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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下带编卷二 【 杂缀兼诗话】

越上壑门 金埴 【 苑荪一字小郯】 鳏鳏子述

太宗伯肇余杜公臻予告归,埴修谒于绣水里第,饮憩采山亭。亭乃曹侍郎溶所遗,王公觉斯铎为秋岳先生题额也。埴疑之,请于公曰:“此亭何尚悬故榜耶?”公曰:“侍郎,吾里贤达。宅为吾有,安忍尽更 【 平】 ?聊存此榜以志弗忘故主耳。然乏题柱,他手咸非吾意,子试为之。”埴拟一联以呈公,曰:“胜地适当投老至,采山聊为故人存。”大惬公意。适顾太史书宣图河至,公即命书锓版悬之。公有道敦古,多此类也。

宗伯之欲为联于斯亭也,不惟缱绻于园亭故主,亦仰企乎闾门前哲,以留示后人。于扁对,深致意焉。亭前景物,都无关涉,而埴于两句中,写得其情事,遂犁然有当 【 去】 也。彼世之骤膺华膴,谋得其里中之故第,则藐略先进,侮其后人,朝成暮逐,且尽撤其旧题榜对而更新之,略无留馀。闻公之风,足使激薄停浇,还淳返朴矣。

士无他过恶,惟淫欲一染 【 去】 ,则名必被黜,废弃终身。朱子云:“世上无如人欲险,几人到此误功名。”非虚语也。若能临色不乱,则神明鉴察,必登上第。明陆文量容篝灯夜诵,有女穴窗诱之,陆不为动 【 去】 ,吟诗云:“风清月白夜窗虚,有女来窥笑读书。欲把琴心通一语,十年前已薄相如。”后登第,跻显位,享盛名。埴外祖兵部职方司主事加一级童公, 【 讳钦承,字在公,会稽人,中顺治己丑科进士。】 诸生时,馆于贵室,亦于昏夜却一女,诗以自警云:“神明咫尺凛幽虚,独夜频将不可书。自是琴心从未解 【 械】 ,非关平素薄相如。”乃和陆之作而意更深。旦即托故辞去。是真临色不乱者。

康熙庚子中元日,埴旅投河间 【 去】 北二十里铺,方踞斛而浴,忽闻户外喧传,有山东孝子者,昔负母逃灾至此。母卒,瘗于铺北路傍。经十载,孝子徒步千里,凡三度来此,求母骸不能得。今则祷天立愿,于瘗母周遭里许间,俯伏于地,而用一木马鞍著地,结顶发于鞍,膝行而曳之,视鞍止处即母墓处。是日炎熇酷烈,孝子赤身蒲服,腹裂背焦,举体流血,哀号之声,弗辍于口。自卯及未,数千人随观者,无弗惨怛色动,不觉齐声共助其号,林木为 【 去】 之振撼;而马鞍忽止,人力不能动 【 去】 ,于是孝子跃起叩头曰:“天乎!母骸在矣。向本路旁,今成中道耶!”扬之,果然。啮指血沥之,益验。乃以衣裹骼,环向观者泣拜而去。予濡衣急趋。追之,弗及一见孝子,问知其姓氏里居,为怅惘惊嗟久之。因泚笔记其众口一词所闻实事如此。噫!斯真所谓孝能动 【 去】 天地感鬼神者耶!

世称荐用士人,谓之桃李,皆本于唐人谓狄梁公天下桃李尽在公门之说者,非也。唐诗“满门桃李属春官”,又“桃李新阴在鲤庭”,岂即用当 【 去】 时事耶!按说苑,阳货得罪于卫,比 【 去】 见简子曰:“自今不复 【 扶又切】 。树 【 上】 人矣!”简子曰:“夫树桃李者,夏得其休息,秋得其实焉。树蒺藜者,夏不得休息,秋得其刺焉。今子之所树者,蒺藜也,非桃李。自今以后,择人而树之,毋已树而择之。”桃李事祖此。埴谓:管子云:“一树一获者,谷也;一树十获者,木也;一树百获者,人也。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百年之计,莫如树人。由是观之,君子宜择所树。” 【 按:贾岛题兴化园亭诗:“破却千家作一池,不栽桃李种蔷薇。蔷薇叶落秋风起,荆棘满庭君始知。”此桃李本说苑之证。】

于少保忠肃公谦,少时咏石灰诗:“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燔烧若等闲。粉骨碎身都不惜,为留清白在人间。”后天顺朝,公罹刑最惨。烈忠亮节,彪炳日星。此诗蚤已自为写照。封天下都城隍神庙在燕京,相传每岁八月,则司浙。今西湖墓祠,于是月祷梦甚灵异。

宋赠岳鄂王谥忠武,其文略云:“李将军口不出辞,闻者流涕;蔺相如身虽已死,凛然犹生。”又曰:“易名之典虽行,议理之言未一,始为忠湣之号,旋更 【 平】 武穆之称。获睹中 【 去】 兴之旧章,灼知皇祖之本意,爰取危身奉上之实,仍采戡定祸乱之文。合此两言,节其一惠。昔孔明之志兴汉室,子仪之光复唐都,虽计效以或殊,在秉心而弗异。垂之典册,何嫌今古之同辞!赖及子孙,将与山河而共久。”按武穆乃未定之谥,当称忠武为宜。”王墓祠与忠肃相望,其竁石镌一联云:“潭影寒生月,松风夜带秋。”即王题湖南龙居寺句。每风月夜,于墓下诵之,清刚之气,烈烈逼人。其灵爽,恍出没于湖烟湖水间。

罗愿知鄂州,以父汝楫附秦桧论岳忠武王,不敢入王庙。一日,念吾政甚善,可以无愧于公,入庙拜之再拜,遽卒于像前。埴谓:死生,命也。卒于庙,亦数与时会耶!不然,以王之忠,何憾于死?衔恨于党恶之臣,而甘心于干蛊之子,恐 【 去】 未必然也。峡山村何氏,吾越望族也。明时有父子尚书,父曰老尚书,子曰小尚书。附分宜论杨忠湣者,小尚书鳌也。俗传其后人有应试闱场,忠湣必击之。老尚书后人则否。埴谓:此田父把犁锄,呓语不足信,忠湣亦必不尔。盖以信忠武者,信忠湣也。然党恶之报,自有天焉。恢网终不能逃。若君子,则必无报复之事耳。

“舌在口中,如鸟在笼中。鸟从此树飞彼树,言从此人飞彼人,故曰口为飞门,士君子不可不慎言也。”此语得之西海异人利马窦,可以补颐卦之注,悬之座右,以代金铭。天启间张太宰藐姑慎言, 【 字金铭。】 有云:“寡言之味饶于多,无言之味长于寡。”语愈浅而意愈深。

范质坐茶肆,执扇书“大暑去 【 上】 酷吏,清风来故人”十字。忽一人貌怪陋,揖曰:“酷吏冤狱,何止如大暑!公他日当深究此弊。”因携扇去。后质至一庙,见土偶适如其状,扇亦在焉。

查太史德尹嗣瑮试京兆下 【 去】 第,有送秋诗:“可怜秋老无人送,也 【 去】 似西风下第归。”遂以此诗得名。埴于庚寅秋与太史同咏六燕诗于禾中,题曰花朝邀燕,曰燕室落成,曰燕产新雏,曰秋社送燕,曰主人赠燕,曰燕酬主人。和 【 去】 之者则曾公子梅厅安世、杜公子贻谷庭珠也。

魏野与寇莱公同游陕郊僧寺,各留题。后又偕诣寺中,见寇诗用碧纱笼,魏诗则尘昏满壁。时有官妓以衣袖拂之,魏笑曰:“若得常将红袖拂,也应 【 平】 胜似碧纱笼。”夫纱帽吟诗, 【 谚语:“乌纱帽下好吟诗。”】 而用碧纱笼罩,颇似后恭王播之僧而亦小有致。然不若拂尘红袖,字染衣香,妓尤韵致也。

予读贾岛集,爱其送沈秀才句:“曲言恶者谁?悦耳如弹丝。直言好者谁?逆耳似长锥。”如古乐府语,亦善喻。

先帝南巡幸浙,杨子东野嗣震曾应皇子令赋白杜鹃花诗,有“三更枝上月无痕”句,至今传流人口。东野与予最契,才超一世。尤赏其七绝诗胜人。晚年北上,有赏花词五十首播于长安,教习王门而卒。予索 【 色】 其遗集于诸令子至再,而终秘不与,不知何也。

渔洋山人述其先人象春题项王庙诗:“三章既沛秦川雨,入关更肆阿 【 窝】 房炬。汉王真龙项王虎。玉玦三提王不语。鼎上杯羹弃翁姆,项王真龙汉王鼠。垓下美人泣楚歌,定陶美人泣楚舞,真龙亦鼠虎亦鼠。”古今判刘、项,无此雄快也。

解 【 械】 缙题猛虎顾彪图诗:“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时成祖有歉于皇储,味此诗意,遣迎仁宗,此则煞有关系也。杭州太守张公恕可官十年,题于署曰:“乡国几程劳梦想,湖山十载足勾留。”大有白公风味。京江相君玉书,其兄也。康熙辛卯,以劳王事殁塞外,公奉命假 【 去】 归护丧三月,迨弥期返境,则赍篆官至。公方睇望湖山,徘徊官舫,意有所属。顾而见之,怫然曰:“咄咄官吏,逼人受事耶!”时吟得“三阳渐布明湖满”之句,对未就,座客应声曰:“五马方从旧里回。”遂击节称快,拜受事。公五马还官,来从故国,宣所欲言,便犁然有当 【 去】 也。盖诗写情事于五、七字,简括调 【 去】 度,在唐人亦颇难之。西河毛太史奇龄尝谓埴曰:“文无古今,祇在情事切当,善入人意而不涉凡近,便是能事。”“五马”句得之矣。

宇内郡城凡两邑附郭者,从无设于府门左右,独杭州太守,其府门左右则设仁和、钱塘两县署门相对。或题诗云:“杭州太守署为尊,两令东西对县门。”闻于张公,亟延入礼之,相与酬和。

少时从西河太史集陈子襄许称诗。太史谓:“杨汝士压倒元、白,岂有异能哉?”因指斋壁所书唐联“鸾掖、鲤庭”之句谓诸君曰:“二语似几了不异人意,然按当 【 平】 日情事,杨嗣复率两榜门生迎父于 【 乌】 陵仆射 【 夜】 于新昌里第,元、白俱在座赋诗。儿子拜前,门生拜后,颇难抒写。而汝士一笔写出,遂令 【 平】 元、白见之失色,以其切当情事。此后人所宜法也。”予退而志其语。

人家娶妇,于彩舆将迎之时,其兄若弟一人自闺中抱之而升,迨诣门,则新婿亲抱出, 【 昌瑞切。】 于中堂礼讫,传席以入,弗令履地。此风自唐时已然。乐天春深嫁女家诗云:“青衣转 【 去】 毡褥,锦绣一条斜”是也。盖步致花烛,砌接红毡,堂及洞房,云铺地锦,青衣拥簇,转转更 【 平】 番,以达于新妇之居。斯时饮对交杯,声喧擦 【 撒乃俗字。】 幛,咸可想见于四句中矣。今杭俗用米袋承毡,名曰“传袋”,又曰“袋袋相传”,袋隐代。传代之义甚佳,可作娶妇新料用。

李泌宿内院,旦起,或窃泌鞋送帝所,帝曰:“鞋者谐也,当为弼谐,事宜谐矣。”今人家嘉礼答采,必设绛丝鞋。新妇过 【 平】 门,进舅姑及诸姑伯姊,必具干鞋坤鞋诸仪,亦取夫妇谐好 【 去】 偕老之义,事或本于唐。

严沧浪评太白诗谓:“衣帽华不得,文章淡不得,相易乃两成其美。”埴见名辈巨人,未有不淡其衣帽,华其文章者。况文章光焰,现于四体,则衣帽虽淡而实未尝淡也。

薤叶至滑,露水弗留,比光阴之迅速也;蒿草满径,嘉树不生,喻瘗埋之庞杂也。

委弃五谷,神明最恶,况已作 【 佐】 食,尤当珍惜。按北□王罴尝为台使 【 去】 设食,使 【 去】 乃裂去 【 上】 饼缘 【 去】 于地。王曰:“耕种收获,其功已深,舂爨造成,用力不少,尔之选择,当是未饥。”命左右撤去 【 上声。】 之。使愕然大惭。

元末永嘉高则诚明避地于鄞之栎社,以刘后村有“身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句,因编琵琶记,有所刺也。时案前列烛,为之交光,遂名其处为“交光楼”。今四明遗址在焉。埴制一唱千金曲有云:“琵琶一曲烛交光,烛到交光曲断肠。祇惜是非风剌谬,千秋冤杀蔡中郎。”盖荆钗、琵琶,均非实事,若院本则以二剧为冠。 【 今西湖昭庆寺僧舍有则诚为琵琶记时几案,当案拍处,痕深寸许。按玉莲乃王梅溪女,梅溪劾史浩,孙汝权实怂恿之,浩所切齿。因令门客作荆钗记,故谬其事,以污蔑之。】

张乖崖在蜀,有参军老病废事,公责之曰:“胡不归!”明日求去,留诗为别云:“秋光都似宦情薄,山色不如归兴浓。”公惊,谢之曰:“吾过矣!同僚有诗人而不知。”留而慰荐之。又,东坡守杭,毛滂为掾,秩满辞去,有别妓词云:“今夜山深处,断魂吩咐潮回去。”坡闻之,语 【 去】 客曰:“郡寮有词人而不及知,吾之过也。”折简追还,流连数月。二事一辙,见古人无不乐 【 效】 扬人善,即下 【 去】 得一语出色,便相倾倒 【 上】 。不似今人褊心,一味忌才,埋没人善也。

甲乙二人同游太行山,甲曰:“本大行 【 形】 ,何得曰‘太行 【 杭】 ’?”乙曰:“本太行 【 杭】 ,如何称‘大行 【 形】 ’?”共决于老者,老者可甲而否乙。甲去,乙询云:“奈何翁亦颠倒 【 去】 若是?”答曰:“人有争气者,不可与辩。今其人妄谓己是,不屑证明是非,有争气矣!吾不与辩者,使其终身不知有太行 【 杭】 山也。”按资暇录云:“世俗之言,类多讹误。虽有见闻,嘿不敢证。”盖沉溺于贯俗之说,久则正是之言为众所非,自古如斯已。然太行 【 杭】 本俗称,当乙太行 【 形】 为正。山海经:“太行 【 形】 山,一名五行 【 形】 山。”列子直作“太形”,则形乃本音也,知之者鲜 【 上】 矣。

绘雪者不能绘其清,绘月者不能绘其明,绘花者不能绘其馨,绘鸟者不能绘其声,绘人者不能绘其情,语言文字故不足以尽道也。

陈字一换,便新眼前,笔下随举一二,如润笔称润毫,纨绔称裙屐,遗命称遗占 【 去】 ,各有本也。王缙与人作 【 佐】 碑铭,有送润毫者误叩其兄维门,维曰:“大作家在那边。”梁武时魏邢峦表:“刺史萧渊藻,裙屐少年,不谙治务。”颜延之陶征君诔:“式遵遗占。”盖六朝人最重换字之法,谁谓文章不在换字乎?况人情厌故,笔意喜 【 去】 生。即一二字间避熟于心思,顿新其耳目矣。

润毫之事,自相如致金千斤,而递盛于唐元和长庆间。凡墓碑、庙记,争以得韩文为荣。故刘禹锡祭退之文云:“一字之价,辇金如山。”李北海长于碑颂,受遗 【 位】 至巨万。时仪以鬻文获财,未有如韩愈、李邕者。皇甫湜为裴度作福光寺碑,度赠宝车名马等物约千馀缗犹大怒。索 【 色】 一字三绢至九千。司空图为王重荣作碑,赠绢数千。元、白情如昆弟,及白为元墓铭,尚酬物当六、七万,他可知已。宋太祖立润笔钱降诏 刻石于金人院,每移文督之。前代之重文轻币如此。

白居易作景云律师塔碑,其弟子馈绢百匹。见本集。宋席大光倩吴傅朋书母碑铭,以文房玩好之物尽归之,预储六千缗而润毫。见贵耳集。

近代海内求文者,自弇州大泌后,则虞山宗伯也。宗伯文价既高,多与清流往来,好延引后进。凡中朝衣冠,不远千里,行縢修系,丐作隧石之词,寿幛之序,为其亲光荣者,络绎门下。有故人子远来求援,公命少 【 上】 竣,曰:“润毫至,丰啬尽 【 津上声。】 以赆子,可归矣。”适一帅具百金请序,公尽与之。其人失金于途,去复 【 扶又切。】 来,乃获三百金,则其盛何减于古人。

同里马隐君玉起先生允璜,埴祖舅也。隐居嗜学,甚有文章。尝曰:“鬻文为活,志士所羞。”而古来于润笔之典最重。盖馈者固未尝敢轻,而受者亦不以为忝,见古人之于文事如此其不苟也。今则不然,高才视若恒人,奇文不逢识者,无论金帛之投,杳不可得,即区区𫗦餟,亦不易图矣!何怪乎文士之愈困哉?

“凡人言语,正到快意时,便截然能忍嘿得;意气正到发扬时,便翕然能收敛得;忿怒、嗜欲正到腾沸时,便廓然能消化得。此非天下之大勇者,不能。”阳明先生语也。

不见可欲,此心不乱。大士修行 【 去】 ,乃在补陀山人迹不到之处;近世修炼之士,亦多避喧居寂。制其外所以养其中也。人之一身,眼为罪魁。嗜欲无厌 【 平】 ,率自眼起。惟伟人端士,乃不为眼所移。贞女、烈妇亦然。王龙标闺怨之作,陌头杨柳,少妇本不知愁,乃因上 【 上】 楼而忽见,见而生悔,非眼之罪乎?故“四勿”首于视。

秦邮一士,于乡试之岁,请乩判得失,降笔大书“一薛居州”四字。州内薛姓者仅一人,应试自负必隽,迨榜发而隽者乃一宋一王也。薛其如彼何!天上仙才亦喜 【 去】 掉文弄笔,开人思路多已。

有以“雁来红”求诗乩笔者,判云:“苏武音书寄便风,上林飞集落征鸿。至今血染 【 去】 阶前草,一度秋来一度红。”亦佳。

卖花歌叫之声,清奇可听。晴帘静院,晓幕高楼,宿酒未醒 【 平】 ,好梦初觉 【 教】 ,闻之莫不新愁易盛,幽恨悬生,最一时之佳况。元人谢宗可一律云:“春光叫遍费千金,紫艳红香藉好音。几处又惊游冶梦,谁家不动惜芳心?韵传杨柳门庭晚,响落秋千院宇深。忽被卷帘人唤住,蝶蜂随担过墙阴。”按谢咏物百首,首推是作。今吴下刊本,不知为何人改撺,兹录其原本于此。尚有咏鼠须笔、睡燕、雁字、松枝、火等篇,皆写生手也。

甲戌夏,埴省亲长安,偶赋燕京五月歌八首。父同年阮亭王公士禛过邨见之,谓先君子曰:“嗣君诗,后进之秀。君重瞳□□,嗣君可称‘小重瞳’矣!”盖埴亦一目有重瞳子也。公为题跋,且延誉之。夫小子何知,辄蒙巨公奖评耶?因是有“小重瞳”之目。

杭州丽京陆先生圻,国初时为西泠十子之冠。自西市得释,即远游不知所终。埴友洪君昉思有答人诗:“君问西泠陆讲山, 【 丽京号。】 飘然一钵竟忘还。乘 【 平】 云或化孤飞鹤,来往天台、雁荡间。”即此诗可想见其人已。

柴隐君虎臣绍炳,亦十子中独行 【 去】 之君子也。有省轩集行世。葬西湖,名达巨公多为表墓。其嗣君文学胥山世堂,能世其业,予三十年寒故也。近大中丞李公馥以孝廉方正荐,而胥山具牒固让不赴,士林高之。

四明沧柱仇公兆鳌以少宰致政归,过埴杭邸曰:“闻子精说文之学,极辨四声,自洪迈、徐铉、吴正道诸君后,近代之从事于斯者,罕矣!”因讯以杜句“池鱼涸其泥”用在十灰韵中,埴应声曰:“此见 【 现】 于张孟阳诗。”少宰大慰,即出 【 昌瑞切。】 其所撰杜集详注二十八卷,命埴补注其四声未备者。凡载余卒业,续授枣雕。夫字义,大矣;四声之学,深矣。埴性钝才疏,荒于涉猎,恐□□隘闻,挂一漏万,于少宰一生注杜之苦心,毫无补益。今弹指忽穿卅 【 音撒,古三十字,非俗字也。】 载,末学丛残,而德不加修,能无倍深其危惧乎!

诸庶常襄七锦,以孝廉御试第一,授中书。始而中翰也。旋第南宫,选 【 去声】 西清,继而内翰也。用以对品宰百里而改教授,又继而外翰也。一人三翰,士林美谭。埴赠一联云:“热官甯换冷官做,外翰原从 【 去】 内翰来。”襄七为绣州英俊,才品矫矫轶群。踵秋岳、竹垞两公而起者,非他人,必襄七也。

埴交襄七,尤重其贫而能孝。孀母太夫人,积 【 姿】 三十年,以十指作佛事;自上下神祇外,中列圣贤、佛、老子之真;次及忠孝、伟节殁为明神者;下至坊庸、户溜、猫虎、昆虫,有神以尸之者,莫不具。绣为一轴,名之曰“千佛幢”。将归之天竺寺,而襄七遂登第。文章巨公多题咏其事焉。

昔人陈言者,一则曰不佞,再则曰不敏。盖以不佞则不能为面谀之言,不敏则不能为溢美之词,所谓修辞立诚者,吾侪可自谢耶!埴按:元遗山诗有云:“纵横正有凌云笔,俯仰随人亦可怜。”此殆自伤其有不得已而为者乎?昔祢 【 平声,音祧。】 衡为黄祖书记,轻重疏密,各得体宜。祖持其手曰:“处士!此正如吾腹中所欲言。”王俭令 【 平】 任昉作一文,及成,曰:“正得吾腹中之欲。”李义山之文,率为 【 去】 人属稿,抽心呈貌,缠绵丽密,是皆所谓随人俯仰,人哀则哀,人谀则谀者。不尔,则非其腹中语矣。文人失职,尚能挥洒纵横,把凌云之笔,以修立诚之词耶?为人代毫,吾侪不免。元诗有概于心。偶成三绝句寄友吴子宝崖陈琰 【 时为宋中丞漫堂延于吴中使院。】 云:“夙号翩翩书记雄,体宜各得便称工。不知开府曾持手,所欲言如彼腹中。”“依刘多少古今才,俯仰由他获已哉。寄语凌云人替笔,可随谀媚可随哀。”“枉自西昆效义山,一生笺奏为谁娴。名流失职官斋里,寒士羁縻记室间。”宝崖有和诗,惜轶其本。

沈嘉则明臣在胡公宗宪幕府,有“狭巷短兵相接处,杀人如草不闻声”句。公起捋沈须曰:“何物沈郎,雄快若是。”埴谓:此杀星健儿,凶狠忍心语耳,何雄快之有?不记吾乡沈青霞公炼塞外感怀诗:“白草黄沙风雨夜,冤魂无数觅头颅。”与唐人“一将功成万骨枯”皆字字刺心,乃仁人所当念也。

五代葛从简为节度使 【 去】 ,闻许州富人有玉带不能得,遣二卒夜入其家杀而取之。卒逾垣隐木间,见其夫妇相待如宾,二卒叹曰:“公贪其宝而害斯人,尔我必不免。”因跃出告之,使速以带献,遂逃去。此与晋锄麑刺赵盾相类。盾笃于君臣,富人笃于夫妇,皆足以感人,益以见天理民彝之不可泯也。麑之言曰:“不忘恭敬。”今富人夫妇相对不忘恭敬矣。夫敬,德之舆也。神明佑之而谓不足以格凶人乎?

弓之鬬力,当未挽时不知其难也。及其挽之,分寸不可强 【 上】 。埴谓举笔缀文亦然。盖文章有毕生之力量,弓马有浑 【 平】 身之力量,皆所谓天生者也。

人之精神,乃一身之卫。凡对越神明,建官勋业,肩撑道义,手著文章,何一非精神所集?若精神不克,则力量难副,事事不足观矣。即如先儒论祭祀,亦要人集自家精神。自家要有便有,自家要无便无。祖宗精神即是自家精神。此言说得极切实,即祭祀,馀可推矣。

往闻之宋太宰漫堂曰:“有一妓从士人会饮,临风举酒,属诸君曰:‘如□云物高爽,气候清融,可称诗天。’即日其妓声名顿起,闻者多物色之。”夫诗亦有天耶!“诗天”二字创出,足为吟坛新料。

许棠久困名场,谒马戴于大同军幕,流连数月,诗酒而已。一旦大会宾友,忽以棠家书授之,棠惊愕莫知其来,启缄乃是戴潜遣一人恤其家矣。千秋而下,读此一段,孰不兴感!夫寒士投人,跋涉必遥,惟恐 【 去】 不遇。幸而接款,而乃徒事文宴,流连不问所欲,未免心悬家室,格格难吐。至不获已,则筹思他往,或勉强赋归。辗转难安,逡巡告去。于是低其颜色,拙于言辞,而主人故为貌亲之文,隐有情疏之实,不过一饯一赆,便足了事。而乃恤家之耗忽来,拆之公筵,慰其私愿,谓非千载佳谭,人世罕匹者乎?世之为戴者,于棠辈之投,察其情貌,叩以欲言,先言之,慰安其衷,然后与之流连文燕,款洽交情。去则更先 【 去】 所往,呵护于始终,士岂复有穷途之叹哉?而今岂□得也哉!

越城府署,雄踞卧龙山,楼抱台悬,山屏水障,为宇内府庭之冠。元微之视察予郡,屡夸胜于白傅者也。按本传,稹为浙东观察使,在越辟 【 入】 窦巩之天下。工为诗,与之酬和,故镜湖、秦望之奇益传,号曰“兰亭绝唱”。埴赋镜中棹歌云:“天下诗人官越来,尽夸屏障与楼台。千秋一个元观察,管领兰亭绝唱才。”夫才终不绝,而奇贵能传。追溯风徽,是所望于今之官越者。

严灌夫娶妇慎氏,十年无嗣,乃出 【 昌瑞切。】 之。氏留诗为别:“当时心事已相关,雨散云收一晌间。便挂片帆从此去,不堪重 【 平】 过望夫山。”严怅然留之,欢如初。夫诗能感人,况夫妇之际乎?其回心也固宜。

有郡守 【 去】 丧耦,将裣而目不瞑。诸生郑堂能祝之,高吟一绝:“夫人一貌玉无瑕,四十年来鬓未华。何事临终含泪眼?恐教儿子著 【 俗误作著者,误在以二点一画作草头也。】 芦花。”吟毕眼阖,守厚礼之。嗟乎!予女织君能孝于予,适齐氏,七产而亡。予以旅滞未归,不及亲视其裣。闻棺 【 去】 时含泪不瞑。今遗子女各二。予女亡未期而倩即新弦续矣,芦花之痛未知能免焉否耶?迨予女殁六年,予再过齐婿文逊,时婿他出,其续室则殷勤出拜,呼予为父,情文兼挚,且抚子女一如己生,其贤淑如此,吾女为不亡矣!

白门郑谷口簠以工汉隶名,世多珍之。康熙初间,裹粮走千里,诣阙里府,遍摹汉、唐碑碣,尤酷爱党文献怀英, 【 金祭酒。】 所篆“杏坛”二大字。谷口携一毡,坐卧其下,彷临二字两月,既而叹曰:“吾终弗及也。”拓之然后归。归则尽撤去 【 上】 室中他物,独悬二字为屏。晨夕相对,以终老焉。夫文献工篆籀,岱祠碑额亦其名迹。斯二字之妙,吾不能窥,而谷口至于彷临两月,相对终老,则其人真好奇者。以视李阳冰 【 音凝,去声。】 爱绛州碧落碑而寝处 【 上】 其傍数日不能去,殆又过之矣。

往与丁茜园文衡、冯山公景、吴宝崖陈琰、杨东野□震、陈元之世仁、杨二师中吉,集湖舫,赋垂丝海棠花,予后成。视诸子作并佳,予弗及,不欲出,强录之云:“垂处难收上 【 上】 绣床,金针虚度绣花娘。始知二月新丝卖,先 【 去】 养红蚕在海棠。”诸子翻推奖予作,谬许为超。今恶句尚存,而佳篇失记,芳蕙尽凋,老栎犹活,祇增悲咽耳。

埴有古别离曲:“桃花潭在妾门前,送客情深也枉然。君看他家绕户水,何曾一载别离船?”后见毛隐君驰黄先舒集中句:“爱看门前春水绿,不知能载别离船。”祇觉其隽,则恶句远孙之矣。又隐君咏西施:“别有深恩酬不得,向君歌舞背君啼。”渔洋山人谓此意前人从未道过。盖隐君亦西泠十子中之卓卓表表者也。

吴澄问于吴正道曰:“模楷二字假借 【 音迹】 。乎?”曰:“取义也。”“何以取木为义?”曰:“昔模木生周公冢上,其叶春青,夏赤,秋白,冬黑,以色得其正也。楷木生孔子冢上,其馀枝疏而不屈,以质得其直也。若正与直,可为法则,况在周、孔之冢乎?”问出何书,曰出淮南王草木谱。

孔林楷木,文如贯钱,有纵无横。阙里志云:“以之为杖,可以戒暴。”埴过林内,曾赋楷杖二首:“纵理无横子贡栽,孔林原自不凡材。楷能戒暴为人杖,草木都从养性来。”“须教左右镇相随,质本天然不屈为。愿保百年皆坦步,孔家一木永扶危。”

峄阳孤桐在邹县峄山孤桐观 【 去】 ,前有小桐繁枝,相传夏禹时孤桐久枯后,从孤根发生者。初,桐曾发枯枝,绿叶婆娑。中丞万含台于对面巨石大书,镌“峄阳孤桐”四字。有道士叹曰:“老桐不欲留名,不久将去矣。”遂成枯落。或题诗云:“千载孤根偶发扬,幻形羽士遁何方?孤桐亦自存韬晦,不欲留名在峄阳。”

阙里孔稼部东塘尚任手编桃花扇传奇,乃故明弘光朝君臣将相之实事,其中以东京才子侯朝宗方域、南京名妓李香君为一部针线,而南朝兴亡遂系之桃花扇底。时长安王公荐绅,莫不借钞,有纸贵之誉。康熙己卯秋夕,内侍索桃花扇本甚急,东塘缮稿不知传流何所,乃于张平州中丞家觅得一本,午夜进之直邸,遂入内府。总宪李公木庵柟买优扮演,班名“金斗”,乃合肥相君家名部,一时翰部台垣群公咸集,让东塘独居上座,诸伶更 【 平】 番进觞,座客啧啧指顾,大有凌云之气。四方之购是书者甚众,刷染无虚日。今勾栏部以桃花扇与长生殿并行,罕有不习洪、孔两家之传奇者,三十馀年矣。

曩予过金乡,谒范张祠,依依然辄想见其当年所谓“两载订盟,千里赴约,升堂拜母,把臂尽欢”。情景历历,恍然在目,洵为可绘可歌。迨其后玄冕垂缨,素车白马,精诚所通,幽明罔间 【 去】 ,所谓“死友真死友”哉!夫世之所艳称者,率以鸡黍一会,芬芳如昨。不知一时约结之言,慷慨者类能践之,有如梦境之疑幻,仕途之膻逐,虽有金石之盟,弃如土苴矣。乃魂魄告语,解组奔赴,叩棺数语,哀感途人,千载而下,犹觉义气生动,所由只千古而无匹者,断在于此尔。康熙丁酉埴曾预修兖志,因列次其事,而附赘一言。两贤有知,定不以鄙语为河汉也。

康熙二年科癸卯,埴先君子以郯城令预山东乡试分校,得士五人,而曲阜颜考功修来光敏、新城王进士东亭士祜,名尤蚤播。揭榜时先君子与大冶相君国柱联句, 【 馀公以兖州府同知同为诗经房分考官。】 有“撤闱丝邑宰,陋巷得门生”句,谓修来也。及入谒,则东亭为先君子同年阮亭之叔兄,暨伯兄西樵,有琅琊三王之目。东亭年十二时,广座中客有举“焦竑字弱侯”为问者,皆云当亦“魏相字弱翁”之义,东亭从末座起曰:“此出考工记,所谓‘轮人竑其辐广以为之弱’者,非耶?”一座尽惊。修来诗文最胜,与阮亭及田侍郎紫纶雯诸公称“长安十子”,而颜、王二君并不永年,惜哉! 【 颜有乐圃集,王有古䦷集,并行世。】

计甫草东曰:“三王并享盛名,西樵、阮亭蚤达,故声誉易起,乃东亭之才,讵肯作蜂腰哉?”东亭举庚戌进士,早殁,阮亭刻其古䦷集诗二卷,见渔洋诗话。

周侍郎栎园亮工尝言:“李赞皇与白傅不协,终身不欲见其词翰,恐 【 去】 一见便为回心。宋之问乞其甥刘希夷‘花落花开’之句,许而不与,怒以土囊压杀之。今人读人诗文,痛痒了无觉触,求其能以土囊压人乞取诗句者,正不易得,况启箧回心者乎!”此言前说所未经也,其所著书影载之。

埴少时当乡赋之岁,见人于论表判策竞袭公本,师以是授之徒,兄以是传于弟,此抄彼仿,即通才亦或不免。埴奉庭训最严,恒以为戒。父尝命之曰:“国家取士,经术与时务并重。若袭公本,纵幸获售,而时务茫昧,他日何以仕进?值圣世右文,古学复 【 扶又切。】明必在今日,汝辈力求深造,切勿步趋时流。”埴唯唯。以是虽老场屋,而每科于二三场,不敢草塞,然而愧未能工也。盖数十年前主司重在经书七艺,选中 【 去】 于首场,馀止取式合,不甚校工拙,所以空单荒顿之学,间 【 去】 亦有幸售者。自圣祖仁皇帝特开制科,御选鸿博之彦, 【 康熙十八年己未。】 海内翕然崇事古学,而文运大振。至今圣主登极以来,益大振文运。杰才伟器翼赞鸿钧者,前后济济于朝。主司久已黜浮词,求实学,全场精进者,方得入彀。若论、诏、诰、表,以及判策,一不精进,虽经书可观,拟列元魁,亦在所摈。则不独古学复明,文章华国,而英贤辈出,莫盛于今矣。

埴老景颠踬,末学丛残,罢举已久。近忽有旧侣寓书见索 【 色】 时表,并促与试。予难应之,答以诗云:“不善程文我实然,抛将席帽已多年。恐 【 去】 成贾岛遭讪 【 平】 笑,巡铺投人乞一联。”盖史称岛不善程文,试日每巡铺告人曰:“乞一联,乞一联。”予恐此态不免,以是而罢。是诗笔兴所至,适符其事,因用之,而不料其人以予为含讥而辄成嫌怨耶!则予一时趁笔之过耳。夫诗趁笔兴,即用事适当 【 去】 ,止可自娱。若以投人,则须细意照顾,然后出之,予此段可鉴。

余姚黄征君梨洲宗羲砚铭云:“毋酬应而作,毋代人而作,毋因时贵而作。甯不为人之所喜,庶几对古人而不怍。”观此铭而其人如见已。

张侍郎悦有四川监司某者请教,公曰:“川行甚险,州县卑官携妻孥往者,实以躯命博升斗禄,不测则举家葬鱼腹矣!君辈谨勿以微罪斥去之?”

有以书画求文公征仲鉴定者,虽赝物必称真迹。人问故,公曰:“凡买书画者,多有馀之家。此人贫而卖物,必待此举火。我一言沮之,则其家受困矣!”

钱鹤滩请告,有门生守维扬,遣使迎致不赴,久始一至。诸大贾争先谒之。钱曰:“病夫来看广陵涛,冀有起色,并一探琼花消息耳,无心跨鹤也。”遂潜归,太守追之不得。

江都令某署于听事云:“具胸次光明,方许看广陵月色;听民间愁苦,莫认作扬子涛声。”

申瑶泉时行未壮而仕,未艾而相,未耆而归。勇退于急流,大隐于嚣市。适之为园,休之为庵,署其堂云:“有赋归来顺四时,成功者退;无心毁 【 去】 誉 【 读去,义平。】 同三代,直道而行。”海内传诵。

申相归邻门,买邻庐以高 【 去】 其户。独一业篦者坚拒之。或以官价之说进,公曰:“无庸,势岂压乡人耶?且弛三载,彼自索直耳。吾姑竣之。”乃取其篦置几案间以理发,向客则称其适用,于是士大夫竞市之,此风遂一煽。而其家本流既大,湫隘难居,不三载踵门求沽矣。夫所好生羽毛,所恶成疮痏,贵人举动,其易如此!此与谢大傅为乡人归资计:乡人有五万蒲葵扇滞货难售,公取而捉之,士庶竞慕而服,价增数倍。用意异而事略同也。

从父上舍东白先生 【 讳熙,字子贻。】 极有文誉,撰著盈笥,而惜乎不售。忆埴髫齓时先生教以为诗,曾书予卷首云:“作诗不可太锤凿,恐其诡僻也。亦不可太油滑,恐其俚俗也。郊寒岛瘦,终为别体;元轻白俗,亦岂正音?当寝食于汉、魏盛唐,以迨少陵,方为诗家正宗。吾侄英年秀隽,自能解此……。”云云数十年来家学有传,小子终有愧于先生斯训。今弟竹孙又坡,乃先生爱嗣,能读父书。操笔奕奕,成一家言。而予耄荒先业,惭对宗祊,如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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