰六只,次第相重,自么至六,人共骇之。他日霸蜀,因幸兴元,访当时僧院,其僧尚在,问以旧事,此僧具以骰子对。先主大悦,厚赐之。

蜀先主贩鹾均、房间,兼小窃。僧处宏勉之曰:“子他日位极人臣,何不从戎,别图功业,而夜游昼伏,沾贼之号乎!”建感之,投忠武军,后霸西蜀。宏拥门徒自东来,先主为构精舍以安之,即宏觉禅院。

伪蜀王先主未开国前,西域僧至蜀,蜀人瞻敬如见释迦,舍于大慈三学院。蜀主复谒坐于厅,倾都士女就院,不令止之,妇女列次礼拜,俳优王舍城飏言曰:“女弟子勤苦礼拜,愿后身面孔一切似和尚。”蜀主大笑。

王建为清道斩斫使,以长剑五百前驱奋击,驾乃得进。

蜀先主未破成都,谓其诸义儿曰:“成都称锦花城。城破时,任儿郎辈快活也。”及城下之日,署张劼为马步斩斫使,先入城。士卒犯令者,劼执百馀人,皆捶其胸而杀之,积尸于市,众莫敢犯。时谓劼为张打胸。

王蜀永平二年,得北邙山章宏道所留瑞文于什邡之仙居山,遂出缗钱,委汉州马步使赵宏约缔构观宇。洎创天尊殿,材石宏博,功用甚多。是日将架巨梁,工巧丁役三百馀人缚拽鼓噪,震动远近。忽有异鸟三只,一红赤色,二皆洁白,尾如曳练,长二尺许,栖于梁上,随絙索上下,工人抚玩之,如所驯养者。梁既上毕,鸟亦飞去。

王蜀先主时修斜谷阁道,凤州牙将白某掌其事焉。至武休潭,见一妇人浮水而来,意其溺者,命役夫钩至岸滨,忽为大蛇,没入潭中。白以为不祥,因而致疾。愚为诵岑参赋云:“瞿塘之东下有千岁老蛟,化为妇人,彩服靓妆,游于水滨。”白闻之,方悟蛟也,厥疾寻愈。又内官宋󲳴昭,自言于柳州江岸,为二三女人所招,里人呼而止之,亦蛟也。

伪蜀王先主时,有军校黄承真就粮于广汉绵竹县,遇一叟曰郑山古,谓黄曰:“此国于五行中少金气,有剥金之号,曰金炀鬼。此年蜀宫大火,至甲申乙酉,则杀人无数。我授我秘术,诣朝堂陈之,倘行吾教以禳镇,庶几减于杀伐。救活之功,道家所重,然三陈此术,如不允行,则止亦不免,盖泄阴机也。子能从我乎?”黄亦好奇,乃曰:“苟禀至言,死生以之。”乃赍秘文谒蜀,三上不达,乃呕血而死。其大火与乙酉亡国杀戮之事果验。孙光宪与承真相识,窃得窥其秘纬,题云黄帝阴符。与今阴符不同,凡五六千言。黄云受于郑叟,一画一点,皆以五行属配,通畅亹亹,实奇书也。

蜀王梦一人破帽故襕,庞眉大目,立于殿阶,跂一足,曰:“请修理之。”翌日因检古画,见是前夕所梦之神,故绢穿,损左足,遂命蒲师训修之。后梦前神谢曰:“吾足履矣!”

天水迩于边陲,土寒不产芭蕉,戎帅使人于兴元移植二本于亭台间,每至冬间,即连土掘取埋藏地窟,候春暖再植之。庚午、辛未间,有童谣云:“花开来裹,花谢来裹。”节气忽亦变而不寒,芭蕉于是开花。秦人不识,远近看者填咽街衢,后陇西竟为蜀有,盖地气先应矣。

蜀王衍所造“霞光笺”,即“彤霞笺”,深红色,盖以胭脂染色,最为靡丽。又衍有“百韵笺”,幅长可写百韵,“学士笺”短于“百韵”;“薛涛笺”短,才书四韵。

伪蜀少主生日,僚属将帅捧金营斋,忽下令遣将营斋之费亟修兴圣观,左徒蒇事急如星火,不数日而观成,丹雘未晞,兴圣统师而入。

伪蜀主有王氏子承协,幼承荫,有文武才。性聪明,通音律。门下尝养一术士,潜授战阵之法,人莫知之。术士󲇒缕弊衣,亦不受承协之资镪。承协后因蜀主讲武于星宿山下,忽于主前呈一铁枪,重三十馀斤,请试之。由是介马盘枪,星飞电转,万人观之,咸服其神异。及入城,又请盘城门下铁关五十馀斤,两人畀致马上,当街驰之,亦如电闪。大赏之,擢为龙捷指挥使。其诸家兵法,三令五申,悬之口吻,以其年幼,终不付大兵权柄。奇异之术,信而有之。

宋太祖将改元,谕宰相曰:“年号须择前代所未有者。”及蜀平,蜀宫人入内,宋主见其镜背有识乾德四年者,召窦仪问之,仪对曰:“此必蜀物,蜀主王衍尝有此年号。”宋主大悦,曰:“宰相须用读书人。”按其时正太祖乾德四年,故怪而问之。

闽王宗铢,有海客鬻龙脑蜀中,贮以水晶瓶。殿直李葩市之,海客邀善价,比数倍。葩造宗铢曰:“水晶瓶,为尔取之。”翌日至其所,宗铢与海客共观,叹其纤细,久之,□从者挈瓶去。

王宗涤镇东川,有故人沈尚书因妻悍妒,弃家相依。既至,待之如亲兄,特创一第,仆马、金帛、玩器无有阙者,送姬仆十馀辈,不令归北。沈亦微诉其事,无心还家。及经年,家信至,其妻远赴东蜀。沈闻大惧,遂白于主人,及遣人却之。其妻致书,重设盟誓,云:“自此必改从前之性,愿以偕老。”不日而至。初亦柔和,涉旬后前行复作,诸姬婢仆悉鞭棰星散,良人头面皆拏擘破损。宗涤闻之,召沈谓曰:“欲为兄杀之如何?”沈不可。如是旬日后又作,沈因入衙,精神沮丧。涤知之,密遣二人提剑牵出帷房,刃于阶下,弃尸潼江,然后报沈,沈闻,惊悸失神。其尸住急流中不去,遂使人以竹竿拨之,便随流来往,日复在旧湍之上,如是者三,涤使系石缒之,仍如是。盖怨偶为仇也。

伪蜀宁江节度王宗黯生日,部下属县皆率酿财货以为贺礼。巫山令裴垣以编户羁贫,独无庆献,宗黯大怒,召裴至,诬以他事,生沉滟滪堆水中,三日尸不流。宗黯遣人命挽而下,经宿逆水复上,卓立波面,正视衙门。宗黯颇不自安,神识烦挠,竟得疾暴卒。

王蜀将王宗俦,帅南县日,聚粮屯师,日兴工凿山刊木,略不暂停,泛舟运粟,军人告倦。岷峨之人,酷好释氏,军中皆右执凶器,左秉佛书,诵习之声混于刁斗。时有健卒李延召,继年役于三泉黑水,以来采斫材木,力竭形枯,不任其事,遂诈投陈状云:“近者得见诸佛如来,乘舆跨象,出入岩壑之中,飞升松柏之上,如是之类甚频。某虽在戎门,早归释教,以其课诵至诚,是有如此感应。今乞蠲兵籍,截足事佛,俾将来希证无上之果。”宗俦判曰:“虽居兵籍,心在佛门,修心于行伍之间,达理于幻泡之外。归心而依佛化,截足以事空王,壮哉貔貅,何太猛利,大愿难阻,真诚可嘉。准状,付本军除落名氏,仍差虞候监截一足讫,送真元寺收管,洒扫焚修。”比欲矫妄免其役,及临断足时,则怖惧益切,于是迁延十馀日,哀号宛转,避其锋铓。宗俦闻之大笑,而不之罪。

王宗信镇凤州,有角抵人苏铎者,委之巡警。宗信左右孙延膺恶之。宗信尝登楼,望见铎锦袍束带,似远行状,讶之。铎本岐人,延膺因谮曰:“铎虽受公畜养,包藏祸心,久欲逃去。”宗信大怒,立命擒至,断舌脔肉,然后斩之。及延膺作逆,被法之状一如铎焉。

冯涓,旧唐名士,雄才奥学。登进士第,履历已高,王氏强縻于幕中。性耿㮣不屈,恃才傲物,甚不洽于伪蜀主。知王氏有异图,辄不相许。或赠缯帛,必锁柜中,题云“贼物”。蜀主虽知,怜其文艺,每强容之。时或不可,数揖出院,欲挝杀之,略无惧色。后朱梁遣使致书于蜀,命诸从事韦庄辈具草呈之,皆不惬意。左右曰:“何妨命前察判为之!”蜀主又有惭色,梁使将复命,不获已,遂请复职,便亟修回复,涓一笔而成,大称旨,于是却复前欢,因召诸厅同宴。饮次,涓敛衽曰:“偶记一话,欲对大王说,可乎?”主许之。曰:“涓年少多游谒诸侯,每行即必广赍书策,驴亦驮之,马亦驮之。初戒途,驴咆哮跳踯,与马争路,而先莫之能制;行半日,后抵一坡,力疲足惫,遍体汗流,回顾马曰:‘马兄,吾去不得也,可为弟搭取书。’马兄诺之,遂并在马上。马却回顾,谓驴曰:‘驴弟,我为你有多少伎俩,毕竟还搭在老兄身上。’”蜀主大笑,同幕皆遭凌虐。及伪蜀开国,终不肯居宰辅。

伪蜀将校韦承皋,有待诏僧名行真,居蜀州长平山,尝于本州龙兴寺构木塔,凡十三级,费钱银万计。寻为天火所焚,第三次营构,方就,人谓其有黄白之术。及承皋典眉州,召行真至郡,郡有卢敬芝司马者,以殖货为业,承皋尝谓之曰:“某顷军中与行真同火幕,遇一韦处士授以估金术,适来鄙夫老矣,故召行真同修旧药,药成当得分惠,谓吾子罢商贾之业可乎?”卢敬诺。药垂成,韦牧坐罪,贬茂州参军。临行,卢送至蟆颐津,韦牧沉药鼎于江中,谓卢生曰:“吾罪矣。先是授术韦处士者,吾害之而灭口,今日之事,药成而祸及,其有神理乎!”蜀国之变,以拒魏王师,诛死。

成都有剑南西川安副使冯涓撰重起中兴草元寺碑,序会昌、大中年释寺废兴之事,其略曰:“释氏不可以终废者,由学徒之心一也;国令不可以终行者,由时代之意殊也。”儒林公议,称为诣理之言。

前蜀韦庄颇读书,数米而炊,秤薪而爨,炙少一脔而觉之。一子八岁卒,妻敛以时服。庄剥取,以故席裹尸,殡讫,擎其席而归。其忆念也,呜咽不自胜。

温𫖮子郢,魁形克肖其祖,以奸秽而流之。盖温氏之先飞卿貌陋,时号为温锺馗。

伪蜀御史李龟祯,久居宪职。一日出至三升桥,忽睹十馀人叫屈称冤,渐来相逼。龟祯回马径归,戒其子曰:“尔等筮仕,勿为刑狱官。以吾清慎畏惧,犹有冤枉。今虽悔之,何及!”得疾而亡。

卢延让,举光化进士。是科得裴格等二十八人,燕曲江。唐御膳以红绫饼餤为重,昭宗令大官特作二十八饼餤赐之,卢与焉。后入蜀为学士,既老,颇为蜀人所易。延让诗素平易近俳,乃作诗曰:“莫欺零落残牙齿,曾吃红绫饼餤来。”王衍闻知,遂命供膳,亦以饼餤为上品,以红罗裹之。至今蜀人工为饼餤,而红罗裹其外,公厨大燕,设为第一。或以诗为徐寅作。

王仁裕为汉中从事,畜一猿,名“野宾”,呼之,则声声应对,然尝啮人为患,仁裕叱之,则弭伏不动。后逸入主帅厨中,掀扑污秽食器,登屋掷瓦拆砖,主帅使众箭射之,野宾左右避箭,不能损其一毫。既而召善弄胡孙者,遣大胡孙擒至,则流汗伏罪,帅亦不甚诟怒,众皆笑之。于是颈上系红绡一缕,题诗送之,曰:“放尔丁宁复故林,旧来行处好追寻。月明巫峡堪怜静,路隔巴山莫厌深。栖宿免劳青嶂梦,攀跻应惬碧云心。三秋果熟松梢健,任抱高枝彻夜吟。”又使人送入孤云两角山,且使扎在山家,旬日后方解而纵之,不复再来矣。后罢职入蜀,行至汉江之堧,有群猿自峭壁中连臂而下,饮于清流。有巨猿舍众下,顾红绡仿佛尚在,从者指之曰:“此野宾也。”呼之声声相应,立马移时,不觉恻然,及耸辔之际,哀叫数声而去。陟山转壑,尚闻呜咽之音。遂继之一篇曰:“嶓冢祠边汉水滨,众猿连臂下嶙峋,渐来仔细窥行客,认得依稀是野宾。月宿纵劳羁绁梦,松餐非复稻粱身。数声肠断和云叫,识是前年旧主人。”后为石晋学士,年七十馀,精力不衰。每天气和暖,必乘三驷,从三四老苍头,携照袋,中贮笔砚、韵略、刀子、砺石、笺纸数十幅,并小乐器之属,备酒炙三五人之具,门生侍行,出郊野,过园亭,有竹树处,燕赏终日,赋诗品小管,尽醉而归。仁裕颇解音乐,为晋学士时,夜直,闻禁中钟鼓,索索如破裂,后为晋祚不永之兆。

蜀御史中丞牛希济,文学超于时辈,自云早年未出学院,以词科可以俯拾。或梦一人介金曰:“郎君分无科名,四十五已上,方有官禄。”觉而异之。旋遇丧乱,流寓于蜀,依季父以居。大阮即给事峤。仍以气直嗜酒,为季父所责。旅寓巴南,旋聆开国,不预劝进。又以时辈所排,十年不调。为先主所知,召对,除起居郎,累加至宪长。

韦昭度招讨陈敬瑄时,蜀帅顾彦晖为副,王先主为都指挥使,三府各署幕僚,皆是朝达子弟,视先主蔑如也。先主侍从髡发行𥊀,黥面札脱,如一部鬼神。其辈以先主兢肃,顾公详缓,一时失笑而散。先主归营,左右以此为言,先主亦大笑,他日克郪城,轻薄幕僚皆害之。

唐道袭父峰,阆州人,有坟墓在茂贤草市。峰因负贩,与一术人偕行,经其先茔,术士曰:“此坟茔子孙合至公相。”峰曰:“此即家坟垅也。”士曰:“若是君家,恐不胜福邪!子孙合为盗贼,皆不令终。”峰志之。后遇蜀先主开国,峰亦典郡,道袭官至节将。

严遵美居蜀郡,鄙叟庸夫,时得猜狎。曾为一僧致紫袈娑,僧来感谢,书记所谢之语于掌中。方属炎天,手汗糢糊,文字莫辨,折腰为趋,汗流喘乏,只云“伏以军容”,寂无所道,抵掌视之良久,云:“貌寝人微,凡事无能。”严公逊谢而已。严卒,蜀赠册命给事,窦融坚不承命,盖以其内褐故也。士人多之。遵美曾发狂,手足舞蹈,家人咸讶。傍有一猫一犬,猫谓犬曰:“军容改常也,颠发也。”犬曰:“莫管他,从他。”俄而舞定,自惊自笑,且异猫犬之言。遇昭宗播迁,乃求致仕。

王蜀将田承肇,尝领骑军戍于凤翔。因引骑潜出,解鞍憩于林木之下,面前忽见方圆数尺净地,中有小树枝一茎,高数尺,并无柯叶,挺然而立,甚光滑。肇就之玩弄,以手上下摩挲,顷刻间手指如中毒药,苦不禁。于是鞭马归营,臂已粗于桶。时有村妪善禁急,召视之,妪曰:“此胎生七寸蛇戏处,喷毒在树木间,扪者立致薨。”肇曰:“是也。”妪乃禁勒,自膊渐至于腕,自腕并入食指,蹙成一球,以利刀断之,得活。

薛廷圭奉梁祖命,册蜀先主为司徒。薛疾作,先主遣杨仆射疗之,薛致书感谢,书末请借肩舆归京寻医。先主讶之,曰:“幸有方药,何不俟愈而行?”坚请且驻行轩。薛谓客将曰:“夜来闻此医官殊不识字,可以性命委之乎?”

舒溥者,万州人,粗解书记事。前恩州刺史李希元往广州谒祠广王,归装甚丰,于时蜀毛文宴、峑光葆、王洪皆未宦达,舒子窃赀而奉之。后三人继登显秩,恃此阶缘,多行无礼于恩牧,因笞而遣之。始依王洪奏,授井研令,寻为王公所鄙,依宋,亦以不恭见弃,转荐于嘉牧顾珣。珣承奉贵近,误奏为团练判官、赐绯,转员外郎。未久失意,后疏之,俾其入贡,仍假一表,希除畿邑,实要斥远之。邸吏知意,表竟不行。淹留经年,乃诣堂陈状,只望本分入贡之恩泽,朝廷以其北面因依,莫测本末,优与拟议,转检校工部郎中,所谓三斥三遇也。

蜀东川节度使许存,勋臣也。子承杰,即故黔使君实之子,随母嫁许。然其骄贵僭越,少有伦比。

作都头,军籍只一百二十七人,是音声伎术即出同节使行李,凡从行之物,一切奢大,骑碧暖座,垂鱼纷错。每修书题印章,微有寝渍,即必改换,书吏苦之。流辈以为话端,皆推茂牧顾叟为首。许公他日有会,乃谓顾:“阁下何太谈谤?”顾乃分疏,因指同席数人为证,顾无以对,乃曰:“三哥不用草草,碧暖座为众所知,至于鱼袋上铸蓬莱山,非我唱扬。”席上愈笑,方知鱼袋更僭也。刺茂州,入蕃落,为万酋所害,存改姓名为王宗播。

蜀相张格,张浚相国子也。其弟兴师,矫谲有父风。幼年时其门僧忘其姓名,传相国处分,笞之,僧莫知何罪。俄而相国召僧坐,见其词色不怿,因问之,僧以实告,相国惊骇惭谢,以儿子狂験,幸师慈悲。唤兴师怒责之,且曰:“僧何罪,而汝敢造次邪?”对曰:“想其向来隠恶不少,是以笞之。”相国不觉失笑。

陈文惠家,收蜀王衍时太子陶砚,连盖,盖上有凤坐一台,馀雕杂花草,涅之以金泥红漆,有字曰“凤凰台”。

前进士陈咏,眉州青神人。有诗名,善弈棋。昭宗劫迁,驻跸陕郊。是岁策名归蜀,韦书记庄以诗贺之。又有乡人拓善者,属和为诗,其略云:“让德已闻多士伏,沽名还得世人闻。”讥其比涤器当垆也。谬称冯副使涓诗,以涓多谐戏故也。或云蜀之拓善者作此诗,假冯公之名也。颍川尝以诗道自负,谒荆幕郑准,准亦自负雄笔,谓颍川曰:“今日多故,不暇操染,有三数处回缄,祈为假手。”颍川自旦及暮,起草不就,盖欲以高之。其诗卷首有一对,曰:“隔岸水牛浮鼻渡,傍溪沙鸟点头行。“京兆杜光庭谓曰:“先辈佳句甚多,何必以此为卷首?”颍川曰:“曾为朝贵见赏,所以刻于卷首,章都是假誉,求售使然也。”咏虽未仕蜀,然为蜀人,当前蜀主有国时,以诗名。

杨蕴中,故唐进士也。王建时,尝因事下狱,梦有一妇人诣前云:“妾即薛涛也。”吟诗示杨,其词云:“玉漏声长灯耿耿,东墙西墙时见影。月明窗外子规啼,忍使孤魂照夜永。”

伪蜀御史陈洁,性惨毒,谳狱以深刻为务。一日避暑行亭,见蟢子悬丝而前,陈引手接之,成大蜘蛛,衔中指,拂落阶下,化为厉鬼,云来索命。惊讶不已,痛苦十馀日死。

王蜀时,有小朝士裴灿俸薄且闲,或劝求宰一邑,裴曰:“今之畿县,非有仙骨,何以得?”其爱羡可知也。

伪蜀王氏彭王傅陈绚,常为邛州临溪令。县署编竹为藩而涂之,署久,泥忽陊落,唯露其竹。侍婢照一物蟠于竹节中,文彩烂然,小蛇也。俄而雷声隠隐,绚疑其乖龙,惧罹震厄,乃易衣炷香,抗声祈于雷曰:“苟取龙,幸无急遽。”虽狂电若昼,自初夜迨四更,隠隠不发。既发一声,俄然开霁,向物以失,人无震惊。

资州有姓赵者,以廊庙自期。都虞候阎普敬异之,躬自趋谒,赵迎门磬折,叙寒温,曰:“伏惟貔貅阎质于先容者。”俾询之,赵生曰:“若云熊罴,即须宰相,阎公止于都头,只消呼为貔貅。”人闻之咸笑其妄。

邛黎间,有蛮王曰刘、曰杨、曰郝,岁支西川,衣赐三千分,俾侦云南动静。云南亦资其觇成都,持两端而求利。每元戎下车,率酋长诣府庭,号曰“参元戎”,其未参间,潜禀于都押衙,表里为奸。时帅臣多文儒,务为姑息。蜀先主始镇蜀,绝其旧赐,斩都押衙山行章以令之。邛峡之南,不立一堠,不戍一卒,十年不敢犯境。末年命大将许存征蛮,为三王泄漏军机,于是召三王而斩之。先是唐咸通中,有天竺三藏僧经过成都,以北天竺与云南接境,欲假途而还,为蜀察事者识之,絷于成都府,具得所记朝廷次第文字,盖曾入内道场也。

东川顾彦朗,以蔡叔向为副使,时幕僚皆轻忽蜀先主。彦朗死,彦晖代之,以叔向与所辟朝士分不相侔,颇掣肘。先主因其隙以间之,宣言:“当去蔡中丞。”叔向因辞职,先主乃举而代之。术士朱洽谓:“二顾生无第宅,死无坟墓。”后果如其言。

伪蜀护戎王承丕娶宇文氏,蜀之富家也,孀居国之东门。尝闻寝室上有人行,命仆隶升屋视之,获得野头并狸母,宇文氏杀狸母而存其子焉。后王承丕杀判官郭延钧一家,宇文氏亦坐罪被诛。

升屋视之,获得野狸三头并狸母,宇文氏杀狸母而存其子焉。后王承丕杀判官郭延钧一家,宇文氏亦坐罪被诛。

前蜀青石镇陈洪裕妻丁氏,妒杀其婢金卮,潜于本家埋瘗,仍榜通衢,云婢逃走。经年迁居夹江,夏潦飘坏旧居,渠岸见死婢,容质不变,镇将具状报州,追勘款伏。尸一夕坏腐,遂置丁于法。

唐凤州东谷有山人强绅妙于三戒,尤精云气。属王氏初并秦凤,张黄于通衢,强指谓孙光宪曰:“更十年,天子数员。”又曰:“并汾而来,悠悠梁蜀,后何为哉!”于时蜀兵初攻岐山,谓其旦夕屠之,强曰:“秦王久思妄动,非四海之主。虽然,死于牖乃其分也。蜀人终不能克秦,而秦川亦成丘墟矣。“尔后大卤与王,凤翔不羁,秦王令终,王氏绝祚,果叶强生言。强有鹿卢𫏋术,自云“老夫耄矣,无人可传其书”。藏在深隐处古杉树中,因与孙光宪偕诣,开树皮,发蜡取出一通绢书,选吉辰以授,为强妪止之,谓孙少年,服膺三年,方议可否。

伪蜀给事中王允光,性严刻,吏民有犯无贷者。及判刑院,本院杖直官张进,因与宅内小奴子诵火井县令蒋恭咏王给事绝句云:“厥父原非道郡奴,允光何事太侏儒。可中与个皮裈著,擎得天王赤脚无?”奴子记得两句,时念诵之。允光问谁人教汝,对曰:“杖直官张进。”允光大怒,寻奏进受罪人钱物,遂置极法。后允光病寒热,但见张进执火炬烧四体,高声唱索命,允光连叱不去,痛楚备极,数日而终。

伪蜀华阳县吏郝溥,日追欠税户,街判司勾礼遣婢子阿宜赴县,且嘱溥曰:“不用留禁残税,请延期输纳。”郝溥不允,决阿宜五下,仍纳税了放出。明年,县司分擘百姓张琼家物业,郝溥取钱二万,张琼具状论诉,街司追勘,勾礼见溥,大笑曰:“你今日来也,莫望活,千万一死。”令司吏汝勋构成罪,遂杀之。不数日,汝勋见郝溥来索命,翌日暴卒。勾礼晨兴,忽见郝溥升堂,罗拽殴击,因患背疮而死。

蜀孟熙贩果实养父母,父母云:“我虽贫,养得一曾参。”及父亡,绝水浆,哀号几至灭性,布苫于地,寝处其上,远近叹服。因见鼠,掘地得黄金数千两,自此巨富。

伪蜀丰资院使李延福,昼寝公厅,梦乌帽三十人跪于阶下,但云“乞命”。惊觉,仆使报门外有村人献鳖三十头,因悟所梦,遂放之。

辛酉岁,金水主簿刘峭,因游云顶山,睹山庙盛饰一堂,有土偶朱衣据案。峭讶之,请于山主昭讷,昭讷曰:“会三夕连梦见王语近辟一判官,宜设堂宇,塑朱衣一官而祀,故有此作。”峭不之信。明年秩满,还成都,遇都官员外孙逢吉,言其事。逢吉曰:“顷为安仲古弥留之际,语长幼,云顶山王已具书马聘礼,辟吾作判官。”言犹俨然,端坐长逝。

伪蜀拔山军卒李梦旗,被俘岐阳,母老悲泣,因瞽双目。梦旗在岐阳,虔祷切至,愿见慈母,三载方还,乃刺血滴母眼中,即时明复。

伪蜀广都县百姓陈宏泰者,家富于财。尝有人假贷钱一万,宏泰征之甚急,其人曰:“请无虑,吾先养虾蟆万馀头,货之,足奉价。”泰闻之恻然,已其债,仍别与钱十千,令放虾蟆于江中。经月馀,泰夜归,马惊不进,前有物光明,视之乃金虾蟆也。

伪蜀金堂县三学山开照寺,夜群寇入寺,劫掠缁徒罄尽。寺元有释迦藕丝袈裟,为千载之异物也,贼曹分取,与其妻拆而易之,夫妻当时手指节节堕落,须鬓俱坠。寻事败,戮于市。

梓州有阳关神,即蜀车骑将军西乡侯张飞也。灵应严暴,州人敬惮之。龙州军判官王延镐,纳成都美妓人霞卿,甚宠之,携之赴官。经阳关神祠前过,霞卿暴卒,惟所生一女,非延镐之息,倍哀悯之。一日传灵语,具云为阳关神所录,辞而得解,从此又同寝处,写其貌而凭之,至于盥漱饮食皆如生,乃曰:“俟我嫁女,方与君别。”延镐将更娶,告之,鬼亦许焉。乃娶沈彦循女。自是或女客列坐,即有一黑蝴蝶翩翻掠筵席而过,率以为常。其后延镐为新津令,方嫁其女,资送甚备,自是无闻。

王蜀有长须长老,自言是宰相孔谦子,白须垂腹,拥众自江湖入蜀,所至甿俗瞻骇仪表,至蜀螺钹迎焉。先谒枢密使宋光嗣,宋问:“师何不剃须?”答曰:“落发除烦恼,留须表丈夫。”宋大恚曰:“吾无髭,岂老婆邪?”遂揖出,俟剃却髭,即引朝见。徒众既多,旬日盘桓,不得已,剃髭而入。徒众耻其失节,悉各散亡。蜀主问曰:“远闻师有长须之号,何得如是?”对曰:“臣在江湖,闻陛下已证须陀洹果,是以和须而来。今见陛下将证阿那舍果,是以剃须而见。”少主初未喻,首肯之,及近臣解释,大为欢笑。后住持静乱寺,有伶人深慕空门,舍俗落发,谨事瓶钵,渐见秽滥,诟詈而出,以袈裟挂寺门曰:“吾比厌尘俗,投身清洁,以涤业障。今大师之门甚于花柳,吾不能为也。”遂复归于乐籍。蜀人谓师曰:“一事南无,折却长须。”

王蜀时,夔州大昌盐井水中,往往有龙,或白或黄,鳞鬣光明,搅之不动,唯咀沫而已,彼人不以为异。近者秭归水济井卤槽亦有龙蟠,与大昌无异。识者曰,龙之为灵瑞也,负图以升天,今乃见于卤中,岂能云行雨施乎?云安县汉成宫绝顶有天池,深七八丈,其中有物如蜥蜴,长咫尺,五色备具,跃于水面,象小龙。有高遇者为刺史,诣宫设醮,忽浮出。或问监官李德符曰:“是何祥也?”符曰:“某自生长于此,且未尝见汉成池中之物。高既无善政,谄佛佞神,亦已至矣,安可定其是非也!”夷陵清衾覆水,或浮出大木横塞水面,号为龙巢。遂州高栋溪潭每岁龙见,一如貇山之事。

王蜀时,梓州有张温者,好捕鱼。曾作客馆,镇将夏中携宾观鱼,偶游近龙潭之下,热甚,志不快,自入水举网,获一鱼,长尺许,鬐鳞如金,拨刺不已,傍岸人皆异之。逡巡晦暝,风雨骤作,温惶骇奔走数里,依然烈景。或曰所获金鱼,即潭龙也。

王蜀时,杜判官妻张氏,士流之子,与杜齐体。数十年,诞育一子,寿过旬六而殂。洎殡于家,累旬后方窆于外。启攒之际,觉其秘器摇动,谓其还魂,剖而视之,见化作大蛇,蟠蜿屈曲,骨肉奔散,俄顷徐徐入林莽而去。

王蜀时,有朱少卿者,不记其名,贫贱,客于成都,因寝于旅舍。梦中有人扣扉觅朱少卿,其声甚厉,惊觉访之,寂无影响。复睡,梦中又连呼之,俄见一人手中执一卷,云:“少卿果在此。”朱曰:“吾姓即同,少卿即不是。”遂卷文书两头,只留一行,以手遮上下,果有“朱少卿”三字。续有一人,自外牵马一疋直入,云:“少卿领取。”朱视之,其马无前足,步步侧蹶,匍匐而前,其状异常苦楚。朱大惊而觉,常自恶之。后蜀王开国,有亲知引荐,累至司农少卿。无何膝上患疮,双足自膝下俱落,痛苦经旬,五月五日殂,乃马梦之征也。

安道进者,故云州帅重霸季弟也。性凶险。庄宗潜龙时,为小校,常佩剑列于翊卫。一日拔而玩之,谓人曰:“此剑可刜钟切玉,孰敢当吾锋?”旁有一人曰:“是何利器,妄此夸谭。假使吾引颈承之,安能快断乎?”道进曰:“真能引颈乎?”此人以为戏言,引颈而前,遂一挥而断,旁人皆惊散。道进携剑南驰,投于梁,梁主壮之,俾隶淮之镇戍,谓掌庾吏曰:“古人谓洞其七札为能,吾之铦镞,可彻十札。”吏曰:“使我开襟俟之,能彻吾腹乎?”安曰:“试敢开襟否?”吏即开其襟,道进一发殪之,利镞迳过,植于墙上。安畜一犬、一婢,遂挈而南奔,昼匿芦荻中,夜则望星斗而窜。淮帅得之,擢为裨将,赐与甚丰。时兄重霸事蜀,亦为列校,闻弟在吴,乃告王蜀主,王嘉其意,发一介以请之。迨至蜀,亦为主将。后领兵戍于天水,营长道县,重霸为招讨马步使,驻于秦亭县。民有爱子托之于安,命曰厅子。道进适往户外,厅子偶经行于寝前,安疑之,大怒,遂腰斩而投于井。其家号诉于霸,传送招讨使王公,王不忍加害,表救活之。后蜀破,道进东归,明宗补为诸州马步军指挥使。旋以有过,鞭背卒。

王衍伶官家乐侍燕,小池水澄天见,家乐应制,云“一段圣琉璃。”

蜀相许寂至洛,以尚书致政,茸园馆,引水为溪,架巨竹为桥,号“会龙桥”,谓竹可以化龙耳。

蜀黄万祐者,修道黔南无人之境,每三二十年一出成都卖药,言人灾福,无不神验。蜀主建迎入宫,尽礼事之。问其服食,皆秘不言,曰:“吾非神仙,亦非服饵之士,但虚心养气,仁其行、渺其过而已。”问其齿,则曰:“吾只记夜郎侯王蜀之岁,蚕丛氏都郫之年,时被请出。尔后乌兔交驰,花开花落,竟不记其甲子矣。”一日,南望嘉州曰:“犍为之地,何其炎炎?”使至嘉州,市肆已为瓦砾。既而坚辞归山。建泣留不住,问后事,皆不言。既去,于所居壁间见题处曰:“莫教牵动青猪足,动即炎炎不可扑。鸷兽不欲两头黄,黄即其年天下哭。”乙亥岁,师取秦凤诸州,报捷之际,宫内延烧,珍宝煨烬。青猪,乙亥也;不可扑,焚爇之势也。后岁在戊寅土而建殂。寅,鸷兽,于与纳音俱为土,土黄色,是以云鸷兽两头黄也。其言无不皆应。

伪蜀罗城使程彦宾,临淄人也。攻取遂宁,躬率百夫,直冒矢石。城破获处女三人,蔚有姿容,彦宾以别室处之。浃旬间,父母持金请赎,公还金归女,告以全人。父母泣而谢曰:“愿公早建旄节。”彦宾笑而答曰:“吾所愿寿终无病耳!”后年逾耳顺,果无疾而终。

蜀秀才杨铮,以恶札取人笑玩,投谒王侯门,无不逢迎,雄藩大幕,争驰车马迎之。铮每行,仆马甚盛,平头骑从驴携书袋,偏郡小邑虑其谤讟,尤精意承事之。黔南节度使王茂权,聪明有文武才,四方负艺之士罔不集其门。召铮至,饬东阁尽礼待之,时令贡恶诗为欢笑。茂权一日忽屏从谓曰:“秀才客予当州,必欲咨留相伴,至罢镇同归,可乎?如可,则当奉为卜娶,所居奉留。”铮欣然从之。权令媒氏与问名某氏之属,至于成迎,筵宴为备,仍邀诸从事赴会。铮亲见女容质异常端丽,及成礼,遽遭殴辱,左右婢仆皆是扶同,共相毁詈,不胜其苦。乃是茂权诈饬无须少年数辈,浓装艳服以绐之,然后茂权自赴会大笑。此后复屡就茂权乞一邑,初有难色,宾从共咨,方许之,遂命给简署。及期治行李,择良日,辞谢本邑,近候人力,自衙门外至通衢,忽有二健步手执一牒,当街趋拽下马夺去,云有府断摄官送狱荷校灭耳。茂权遂诈作计赠遗二夫,令脱逃而遁,潜藏旬日,方召出之。军州大以为笑。

何法成者,小人也,以卖符药为业。其妻微有容色,居比北禅院侧。左院有毳衲者,因与法成相识,出入其家,令卖药银就其家饮啖而已。法成以其内子饵之,而求其法,此僧秘惜,迁延未得。乃令其妻冶容而接之,法成自外还家掩缚,欲报巡吏,此僧惊惧,因谬授其法,并成药数两,释缚而窜。法成闻此术,以致发狂,大言于人,夸解利术。未久,闻于蜀后主,召入苑中,与补军职;然不尽僧法,他日药尽,遽属更变伶仃而已。

西蜀有僧惠进者,姓王氏,居福感寺。早出至资福院门,见一人长身如靛色,迫之渐急,奔走避之,至竹箦桥,驰入民家,此人亦随至,撮拽牵顿,势不可解,僧哀鸣祈之。此人问:“汝姓何?”答曰:“姓王。”此人曰:“名同异姓。”乃舍之而去。僧战慑投民家,移时稍定,方归寺中。是夕,有与之同名异姓者,死焉。

秭归僧怀浚,乾宁初到彼驻锡,知来藏往,人以神圣待之。刺史于公以其惑众,系而诘之,乃以诗代通状曰:“家在闽川西复西,其中岁岁有莺啼。如今不在莺啼处,莺在旧时啼处啼。”又诘之,复有诗曰:“家住闽川东复东,其中岁岁有花红。而今不在花红处,花在旧时红处红。”郡牧异而释之。后以医药有效,南平王高从诲与巾裹,摄府衙推。王师伐荆州,师寄南平王诗云:“马头渐入扬州路,□□应须洗眼看。”是岁输诚淮海,获解重围。一日,题庭前芭蕉叶上云:“今日还债,幸州县无更勘穷。”来日为人所害,尸首宛然。高公为荼毗之。

贯休在蜀,国清寺律僧尝许具蒿脯,未得闲。姜侍中宅设斋,律僧先在,休公至,未揖主人,主人拍手谓律僧曰:“蒿饼子何在?”其率略如此。

利州广福禅院,故戎帅张虔钊所创。住持僧灵贵好烧炼。忽一日,取众僧小便,以大镬链而成霜,秽恶之气充满衢路。堂有一僧,元自嘉州来,似不得意,咄咄焉。灵贵觉之,遂请收买众僧食米,冀其少在院内。不旬月,其僧尽将簿历、钱物就方丈纳之,云:“缘有一小事,暂出近地。”遂欲辞去。其夜于堂内本位跏趺,奄然而逝。僧寺中一僧迁化,例破柴五十束,普请众僧擎一枝送至郊外,垒而为棚,焚烧讫,即归院集众,以其所有衣钵尽归众用,以为常例,名曰坐亡。僧于柴棚之上,维那十念讫,将欲下火,其僧忽然惊起,谓维那曰:“有米钱二贯文,在监行者处。”又合掌谓众僧曰:“来去是常,谢诸人远来相送。”瞑目敛手,端然不动。右胁火燃,即成灰烬,众咸惊骇。是知圆明真性,死而不亡,或来或去,得大自在者信有之矣。

玉局观道士赵驾仙,上官道士,忘其名,住青城山,修斋入坛,行法事。其厮仆卧而惊魇,问尊师何在,人问之,乃曰:“适见四人著绯,自天而下,拽二道士于坛前,鞭背二十。”问者止之,令勿言。比赵驾仙与上官道士相次患发背而毙。又有何景中作道士,威仪,好食蒜,上坛行法事,时有蒜气;后于青城山修斋,渡江船覆,溺死。

伪蜀时,成都米市桥酒肆柳条家,偶得患,沉绵经岁,俟死而已。有一道士常来贳酒,柳条每加勤奉,乃留丹数粒,柳条服三粒,后充盛如初。

西蜀道士张素卿,神仙人也。曾于青城山丈人观绘画五岳四渎真形,并十二溪女数堵,精彩欲活,实画中之奇绝也。蜀主累遣秘书少监黄筌令取模样,及下山,终不相类。因生日,或有收得素卿所画八仙真形八幅以献,孟昶叹赏久之,且曰:“非神仙之人,无以写神仙之质也。”赐物甚厚,令伪学士欧阳炯次第赞之,又遣水部郎黄居宝八分题之,亦谓之二绝。八仙者李己、容成、董仲舒、张道陵、严君平、李八百、长寿、葛永璜。

蜀韦庄为奏记,于浣花溪得杜工部旧址,结茅为室,故其弟蔼以名其集。晚年忽咏句曰“谁知闲卧意,非病亦非眠”,及“手从雕扇落,头任漉巾偏”,皆不祥语也。

灼灼者,蜀丽人也。庄闻其贫且老,殂落于成都酒市中,因以诗吊之,云:“尝闻灼灼丽于花,云髻盘时未破瓜。桃脸曼长横绿水,玉肌香腻透红纱。多情不住神仙界,薄命曾嫌富贵家。流落锦江无问处,断魂飞作碧天霞。”又有悼亡姬诗,亦极哀艳。

庄幼时常在华州下邽侨居,多与邻巷诸儿会戏。广明乱后,再经旧里,追思往事,但有遗踪,故赋诗云:“曾为看花偷出郭,也因逃学暂登楼。”云云,盖道实也。

贯休投蜀先主诗:“河北河南处处哭,惟闻全蜀少尘埃。一瓶一钵垂垂老,千水千山得得来。秦苑幽栖多胜景,巴渝陈贡愧非才。自惭朴薮龙钟者,亦得亲登郭隗台。”

后蜀

伪蜀潼江起军攻取阆州,兵火烧劫,闾里荡尽。佛寺有一大钟在地,有一卒运大石击钟,令碎而鬻之,钟破裂流迸,正中卒胫,双折而死。

孟蜀先主时,灵池县洛带村民郝姓者,以医卜为业。画一孙真人,从以赤虎,悬于县市卜肆中。因及耄年,每日颙坐,瞠目观画虎,终日无倦,自兹不见画虎则不乐,村舍、厅厨、寝室悬挂虎皆遍。有兄见其耽好,因说府城有药肆养一活虎,拜告其兄,求偕至郡。既见后,顿忘寝食,旬馀方诱得归。自是一月入城看虎再三,经年惟好食肉,以熟肉不快其意,即啖生肉。明年一日夜分,开庄门出去,有行人说夜来一虎跳入羊马城内,军人上城射杀,分而食之。其家访得虎骨数块,归葬之。

伪蜀孟王僭位,诸勋贵竞起甲第。伪中令赵廷隐起南宅北宅,千梁万栱,奢丽莫之与俦。后枕江渎池中,有二岛屿,遂甃石循池,四岸皆种垂杨,或间杂木。芙蓉池中种藕,每至秋夏花开,鱼跃柳阴之下,有士子执卷者、垂纶者、执如意者、执麈尾者、谈诗论道者。一旦岸之隈有莲一茎,上分两歧,开二朵。其时太平无事,士女拖香肆艳,游󲳴者甚众。廷隐画图以进,蜀主叹赏,一时歌咏不少。无何,禁苑有莲一茎歧分三朵,蜀主开筵燕召群臣赏之,词臣以下皆贡诗。有好事者图以绘事,至今传之。

后蜀文谷弟文澹,甚有德行,人皆推之。不三四岁,能知前生事。父母先有一子,才五岁,学人诵诗书,颇亦聪利,无何失足坠井死,父母悲涕不胜。后乃生澹,澹一旦语父母曰:“儿先有银葫芦并漆󲳴香囊等,曾收在杏树孔中,不知在否?”遂与母寻得之。父母知澹乃前子也,怜惜过于诸兄。志学之年,词藻俊逸,应举,翰林范学士禹偁榜下及第。

孟蜀有后妃祠堂,其制极伟绝,与今人不类。福州大支提山有吴越王紫袍,寺僧升椅子举其领,犹拂地,两肩有汗迹。

太平兴国中,秘阁曝画时,陶谷为翰长,因展秋山图一面,令黄居宷品第之。居宷一见动容,曰:“此图实居宷与父筌奉孟主命同画,以答江南信币,绢缝中有宷父子姓名。”视之果验。

孟蜀后主,每于上巳日,偕诸嫔御,修禊浣花溪。

伪蜀时,有童子能诵书,孟后主召入,嘉其颖悟,赐衣服及墨一丸。后家僮误坠庭下盆池中,数年,重植盆中芰荷,复获之,坚硬光腻如旧。

兴义门双石笋故实,皆云真珠楼基,或云是海眼。道士范德昭曰:我闻至人,斯乃蚕丛启国镇蜀之碑,中以铁柱贯之,下以横石相纽,埋于地际。上有文字,言岁时丰俭、兵革水火之事。诸葛曾掘验之。真珠楼基、海眼,皆非也。蜀人少知者,云出方圆记。

蜀花蕊夫人有金装水晶唾壶、百宝钿奁。

张虔钊,未降蜀前镇沧州,发仓廪给民,至秋倍征之。尝谓人曰:“平生亦自觉言行相违,但见财不能自止。”闻者笑之。

欧阳炯性坦率,守俭素。好为歌诗,尝拟何氏讽谏五十篇献昶,昶叹赏之。

伪蜀欧阳炯,尝应命作宫词,淫靡甚于韩偓。江南李坦时为近臣,私以艳藻之词闻于主听。盖将亡之兆也,君臣间礼先亡矣。

景焕为壁州白石令,行涉巴岭,达玉女庙,有巨虺横亘其前,径可七尺馀,鳞甲不啻门扇许大,头尾垂在山下,惟闻折木震响山谷。从者惊骇,莫能前进,于是且驻山穴,因登高望之,竟日乃见其尾。因知吞舟之鱼、翳天之鸟,信有之也。

伪蜀彭州刺史安思谦男守范,尝与宾客游天台禅院,作联句诗。守范云:“偶到天台院,因逢物外僧。”定戎军推官杨鼎夫云:“忘机同一祖,出语离三乘。”前怀远军巡官周述云:“树老中庭寂,窗虚外境澄。”前眉州判官李仁肇云:“片时松柏下,联续百千灯。”因记于僧壁而去。翌日有贫子乞食,见之,朗言曰:“人道有初无尾,此则有尾无初。却后五年,首颔俱碎,洎不如尾句者。”抚掌大笑。院僧驱逐之,贫子走且告曰:“此后主人,不远千里,即欲到来。”众以为狂,莫测其由。后数年,守范伏法,鼎夫暴亡,此首颔俱碎之义。周与李累授官资,此不如尾句之义也。院主僧寻亦卒,相承住持者来自兴元,则主不远千里也。贫子之说,一无谬焉。

安思谦幕僚进士杨鼎夫,富于词章,为时所称。曾游青城山,过皂江河,中流风作,同舟沉没,杨独免。既达岸,有老人以杖接引,且笑曰:“元是盐里人,本非水中物。”鼎夫未及致谢,已失老人所在,因作诗以记,然终莫解盐里人之义。后佐思谦,判榷盐院事,遇疾暴亡。男文则,以属分料盐百馀斤,裹束上蜀郊营葬,盐里之词方验。鼎夫旧记诗云:“青城山峭皂江寒,欲渡当时作等闲。棹逆狂风趋近岸,舟逢怪石碎前湾。手携弱杖仓皇处,命出洪涛顷刻间。今日深恩无以报,令人羞记雀衔环。”

孟蜀鹿太保虔扆,虽与韩、阎等称“五鬼”,然观其所作临江仙宫词云:“金鏁重门荒院静,绮窗愁对秋空。翠华一去寂无踪。玉楼歌吹,声断已随风。烟月不知人事改,夜阑还照深宫。藕花相向野塘中。暗伤亡国,清露泣香红。”故国黍离之感,不专为靡靡之音也。

孟蜀工部侍郎刘义度,判云安日,有押衙覃隲梦与友人胡针同在一官署厅前,见有数人引入刘公,五木备体,孑然音旨,说理分解,似有三五人质对。久而方退于行廊下,坐见进食者皆是鲜血。覃因问之,旁人答曰:“公为断刑错误所致,追来数日矣。”遂觉。及早见针话之,针曰:“余作夜所梦一与君叶,岂非同梦乎?”因共秘之。刘公其日作感怀诗十韵,其一首曰:“昨日方髽髻,如今满颔髯,紫阁无心恋,青山有意潜。”今其诗皆刊于石上,人皆讶其诗意。不数日而卒。

蜀大理少卿李泳,尝归乡城别墅,过桥见一婴儿以蕉叶荐之,泳怜其形貌异,收归哺养为子。六七年,能书善谈笑,父母钟爱之过于亲子。至十二岁,经史未见者皆览之如夙习,人皆谓之神智。尝独居一室中阅书,父母偶潜窥之,见一人持簿书,复有二童子接引呈过,其子便书数行却授之去,父母异之。来日因侍立,泳款曲谓之曰:“吾夜来窃有所睹,汝得非判阴事乎?”曰:“然。”重问,则惟拜不对。泳曰:“阴府、人间事意不同,吾不欲苦问。汝宜善保。”子又拜却。后六年,一旦白父母:“儿只合与少卿夫人为儿一十八年,今则事毕,来日申时却归冥司。”因泣下。久之,父母亦为之出涕,泳问曰:“吾官至何?”答曰:“只在大理少卿。”果来日申时,其子卒。故泳有退闲之志,未久坐事遂罢。

射洪县朱显,顷欲婚郫县令杜集女,甄定后,值前蜀选入宫中,后咸康归命,显作掾彭州,散求婚媾,得王氏之孙,亦宫中旧人。朱因与话其欲婚杜氏,尝记得有通婚回书曰:“但惭南院之贫,曷称东床之美。”孙乃长叹曰:“某即杜氏,王氏冒称,自宫中出后无所托,遂得王氏收某。”显殊悲喜,夫妻情好转笃。

伪蜀度支员外郎何昭翰,尝在黔南,闲步野经于水际,见钓者,谓昭翰曰:“子可判官乎?”曰:“然。”曰:“我则野人张涉也。余比与子交知久矣,子今忘我也!”翰懵然不省,因藉草坐,谓翰曰:“子有数任官,终于青城县令,我住青城山,待君官满,与君同归山中,今不及到公署也。”遂辞去。翰深志之。后累历官,及出为青城县令,有忧色,钓者亦常来往,翰甚重之。一旦,大军到城,劫贼四起,钓者与翰相携入山。何之骨肉尽在城内,贼众言杀县令脔而食之。贼首之子号小将军者,其日寻觅不见,细视县宰之首即小将军之首也,贼于是自相残害,莫知县令所至。后有人入山,见何与张同行,何因寄语妻子曰:“吾本不死,却归此山,尔等善为生计,无相追忆也。”

蜀地无骆驼,人不识之。蜀将亡,权贵人出入宫省者,忽持骆驼杖以为礼,自是内外效之。杖长三尺许,屈一头,傅以桦皮,识者以为不祥。明年北军至,骆驼塞剑栈而来,至是方验。

蜀宗正少卿孟德崇,燕王贻邺之子。自恃贵族,脱略傲诞。尝太庙行香,携妓而往。一夕梦一老人责之曰:“且取案上笔。”叱令开手,大书九十字而觉。翌日,与宾客话及此事,自言老人责我,是惜我也,书九十字赐我,寿九十也。客有封琏,戏之曰:“九十字是行书卒字,亚卿其非吉征乎!”不旬日果卒。

蜀孟知祥之破董璋也,时方炎天,知祥巡行亲抚之,三军之士如热而濯。

伪蜀大慈寺赐紫慈昭大师绍明,󲳴持文殊阁,常教化钱物,称供养菩萨圣像,积有星岁,所获大半入己。后染病,恒见火烧顶至足,周而复始,不胜其苦,悔过忏谢唱施衣,竟不获免。

伪蜀王时,巫山高唐观道士黄万户,村民学白虎七变术,又云学六丁法于道士张君,事迹略见本传。于时有杨希古欲传其术,坐未安,忽云子家中已有丧秽,不果传,俄得家讣母亡。万户惟一女,为巫山民妻,有男传授秘诀,将卒,家人勿殓,经七八日再活,不久却殒。青城县旧有马和尚,宴坐三十五年,道德甚高。万户将卒,谓家人曰:“青城马和尚来,我遂长逝也。”是年马师亦迁化。

孟蜀尚食,掌食典一百卷。有赐绯羊,其法以红麹煮肉,紧卷石镇,深入酒骨淹透,切如纸薄,乃进注,云酒骨糟也。

后蜀天师杜光庭作飧和阁,奉行上清紫虚、吞日月气诸法。

左宫枕,青玉为之。体方平长,可寝二人。冬温夏凉,醉者破醒,梦者游仙,云是左宫王夫人,左宫以授杜光庭。光庭进之蜀主,与煌明帐为屏宫二宝。帐色浅红,恐是鲛绡之类,于皱纹中有十洲三岛象,施之大小床皆称,夜则灿错如金箔状。昶败,失所在。左宫一作左官。

南汉

南海古迹记:九曜石在广州西城内,城有湖长百馀丈,水凝绿,列石嵌奇突兀,类太湖灵壁者九,此南汉刘氏集方士炼丹处。又有镇象塔,在东莞西南。

南汉之将亡也,刘𬬮以海舶十馀艘,载其珍宝、嫔御将入海,宦官乐范窃其舟以逃,遂出降。

荔枝洲在广州府城东,周回五十里,南汉刘氏尝创昌华苑于其上。

王延范为左道所惑,任广西转运日,尝寓书左拾遗韦务升,作隐语讽朝廷事。一日以事杖张知霸,知霸恨之,知延范与知州徐休复不协,遂诣知州告其事,徐以闻奏。太宗遣内侍闻承翰,会副使李琯与徐杂鞫之,抵罪,籍收其家,藳葬南海城外。坟土色如紫,纤草不生,禽鸟不泊。后徐知潞州,白日坐厅,忽见延范彀弩射之,矢自颈出于颐,惊呼走入。是夕疡生于颊,旬馀溃而卒。

又延范尝以豪杰自许。精于卜者刘昂则许之曰:“君素有偏方王霸之分。”精于算者徐肇则许之曰:“君当八少一大,贵不可言。”精于风鉴者如田辨则许之曰:“君形如坐天王,眼如嚬伽,鼻如仙人,耳如雌龙,望视如虎,当大有威德。”延范以此益矜负。

祁阳县白鹤观有钟,重数百斤。一夕雷雨,吼跃入江,后有客夜宿昭潭,梦一道流曰:“吾祁阳县白鹤观道士,欲归久矣,幸附后载。”客诺之。迟明解缆,忽有钟卧水次,客遂载归。

长沙妓人小东,能诗,得幸于马氏。后国入为郡,小东穷于京师里,而人不知,有询长沙宫中事者,必南望泣涕而后言。宋汝阴王铚为作小东诗。

至聪禅师悦红莲,与俱化,留诗云:“有道禅师号至聪,十年不下祝融峰。腰间所积菩提水,泻向红莲一叶中。”

吴越

武肃王喜作正书,好吟咏,通图纬。晚岁降己下士,幕客罗隐雅好讥评,怡然不怒,人以大度称之。状貌凛凛,亦人间一英物也。所书刚劲结密,似非出用武手,殆未易以学者。其坐镇东南日,风物殷庶,族系繁侈,浙人俚语目之曰“海龙君”,言其富盛若彼也。宋徽宗御题宗谱。

武肃王省茔垄,延见故老。有邻媪九十馀,携角黍壶浆迎于道,镠下车亟拜。媪抚其背,犹以小字呼之,曰:“钱婆留,喜汝长成。”

武肃还临安,与父老饮,有三节还乡之歌,父老多不解,王乃高揭吴音以歌曰:“你辈见侬底欢喜,则是一般滋味子,长在我侬心子里。”至今狂童游女借为奔期问答之歌,呼其宴处为欢喜地。

武肃王命闾邱方远建下元金箓于东府龙瑞宫,常有黑虎一蹲宫前,及醮毕,遂不见。

武肃王尝游虞山,羡西麓宝岩峰峦秀丽,赐黄金五百两,建琉璃瓦塔一座、禅院一所,命子希辨焚修虔铸流金岳帝为伽蓝。迨后武肃、节度相继薨逝,节度邀宋敕封广陵王,即为瑞光寺伽蓝,号打供钱总管,塑像塔内。先是武肃当国,缘平江地逼海陬,命子元璙为平江中吴军节度使,镇苏郡。因海虞二十四浦潮汐二至,挟沙以入,淤塞支港,故遣开江营,遣将梅世忠为都水使。每港募兵丁设锸港口,按时启闭,以备旱涝。更虞海滨多警,特创水寨军,授李开山为水寨将军,屯兵于浒浦堈身一带,召民开市,遂名为梅李镇。苏郡广济禅院即瑞光寺也,缘启土之日,夜降祥光,故名“瑞光”。节度既塑像其内,而李开山亦终于海虞。忠懿之世,命景略为旗头统将,镇辖海虞,即聚国族于斯,而建梅李镇塔。既而宝岩塔院毁于兵火,所存流金塔顶,八世孙观复乃铸大钟于邑之慧日寺中。希辨,武肃幼子也。

武肃王辟幕僚吴仁璧,不就,诗曰:“东门上相孰知音,数展台前郭隗金。罪重虽然容食椹,力微无计报焚林。敝貂不称芙蓉帐,衰朽仍惭玳瑁簪。十里溪边一山月,可堪从此负归心。”

武肃据两浙,有子跛,钟爱之。谚谓“跛”为“瘸”,杭人讳之,遂名“茄”为“落苏”。

正德中,湖寇窃发,许公瓒提兵剿寇,计无所出。夜忽梦一金甲神人从天而降,仗剑指挥,众军从焉,寇遂披靡;诘旦,督军进发,果大捷。因询土人:“此何神也?”曰:“此有故吴越武肃王墓在焉。”公亟展谒,一符梦中所见。乃复修其墓,而令其裔孙隶名学宫,以奉祀云。

武肃夫人尝以王寝帐堕裂,乃造青缣帐,将易之,王曰:“作法于俭,犹恐其奢,但虑后代皆施锦绣耳。”卒不用。

钱忠懿王能琴,遣人物色求琴材。使者至天台,宿山寺,闻瀑布声正在檐外。晨起视之,瀑布下泻石处正对一屋柱,而且向日,私念曰:“若是桐木,即良琴在是矣。”削之,果桐也。即赂寺僧易之,取阳面二琴材以闻,乞俟一年斵之。既成,献忠懿,一曰洗凡,一曰清绝,遂为旷代之宝。

吴越忠懿王以天成四年八月二十四日四鼓生,以端拱元年八月二十四日四鼓薨,年正六十。是夕大星流坠于正寝之上,光烛满庭。

钱惟演甫丱岁,忠懿命赋远山诗,有“高为天一柱,秀作海三峰”。王奇之,补牙门将。真宗闻其名,召试学士院,即所持笏书点窜之,少选呈御,帝亟称赏。

思公生长富贵,而性俭约。闺门用度,为法甚谨,子弟辈非时不能辄取一钱。公有一珊瑚笔格,平生尤所珍惜,常置之几案,子弟有欲钱者,辄窃而藏之。公怅然自失,乃榜于家庭,以钱十千赎之。居一二日,子弟佯为求得以献,公欣然以钱十千赐之。他日欲钱,又窃去,一岁中率五七次,如此公终不悟也。

钱思公尝谓僚属,言平生惟好读书。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阅小辞,未尝顷刻释卷也。

钱思公留守京洛,欧阳公为推官。欧公一日同寮群游嵩山,抵龙门,雪作,登石楼,坐眺洛城次,忽烟霭中有车马渡伊水者,则思公命厨传歌妓,且致从容胜赏无即还归之意。思公置驿贡花,东坡诗曰:“洛阳相君忠孝家,可怜亦进姚黄花。”

洛阳郭延卿葺幽亭艺花,足不及城市,年八十馀矣。钱思公留守西京,一日率僚属往游,去其居一里外,即屏骑从腰舆张盖而访之,不以告名氏。延卿亦莫知其何人也,欣然相接,道服对谈,笑谓公曰:“陋居罕有过从,平日所接之人,亦无若数君者,愿少留,对花小酌也。”进陶樽果䔩,思公爱其野逸,引满不辞。既而府史牙兵列庭中,延卿徐曰:“公等何官?而从吏之多也。”僚属告曰:“留守相公也。”延卿笑曰:“不图相国肯顾野人。”遂相与大笑。又曰:“尚能饮否?”思公欣然从之。又数杯后,辞去,延卿送之门,曰:“老病不能造谢,希勿讶也。”思公登车,茫然自失。翌日语僚属曰:“此真隐者也。”叹息累日。

临安有谚语,凡见人不下礼,呼曰“强团练”,不知所自来。后得之长老云:钱氏有国时,攻常州,执团练使赵仁泽以归。见王不拜,王怒,命以刀抉其舌至耳。丞相元德昭救解云:“此强团练,宥之足以劝忠。”遂以药附创,送归于唐,至今以为美谈。

钱昱少授书,五行俱下。性聪敏,对客饮宴,令五吏旁读文案,侧耳听之,不妨谈笑。发奸摘伏,俨若神明。

宋祖幸赵韩王第,韩王设酒馔,太祖见案头列十罂,上有标识为海鲊,问韩王,对曰:“此吴越所遗臣物也。”太祖命启罂尝之,发视则瓜子金也。韩王大惶骇,宋祖曰:“公出不知,亦无庸咋也。彼以为国家事由汝书生,故以此相遗。然却之,则转生疑贰矣。”

宋太宗尝与苏易简论唐世文人,叹时无李白,易简曰:“今进士钱易,歌诗殆不下李白。”太宗惊喜曰:“若然,吾当召置翰林。”会盗起剑田,不果。真宗在东宫图山水,命易作歌,有“好同今日太平年,满目山河归掌握”句,赏爱之。

徽宗一夕梦武肃索浙土,云:“以好来朝,何故留我,我当遣第三子居之。”觉而与郑后言之,后曰:“妾梦亦然。”俄而韦妃报诞,即高宗也。越三日临视,戏妃曰:“酷似浙脸。”盖知为武肃后身也。

罗隐喜笔工苌凤,语之曰:“笔,文章货也,吾当助子取高价。”即以雁头笺百幅为赠,士大夫闻之,怀金问价。

罗隐帽轻巧,简便省朴,人窃仿学,相传为减样方平帽。

罗隐,唐相郑畋女览其诗,讽诵不已,有慕才意。隐貌寝,女一日以帘窥之,自此绝不咏其诗。唐昭宗闻隐名,欲以甲科处之,有大臣奏曰:“罗隐有才,然多轻易。明皇圣德,犹横遭乎讥谤;将相臣僚,岂能免于凌轹!”帝问讥谤之词,因举华清宫诗以对。

江南李氏尝遣使聘吴越,吴越人问见罗给事否。使人曰:“不识,亦不闻名。”越人曰:“四海闻有罗江东,何拙之甚?”使人曰:“金榜上无名,所以不知。”

锺陵妓云英,隐与之有旧,下第见之,云英曰:“罗秀才尚未脱白。”隐赠诗云:“锺陵醉别十馀春,重见云英掌上身。我未成名君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罗隐杂着颇多,在越中尝刻严陵钓台,其文曰:“岩岩而高者,严子之钓台也。寥寥而不归者,光武之故人也。故人之道,如睨苍苔以言之,尊莫尊于天子,贱莫贱于布衣,龙争蛇蛰兮风雨相遗,干戈载靡兮悠悠梦思。何富贵不易节,而穷达无可欺,故得脱邯郸之难,破犀象之师,造二百年之业,继三尺剑之基者,其惟有始有卒者乎!下之世风俗偷薄,禄位相尚,朝为一旅人,暮为九品官,而亲戚骨肉已有差等矣,况故人乎?呜呼!往者不可见,来者未可期,已而已而。”

吴越孙承祐豪侈,一小饮杀命数万,取鲤鱼腮为臛,坐客数十皆足,圈鹿数百,庖人不暇断,惟旋割取鲜腴,一飡羹凡二十品。卧内每夕焚烛二炬,龙脑二两。后子孙有饿死者。承祐,吴越国戚也。

吴越有“玲珑牡丹”,鲊以鱼叶,斗成牡丹状。既熟,出盎中,微红如初开牡丹。此制始自钱氏据杭州时。

吴越时,台州有民姓王,常祭厕神。一日至其所,见着黄衣女子,云:“某台州人也,君闻有蝼蚁言否?”民曰:“不闻。”遂于怀中取小合子,以指少膏如口脂涂民右耳下,戒之曰:“或见蚁子,侧耳聆之,必有所得。”民明旦见柱础下群蚁纷纭,听之,果闻相语移穴去暖处,傍有问之云:“何故?”云:“其下有宝,甚寒,住不安。”民伺蚁出讫,寻之,获白金十锭。

孙何榜,太宗自定试题卮言日出赋,谓侍臣曰:“比来举子浮薄,不求义理,务以敏速相尚。今此题渊奥,故使研穷义理,庶浇薄之风可渐革也。”语未已,钱易进卷子,太宗大怒,叱出之,自是科场不开者十年。易后试开封,不得魁荐,曾摘试题诉于朝。真宗时登第以第二,又降居第四。

宋邱峦为两浙进奏。开宝十年,广州牙纲到,吏私藏一牙。峦易得之,命工解笏,得五面,其中三面甚大。工曰:“此笏红文光莹,颇殊常等。”有一聂长史者,年过八十,独善相笏,召使相之。既至,命水洗手,取其大者向日视之,曰:“此王侯笏也,然生人不当秉。”又举次者曰:“宰相笏也。”又取第三者,熟视之曰:“卿监笏也,亦可为节度使而非真。”其后忠懿王急须一大笏,峦乃以第一面附归,盖欲致之于武肃王祠中,备供养耳;又月馀,沈相公遣堂吏欲致新笏,遂以次者进于相第,执之十馀年。馀第三面,峦以奉钱昭宴,昭宴后除卫尉卿,知滑州,皆如聂之言。进奏者,留京邸官也。

近世释子多务吟咏,惟赞宁独以著书立言、尊崇儒术为佛事,故所著驳董仲舒繁露二篇、难王充论衡三篇、证蔡邕独断四篇、斥颜师古正俗七篇、非史通六篇、答杂斥诸史五篇、折海潮论兼明录二篇、抑春秋无贤臣论一篇,极为王禹偁所激赏。王公与赞宁书曰:“累日前蒙惠顾𫍲才,辱借通论,日殆三复,未详指归,徒观其涤繁露之瑕,劘论衡之玷,眼了独断之瞽,针砭正俗之疹,折子玄之邪说,泯米颖之巧言,逐光庭若摧枯,排孙却似图蔓,使圣人之道无伤于明夷,儒家者流不至于迷复。然则师胡为而来哉?得非天祚素王,而假手于我师者欤!”

淳安县水中有拳石浮跃,俗号钱王称锤石。

钱氏又有雷威琴,中有题云:“峄阳孙枝匠成雅器,一听秋堂,三月忘味。”

暨齐物居大涤山,积书千馀卷,居常以著作为事。钱王欲为度弟子,不愿而去。

杭州武林山,钱氏有国时,此山在城外,丛薄蒙密,异虎出焉,故名虎林。后讹“虎”为“武”。钱塘巧山,钱王尝乞巧于此山,形圆如珠,亦名龙珠山。武肃又改台州石城山为南明山。

钱氏所进窑器,龙泉章氏兄弟世业也。其青瓷,兄曰“哥窑”,弟曰“生二窑”。

梁时江淮道梗,吴越泛海通中国,于是沿海置博易务,听南北贸易。

北梦琐言载罗昭谏与章鲁封俱浙中人,频举不第,声采甚著。钱尚父崛起土豪,号钱塘八都,奄有杭越。章、罗离其笼罩,然其出于草莱,未谙事体,重县宰而轻郎官,尝曰:“某人非才,只堪作郎官,不堪为县令。”昭谏为钱塘令,尚父盖以荣之。

董昌未败前,狂人于越中旗亭客舍,多题诗句曰:“日日草重生,悠悠傍素城。诸侯逐白兔,夏满镜湖平。”初不晓其词,及昌败,方悟“草重”,“董”字;“日日”,“昌”字;“素城”,越城,乃杨素所筑;“诸侯”者猴,乃钱镠王申生属也;“白兔”,昌卯生也;“夏满”,昌以六月败也;“镜湖”,越中也。

罗江东宅在金华府东阳县。

宋周文璞方泉集有姜尧章金铜佛塔歌,云:“白石招我入书斋,使我速礼金涂塔。我与此塔非世有,白石云是钱王禁中物。上作如来舍身相,饥鹰饿虎纷相向。拈起灵山受记时,龙天帝释应惆怅。形模远自流沙至,铸出今回更精致。钱王纳土归京师,流落多在西湖寺。钱王本是英雄人,白莲花现国主身。蛇乡虎落狗脚朕,何如红袍玉带称功臣。天封坼开即退听,两浙不闻笳鼓竞。归来佛子作护持,太师尚父尚书令。一枚传到白石生,生今但有能诗声。同袍秦外铦师兄,哦诗礼塔作佛事,同吃地炉山芋羹,何曾熏陆绮床供?但见相轮铜绿明。哦诗礼塔犹未毕,芦叶低飞出雨湿。”

曹勋松隐集有净慈创塑五百罗汉记,略云:“净慈山光孝禅寺,钱氏时曰永明寺,慈化定慧师道潜居之。尝请于忠懿王,求塔下金铜罗汉像。会王梦十六大士从师而行,密符其请,因如所求,归于精舍。”

钱塘寿禅师,本北郭税务专知官。每见鱼虾,辄买放生,以是破家。后遂盗官钱,为放生之用。事发坐死,饮赴市;吴越钱王使人视之,若悲惧如常人,即杀之,否则舍之,禅师淡然无异也,乃舍之。遂出家,得法眼净禅师,应以市曹得度,故菩萨乃见市曹以度,以学出生死法,得向死地走过一遭,抵三十年修行。吾窜逐海上,去死地称近,当于此证阿罗汉果。

杭州龙华寺,本瑞萼园故址也。园为武肃王建,后舍为寺。

嘉兴灵光寺,徐恬因夜井发光,舍宅为寺者也。钱文穆王时,立山门,掘地得一小龟,介甲分明,尾绕身匝,敕改名灵龟寺。

皮光业耽茗饮。一日中表请尝新柑,才至,呼茶甚急,题诗曰:“未见甘心氏,先迎苦口师。”

贯休投钱武肃诗:“贵逼身来不自由,几年勤苦蹈林丘。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莱子衣裳宫锦窄,谢公篇咏绮霞羞。他年名上凌烟阁,岂羡当时万户侯。”

会稽拖船山坳,有龙瑞宫,钱王古迹也。在香炉峰北山脊,小坳曰拖盐盆,相传武肃微时私贩,遇逻者追急,遂拖船逾山遁,此其坳迹。

王审知时,谣曰:“风吹杨叶鼓山下,不得钱来兵不罢。”后福州军校李仁福杀帅自立,而归款于金陵,而又叛李璟。璟攻之,仁福又求救于钱塘,比钱塘兵至,而江南围解,获其将杨匡业,乃其应也。

王审知时,建宁府城东山忽生紫芝,因号紫芝山。

闽奉中原正朔,时常贡士。梁贞明年间,陈逖进士及第;唐同光年间,黄仁颖及第。泉州文宣王庙有皂䇲之瑞。龙启改元,庙与树俱为火焚,闽亦不复贡士。

福州郡治,王审知故宫也,便坐极雄丽。郡守至者,莫敢升,稍涉庭阶,即有文身见梁间。郡人言:昔有郡守不之信,至即视事于便坐。须臾有叱声出屏间,守者曰:“吾以朝命守此便坐,吾所宜居,鬼物若何扰人!”应曰:“吾居此久矣,累政皆见避,公何独见逼?”守叱之,鬼曰:“吾不汝校,当有与汝抗者。”守不以为然,自是日升便坐。旬馀,守方据案,有卒被酒,挺刃突阁入,刺守杀之,左右亦杀卒。

韩偓即韩冬郎,义山诗所云“十岁裁诗走马成”及“雏凤清于老凤声”者也。自号玉山樵人。晁公武云:偓有君子之道四焉。唐末南北分夺,偓虽崔允门生,独能弃家从上,又不肯致拜朱温。诗曰“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偓之谓矣。

偓抵邵武,闽相急脚相召,盖即依审知时也。诗云:“访戴船回郊外泊,故乡何处望天涯。半明半暗山村日,自落自开江庙花。数盏绿醅桑落酒,一瓯香沬火前茶。”偓香奁集自序云:“遐思宫体,未敢称庾信工文;却诮玉台,何必倩徐陵作序。粗得捧心之态,幸无折齿之惭。柳巷青楼,未尝糠秕;金闺绣户,始预风流。咀五色之灵芝,香生九窍;咽三危之瑞露,春动七情。如有责其不经,亦望以功掩过。”此知制诰时作也。无题诗自云:“在福建寓止,有前东都度支院苏公𬀩端公挈沦落诗藁见授,得无题一首,追味旧作,缺亡甚多,惟二四仿佛可记,第三首才得数句而已。”

王延政为建州节度,延平村人夜梦人告曰:“与汝富。”旦入山求之,无所得。尔夕复梦如前,村人曰:“旦已入山,无所得矣!”其人曰:“但求之,何故不得!”于是明日复入,向暮息大树下,见方丈地独明净,试掘之,得赤土如丹,既无他物,则负之归,垩墙壁,焕然可爱。人闻者,竞以善价求售。延政取以饰其宫室,署其人牙门之职,数年建州亦败。

闽人张纬,入中朝应举,梦人授长笛一柄,且教之吹,觉而语人,或谓之曰:“子得功名,吹嘘之力也。”乃夤缘景进而及第焉。纬仕南唐为中书舍人。

泉州,故陈洪进所据也。州之便厅,至今郡守不敢登厅阶,常有剑影极分明,障之不能掩,削之不能去,郡人神而畏之。近城法石寺,洪进墓在焉。傍小冢,则其女之殡也。女年及笄,未嫁而死。时或形见,遇者辄死。有连江尉龚遂良游寺,中夜见之,翼日与人言,我体中大不佳,且嘱后事,肩舆亟送至家而殂。又士人王宗衡,因至寺中,偶便旋于墓侧,即得心疾狂易,逾年乃愈。

漳州裨将林赞尧,杀监军中使,据郡及保山岩以为营。掘地得一古冢,棺椁皆腐,中有一女子,衣服容貌皆如生,举体犹有暖气,军士取其金银钗环而弃其尸。又发一冢,开棺,见一人披发覆面蹲于棺中,军士骇惧致死者数人。赞尧旋伏诛。

留从效重筑温陵城,植刺桐环绕之。其树高大,而枝叶蔚茂。初夏开花,极鲜如叶;先萌而花后发,主明年五谷丰熟。

鹤衣道人居凤凰山,日醉山下,为里妇所辱,噀纸成鹤,跨之去。

僧楚照,居岐山。刳竹引泉,竹节间生笋,遂成丛竹,后名瑞竹岩。

普闻禅师,唐僖宗子也。入龙湖山建崇刹,号龙湖寺。旁有广祐庙碑,为隋温陵太守欧阳祐,牲祀不绝。师与之约曰:“能持不杀戒,乃可作邻。”是夕父老梦神见告,永断血食,愿为护法。

道士谭紫霄,有异术。闽王昶奉之为师,月给山水香焚之。香用精沉,上火半灭,则沃以苏合油。

伪闽中书吏韦添天字谜云:“露头更一日,真是艳阳根。”

建州梨山庙,土人云故相李回之庙,回贬建州刺史,没,卒于临川。卒之夕,建安人咸梦回乘白马入梨山,及凶问至,因立祠焉,世传灵应。王延政在建安,与福州构隙,使其将吴某帅兵向晋安。吴新铸一剑甚利,将行,携剑祷于梨山庙,且曰:“某愿以此剑手杀千人。”其夕,梦神责之曰:“人不当发恶愿,吾祐汝,使汝不死他人之手。”既战,败绩,左右溃散,追兵将及,自度不免,即以此剑自刎而死。

唐庄宗诏谕闽王,将害徐寅,寅辞闽王去。其过九鲤湖诗云:“到来峭壁白云齐,载酒春游渡九溪。铁嶂有楼霾欲堕,石门无锁路还迷。湖头鲤去轰雷在,树杪猿吟落日低。回首浮生真幻梦,何如此地傍幽栖。”九鲤湖,闽地。

黄滔诗如“寺寒三伏雨,松偃数朝枝”,“青山寒带雨,古木夜啼猿。”又如闻雁之“一声初触梦,半白已侵头”。与韩致光、吴融辈并游,未知孰是?滔以词赋名家,有红芭蕉、黄蜀葵诸赋,皆脍炙人口。

荆南

高从诲凿池于山亭,下得石匣,长尺馀,扃𫔎甚固。从诲神之,屏左右,焚香以启,匣中得石,有文云:“此去遇龙即歇。”及宋建隆中,从诲孙继冲入朝,改镇徐州。龙、隆音相近。

荆南前遭孙儒之乱,斗米四十千钱,持金宝换易,才得一合一撮,谓之“通肠米”。

高季昌性褊急,尝遣使诣汴劝进,与掌书记董者语不洽,诟怒而起。寻召之宴饮,迎谓之曰:“急性情,一切勿言。”仍遗衣段数十匹以安之。

江陵高季昌,唐末为荆南留后。时宰相韦说、郑珏,舅甥姻娅也,朱梁太祖时皆得制方面。高氏以贵公子任行军司马,常以歌筵酒馔款待数公,日常宴聚,求取无恒,皆优待之。后庄宗过河,奄有中原,天下震惧。高王单骑入觐,韦、郑二公继登台席,中朝士族子弟多不达时变,复存旧态。薛泽除补阙,韦经除春秋博士,皆赐绯,咸有德色,匆匆办装,即俟归朝,视行军蔑如也。李载仁,韦说之甥,除秘书郎,刘诜,郑珏之妹夫也,除毛诗博士,赐绯。后韦屡督李入京,高氏欲津置之,载仁迁延,自以先德遗戒,不欲依舅氏,但不能显言,竟不离高氏门馆。刘诜无他才望,性嗜酒,口受新命,殊无行意,高氏宇庇,情敬不衰,卒于荆南。高氏赡给遗孤,颇亦周至。未几洛下有变,明宗入统,南方强侯久务姑息,韦、郑二相皆罢去,韦、薛尚跧荆楚。明年保勖嗣袭,辟李为掌记,他日录其长息为子婿,第三子皆奏官,一门朱紫靴如也。刘诜三子迭加任遇,三孙女适高氏子弟,三十年间享其禄食,亦足称也。韦荆州幕而卒,薛摄宰而终。

荆南节度使高保融有疾,幕吏孙光宪梦在渚宫池与同僚偶坐,而保融在西厅独处,惟姬妾侍焉。俄而高公弟保勖见召,上桥,授以笔砚,令光宪指挥发军,仍遣厅头二三子障蔽。光宪不欲保融遥见,逡巡有具櫜鞬将校列行俟命,次见掌节吏严光楚鞹而前趋,手捧两黑物,其一则如黑漆靴而光,其一即寻常靴也。谓光宪曰:“某曾失墨两挺,蒙王黜责,今果寻获也。”良久梦觉。翌日说于同僚,逾月而保融卒,节院将严光楚具帖子取处分倒节,光宪请行军司马王甲判之。墨者阴黑之物,节而且黑,近于凶象,即向之所梦倒双节之谓也。

荆南文献王将薨前数年,沟港城隍悉开白莲花。

荆南进士郑起谒荆南节度高从诲,馆于空宅,其夕梦一人告诉曰:“孔目官严光楚无礼。”意甚不平。比夕又梦,起异其事,召严而说之,严命巫祝祈谢,靡所不至,莫知其由。明年,郑生随计,严爱其宅有少竹径,多方致之。迁居不数日,以罪笞而停职。

荆南判官刘彧,弃官游秦、陇、闽、粤,箧中收大竹拾馀颡,每有客,则斫取少许煎饮,其辛香如鸡舌汤。人坚叩其名,谓之丁香竹。

v荆南僧货平等香,贫富不二价,不见市香和合,疑其仙者。

武肃王大宗谱序以下杂诗文不叙国次

若夫古先垂训,贤哲修身,莫大于上承祖祢之风,下广子孙之孝。是故尧舜之化理天下,其先则曰敦睦九族,然后平章百姓,协和万邦。诗不云乎:“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是知为人子人臣之道,无过于尊奉祖先,扬名立身者也。

念予远承祖派,绍袭宗风,爰自幼年,志攻学术。属世道之屯否,愤豪猾之僭昏,掷笔砚于天目之山,练干戈于钱塘之域。推赤心而效顺,仗一剑以除奸;剿薛朗于姑苏,累施擒纵;殄汉宏于瓯越,粗展机谋。镇越安吴,匡君辅国,自兵符而陞郡印,以廉车而建节旄。绾三镇之藩方,受六朝之委任,尊居师右,位极人臣,双封两国之荣,册掌中台之任。家藏玉册,手执琼圭,袭华衮而驾辂车,锡宝券而森门戟。荣光祖祢,宠被亲姻,子孙皆忝勋华,宗族尽沾爵禄。长源衍庆,累叶承庥。考本寻根,实由祖德。况赐甲第于茅山之下,改乡名于故府之前。

寻准敕书,建制私庙,昭三代追崇之盛,耀祖先赠典之荣,存殁光辉,云仍浃庆。但以历世绵远,虑乖次序,余总戎政之暇,考阅谱图之详,乃命区分,别为卷轴。上自少典,次及彭篯,孚公更钱氏之文,让公为过江之祖。高曾积善,德厚流光。棣萼既繁,兰芽转茂,遂各堂构,析以诸房。切虑百代之后,流派愈多,难穷婚宦之由,有坠祖宗之业。今则先铺血脉,次列尊卑,粗明纂袭之风,永奉蒸尝之道。传示来叶,勿堕箕裘。武肃又有家训十馀条,其末条云:“凡公家粮料,早宜输纳,毋得迟延,以速官戾。”当时雄据一方,而其言若此,可知输贡中朝,具由夙悃也。

宋太祖开宝二年授忠懿王敕

敕钱俶:省所差镇东军支使王通今月二十八日走马到阙,奏今月十五日伪命知常州禹万诚等归附已安抚城中事,具悉。卿位高王霸,天付将才,门专卫社之勋,世著勤王之节。昨亲提锐旅,取彼坚城,势孤而既绝援兵,力尽而遂输降款。遽历寒暄之候,遂成克复之功。永增屏翰之光辉,实协君亲之委任。故兹奖谕,想宜知悉。

宋太宗封忠懿王为南阳王制

制曰:王者尚德尊贤,所以昭明大业;加封进爵,所以光宠殊勋。盖功大者业崇,道隆者礼备,故增以车服之数,俾以藩辅之权。用眷南阳,是为近甸。属我元老,惟懋思勋。宁淮镇海崇文耀武宣德守道功臣、开府仪同三司、守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淮南国王、赐剑履上殿、诏书不名钱,毓粹自天,降神维岳,懋德处桓文之上,殊勋驾卫霍之先。尽其节以著嘉猷,一乃心以敷盛烈。韩侯戾止,执介圭而入朝;窦融效忠,举西河而属汉。雅操自同于金石,至诚宛著于丹青。而以微恙所膺,近妨朝请,宜从颐养,以示优隆。虽论道经邦,式峻三公之位;而文茵畅毂,且先十乘之行。锡以南阳之田,赐以真王之号。於戏!帅臣之位,所以启迪皇猷;分牧之寄,所以夹辅王室。永惟盛德之著,无烦多训之诒。可依前太师、尚书、兼中书令,持节邓州军州事,行邓州刺史,充武胜军节度使、邓州管内营田观察处置等使,仍封南阳国王。

前蜀

杜光庭纪道德赋:“道德清虚,玄默生帝,先为圣则,听之不闻,搏之不得。至德本无为,人中多自惑,在洗心而息虑,亦知白而守黑。百姓日用而不知,上士勤行而必克。既鼓铸于乾坤品物,信充牣乎东西南北。三星高拱兮任以自然,五帝垂衣兮修之不忒。以心体之者,为四海之主;以身挽之者,为万夫之特。有皓齿青娥者,为伐命之斧;蕴奇谋广智者,为盗国之贼。曾未若轩后顺风兮清静自化,曾未若皋陶迈种兮温恭允塞。故可以越圆清方浊兮不始不终,何止乎居九流五常兮理家理国。岂不闻乎天地非道德也,无以清宁;岂不闻乎道德于天地也,有逾绳墨。语不云乎,仲尼有言,‘朝闻道,夕死可矣’。所以垂万古,历百王,不敢离之于顷刻。怀古今,云古今,感事伤心,惊得丧,叹浮沉,风驱寒暑,川注光阴。始炫朱颜丽,俄悲白发侵,嗟四豪之不返,痛七贵以难寻。夸父兴怀于落照,田文起怨于鸣琴。雁足凄凉兮传恨绪,凤台寂寞兮有遗音。朔汉幽囚兮天长地久,潇湘隔别兮水阔烟深。谁能绝圣韬贤,餐芝饵术;谁能含光遁世,炼石烧金。君不见屈大夫,纫兰而发谏;君不见贾太傅,忌鵩而愁吟。君不见四皓避秦,峨峨恋商岭;君不见二疏辞汉,飘飘归故林。胡为乎冒进贪名,践危途与倾辙;胡为乎怙权恃宠,顾华饰与雕簪。吾所以思抗迹忘机,用虚无为师范;吾所以思去奢灭欲,保道德为规箴。不能劳神效苏子、张生兮,干时而纵辩;不能劳神效杨朱、墨翟兮,挥涕以沾襟。”

后蜀

欧阳炯题景焕应天寺壁天王歌:“锦城东北黄金地,故迹何人兴此寺?白眉长老重名公,曾识会稽山处士。寺门左壁图天王,威仪部从来何方。鬼神怪异满壁走,当檐飒飒生秋光。我闻天王分理四天下,水晶宫殿琉璃瓦,彩仗时驱狒㹯装,金鞭频策骐𬴊马。毗沙大像何光辉,手擎巨塔凌云飞。地神对出宝瓶子,天女倒披金缕衣。唐朝说著名公画,周昉毫端善图写。张僧由是有神人,吴道子称无敌者。奇哉妙手传孙公,能于此地留神踪,斜窥小鬼怒神目,直倚越狼高半胸。宝冠动总生威容,趋跄左右来倾恭。臂横鹰爪尖纤和,腰缠鹿皮斑驳红。飘飘但恐入云中,步骤还疑归海东。蟒蛇拖得浑身堕,精魅搦来双眼空。当时此艺实难有,镇在宝坊称不朽。东边画了空西边,留与后人教敌手。后人见者皆心惊,画为名公不敢争。谁知未满三十载,或有异人来问生。匡山处士名称朴,头角高奇连五岳。曾持象简累为官,又有蛇珠常在握。昔年长老遇奇踪,今日门师识景公。兴来便请泥高壁,乱抢笔头如疾风。逡巡队仗何颠逸,散漫奇彩皆涌出。交加器械满虚空,两面划然如斗敌。圣王怒色览东西,剑刃一挥皆整齐。腕头狮子咬金甲,脚底夜叉擎络鞮。马头壮健多筋节,乌觜弯环如屈铁。遍身蛇虺乱纵横,绕颔髑髅干孑裂。眉粗眼竖发如锥,怪异令人不可知。科头巨卒欲生鬼,半面女郎安小儿。况闻此寺初兴置,地脉沉沉当正气。如何请得二山人,下笔咸成千古事。君不见明皇天宝年,画龙致雨非偶然。包含万象藏心里,变现百端生眼前。后来画品列名贤,惟此二人堪比肩。人间是物皆求得,此样欲于何处传。常忧壁底生云雾,揭起寺门天上去。”

欧阳炯贯休画罗汉歌:“西岳高僧名贯休,孤情峭拔凌清秋。天教水墨画罗汉,魁岸古容生笔头。时捎大绢泥高壁,闭目焚香坐禅室。忽然梦里见真仪,脱下袈裟点神笔。高握节腕当空掷,窸窣毫端任狂逸。逡巡便是两三躯,不似画工虚费日。怪石安排嵌复枯,真僧列坐连跏趺。形如瘦鹤精神健,顶似伏犀头骨粗。倚仙根,傍岩缝,曲录腰身长欲动。看经弟子拟闻声,瞌睡山童疑有梦。不知夏腊几多年,一手搘颐偏袒肩。口开或若共人语,身定复疑初坐禅。案前卧象低垂鼻,崖畔戏猿斜展臂。芭蕉花里刷轻红,苔藓文中晕深翠。硬筇杖,矮松床,雪色眉毛一寸长。绳开焚夹两三片,线补衲衣千万行。林间乱叶纷纷堕,一印残香断烟火。皮穿木屐不曾拖,笋织蒲团镇长坐。休公休公逸艺无人加,声誉喧喧遍海涯。五七字句一千首,大小篆书三十家。唐朝历历多名士,萧子云兼吴道子。若将书画比休公,只恐当时浪生死。休公休公始自江南来,入秦于今到蜀无交亲。诗名画手皆奇绝,觑你凡人争是人。瓦官寺里维摩诘,舍卫城中辟支佛。若将此画比量看,总在人间为第一。”名画录云:贯休画水墨罗汉十八身,并一佛、二大士,巨石萦云,枯松带蔓。蜀主叹其笔迹狂逸,供养经月,却令付院中,炯为此歌以赠。

罗隐暇日投钱尚父诗:“牛斗星边女宿间,栋梁虚敞丽江关。望高汉相东西阁,名重淮王大小山。醴设斗倾金凿落,马归争撼玉连环。自惭麋鹿无能事,未报深恩鬓已斑。”春日投尚父诗:“正忧衰耄辱金台,敢望昭王顾问来。门外旌旗屯虎豹,壁间章句动风雷。三都节已联翩降,两地花应次第开。若比紫髯分鼎足,未闻馀力有琼瑰。”“征东幕府十三州,敢望非才忝上游。官秩已明吴品职,姓名兼显鲁春秋。盐车顾后声方重,火井窥来焰始浮。一句黄河千载事,郢城王粲漫登楼。”又病中上尚父:“左脚妨行右臂挛,每惭名迹污名贤。纵饶吴主容衰病,争奈燕台费料钱。藜杖已干难更把,竹轝虽在不堪悬。深恩重德无言处,回首浮生泪泫然。”“玉函瑶检下台司,记得当时指顾时。半壁龙蛇蟠造化,满筐山岳动神祗。疲牛舐犊心犹切,阴鹤鸣雏力已衰。稚子不才身抱疾,日窥真迹泪双垂。”

宋濂题潘佑赠别墨本:“太康陆君子赓喜佛氏言,以内史舍人潘佑赠别序文能发明先佛遗义,近于白下得墨本,承以匡廓,缘以色缯,揭置座右以自省,闲征予识佑事于下方。按佑幽州人,能文词,与徐鼎臣齐名,仕于南唐,自秘书省正字累迁中书舍人。当后主时,国事日蹙,佑愤切,累疏论列,至谓不能与奸臣共事亡国之主。张洎从而挤之,后主乃收佑属吏,佑遂自刭。前史马元康诬佑溺淫祀左道,斥为人妖。陆游作南唐书能辨其妄,固为甚当,及游论佑则议其学老庄,齐生死,故其上疏,若惟恐不得死者,则又未免涉于深刻也。人之所欲莫甚于生,虽愚不肖,亦不轻以畀人,况贤知如佑者乎!直以忠义所激,乃视死如归耳。佑之死,其心无白之者,鼎臣作江南录,亦没而不书,及艺祖南征,指杀佑为杀忠臣,其事始著于后世。呜呼!为人如佑,尚不免议者之口,人之不乐善乃至此哉!王介甫尝作文评鼎臣,至于游之所论,未有指其非者,故因子赓之请而极言之。道院集要亦全载此文,以简牍为简笺,𧀱芥𦽳窘束为局促,微有不同,要当以石本为正。”潜溪集。

解大绅彭氏族谱辨疑云:“锺传起乡兵,策功至通显,已而骄恣,其下复乱,赖危全讽、彭玕兄弟起而救其弊,粗定一方。传奏全讽为抚州,玕为吉州,虽由传所荐,实唐室之命也。杨行密既背唐以自为,则胁江西从,独全讽及玕不从,仍唐刺史之号,各守境土以拒行密。厥后势孤援绝,不得已而奔马殷,殷亦会同盟,以客礼待之。独乡之传问与私家纂录多毁其务报仇,为剽击,劫州人往臣于楚。盖其时全讽死,光稠降,玕既去,而行密尽有江西,乡人亦有仕于杨氏,玕固杨氏所恶也,则其毁短玕者,非私怨则为杨氏恶之矣。危素叙其族出于全讽,云抚州之有危氏,犹吉之有彭氏也。又云玕之生当在唐宣宗大中七年癸酉,起兵时才二十馀耳。州志称平湖有彭玕疑冢,所居必在长溪丰口之间,其为吉水人无疑也。谱称乾符丁酉,锺传命镇王岭。按岭在吉水之兰溪,其上仓廪府库之迹犹存,前有山曰张钦寨,乃吴将屯兵对垒之所。初玕以门第领胥徒为州从事,即弃去归乡,与兄弟治兵,王岭非传命镇也。玕乾化初授检校太保,后唐长兴壬辰加太尉,封安定王,以疾作不拜。按乾化时马殷尚在羁縻,庄宗克梁,殷始入贺,玕不与偕行,其志可见。长兴封王之命,犹且辞之,朱温太保之命,其不受可知矣。宋尚书汝砺,其后也。”玕好学不倦,通左氏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