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贺凌霞兄六十序
作者:华夏 明末清初
本作品收录于《过宜言/05

余于友仁社得交吉甫,每钦其严气介性、沈深浩博,不独文章雄世。及同登堂寿母陈孺人,致洗腆之养[1],彬彬礼度,仍作稺子态,则意尊翁二霍先生之教泽素著也。

先生性至孝,爱诸弟甚友。凡姻族闾里业儒而贫不能自存者,多方周恤。择行谊有学之良,摩励子弟。迄今咸咏歌先生仁波德范。余憾不身沐之,犹喜得裘我吉甫耳[2],初未知尚有兄凌霞足箕也。

凌霞今跻甲[3],友人啧啧颂叹,乞言于余,余始知之。凌霞乃先生元子,为正配汪所自出,甚聪敏捷慧。处艰疑冗棘,颐指就绪。喜聚皓首或幼龄,勉劝忠孝,兴致亹亹。又乐为人释怨解纷,一言山定,群喙不呜。人莫敢干以私,虽家庭亦无假颜色,凛凛具诤友贞士之骨。特不获操铅椠蜚声米廪者,缘先生初居乡,偶不悦于其继母丁,避祸入郡城。时凌霞甫发,吉甫未孕也。大父亦无分产于先生。先生方株守一经,不得不急奇赢于其子。拮据谋口,三及期[4]而义财稍羡,俾先生事其父得欢,事继母使悔,以次婚其弟者三,各命读及贾。且贾而致富,卵翼犹子如其子,一不较骈枝之无礼,谕使顽心顿革,皆凌霞从臾之力也。

凌霞气象近儒者,性又与善读者相习。先先生不获以儒显,特举千秋大业祁嘱吉甫。吉甫终日束枵腹,面萧壁,钞讽百城书,足不为博名移,腰不为救饥折,而名藉藉冠盖闲。当世即欲强起之,以慰生民望,俾先生继志有人,又皆凌霞玉棐之功也。

夫蛊父得子而无咎,国人靡不曰孝。然难乎其父父作德而子克家,国人遂忘其孝,则贤子之大愿也。而父固望令名于其子。凌霞善必称父,过必归己,以时所得为喜。及父在而弥缝辅相,合外党内党,无不铭恩怀报,思以百身赎,先生靡替也。今日时不得为,则惟自悲眇躬,而曰“予实不类”,曰“疚不如兹”,曰“实贻父羞”。尽晦弦暑雨,祇痛猗嗟,而毋敢言己实有勋于当日。已然急完葬大父母,上慰严父昔年择吉起坟、身受墙毒而不获藏亲之苦,以为父幸有馀年。所终身涕洟不欲拭者,独此耳。谁实为之父,岂忍俟子补乎?至抚字诸弟,虽不免天降之割,靡不可披血赤以妥灵于考庙也。凡此宁不足致寿?

人亦有言:寿者,就也,心期而神赴也。惟仁则泽不于其算也,惟善则祥不于其享也。凌霞厚貌慈胸,圆腰阜背,丰颐方体,而须髯月梳,丰姿云绮,何一不显寿征?今复恃其智哲,养生逃禅,事天童[5]老僧称首座弟子,以分寄儒门淡泊之趣,惟思涤入浊而洁天真,何一不饶寿力?

余简致吉甫,再为予上一觞云:“既孝且友,天监兹矣,岂鲜呵护?”凌霞举丈夫子二:长者权子母,而少者英姿秀发,读书目数行下,又善博闻强记,下笔挺异,世艳慕之。方庸得福,宁仅得寿?寿固凌霞自有也,不可闻予言而加爵欤?

  1. 洗腆之养:“洗腆”语出《尚书·酒诰》,指准备丰盛酒食奉养父母。
  2. 裘我吉甫:“裘”《礼记·学记》:“良冶之子,必学为裘;良弓之子,必学为箕。”比喻子弟能承继父兄事业。此指为得到吉甫这样能继承家风的朋友而高兴。
  3. 跻甲:“甲”指甲子、六十岁。“跻甲”即满六十岁。
  4. 三及期:“期”同“期”,一周年。“三及期”三年。
  5. 天童:天童寺(宁波名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