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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一

旷然无为之谓道,道能自守之谓德,德生万物之谓仁,仁救安危之谓义,义有去就之谓礼,礼有通变之谓智,智有诚实之谓信,通而用之之谓圣。道虚无也,无以自守,故授之以德。德淸静也,无以自用,故授之以仁。仁用而万物生,万物生必有安危,故授之以义。义济安扶危,必有臧否,故授之以礼。礼秉规持范,必有凝滞,故授之以智。智通则多变,故授之以信。信者,成万物之道也。

妄尽心空,无为自然谓之道。法其自然,守正不失谓之德。普利万物,慈而爱之谓之仁。慈祥救物,安危获宜谓之义。刚毅制事,去就有序谓之礼。规事范物,变而通之谓之智。权变得常,真实无伪谓之信。五常备具,通而化之谓之圣。道者虚心无为也。道不自见,故无以守之,而守必以德。德者淸静无欲也,德不自有,故无以用之,而用必以仁。仁者无私也,无私则德普如阳春发生。物之生也,必有安危之不一,故以义而制其宜。义者无偏也,无偏则能济安扶危而齐其物。齐事物也,必有臧否之不同,故用礼以定其规范。礼有执也,执之则固滞不通,必以智而通物情。智无昧也,无昧则心通而物理尽,物理相通则无伪矣。信无伪也,无伪则真实,故能成天下之事也。信属土,万物生于土。土性实,万理出于实。故曰信者,成万物之道也。

五行

道德者,天地也。五常者,五行也。仁发生之谓也,故君于木。义救难之谓也,故君于金。礼明白之谓也,故君于火,智变通之谓也,故君于水。信悫然之谓也,故君于土。仁不足则义济之,金伐木也,义不足则礼济之,火伐金也,礼不足则智济之,水伐火也,智不足则信济之,土伐水也。始则五常相济之业,终则五常相伐之道,斯大化之往也。

道德者,譬如天地,人之本也。五常者,譬如五行,人之用也。仁为五行之木,如春发生,仁和之心也。义为五行之金,济事救难,刚决之心也。礼为五行之火,照耀万象,慧照之心也。智为五行之水,流行不息,通变之心也。信为五行之土,悫然坚固,诚实之心也。以刚决之心,而济事之宜,则仁有所不足,谓之金伐木也。以慧照之心,而烛事理,则义有所不足,谓之火伐金也。以通变之心,而分别物情,则礼有所不足,谓之水伐火也。以诚实之心,确然自守,则智有所不足,谓之土伐水也。故知五行之始也,相生以相济,其终也相伐以相刑,此大化之中自然生克之道也。

畋渔

夫禽兽之于人何异。有巢穴之居,有夫妇之配,有父子之性,有生死之情。乌反哺仁也,隼悯胎义也,蜂有君臣礼也,羊跪乳智也,雉不再接信也。熟究其道,五常百行,无所不有也。而教之为网罟,使之务佃渔。且夫焚其巢穴非仁也,夺其亲爱非义也,以斯为享非礼也,教民残暴非智也,使万物怀疑非信也。夫膻臰之欲不止,杀害之机不已,羽毛虽无言,必状我为贪狼之与封豕。鳞介虽无知,必名我为长鲸之与巨虺也。胡为自安焉,得不耻吁。直疑自古无君子。

人与禽兽鳞介,均得天地之气以生。其形虽异,其情未尝不与人同。彼之巢穴,不异人之居也。有牝牡之配,不异人之夫妇也。各子其子,有父子之性也。贪生怕死,有生死之情也。如慈乌之反哺,其亦有仁也。祝鸠之悯胎,其亦有义也。蜂蚁之君臣,其亦有礼也。羊羔之跪乳,其亦有智也。孤雉不再接,其亦有信也。以此道究而推之,万物之中,五常百行无所不有也。今也教民为网罟,务佃渔,戕害物命者,犹自戕其同类也。若夫焚毁其巢穴,是不仁之心也。强夺其子母,是不义之心也。杀命以自奉,非礼之心也。教民为残暴,是不智之心也。使物畏死而怀疑,是不信之心也。五常俱失,禽虫之不若也。而其贪嗜之心不止,杀害之念不息,羽毛之属虽不能言,其心其识不与人异,其必以我为贪狼无厌之徒,封豕惨毒之辈。鳞介之类,虽不能如人之知,其必以我为吞舟之长鲸,食象之巨虺也。观夫人之于物,形类不同,性命不异,宿命因果,从可知矣,可不戒哉。吁,贪口味而乐甘肥,杀他命以养己命,于心胡得而安乎。闻斯言之,恳切于心,焉得无愧乎。吁哉,自古及今,守杀戒而不害物命者几希,极言好生不杀者寡,故云自古无君子。

牺牲

牺牲之享,羔雁之荐,古之礼也。且古之君子,非不知情之忧喜,声之哀乐。能动天地,能感鬼神。刀杌前列,则忧喜之情可知矣。鹰犬齐至,则哀乐之声可知矣。以是祭天地,以是祷神明,天地必不享,苟享之必有咎。神明必不歆,苟歆之必有悔。所以知神龙见,丧风云之象也。凤凰来,失尊戴之象也。麒麟出,亡国土之象也。观我之义,禽必不义也。以彼为祥,禽必不祥也。

牺牲用以祭郊庙,享鬼神。羔雁用以结婚姻,荐宗社。皆古礼之仪也。窃思古君子之制礼,非其不知物情之忧喜,声气之哀乐,而遽用之。又岂不知斯物也能动天地,感鬼神。盖将以为祭祀之仪耳。是故当其刀杌之在前也。但见其觳觫惊怖,则忧喜之情可知矣。当其鹰犬之齐至也,但见其悲号惧死,则哀乐之声可知矣。以是情而祭天地,以是声而荐神明,其不歆享之意亦甚明矣。苟其歆享,则天地神明必厌其杀,而悔咎随之矣。神龙出入,风云随之,而见之者则知其丧风云之象也。凤凰麒麟,圣王之祥瑞,不世出也。凤凰来仪,麒麟出世,必有王者兴,则知其暴君失尊戴,亡国土之象也。反而察之,我以物命祭郊庙,结婚姻,以为义,以为祥。而物之丧命失偶,必以为不义不祥矣。此言不可用物命之意也。神明且不享,有道者肯为之乎。

太和

非兔狡,猎狡也。非民诈,吏诈也。愼勿怨盗贼,盗贼惟我召。愼勿怨叛乱,叛乱禀我教。不有和睦,焉有仇雠。不有赏劝,焉得鬬争。是以大人无亲无疏,无爱无恶,是谓太和。

人惟知兔狡为难罟也,不知其兔被猎者诱之狡耳。人惟知民诈为难治也,不知其民被猾吏教其诈也。劫人之财货,谓之盗贼也。为其有财,以召其来也。夺人之家国,谓之叛乱也。为君不道,以激其叛也。上古之世民无忤逆,安有和睦。民无是非,安有仇雠。国无征伐,安用赏劝。及其后也,始有和睦,则有仇雠。始有赏劝,则有鬬争。是以大人视民如同胞,故无亲疏也。不择其贤愚,故无爱恶也。浑浑然与世为一,成天下之太和,皥皥然与民相忘。斯上古之风,后世莫能复也。

海鱼

海鱼有吐黑水,上庇其身而游者,人因黑而渔之。夫智者多屈,辩者多辱,明者多蔽,勇者多死。扄𫔎固,贼盗喜。忌讳严,敌国幸。禁可以越者号也,兵可以夺者符也。蜀败于山,晋败于马。夫大人之机,道德仁义而已矣。

海鱼游,吐黑水于上,覆荫其身,使人莫见。而渔人则从黑水以取之。本为全身,而反丧其身。此譬人以智术欺人,而人亦以智术应之,适足以为取祸之由矣。观夫智者通权变,明利害,必致于穷,故多屈。辩者多分别,好是非,必致于争,故多辱。明者尚文辞,务名数,知有所不尽,故多蔽。勇者恃拙力,轻身命,必致于杀伤,故多死。设外关,坚环键,以防贼盗。贼盗因知多财货,心所欲,故喜也。隐忌讳,严法令,以御敌国。敌国因知其微弱,不足畏,故幸也。关隘之禁,必以号,测其号则关可越也。命将之兵,必以符,得其符则兵可夺也。蜀败于山者,恃险轻敌故败也。晋败于马者,恃马慢人故败也。夫大人者不用智术,不尚诈力,不设险以防盗,不忌讳以疑人。无关键,故人莫能越其禁。无兵事,故人莫能夺其符。以道治天下,以德化兆民,以仁济众,以义制事,则四海宴然,万邦悦服,而天下平。故曰道德仁义而已矣。

神弓

誉人者,人誉之。谤人者,人谤之。是以君子能罪已,斯罪人也。不报怨,斯报怨也。所谓神弓鬼矢,不张而发,不注而中。天得之以假人,人得之以假天下。

凡人莫不喜誉而恶谤。誉人者人亦美而誉之,谤人者人亦恶而毁之,此常人之情,天下古今所同也。若夫君子则不然,常以善待人。人或以不善毁之,不责于人,惟咎已之善之所未。至其毁之者,久必自反而自罪矣。是以君子能罪已,斯足以罪人也。君子常以恩施人。人或以非义怨之,不怨于人,惟怨己之恩之所不实。而怨之者,久当自反而自怨矣。是以君子不报怨,斯足以报之也。吁,不罪人而人自罪之,不报怨而人自怨之,所以神弓鬼矢,不见其张,不见其注,亦能中伤于人也。窃知吾之性分之中,本无恩,本无怨,所以不罪人,不报怨,以尽吾性分之所固有。此天之假手于我,故曰天得之以假人也。我得此术而为天下,后世罪人报怨者之法式,故曰人得之以假天下也。

救物

救物而称义者,人不义之。行惠而求报者,人不报之。民之情也,让之则多,争之则少,就之则去,避之则来,与之则轻,惜之则夺。是以大义无状,大恩无象,大义就,不知者荷之。大恩就,不识者报之。

事有不济,必以义而救其宜,不知其义也。若自以为义而称扬,则人鄙之而不义矣。人有窘困,必以惠而赒其急,不求其报也。若以此为恩而望报,则人薄之而不报矣。凡民之情也,如其让之人服其德,其得必多。如其争之人厌其贪,其得必少。就之则疑而去,避之则信而来。易与之人必亲,爱惜之人必夺,势必然也。是故义于人不自以为义,谓之大义也。恩及人不自以为恩,谓之大恩也。无状无象,人莫之见也。大义成犹不知其有义,故人负荷其德也深。大恩就犹不识其有恩,故人思报其恩也厚。

书道

心不疑乎手,手不疑乎笔,忘手笔然后知书之道。和畅非巧也,淳古非朴也,柔弱非美也,强梁非勇也。神之所浴,气之所沐,是故点䇿蓄血气,顾眄合情性。无笔墨之迹,无机智之状,无刚柔之容,无驰骋之象。若黄帝之道熙熙然,君子之风穆穆然。是故观之者其心乐,其神和,其气融,其政太平,其道无朕。夫何故,见山思静,见水思动,见云思变,见石思贞,人之常也。

心不疑乎手者,神与手俱运也。手不疑乎笔者,手与笔俱转也。能忘手笔者,有心得之妙也。得于心者,然后知书之道非手非笔也。书之和缓畅快者,非其工于巧也。淳厚苍古者,非其工于朴也。温柔婉弱者,非其工于美也。淸劲徤捷者,非其工于勇也。斯皆人之神气发现于其中,所以合人之情性也。是故观其书之点画,则知其人血气之衰旺也。观其书之顾眄,则知其人情性之巧拙也。善观书者,观书之神,不在笔墨之迹也,不在机智之巧也,不在刚柔之形也,不在驰骋之势也。似若圣王之道,熙熙然光明也。似若君子之风,穆穆然深远也。作如是观者,其心乐而忘忧也,其神和而愉悦也,其气融而和畅也,如太平之善政也,如无极之妙道也。夫何故而其然乎,以神会神,如仁者见山思静也,智者见水思动也,达者见云思变也,介者见石思贞也。其思者,心中所常有触而感之,则符其机矣。

凤鸱

凤不知美,鸱不知恶,陶唐氏不知圣,有苗氏不知暴。使陶唐氏恃其圣非圣也,有苗氏知其暴不暴也。众人皆能写人之形,而不能写己之形。皆能求人之恶,而不能求己之恶。皆能知人之祸,而不能知己之祸。是以大人听我声,察我色,候我形,伺我气,然后知人之情伪。

物类之美恶,性使之然,不自知也。如凤之美,鸱之恶,其不自知之。譬如唐尧圣君也,其仁如天,其智如神,其不自知已为圣也。有苗暴君也,其性刚烈,其心惨毒,亦不自知己为暴也。借使唐尧恃己为圣,则其心不化,不得谓之圣也。有苗知己暴,而易其心,则不得谓之暴也。吁,众人皆能写人之形,而不能写己之形者,能见人而不能自见也。皆能求人之恶,而不能求己之恶者,能知人而不能自知也。皆能知人之祸,而不能自知其祸者,能察人而不能自察也。是以有道之士,知祸生于言也,于言必愼,所以听我声也。是非生于见也,于视必谨,所以察我色也。患生于身也,于欲必戒,所以候我形也。嗔生于心也,于忿必惩,所以伺我气也。以我之心,推以及人,则人之情伪可知,故无自欺之蔽也。

知人

观其文章,则知其人贵贱焉。观其书篆,则知其人情性焉。闻其琴瑟,则知其人道德焉。闻其教令,则知其人吉凶焉。小人由是知唐尧之容淳淳然,虞舜之容熙熙然,伯禹之容荡荡然,殷汤之容堂堂然,文王之容巍巍然,武王之容谔谔然,仲尼之容皇皇然,则天下之人可以自知其愚与贤。

文章者人之言,言有美恶,所以知其贵贱也。书篆者人之用,用有巧拙,所以知其情性也。琴瑟者人之乐,乐有雅淫,所以知其道德也。教令者人之政,政有优劣,所以知其吉凶也。由是知之,想见古圣人之威仪也。如陶唐之容淳淳然而浑厚也,有虞之容熙熙然而光明也,大禹之容荡荡然而寛大也,成汤之容堂堂然而中正也,周文之容巍巍然而尊高也。周武之容谔谔然而正直也,宣尼之容皇皇然而庄盛也。以此观之,想见古之圣人,有如是之仪容,灼然于心目之间,则天下之人可以自知其贤与愚,而勉之耳。

蝼蚁

蝼蚁之有君也。一拳之宫,与众处之。一块之台,与众临之。一粒之食,与众蓄之。一虫之肉,与众咂之。一罪无疑,与众戮之。故得心相通而后神相通,神相通而后气相通,气相通而后形相通。故我病则众病,我痛则众痛。怨何由起,叛何由始,斯太古之化也。

蝼蚁,物之至微者也,其亦有君长,众知所尊也。一拳之穴为之宫,与众处之。一块之土为之台,与众游之。获一粒一虫辄不私食,必戮力运而蓄之,然后偕众咂之啖之。其一有罪,同众戮之。是故众之不敢叛其君者,为其居处游乐饮食而无私,所以上下之情同而心相通也。众心相通,则其神其气其形而无所不通矣。其一有病,则如众病。其一有痛,则如众痛。苦乐相均,患难相同,则怨无由而起,有何争鬬叛逆之事。此太古以道化民之术,释老丛林之义也。

歌舞

能歌者不能者听之,能舞者不能者观之,巧者不巧者辨之,贤者不贤者任之。夫养木者必将伐之,待士者必将死之。网之以冠冕,钓之以爵禄。若马驾车辂,贵不我得。彘食糟糠,肥不我有。是以大人道不虚贵,德不虚守,贫有所倚,进有所恃,退有非乐,寒贱而甘委弃。

世之能者,常为不能者用。巧者,常为不巧者诮也。其若能者愚之,巧者拙之,则不被人之所短矣。能者劳而歌之舞之,其不能者,逸而听之观之。巧者苦于成事,事有臧否,常为不巧者之所诮也。贤者劳于治政,政有优劣,常为不贤者之所用也。夫养木欲其材用,材成必将伐之。养士欲其辅国,国难则必死之士之死于国者。盖其受冠冕之罗网也,吞爵禄之钓饵也。若夫驷马之荣,大辂之贵,一息不来,于我何有。窃知受爵禄以殒其身者,如豕食糟糠,肥不自有也。是以有道之士,不贵其爵,而贵其道。不守其禄,而守其德。以无德为贫,以退身为义。退者非安于贫穷,非乐于卑贱,而甘自委自弃,盖将退身以进道,安贫以成德也。

踯躅

踯躅之酒,乌喙之脯。莨𦯰之膏,冶葛之乳。初啖之若芥,再啖之若黍,复啖之若丸,又啖之若脯。小人由是知强弩可以渐引,巨鼎可以渐举,水火可以渐习,虎兕可以渐侣。逆者我所化,辱者我所与,不应者我所命,不臣者我所取。所以信柔马不可驭,渐贼不可禁,得之以为万化之母。

踯躅,不能进之貌。踯躅之酒,如鸩酒之类,谓不能进之酒也。乌喙岂能脯乎,谓不能用之脯也。莨𦯰,郎毒子也。冶葛,毒草也。莨𦯰之膏,冶葛之乳,谓不能食之膏乳也。四者食之杀人,人犹渐而服之。初食之若芥之微,渐食之若黍之少,复食之若丸之大,又食之若脯之多,其岂虚言哉。昔曹操食冶葛至一寸,饮鸩酒至一杯是也。此言天下之事生于渐,不能为者,而人犹能为之。况可以为可以能者,岂不能之者乎。由是知之,千钧之弩不可挽也,可以渐引之。千斤之鼎不可拔也,可以渐举之。水火之险不可入也,可以渐习之。虎兕之恶不可亲也,可以渐侣之。盖言天下之事浸渐而行,果能真积力久而功自深,心之所之,神自应之,神之为之,则无不能矣。故知人所不能而能之者,皆神之为也。是故人之所以逆我者,由我之情有所不足,以召彼之逆,岂非我所化乎。人之所以辱我者,由我之言有所不当,而激彼之辱,岂非我所召乎。人之不应我者,由我之心有所不实,而致其忤,岂非我命之乎。人之不臣伏者,由我之德有所不道,以致其叛,岂非我所取乎,是以信矣。柔马,驽马也。不可驭者,不能疾进也。渐贼者,家贼也。不可御者,不知禁止也。得斯理者,可以达万事之原,为万化之母也。

止鬬

止人之鬬者,使其鬬。抑人之忿者,使其忿。善救鬬者,预其鬬。善解忿者,济其忿。是故心不可伏,而伏之愈乱。民不可理,而理之愈怨。水易动而自淸,民易变而自平,其道也在不逆民之情。

人之鬬忿,皆起于心。心有所激,则必怒而鬬之。心有所嗔,则必恨而忿之。当人之鬬也,其心偏激而怒,虽杀身不暇恤。善解鬬者,言其鬬之,直其激而怒者,或可止之。如遽欲止其鬬,其心愈激,而鬬不解矣。当人之忿也,其心偏嗔而恨,虽殒身不遑顾。善解忿者,言其忿之,当其嗔而恨者,或少抑之。如强欲抑其忿,其恨愈甚,而忿不解矣。是故吾心躁动之时也,不可遽伏,遽伏之心愈乱矣。吾民农事之时也,不可妄使,妄使之民愈怨矣。水之道,郁闭不流则不淸,故必流动而水自淸也。民之道虐政不变则不平,故必易善而民自平也。其于道也,如不逆水之流,而水自淸也。不逆民之情,而民自平也。

象符

术有降万物之蕴毒者,则交臂钩指,象为之符。是故若夭矫之势者,鳞之符。若飞腾之势者,羽之符。若偃蹇之势者,毛之符。若拳跼之势者,介之符。所以知拱折者,人之符。夫拱手者,人必拱之。折腰者,人必折之。而疏之为万象,别之为万态,教之蹈舞,非蹈舞也。使之祷祝,非祷祝也。我既寡实,彼亦多虚。而责人之无情,固无情也。而罪礼之无验,固无验也。

术有降万物之蓄毒而害人者,或交其臂,或钩其指,变神以摄伏之,则今掏诀步罡变神之术耳。若屈折濳游之状者,鳞虫之类也。盘旋飞腾之状者,羽虫之属也。仆跛偃蹇之状者,毛虫之类也。拳跼不伸之状者,介虫之类也。所以知其拱手折腰者,人虫之类也。观夫拱手者,人亦拱而应之。折腰者,人亦折而应之。盖礼者本也,应者符也。人之善感,物亦善应。至于分之为万象之形,别之为万态之状,无非一气变化于其间,皆自然而然也。譬如蹈舞也,教之蹈舞,则非自然之蹈舞。如祷祝也,使之祷祝,则非自然之祷祝。我以不诚而感,彼必虚而不应矣。彼之不应,不责已之不诚,而反责人之无情,则亦谬矣。彼之无情也,然由吾之情有所不足,彼因之而无情矣。彼之无礼,不责已之不恭,而反罪礼之无验,则亦误矣。礼之无验也,然由吾之恭有所不足,彼因之而不应矣。

善恶

为恶者畏人识,必有识者。为善者欲人知,必有不知者。是故人不识者谓之大恶,人不知者谓之至善。好行惠者恩不广,务奇特者功不大,善博弈者志不远,文绮丽者名不久。是以君子惟道是贵,惟德是守,所以能万世不朽。

为恶者言不露机,动止阴险,常畏人知其恶也,其亦有能识之者。为善者言必中理,动止光明,常欲人知其善也,其亦有不能知之者。是故人能识之恶,恶之小者也。人所不能识之恶,恶之大者也。所谓大奸似忠是也。人能知之善,善之小者也。人所不能知之善,善之大者也。盛德若愚是也。以衣食赒人,谓之惠也。以德赒人,其恩普矣。以惠及人,惠之用也有限,故不广也。不偶于人,谓之奇特。以正辅世,其功大矣。以奇辅世,奇之出也有数,故不大也。博弈者,技之小。志于小者,足见其人志不远也。文章者,道之华。务于外者,足见其人内不足也。富贵者得志一时,道德者流芳百世。是以君子以道为贵,以德为富,终其身而谨守之,身虽殁而道德恒存,所以万世不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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