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〇六‧北汉三 十国春秋
卷一百〇七‧北汉四 列传
作者:吴任臣 
卷一百〇八‧北汉五

李骧 郑珙 赵华 李光美 李存瑰 张元徽 白从晖

李骧,真定人。起家河东幕僚,慷慨善谈兵,饶技略。天福十二年,高祖以世祖为太原尹,擢骧少尹以佐之。居无何,隐帝遇害,侍中郭威遣冯道等迎湘阴公赟于徐州,是时人皆知威非实意,世祖心独喜,以为:“吾儿为帝,夫何患!”骧因是阴说世祖曰:“知几其神,时不可失。郭公举兵犯顺,其势不能为汉臣,必不为刘氏立后。公不如疾引兵逾太行,据孟津,俟徐州相公即位,然后还镇,则郭公不敢动矣。不然,且为所卖。”世祖大骂曰:“骧腐儒,欲离间我父子!”命左右牵出斩之。骧呼曰:“吾负经济才,而为愚人画计,死诚宜矣。然吾妻病,不可独存,愿与俱死。”即并戮其妻。已而威果自立为皇帝,弑湘阴公于宋州,世祖大哭曰:“吾不用忠臣之言,至于此。”为骧立祠太原。

郑珙,青州人。少有异才。世祖行太原尹时,辟珙留守判官。乾祐初,政在大臣,枢密使郭威新讨三叛,立大功,而与世祖有隙。世祖颇不自安,谓珙曰:“主上幼弱,政由权门,而吾与郭公不协,如何?”珙曰:“汉政将乱矣。晋阳兵雄天下,地形险固,十州征赋足以自给。公为宗室,不以此时为计,后必为人所制。”世祖曰:“子言正合吾意。”遂表募兵四指挥以备契丹。于是收豪杰,籍民益兵,与威隐若敌国。然未几即位于太原。除珙中书侍郎,与赵华并同平章事。而辽世宗兀欲与世祖约为父子国,世祖乃以珙为礼部侍郎,奉使于辽,自称“侄皇帝致书于叔天授皇帝”,请行册礼。兀欲性豪隽,诸使臣至,辄以酒肉困之。珙既魁岸善饮,兀欲益虐以酒,灌注无有所避。珙素有疾,一夕强之饮,腐胁而卒,遂至舆尸复命。

赵华,荣阳人。隐帝时为河东观察判官。世祖即位,擢户部侍郎、同平章事,已又加仆射。天会初,李筠奉表称臣,乞师于睿宗。睿宗自将出团柏谷,群臣饯之汾水上,华曰:“李筠举事轻易,陛下空国兴师,臣实忧之。”不听。已而监军卢赞、宰相卫融率先后不还,睿宗谓华曰:“不听公言,几至于败,然失融、赞二人,殊以为恨耳!”由此益重儒者。

李光美,河南人。世祖自立于太原,署光美客省使。光美常为直省,素谙前后典故;至是庶事草创,朝廷制度仪注一出于光美之手。纲举目张,颇得大体。时人比于晋王彪之、唐裴冕云。

李存瑰者,唐庄宗之从弟。李克宁子。仕明宗为供奉官。存瑰故孟知祥甥也,长兴三年,明宗遣存瑰入蜀宣慰知祥,赐诏曰:“董璋狐狼,自贻族灭。卿丘园亲戚,皆保安全,所宜成家世之美名,守君臣之大节。”存瑰奉诏敦谕,大得知祥心,明宗称其能。已又仕晋,授赵州刺史。高祖时,以世祖为北京留守,署存瑰副留守,而以少尹李骧、马步指挥使蔚进佐之。未几,改河东节度副使。

乾祐四年,世祖即皇帝位,除代州防御使,进都监。世祖常顾存瑰言:“今日忝称位号,事非得已。”因命孝和帝攻晋州,而以存瑰将步骑万人副焉。居数月,通事舍人李󰬣如辽乞援兵,世祖复以存瑰为招讨使,将兵由团柏伐周,有功。天会中,累官忠武节度使、同平章事,与契丹将高勋攻上党,无所得而还,后不知所终。

张元徽,武安人也。世祖镇太原,元徽为裨将。及即位,改马步军都指挥使,已迁武宁节度使。世祖尝语元徽等曰:“朕以高祖之业,赟之冤,义不为郭公屈尔,期与公等勉力以复家国之仇。至于称帝一方,岂获已也。顾我是何天子,汝曹是何节度使邪!”

未几,周太祖圽,世祖大举伐周,署元徽前锋都指挥使,同契丹兵自团柏趣潞州,与周将穆令均遇于太平驿,阳不胜以诱之,已而伏发,斩令均,卤获无算。久之,世祖将兵陈巴公原,元徽军其东,杨衮军其西,元徽帅千骑击周右军,周将樊爱能、何徽引兵先遁,右军溃,解甲尽降,世祖军中呼万岁。是役也,爱能、徽控弦南走,周世宗亲犯矢石,仅而得免,元徽陷陈之力居多,世祖亲加褒赏,奖慰有加,复趣其乘胜进兵。元徽素骁勇,且屡胜,气益骄,直前略陈,马倒,为周兵所杀。元徽为国之大将,至是将士皆气夺,而兵遂不振。

白从晖,吐谷浑人。周大同节度使承福、辽云州观察使可久,皆其宗姓也。从晖少勇敢,多谋略。开运初,仕晋为冀州刺史,败契丹兵于衡水上,始知名。乾祐四年,世祖自立为天子,命孝和帝攻周晋州,以从晖与李存瑰为副招讨使,竟无成功。久之,授义成节度使。潞州之役,从晖为行军都部署,与前锋都指挥张元徽自团柏济师。已而高平大战,元徽既败亡,从晖无何亦病卒。

论曰:神武父子建号晋阳,抗拒强敌,文武襄赞,蔚然云蒸。若骧之谋画,珙之奇伟,华料事多中,光美谙习朝仪,存瑰之历仕数朝,雍容都雅,皆彬彬一时选也。而元徽骁雄,从晖果毅,亦有名将材焉。乃或殒躯于醉饱,或轻敌以捐生,惜哉!至少尹忠言见违,反罹诛戮,无辜横及,自弃良臣,河东之得以苟存者,幸也!

王得中 段常 卫融 卢赞

王得中,上党人。世祖时,官枢密直学士,奉诏贺辽穆宗述律即位,未几,还太原。乾祐七年,世祖与周师战,王延嗣使司天监李义白世祖云:“时可战矣。”得中叩马谏曰:“南风甚急,非北军利也。岂助我者邪?”世祖怒曰:“老措大,无妄沮吾军!”已而兵果失利。世祖乃遣得中送辽将杨衮还,因乞师;辽穆宗命得中归报,许发兵救晋阳。会代州将桑圭杀防御使郑处谦,得中道经其地,圭械得中送于周。周世宗赐以带马,问:“契丹兵何时当至?”得中曰:“臣受命送杨衮,他无所知。”或谓得中曰:“契丹许公发兵,而公不以实告,契丹兵旦暮至,公得无危乎?”得中太息曰:“吾食刘氏禄,有老母在围中,若以实告,周人必发兵据险而拒之,如此家国两亡,吾独生何益!不若杀身以全家国,所得多矣!”居数日,契丹败符彦卿于忻口,周世宗责得中欺妄,杀之。

段常,或云“常”本为“恒”,欧阳史避宋真宗讳,作常,后人因之。□□人。事睿宗为内客省使,雅有干才。天会改元,擢枢密使,颇勤于其职。七年,王隐等作乱,辞连常,出为汾州刺史,已而睿宗用郭姬言缢杀之。是岁,辽穆宗来诘责,颇以常死为专杀之罪。其辞曰:“段常,尔父故吏,本无大恶,一旦诬害,诛及妻子。妇言是听,非尔而谁?我务敦大义,曲容瑕垢,尔宜率德改行,无自贻伊戚也。”

卫融字明远,青州博兴人。晋天福初第进士,调南乐主簿,历齐澶二州从事、忠武军掌书记。高祖时,为太原观察支使。世祖称皇帝,授翰林学士,诣契丹谢册礼,且请兵。天会元年,迁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四年,睿宗遣卢赞监李筠军,赞与筠不相能,诏融至潞州和解之。会筠败,融为宋人所擒,宋太祖责之曰:“若何故劝刘钧举兵助李筠反邪?”融曰:“犬吠非其主。臣四十口受刘氏丰衣美食,不忍背之。陛下纵不杀臣,臣亦不为陛下用,终当间道走河东尔。”太祖怒,命以铁挝击其首,血流被面,融大呼曰:“大丈夫死或重于太山,或轻于鸿毛,臣今得死所矣!”太祖顾左右曰:“此忠臣也。”释之,以良药傅其创,赐袭衣金带、鞍勒名马。既而欲放融回国,移书于睿宗,约以融易周光逊等。光逊诸人者,故李筠所俘,以来献者也。睿宗久不报,宋乃官融太府卿,赐第汴京。

乾德改元,郊祀,融献郊禋大礼赋,改司农卿,出知陈、舒、黄三州。开宝六年,卒,年六十九。子偁、俦,孙齐,并进士及第。

卢赞事睿宗,积官至宣徽使。周臣李筠之降,睿宗使赞监其军,筠内颇不平,谋事多与赞忤,睿宗命卫融中解之,而卒未能降心相从也。无何,宋将石守信大破筠军,赞遂以身殉,左右莫不哀之。

论曰:得中乃心故主,不以贪生卖国事,节莫大焉。融慷慨不挠,视死如归,忠矣;乃卒授职宋廷,郊禋献赋,何哉?若常与赞,一则厉阶长舌,一则衅起援邻,不可谓非孝和实杀之也。

蔚进 郝贵超郝惟庆 张崇训郑进 卫俦 高仲曦

蔚进,事睿宗为侍卫都指挥使,掌亲兵,勇冠一军。天会中,与郝贵超将兵救乐平,师败而还。进与郭无为不协,睿宗卧疾,无为出进守代州。

郝贵超,失其家世,事世祖、睿宗为大将,屡立战功。天会四年八月,宋晋州钤辖荆罕儒来侵汾州,贵超适镇汾地,潜出师袭其营,罕儒竟战死。罕儒于宋为骁将,宋太祖痛惜之,斩其部将不用命者二十馀人。贵超后救乐平,援辽州,皆无功,久之,死。

同时又有禁帅郝惟庆者,疑贵超宗人也,为人椎无文,不识物情。时诸方物产未通,贾客自闽、粤来,以橄榄子献于世祖,诘旦,分颁大僚。惟庆曰:“此果类吾乡竹青枣,食久方少得味,官家何用赐,臣所喜者金棱略绰盘耳。”闻者大噱。

张崇训、郑进、卫俦,皆睿宗宿将也。累从征伐,有大功。英武帝时,以谮言先后被杀。

高仲曦,□□人也。事英武帝为枢密使。亦以中谗,不良死。

论曰:善人,国之纪也。张、郑、卫、高后先殒命,英武其天资刻薄人邪!进与贵超效力孝和,克保终始,可不谓幸焉。区区小邦,淫刑以逞,呜呼!难言之矣。

张昭敏 马峰 卢俊

张昭敏,事睿宗,积官至平章中书事。为人慨直敢言,不畏强御。少帝既遇害,朝臣各议所立,日中不决,昭敏独排案言曰:“少主非宗姓,故天位不永。今当立刘氏以慰天下心。继文久留契丹,为世祖皇帝嫡孙,若迎立之,外可结邻国之援,内可固宗社之本,立主无有逾继文者。”时郭无为惮继文发其谋,必欲立英武帝以示恩。未几,昭敏见杀。

马峰,太原人。仕睿宗父子,官宣徽使。广运初,契丹传令通好于宋,无妄侵伐,英武帝闻命恸哭,谋出兵攻契丹,峰切谏以为不可。俄迁枢密副使、左仆射致仕。宋师围太原甚急,国人犹欲坚守,峰适病居于家,舁入见英武帝,流涕以兴亡谕之,英武帝乃出降。太原平,宋太宗以峰为将作监,转太府卿,分司西京。峰善服饵养生,体强无疾,性鄙吝,颇好持论。宋雍熙元年卒,年八十馀。

卢俊,尚□□公主,为驸马都尉。广运三年,宋师压境,俊诣辽乞师有功。白马岭之役,辽相耶律沙将趋太原,会俊以国亡出奔,言太原已陷,遂勒兵还。俊至辽,署同政事门下平章事。明年,辽景宗以公主淑哥下嫁俊。淑哥,景宗第四女也。复拜驸马都尉;久之,与淑哥不协,诏离之,改适萧神奴,遂出俊为兴国军节度使,终于其国。

论曰:呜呼!力屈势穷,背城借一,守国之大义也。乃论者以峰劝降为知几,盖亦权其势,不衡其义矣。昭敏立君之说,洞如观火,假其言或用,未必非汉福也。俊出亡邻国,不事仇雠,倘犹合于孤臣行遁之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