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三 中兴小纪
卷二十四
卷二十五 
    起绍兴八年正月尽六月

    绍兴八年岁在戊午,春正月,言者请今后从官作守,不许冲见任人。壬辰,宰执奏事,赵鼎曰:“祖宗以来,侍从官如此。”上曰:“若遇从官无异庶官,遇宰执无异从官,则非朝廷之体。”陈与义曰:“人臣何有重轻,但堂陛之势,不得不存。”秦桧曰:“严堂陛乃所以尊朝廷也。”

    奉使王伦之还也,言金人废刘豫之谋,自己使人发之。癸巳,起居舍人勾龙如渊言:“伦迎梓宫、问讳日,使指也。梓宫未还,讳日犹秘,而一言之合遂使废豫,此其可信哉?”上曰:“不然,伦奉使时,朕尝以此意谕之。渠果能㳺说亦未可知。”如渊曰:“此固臣之所不知。”如渊,𨗳江人也。

    参知政事张守乃张浚所引,浚罢相,人知守必去。时已议还都临安,守力请且留建康以为逺图,议不合。戊戌,以资政殿学士、知婺州。《赵鼎事实》曰:“张浚永州之命既下,张守、陈与义乞罢,上皆许其去,秦桧亦留身言之,退至殿庐,起身至鼎坐榻前,喜见颜间,谓鼎曰:‘桧今日告上,求解机务,上曰:“赵某与卿相知,可以少安。”桧荷相公如此,更不敢言去。’二参在座闻之,极不怿,二人既衔怨而去。其后秦桧独相,鼎亦不免。”

    辛丑,诏复幸浙西。

    初,龙图阁直学士汪藻罢知抚州,奉祠而去,翰林侍读学士范冲言:“日历,国之大典。比诏藻纂集,未成而中止,恐积久散逸,后人益难措手。今藻就闲,愿诏令勿辍,俾三朝文物著在方策,非小补也。”诏许藻辟官属二员,且赐史馆修撰餐钱,力辞不受。至是,藻又进政和三年以后诏㫖,未成者,乞从史馆论撰。癸丑,藻仍旧纂集。

    先是,以归朝官马钦人马隶张俊军,既而亲笔差钦江南钤辖,俊坚欲留之不遣。乙卯,枢宻院奏趣钦赴任,上曰:“昨俊入见,朕尝谕之:‘闻马钦于卿素怀不足,卿必欲留之军中,万一钦病死,人必谓卿杀之,于卿亦便乎?’俊悚然谢曰:‘臣虑不及此!’不敢复留钦矣。”上平日训谕将帅,皆切于理,使其利害晓然于胸中,可谓尽驾驭之道也。

    是月,四川谋帅,上问刑部尚书胡交修,廷臣孰可将者,交修曰:“臣从子世将可用。”时世将为兵部侍郎、兼直学士院,遂除枢密直学士、四川安抚制置使、兼知成都府。重兵聚关外以守蜀,而饷道险阻,漕舟岀嘉陵江,春夏涨而多覆,秋冬涸而多胶。绍兴初,创行陆运,调成都、潼川、利三路夫十万,县官部送,徼赏争先,倍道而驰,昼夜不息,十毙三四。至是,交修言:“养兵所以保蜀也,民不堪命,则腹心先溃,尚何保蜀之云?臣愚,欲三月以后,九月以前,苐存守关正兵,馀悉就粮他州,如此,则给守关者,水运有馀,分戍者,陆运可免。”上乃命学士院述交修意,诏宣抚使吴玠行之。既而世将至蜀,玠以军无见粮,奏请踵至,世将被㫖约玠于利州㑹议,异时,制置使以文臣,多事边幅,而玠起行伍,不十年为宣抚,故莫肯相下,诚意不通,初水运溯江千馀里,半年始逹,率以七十五斛而致一斛,至是世将与玠反复共论,玠亦晓然知利害所在,乃复前大帅席益转般折运之法,军储稍充,公私为便。

    金主亶肆赦,改元天眷。时左右副元帅达兰、乌珠、左都监托卜嘉并在汴京,左监军萨里罕居长安,左都监巴克实【原作㧞束。改正】居凤翔,既而达兰归祁州,萨里罕归云中,而乌珠、托卜嘉、巴克实皆留如旧。

    先是,左仆射赵鼎以徽猷阁直学士王庶为知兵,召归,除兵部侍郎。二月丁巳朔,迁庶为尚书。

    癸亥,上发建康府,至东阳镇行宫,宰执奏事,上曰:“昨日六宫既发,张俊来奏事,朕召至宫中,与论边事,因戒之曰:‘朕来日东去,卿在此,无与民争利,无兴土木之功。’俊悚惧承命,见地无砖面,再三叹息,朕谕之曰:‘艰难之际,一切从俭,庶几少纾民力。’朕为人主,虽以金玉为饰,亦无不可。若尔,非特一时士大夫之论不以为然,后世以朕为何如主也?”

    先是,上将回銮,诏知建康府张澄陞职,改知临安府,澄受命,星驰而至,不数日,前所缺者率皆办焉。

    中丞常同奏:“吴玠顷行屯田,常得褒诏,愿问玠近来积谷几何?减饷几何?赵开、李迨相继为都漕,先后运至几何?各令条上,然后按实讲究,以纾民力。”从之。

    戊寅,上至临安府驻跸。

    三月庚寅,台州有匿名书,称常平主管官李椿年刻薄,欲率众作过,言颇不逊。壬辰,上谓宰执曰:“兵兴以来,官物多陷失,既差官检察,若稍留心,便生诬毁,此必州县吏所为。万一作过,当遣官剿杀。”于是赵鼎以下退而服上之英明。

    以枢宻使秦桧为右仆射、平章事、兼枢宻使。时朝士皆相庆,惟吏部侍郎晏敦复有忧色,或谓敦复曰:“桧之作相,天下之福,公独不悦,何耶?”敦复曰:“奸人相矣!”时删定官鄱阳方畴闻是语,其后以告给事中张致逺、吏部侍郎魏矼,而二人亦以敦复之言为过也。《赵鼎事实》曰:“一日鼎留身奏事,上曰:‘堂中必无异议者。’又曰:‘秦桧久在枢府,莫怀怨望否?’鼎曰:‘桧大臣必不尔,然用之在陛下尔,况自有阙。’是夜,遂锁院,桧再相,上既与议过,然后相桧,是以鼎未敢遽为去就。”

    参知政事陈与义乃张浚所引,以久病乞退。甲午,为资政殿学士、知湖州。

    起居舍人勾龙如渊言:“戸部非擘划财赋之地,宜置一使以总诸路,盖诸路漕臣权轻势分,但见一路利害,若一使总之,则可通有无,审虚实,为朝廷久长之计。”又言:“此事当以户部长贰判诸道水陆度支转运等使为名,如苏、如洪可以置司,若以外官为之,则事必掣肘不能久矣。”上然之。

    壬寅,工部侍郎赵霈不为赵鼎所知,是月,以徽猷阁直学士岀知袁州。

    以两浙都转运使、徽猷阁待制向子𬤇为戸部侍郎。子𬤇言:“安边固圉必资储蓄,江西宜于洪州置籴,于江州置转般仓,以给淮西。湖南于潭州置籴,于鄂州置转般仓,以给襄阳。湖北于鼎州,淮西于庐州,淮东于真州,仍多造船,则遣戍出兵,往无不利。”又言:“今天下急务在考兵籍、究戸版,汰老弱、升勇健、创簿正言,使诸州上帐于兵部,诸将上帐于枢密府,著乡贯、书事艺,季申岁考,所以除诈冒也。凡诡名挟戸、典买推收、进丁退老、分烟析产、田亩升降、货殖盈虚,必以时核实,所以革欺弊也。此其大略耳,推而行之,则在乎人焉。”

    金人又于燕京建行台尚书省,改燕山枢密院为之,以三司使杜充佥书省事。先是,金人主计之任,在燕山曰三司,在云中曰转运,在京中曰度支,在上京曰盐铁,在东京曰戸部,时充在燕京,就用之也。

    是春,金左右副元帅达兰、乌珠皆在祁州,奉使王伦行至祁,见二帅,时韩世忠、岳飞、吴玠军各遣间,招诱中原民,金得其腊弹旗榜,岀以诘伦曰:“议和之使来,而暗遣谍如此,君相绐,且不测,进兵耳!”伦言:“所议靖民,乃主上诚意。边臣见久而无成,或乘时希尺寸为己劳,则不可保,主上决不之知。若上国孚其诚意,确许之平,则朝廷一言戒之,谁敢尔者?”二帅相视无语。

    夏人乘金人有折可求之䘮,攻府州,夺之。可求子彦文携其家走河东,其后金令彦文知代州。

    夏四月,上旋跸临安。中丞常同言:“今去淮益逺,边民多不自安,宜遣重臣岀按两淮,有荒田,纵民耕,勿收租,数年之后,粒米狼戾,百姓足而国用足矣。”又言江浙民困于月桩,几不聊生,上怃然,遂减月椿数千𦈏。至是,诏遣枢密副使王庶视师淮上,调诸路兵预为防秋计,且以同奏付庶行之。自郦琼叛,诸将稍肆,庶条上,请临发犒军于都教场,庶便服坐坛上,自三衙大将而下,虽身任使相,悉以戎服,歩由辕门,庭趋受命,拜赐而岀,盖自多事以来,未尝行也。时主管殿前司杨沂中怒其统制官吴锡,收系之狱,户部侍郎向子𬤇力言于庶,谓锡可用,庶奏释之,使统兵屯淮西。丙寅,庶辞,上因论王霸之道不可兼行,当以三王为法,“今之诸将不能恢复疆宇,他日朕须亲行,不杀一人,庶几天下定矣。”

    秘书少监尹焞于经筵留身,乞致仕甚力,上许除内祠。癸酉,上语宰执曰:“焞云:‘士大夫不知进退,安用所学?’”刘大中曰:“焞学有渊源,且老成,若得之,亦是朝廷气象。”赵鼎退至阁子,诵杜甫诗“文物多师古,朝廷半老儒”之句,秦桧曰:“老成人,重于典刑。”刘大中曰:“蔡京惟用少年,所以误国,可为戒也。”

    户部侍郎李弥逊言:“祖宗之法有可行于今者,发运一司是也,大概权六路丰凶以行平籴之故。然今比昔少异,当师其意,损益行之。臣谓宜复此司,别给籴本数百万缗,俾广储以待恢复之用,数年必见其效。”丁丑,诏从之。

    王庶奏辟属官。戊寅,上谓宰执曰:“昨王庶辞,朕谕之云:‘张浚待诸将以狎昵取侮,吕祉以傲肆取败,皆可为戒。’”刘大中曰:“庶到堂,亦诵陛下之言,深佩圣训。”

    初,胡寅自中书舍人岀知严州,其父徽猷阁待制安国以书谕之曰:“汝在桐江一年矣,大凡从官当郡,经年未迁,即有怠意,汝今宜作三年计,日勤一日,思逺大之业,若有迁擢,自是朝廷非我所觊也。”既而移守永州,未上,至是诏寅除礼部侍郎,寻丁忧去。朱胜非《闲居录》曰:“胡寅者,凶慝躁进之士也,赵鼎荐之,词掖朝士皆畏之,以行词乖缪,众论不容,乃称父安国老疾,逺在湖湘,乞归省,于是差知永州,寅携妾居婺,久之不去,有朝士范伯奋亦寓婺,贻书责之,寅以妾就蓐为辞,伯奋复曰:‘妾产与父病孰重?’寅诉于鼎,改知严州,鼎旋罢,累月复相,欲召寅,议者以不省父止之,复除永守,星夜南奔,未及到家,召命已下,比见其父疾,困不能言,寅留数日,将行告之,安国揽衣垂涕而已。寅至行朝,除礼部侍郎,又兼经筵,又直学士院,尚未逾月,安国果凶问至,寅匿之,佯为父书,与父党翰林学士朱震,言久疾垂死,寅欲免召命,以时事尚艰,遣之使行,欲盖而彰,闻者叹骇,度其死时,寅尚犹在路耳。”

    五月戊子,监察御史张戒因对,言诸将权太重,上曰:“若言䟦扈,则无迹,兵虽多,然聚则强,分则弱,虽欲分,未可也。”戒曰:“去岁罢刘光世,以致淮西之变。今虽有善为计者,陛下必不信,然要须有术。”上曰:“朕今有术,惟抚循偏禆尔。”戒曰:“陛下得之矣。得偏禆心,则大将之势分。”上曰:“一二年间,自可了。”戒曰:“陛下既留意,臣言赘矣。”张戒《黙记》曰:“初,淮西之变,时秘书省在临安,一日校书郎范如圭谓戒曰:‘诸大将不可制耶!’戒曰:‘此自张丞相之失,且刘光世一军偏禆无虑十数,不知此曹果欲大将压己否,若使各得自达,岂复思光世。’如圭曰:‘善。’是秋戒新除福建提举官,待次严陵,待制常同因过戒,问曰:“诸将权太重,张丞相既失,今当何以处之’戒曰:‘兹甚不难,但当擢偏禆尔。吴玠既失,而曲端受死,杨沂中建节,而张俊势分,自然之理也。’同大喜曰:‘此论可行。’既而同被召,首荐戒焉。”

    初,徽猷阁直学士王伦奉使金国,见左副元帅达兰,乃命迓使偕伦至北地见其主亶,伦首谢废刘豫,方致上指,金主始密与群臣定议许和,至是,遣伦与副使高公绘等还,又遣州观察太原少尹乌凌阿思谋、太常少卿石庆元与伦等偕来。思谋者,乃金人始与吾通于海上所遣之人,今再来,示有复和之意。丁未,诏吏部郎官范同、带御器械刘光逺接伴之。同,江宁人。光逺,光世弟也。

    枢密副使王庶措置江淮,遂移张俊下张宗颜将七千人军淮西,巨师古将三千人屯太平州。张戒《黙记》曰:戊午夏,王庶视师淮上,移偏帅张宗颜守庐州,乃分兵之渐。宣抚使张俊特不悦,大理寺丞刘时者,秦人,庶辟以行,俊饮之,醉曰:“乡人能为我言于子尚否?易置偏禆,似未宜遽,先处己可也,不知身在朝廷之上得几日,其已安乎?”庶闻之,复曰:“为我言于张七,不论安与未安,但一日行一日事耳。”庶虽不折,竟如俊之言。分韩世忠二军,屯天长、泗州,使缓急互为声援,以刘锜军镇江,为江左根本。至是,庶条上江淮事,上曰:“淮南利源甚博,平时一路上供内藏细绢九十馀万,其他可知。”参知政事刘大中曰:“淮南桑麻之富不减京东,而鱼盐之利,他处莫比。”上曰:“以此,淮甸不可不葺也。”

    时,金使入界,上谓宰执曰:“馆待之礼宜稍厚,若早遂休兵,免令赤子肝脑涂地,此朕之本意也。”赵鼎曰:“用兵所费比之馆待,殊不侔矣。”上曰:“若无军旅之事,使朕专意保民,十馀年间,岂不见效?”鼎同秦桧对曰:“陛下此言,神明感格,必有平定之期矣。”

    诏徽猷阁直学士王伦就为馆伴使,伦辞,乃以命太常少卿吴表臣,而令伦往来就馆议事,伦奏金使乌凌阿思谋元在海上结约,与马扩相熟,乞召扩赴行在,扩时知鼎州,乃趣召之。

    中丞常同论新知蕲州钱观复除郎不当,上曰:“郎官轻以予人,虽蔡京、王黼不至是也。”赵鼎因造膝,具言观复无过,且求去,上曰:“卿不须尔,言官易得,宰相难求。”时同之眷己衰矣。

    六月乙卯,试博学宏词科选人玉山詹叔羲、金华陈岩肖、丽水王大方中选,诏叔羲、大方并与堂除,岩肖赐岀身。

    先是,故知阁门事潘永思家,以财兴讼,御史台牒送大理寺,既而有㫖放岀,于是中丞常同言:“事干内侍梁珂,乞仍付寺结案。”上即依同奏。赵鼎曰:“临安府自不相妨。”参知政事刘大中曰:“陛下初不欲系无辜,今因台臣所论而从其请,仰见陛下未尝容心。”上曰:“朕亦何心。”丁巳,临安府勘到永思干人郭寿之用过钱三千缗,馀七人各认一二千缗,上曰:「既无文约,必是寿之妄摊可除,寿之外,馀并免。”于是鼎以下退而赞上之明,上曰:“此一事,朕疏决多矣。”盖时盛暑,方涓日疏决,故鼎有是言也。

    重修《哲宗实录》,书成,癸亥,监修国史赵鼎上之。既而鼎因辞免转官,奏曰:“昨日伏读诏语,载修书本末甚明。”上曰:“乃朕批谕,开令具述宣仁保祐之功,盖欲士大夫知朕修书之意也。”

    先是,故相曽布之孙惇,上布所著《三朝正论》,有㫖惇増秩赐金,言者谓:“布为王安石腹心,而朝廷颁其书号曰《正论》,臣窃惑焉。愿明谕史官笔削之际,无惑其说。”乙丑,诏付史馆。

    知举翰林学士朱震上合格进士黄公度等,上以亮阴,依祖宗故事,更不临轩䇿试。壬申,乃御射殿引见,参以四川类试人,遂赐公度以下二百九十五人及第岀身。震岀院而病,同知举给事中张致逺、起居舍人勾龙如渊入对,上问考试事,如渊曰:“大抵所取皆当。惟第二人陈俊卿赋,自落卷中得之。”上曰:“何故如此相逺?”如渊以其词工而晦,细阅方见工处,上然之。公度、俊卿,皆莆田人也。

    癸酉,枢密院编诸班直、诸军及亲从、亲事官转员格成。

    接伴官范同申金使已到常州,上谓宰执曰:“昨日王伦对,云金使乌凌阿思谋说国书中,须是再三言武元帝与上皇通好事,庶得国中感动。朕因记当时如尼玛哈辈不肯交燕云,皆欲用兵,惟武元帝以谓:‘我与大宋海上信誓已定,不可失约,待我死后由汝辈’,卒如约,以此知创业之人,设心积虑,必有过人者。”丁丑,思谋等见,执礼甚恭,且欲以客礼到都堂见宰执,赵鼎抑之,如见从官之礼,时上因事抚循,莫不中节,逺人归心焉。于是留月馀乃去。

    戊寅,上愀然谓宰执曰:“先帝梓宫果有还期,虽待三二年,尚庶几。惟是太后春秋已高,朕晓夜思念,欲早相见,所以不惮屈己,冀和议之成者,为此也。”秦桧曰:“陛下不惮屈己讲和,此人君之孝也。群臣见人主卑屈,怀不愤之心,此人臣之忠也。君臣用心,两得之矣。”上曰:“虽然,有备无患,纵使和议已成,亦不可弛兵备。”赵鼎曰:“假使金人与我河南地,亦须严备江南。”刘大中曰:“和与战守,自不相妨。若专事和而忘战守,则堕敌计中矣。”《赵鼎事实》曰:“初,行朝闻乌凌阿思谋之来,物议大讻,群臣登对,率以不可深信为言,上意坚甚,往往峻拒之,或至震怒。鼎因请间,密启上曰:陛下与金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今乃屈体请和,诚非美事。然陛下不惮为之者,凡以为梓宫及母、兄尔。群臣愤懑之词岀于爱君,非有他意,不必以为深罪。陛下但好谓之曰:‘讲和诚非美事,以梓宫及母、兄之故,不得已为之。议者不过以金人难测不可深信,但得梓宫及母、兄,今日还阙,明日渝盟,吾所得多矣。此意不在讲和也。’群臣以陛下孝诚如此,必能相谅。”上以为然,群议遂息。

    翰林学士朱震卒,戊寅,上曰:“杨时既物故,胡安国与震又亡,同学之人,今无存者,朕痛惜之。”赵鼎曰:“尹焞可继震。”上曰:“震亦尝荐焞代资善之职,但焞微瞆,恐教儿童费力。俟国公稍长则用之。”朱胜非《闲居录》曰:“先是,戸部尚书章谊、礼部尚书刘大中、翰林学士朱震,皆可迁执政,宰相赵鼎知新除建康留守吕頥浩必不赴,乃请以谊权守建康,洎頥浩改命,谊遂即真,悒悒得疾两月卒。会当省试,鼎引故事,以震知贡举,既锁院,大中遂作参政,震闻之即病,诏告出院,不复供内职,累章求去,词语躁妄,诋诮鼎与大中。初章求外祠,次章复求行在宫祠,顚错可骇。先是,鼎初相,以其姻家,范冲与震同兼资善堂,为鼎交结近阉,鼎罢,冲亦去,震如故,及其复相,震自以为于鼎有功,意图执政,至是大失望,怨鼎刻骨,月馀疾危,犹作诗诋鼎,遣人传示,遂不起,一执政死二从臣,可叹也。”

    癸未,戸部侍郎向子𬤇奏事稍久,而吏部侍郎晏敦复待对未得,中书舍人潘良贵权侍立殿上,因奏子𬤇无益之言,久勤圣听,揖退之。甲申,子𬤇乞致仕,良贵且得罪,中丞常同奏:“}贵嫉子𬤇曼辞,众以为直,不可罪之。愿许子𬤇补外。”上诘同曰:“子𬤇之贰版曹,乃卿所荐,良贵犯分沽激,复上章称述,何也?”乃除子𬤇徽猷阁直学士、知平江府,良贵以集英殿修撰,奉祠而去。朱胜非《闲居录》曰:“向子𬤇进不以道,交结北司,颇事贡献。是日对甚久,论说珍玩之物,云云不已,轩陛侍卫皆闻之,潘良贵不能平,径至榻前奏,言子𬤇无益之言不宜久勤圣听,因厉声叱子𬤇退,子𬤇骇愕而下。于是良贵罢与外祠,子𬤇岀知平江,中丞常同论奏以谓良贵忠直,不应岀。前此同尝于上前荐子𬤇,盖观望北司也。至是,上责其反复。噫!从官方奏对,柱史遽造前叱下,古未闻也,叱者固非,而被叱者,其人可知矣。”

    初,四川制置使席益奏以湖南等处诸军屯于成都。至是,校书郎孙道夫白于宰执,谓:“汉唐以来,乱蜀如公孙述与孟知祥辈,皆非蜀人,成都无警,益乃移军屯之。昨几有窃发之变,愿还之旧处,以减粮饷。又比年使蜀冠盖相望,如刘子羽方岀而范直方又行,往来之费,公私骚然,未闻有能宣徳意者,愿止之以息浮费。又四川元无都漕,自宣抚司以随军漕兼总领四川财赋,俾措置茶盐酒息,通融赡军,今之都转运司,但四分歳数以付四路,趣办而已,愿罢之以寛民力。”或以其言为中时病。

    是夏,金元帅府下令,诸欠公私债无可还者,没身及家属为奴婢以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