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卷二十九 三渊集
拾遗卷之三十
作者:金昌翕
1732年
拾遗卷三十一

太极问答

门人郑彦焕录

问。无极而太极。立名既异则太极之外。虽无他无极亦岂无分别二视之道乎。曰不可二视。朱子谓而字轻。犹言虽无极。乃太极也。非谓有无极。而又有太极也。

问。无极之无。特以无物事言之。太极又重言无极之极字者乎。曰双峰饶说。当着眼看。以其无枢纽根柢之形。而实为天下之大根柢大枢纽一句。正是无极而太极之意。若朱子所谓无形而有理者。非不精矣。而若误看则将以为无极但无形之名。太极是有理之名。遂以理形二字。分贴于上下极上。岂不失真乎。双峰之解。盖曰有极之理而无极之形则大煞分明。度氏说曰万物生于五行。五行生于阴阳。阴阳生于太极。其理至此而极。此说便易见极之义。然此便是从流溯源说。

当时语意。不但止此。一极字中。德用无边。程子所谓姑目以至善。政指极字也。

问。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曰朱子借诗以释。若以本文以此相参。则上天之载是太极。无声无臭是无极。而便似倒了。故朱子泛以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为无极。而其下文提实造化之枢纽。品汇之根柢一句。释太极。

含太极有太极之说甚好。何谓含太极。即无极而太极一节也。言其但是浑然理軆。而其中含得所以为阴阳五行男女万物之理也。何谓有太极。即太极动而生阳一节也。言其动便是阳静便是阴。而太极与阴阳。不可分开离合。阴阳中便有太极也。盖观朱子立说本意。无极而太极一句。便跳在气上拈出理本軆说。至太极动而生阳一节则又说理气混融而无间。有道亦器器亦道之意。

问。造化之枢纽。品汇之根柢。曰造化即阴阳五行。品汇即男女万物。造化即造物化物之谓。对理言则为气。或有专言而为理之时。

朱子解啚元注。○即阴阳而指其本軆。又曰 者。○之用所以行也。 者。○之軆所以立也。余尝谓两軆字微有不同。非谓其軆之实。本有不同。理则一也。但所以命名者少异。上本軆。谓冲漠无眹。能具生二气化万物之理。而在气指不杂气者也。乃理之大本軆也。下軆字。谓虽亦理軆。特对用言耳。非如对形而下言之之理也。比上軆字较甚小。盖本軆有二义。比如性是天理全軆。万事万物。皆从此出。故曰本軆。而至若心之未发。能具性在里面。故曰未发时性之軆所以立云。则特对动时之情言之。较又小。盖此类也。

精粗本末。无彼此也。小注太极为精为本。阴阳为粗为末。盖自五行而阴阳。自阴阳而太极无极。所谓会万归一也。若精粗本末。理无不到者。于此文义全不交涉。栗翁既错看。沙溪仍袭其误。玄石能订其失。圃阴尝论此亦详尽矣。亦有文字。

问。小注解剥啚軆之剥字。曰剥是剖破也。

据啚推尽说意者盖自此。下皆朱子因周子元说惟人也以下之语。推演配合于本啚。以人极配太极。以形神配阴阳。以五性配五行。以善恶配男女。以万事配万物。盖周子特不立啚。盖其本意则固以天极人极相配合。故朱子特引其说。以配其啚耳。

问。以善恶媲男女。何其不类。曰看来虽如此。然大槩言之。男女虽同出于二气。女终属恶。

虽任姒之贤。所守既局。所施不博。则虽谓之不善亦可。

问。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然则太极自会动静而乃生阴阳否。曰理无动静。气何自而有动静。然非是理之别有动而后方生出阳。别有静而后方生出阴。盖理与气合。故其动也便见得阳。其静也便见得阴。动静不可于阴阳外别求。但太极之一动一静。便是一阴一阳。

理有横说竖说。四方是横。上下是竖。故如往古来今是竖。东西南北是横。皇王帝伯是竖。赵魏秦汉是横。必兼着此说方备。竖是流行不穷。自上达下之谓。横是一定不易。各有其位之谓。太极之有动静是竖说边。太极之有阴阳。是横说边。故先言动静而次阴阳者。盖太极啚只是相生次第之序而已。故必先从流行边竖说。然后为说方易且好。朱子见其如是。注解亦如此。如曰有太极则一动一静。五行具则造化备是也。

问。万物资始。正性命之说。何其早发得耶。此处但是理气原头处。则何遽及于万物上乎。曰朱子此注多如此。如无极而太极注曰造化之枢纽品汇之根柢。亦此意。盖万物之资始。终是阳边。各正性命。终是阴边矣。

问。上既曰太极之有动静。是天命之流行。此统动静阴阳言。而下又云命之所以流行而不已。专就动静上何也。曰适说理之本軆。有大小之别看来。理之流行。亦有大小之分。盖理之动静生阴阳。是理流行之大者。若动静单言处。又提流行则说差小。夫大而言之则本是一个理軆中动而生阳静而生阴。是理流行之处也。小而言之则有动必有静。静极又有动。其势不容暂懈。不容暂息。则又是理流行处也。下文则加不已二字者。特释互发之意也。

虽不失旨。词则未莹。

问。动静命之流行而不已。阴阳分之一定而不移。曰流行是竖说。自太极生阴阳。阴阳又生五行。五行又生男女万物。皆是次次流行。定分是横说。如太极生阴阳而阴不得为阳。阳不得为阴。阴阳生五行。而水不可为火。火不可为木。木不可为金。金不可为土。以至男女万物而又皆是各自定分。不可移者也。故于动静阴阳上。分说流行定分。

问。动静阴阳。何以分释所乘之机。形而下之器。曰此正以流行定分言。以流行起化生运用之柄。以定分守各居其位之职。观机与器尤较然。机是踏着动机则动而极则自静。踏着静机则静而极则自动。至如器则方不可使圆。圆不可使方。盘盂鼎钵。各自殊形。且观下文不同时不同位分言者。尤精且妙。

太极者。本然之妙。动静者。所乘之机一句。是朱子自说出者。蔡元定问何以下得好如此。朱先生微笑。盖理不得自运用。必待气机而运用。犹人乘马。马行处便是人行。人行处便是马行。

妙字有数段义。盖极微极玄。而自有含包许多物事。故曰妙是一义无形无迹。而能成主宰。毕竟使至形象之著显。故曰妙。又一义也。又微细无内而不少不减。广大无外而不加不溢者。亦是妙也。今俗语或谓人之軆小者曰妙。此言虽鄙俚无谓。然若谓至小之中而能有敌大者曰妙则亦近矣。

形而上形而下。若道有形无形则果似理气显隔。故就其一形字而判其上下。浑沦中自有分明。

太极无不在焉者。是从动静阴阳上说。故曰无不在。主气本于理而言也。动静阴阳之理。已悉具于其中者。是从太极上说。故曰具于其中。此互言之例。而各有眼目点掇。到下文方备言。而已发端于此。自此细看则好矣。

问。推之于前引之于后。沙溪曰推之于阴阳未生之前。引之于阴阳已生之后。恐未安。盖阴阳是气也。若果能推之于气未生之前则何难见其有合乎。直以推之而未见其未生之前。故不见理与气之始合。曰然。推前犹穷之于上。引后犹极之于下。是层层流转。不可究见之谓。

程子曰动静无端。阴阳无始。本是二气循环。难见端始之意。今朱子借作理气混融妙合无间之证。盖理本贴在气上。故气若有端緖。理亦有与气始合之时。故必气无端緖之露。而理亦相随不出。勉斋谓下面若有缝。这太极也。须漏出了者。真善形容也。近与一学者讲此。偶看此果如此。

问。两仪是阴阳是天地。曰吾辈旧看此天地。虽以相生之序言之。亦当谓天地。虽疑天地是有形质者。不可于理气混融论处早早挟及。然既谓分阴分阳则不可又以阴阳之别名续之。当是阴阳成天地说耳。天地又岂不是阴阳乎。其下继之以五行。又通贯成次第耳。

问。生之序似以定分言之。行之序似以流行言之。曰固如此。但不可翻转看文字。且统而言之。气阳而质阴则生之序以阴言。行之序以阳言。若谓变合则谓流行。五行则谓定分。或可也。

问。动阳而静阴。曰不难知也。如水火是流动之物。亦为阳也。金木是不动之物。置在一处则静。在一处亦为阴也之类。

问。有太极则一动一静而两仪分。有阴阳则一变一合而五行具。其下又曰五行者。质具于地而气行于天。似又以五行对两仪以结之。曰以此未见两仪之为天地之证也。但两仪是天地次第方顺。

然无适而非阴阳之道云云以下。是预说出下文之旨。以接其意。盖朱子于啚说注。起得一别法。每于前章注中先及后章要旨。使相连续。章章个个如此。自无极而太极注已如此。其曰造化之枢纽者。已说出阴阳。至此章注又说出五行一阴阳之意。至下章注又先言妙合之意。次次至末章皆然。苟善读则尤易脉络贯通。

夫岂有所亏欠间隔哉。亏欠间隔四字当着眼看。盖自一而两。自二而五。然其实则依旧二而已。而无增无减。其本则依旧一而已。而无碍无隔。故无亏欠者谓犹云虽自二分五。而二则又自无亏损。譬如一人之产。五人分财。而其财产则依旧自在。无亏欠之谓也。无间隔者。谓太极生阴阳。而阴阳中便各有太极。气与理岂有间隔乎。

无间隔。专属乎道器为的当矣。

解啚元注五殊二实无馀欠。此则从剩馀及亏欠上备言也。此处则但言无亏欠。而不言剩馀。盖彼则以五行阴阳互言。故谓五行生于阴阳而非馀剩。阴阳分于五行而非欠亏也。此则以无适而非阴阳之意言之。故但曰无亏欠。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此盖自下而反约之上也。太极生阴阳。阴阳生五行。至于五气行焉四时行焉。则说得已广大浩博矣。故反而约之。五行者反二之。二者反一之。一者归之无。则反只是无极也。太极本无极。与无极而太极一句。似又倒说。极妙妙。余尝谓此犹筭家除法。如自万而减千。自千而减百。自百而减十。自十而减一之类也。

造化发育之具无不备者。盖阴阳五行。既已备矣。而特未及生物化物。故将言变化生物之义于下。而于此推本反约之者。甚精且要。

备说五行阴阳。出于一本。而若直继之以成男成女之义。则又为无收杀无节次。作何见㨾。故曰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以见夫五行之中。各具一太极之全軆。然后上下贯通。脉络相连。不独理軆分明。文字軆法。亦有关锁。

浑然一軆。莫非无极之妙者。合而言之者也。无极之妙。亦未尝不各具于一物之中者。分而言之者也。一本万殊之虽异。而万殊之中。各具一本。则未尝不同也。故太极固一本。而至于阴阳五行中皆有太极。则是万殊中亦自各具一本也。是以下文所谓天下岂有性外之物者。是浑然一軆。莫非无极之谓也。下文所谓性之无所不在。是亦未尝不各具于一物之谓也。分此两意看则可晓然。

理无大小阔狭。无不圆满具备。无欠阙。故若太极是理之本軆。中含造化品汇无限变化之理。此乃浑然一軆。乃所谓语大莫能载焉者。若阴阳五行万物。各自殊形各自殊气。而其中所具则亦是全軆之理。此乃无不各具。乃所谓语小天下莫能破焉。此处注解皆此意。必先分此。然后可解其义。

问。阴阳一太极。五行一阴阳。阴阳固是一理之生。若五行谓一阴阳则难晓。阴阳是二气。如何是一。曰如木火是阳。木火虽二。其实则一阳而已。如金水是阴。金水虽二。其实则一阴而已。且阳之静便是阴。阴之动便是阳。亦可谓一阴阳而已。

问。五行异质。阴阳异位。是以定分言。四时异气。动静异时。是以流行言否。曰此重言也。此章是统结前诸节故。注亦如此也。

问。前言所以为阴阳云者。所以即太极也。如此说无妨。若所以为太极云者。似以所以指无极难晓。曰所以字。诸经书注皆以理言。然亦或有无上层底所以。如此类是也。不可泥看。

问。五行各一其性。虽似以本然之性言之。然此注曰随其气质。所禀各异似兼论气质。曰此是万物各具一太极之意则挟论气质。本不着题。言金中具太极之本軆。木中又具太极之本軆。如水火土皆然。故性之无所不在可见矣。若于此论气质之性。则气质之性有善恶。其果为万物各具太极之义乎。所谓随其气质。所禀各异者。是朱子特释各一二字之意。故不得不如此。盖气质各异之中。各具理之本軆。故所以见性之无所不在之义。然则当于气质中。拈论本軆曰各具太极云尔则有何不可。气质在所不论。

只各一二字。气异故曰各。理同故曰一。

不失大旨而终欠透快。恐那时说出未跃如而然也。

太极在阴阳。便又跳在阴阳中为太极。生五行又跳在五行中为太极。以至于天下万物毫末纤芥。莫不皆然。真是奇妙难状。因指左边菊盆曰松有太极柏有太极菊有太极。又菊叶叶有太极。花花有太极。转转层层。岂有一物外于太极乎。虽然太极生阴阳。便跳在阴阳中。无物可譬。无事可象。母既生子而不入于子胎。匠能造器而器内无匠。真是难譬。惟以谷种能生出谷米。又个个结实。宛在苗上。与初种之谷。实无馀欠者。此犹可比。且杏仁桃仁。种之能生杏生桃。又结实个个抱仁。此亦可比。皆一类也。

问。太极本无极本字。曰本字轻。如无极而太极之而字。本是便是之谓。

太极句本无极。太极下作句读。曰不可作句读。太极便是无极。

今晓枕上更思。妙字有四义。一曰冲妙。谓冲漠无眹之中能具得理軆。这便是冲妙。一曰神妙。谓入于阳而能阳。入于阴而能阴之类。这便是神妙。一曰超妙。谓入于阳而能不局阳。入于阴而能不局阴之类。这便是超妙。此则或名高妙亦可。一曰妙合。谓理与气能妙合而无缝可见。无痕可寻者也。如此说去方稍精。欲以此意录文字而姑未及。

问。无妄固以诚言。不二亦以诚言否。曰不二。但以气言。盖一则精。二三则糅杂。气之所以与理妙合者。以其一而精。故便与理为一。且道如今儿少痘疾。起胀贯脓时。是与气升降。故或有污染犯气。人来触则疾便误。以气之有二故也。且如瓜田初熟时。若有犯染人入田。或击蛇则瓜便不熟黄萎。且如酒酱之初浸。皆忌犯染。盖气如糅杂。便不成物。以此推之。可见天地一元之气。当初极精不二。便与理融合而无间。故便生出许多造化万物来。若使糅杂二三则便不得生出男女。亦不得生出万物。

问。凝者聚也。专以气言否。曰言气则非无理也。而所专言则气也。盖理之軆面自异。误言则多失軆面。故言理者。只以诚字为形容。每说真字及无妄。如明字亦说理不得。如谓因己之明而见理则可。若谓理本明则理何形象而乃能明乎。吾尝谓大学明德。便包理在内。而亦不可以明德直谓理。但能所以具理者耳。他亦仿此。如下章人极亦非直以心为太极。但具太极在者乃心耳。如是看得。方不亏损理軆面。今凝聚成形。但可付之气。何可带理看。若其所以凝聚者。亦理也。

不曰太极为主而阴阳五行为经纬。而曰性为之主。主者性便是太极。物物各有太极。生生化化。各具太极。则言性便是言太极。且上文既言五行之生。各其一性。则便是各已具太极。故自此以下。皆以性互言太极不相妨。

阴阳五行。相为经纬者。言有阴五行有阳五行。或阴为之经而五行为纬者。如坤道成女之类。或阳为之经而五行为纬者。如乾道成男之类。故其下曰各以类凝聚。所谓类字。正指此而言也。且经纬错综者。或五行为经而阴阳为纬之类也。农岩集亦论此矣。

阳而健者成男则父之道也。阴而顺者成女则母之道也。细看此二句注释有曲折。既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则当云阳健之道成男。阴顺之道成女。而此云父之道母之道。盖虽是干称父坤称母。而父母毕竟是形化后有名者。乾坤是气化时所运。则继之以父之道母之道云者。其意不但曰乾道如父坤道如母而已也。亦以乾坤推演及父母。以起所以形化之首端也。如此处亦不可泛看。

形交气感者。形反在上。气反次之。此处亦妙。盖以气化言则必先有气而凝聚成形。以形化言则必先两形相合而中间生出气来。又做得形出。故上则曰气聚成形。此则曰形交气感。

万物生生。变化无穷。此亦以横说竖说看。则如成男成女而后。又生万物。又生生不穷。此是变化竖说处。如男与女为对。人与物为对。阳善与阴恶为对。刚善刚恶与柔善柔恶为对。便是变化横说处。这变化以流行看以旁横看。方尽变化不穷之意。盖横说竖说。说理必兼着此两项方备。随处皆然。如上下四方之宇是横说。往古来今之宙是竖说。然单言则上下是竖。四方是横。又单说则往古亦有横。如列国诸国及九州十二牧之类是也。来今亦有横。如天下诸国及十三省八道之类是也。必兼横说竖说。穷理方妙。如朱子所谓横说竖说。皆此类。如牧隐称圃隐曰达可横说竖说。皆合于理。皆此类也。

问。男女一太极。万物一太极。皆本然之性否。抑气质之性否。曰此只是各具太极之全軆。朱子之意本非从气质言也。盖气质者。凡物有生者之所皆有者。既有物则便脱不得气质。所谓本然之性亦只在气质中。但不杂于气质而指其本理曰本然之性。此则言自太极生阴阳以下。层层变化而物物又各有太极之意。则言气质甚无味。至若气质之性者。何为而曰气质之性。夫理则但至善纯粹。而气则不能皆然。故今有本善而今流于恶。本通而今入于局。则曰此非本然之性。乃气质之性。说本然不得。故不得不归之于气质。考程张说可见矣。今男女具太极则是亦无极而太极之全軆。万物具太极则是亦无极而太极之全軆。何干于气质乎。今若诘之曰男女具太极。而何不能男男女女而立极乎。万物具太极。而何有人物之殊。贤愚之别乎云尔。则亦将不得不曰此气质之性。而此则当作别件论。不可以此谓男女万物之太极。是气质之性也。且人物皆理气妙合而生。有气质而后方具得性。而但专以理言曰本然之性。挟理气言曰气质之性。所从言者不同。太极啚若言人物相殊之事则虽可归之气质。而方言物物各具无极之意则其可言气质乎。太极与阴阳。固为浑沦。而单说理则曰太极而已矣。

于此尤可见其全者。全字当着眼看。盖天下无性外之物及性无不在两项。说得一本万殊万殊一本之义甚备。而上则但言阴阳五行各具太极之意而已。故曰性之无所不在。又可见矣。至于此则生物化物。既已成男成女矣。既已万物变化无穷矣。而皆具太极。故曰尤可见其全矣。盖至于变化无穷则其视只有阴阳五行时。方是全矣。

问。子思大小之说。曰大小虽本以物而得名。然只作语之大小看好矣。盖万物统軆一太极。岂非语之大者乎。一物各具一太极。岂非语之小者乎。

小注南轩说谓男女所以为男女者。非指男女之身也。此语未可晓。盖男女只是气化始生之男女。非但人之男女。如万物之男女皆然。朱子谓麻有男女则虽草木亦有男女。皆始生之男女也。所谓非指男女之身者。未知何谓也。问南轩说阳而健者五行之所以布其气也。阴而顺者五行之所以成其质也。然则阳非但有气而无质也。阴非但有质而无气也。此语亦似有病。曰虽似如此。然但谓气属阳而质属阴也。非谓阳无质而阴无气也。

问。得其秀而最灵。曰此是大纲说。盖人得阴阳五行之气质最秀。故能最灵。此所以能具太极而独不失者。故此所谓人极。而配之太极第一圈。然亦非灵之一字是人极也。所以能具人极也。且细考之则灵字亦入于神发知矣之中。然不须如此说。但可将得其秀而最灵一句作総脑看。以配太极。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两句。又别作阴阳看。不须以灵谓神发知之事。

问。太极先言动而次言静。人极先言阴而次言阳何也。曰看来虽如此。不可细究。但知人之有形有神。是与有阴有阳相配之义则通矣。且阴阳以发动边说。以起相生无穷之义。人是形化以后事。故先言形而后言气。虽然形有阴有阳。以脏腑言之。脏是阳腑是阴。神亦有阴有阳。以魂魄言之。魂是阳魄是阴。而但以形神分阴阳者。但大纲分言也。

五性具五行之理。故分配五行。然是理也。乃正太极也。不必有形神而后方有五性。而特以次序言之。故乃在其后。然即言五性感动。则以五性之感动发处。继形神之下。亦有其意。

未发之时。浑然太极之軆具在。而但善则岂有可论。而及夫动而发则一善一恶。于是乎分。而万事之殊。从此而出。犹阴阳五行。到生出男女万物后。益错综糅杂。惟人者于万物中拈出人来。而其人即众人统论者。到下章于众人中。又拈出圣人。以说此二节。必参互看方得。

此以形神分阴阳。故曰具动静之理而失之动。下以四性分动静。故曰全动静之德而本之静。须看理字德字。各有所着矣。

问。失之动。曰须看天下事。皆在动时而不在静。故人之失必在于动时。圣人当动而动。当静而静。无事则此心已未发。有事则此心已已发。至若众人则恒动而无静。故众人无未发。众人一日之动。百倍于圣人。然无用之动。此常失之动者。

太极啚起端。先言动阳。以起相生无穷之义。末端又归重于静阴。以为动用之本。此处甚妙。且同关锁。

气质交运。是气与质交行也。程子祭李仲通文。有此等语。盖朱子释此书。多用通书及程子语。此亦其类。二五之气交行。不得相同。故万物不得与人同。人又最秀于万物。同得太极之理。而如此何也。如此处不得不归之气质。凡论气质。皆当如此。

其心为最灵。盖得其秀而灵者。惟其心能灵也。惟其灵也。故便不失太极之全。所以为人极。然若谓灵便是极。则是不识宾主之别。犹大学明德不可便谓之性。

天地之心。礼记以人为天地之心。盖天地不能自作为自施行。或待人代工。故曰心也。然人之能为人。以其心也。则人之心。即是天地之心。

二气五行。化生万物之事。在人亦如此。形神五性。散为万事者便是。

欲动情胜。利害相攻。亦用通书语。盖众人之多于动。只以欲动情胜。而其由则出于利害相攻。如倾夺争讼之类是也。

问。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是圣人自定。是圣人定人。曰此承众人常失于动而言。故是定人。然亦须圣人自定而后定人。犹大学自新而后新民。是通自定定人说。然其主则为定人边说。人每谓是圣人自定。而吾于通书得证据曰育之以仁。制之以义。朱子释之云定之以仁义。是乃谓定人也。

定人之道如之何。必自定中正仁义。自定如之何。必主静。其次序如此。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则众人亦有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之道。圣人是表准也。

立人极焉所包甚大。圣人自定以中正仁义则是立人极焉。而使众人亦定之以中正仁义则亦立人极也。

小注无欲故静。此无欲便当以无情欲兼看。盖人若有一分人欲。则便不得静虚。而必无人欲然后可以静矣。然静是未发时軆段。故才有情欲之动。已不是未发时軆段。必至虚至静浑然全軆。无一毫心之所向然后方可名曰静。若但无人欲而已。而情欲之纷纭尚尔。则乌得为静乎。静境界甚难言。不可以姑无人欲而曰此静也。经书虽不细细言此。然如曰闲邪存诚则邪便是情欲之纷纷。盖游思闲想。不系利害。而倏往倏来。憧憧不已者。这虽非人欲。而乃情欲也。故曰闲必闲而后乃静。且颜子之三月不违。意者于静境界时。犹有如今所谓胡思妄想者类。或有违于不息之軆。而间断于仁也。故静境界极难。不可以但无人欲谓无欲而曰静。

人欲情欲。分得欠快。当容消详。

问四其字。曰其指圣人。观四与字可知。

合其吉凶。可着眼看。鬼神屈伸之理也。顺理则吉。逆理则凶。如全太极之理则吉。违太极之理则凶。是大総说。如下文君子修之则吉悖之则凶之类是也。此言吉凶者。以圣人前知神明之类言之。而谓与鬼神相合。如孔子在齐接淅。因卫灵公顾鸿而即行。盖见著于微。知显于几。此等处朱子亦谓难知。则圣人之事。虽大贤未及知。而圣人自独知。则出处行藏之间。便与鬼神合其吉凶者也。且如盘庚迁都。决之卜筮。古人有疑事。质之蓍龟。则益未能吉凶之的然前见。故卜决吉凶。而圣人则前知其吉前知其凶。行事之际。必与鬼神不谋而合。则此便是圣人与鬼神合吉凶者也。此处鬼神吉凶。必以此意看。

问。上言具动静之理。此言全动静之德。上以形神分阴阳。故曰具其理。此以五性分动静。故曰全其德。具全两字有意耶。曰具太极动静之理而未为亏欠。故曰具。全五性动静之德而不为亏失。故曰全。然此处但看众人失于动。而圣人本之静处。

统论则圣人当动而动。当静而静。众人不当动而动。不当静而静。然此是别件论。啚说则圣人有动而本之静。众人无静而失之动之义尔。盖动静有身之动静。心之动静。身动静麁。心动静精。啚说则以心动静言之也。身动静则众人亦多不当静而静时。

尝谓众人无静。盖静是中庸喜怒哀乐未发之中軆。圣人则有事而应。即动也。事过而静。即静也。一动一静。如环之转。而必又主于静。则圣人动静如呼吸。而亦欲归重于静。使静多于动也。若众人则有事时固胶胶扰扰不可言。而虽使有事物未至之时。此心则长为已动。故众人实未有未发时。盖其胡思杂念乱想。依旧纷扰故也。不可以无事物之时而便谓静也。虽使有心下稍无杂念乱想之时。此心亦未为便静。故实又未为未发时盖其心下昏沈昧昧。犹是动之馀害。故未得为静时正境界。心下昏沈昧昧者。虽似过于静之弊。而其实犹动之馀而未为静也。不可以心下稍无杂念乱想之时而便谓静也。信乎众人长动无静也。吾故谓未发时所谓放失昏昧二病。皆归之动而非静也。世人不知此。或谓未发时容有病痛。设令真有未发。则人性之善。圣愚无间。未发时但是性。岂有圣愚未发之别哉。但患众人无真未发也。然当敬而主静。常欲使静时多而动时少。久久习之则工夫渐便到。

问。中正仁义何故曰中正。曰朱子谓中者礼之极。正者智之軆。却实且定。盖以易言也。

行之也中。处之也正。发之也仁。裁之也义。是皆指五常之用处言之。盖以五常之用处形容。然后可知五常軆段之可分属动静。故不得不皆指其用以形容其軆。曰行曰处曰发曰裁。皆指用边说。而既云行之也中。发之也仁。则可知中仁之宜属流行动用边也。既云处之也正裁之也义。则可知正义之宜属收藏贞固边也。既已先言其用处。又即云一动一静以继之。使中仁属阳。正义属阴。便晓然。

夫言性者曰仁义礼智为軆。而恻隐羞恶是非辞让为用。中正仁义为軆。而爱恭宜别为用。此性情軆用不易之论也。今曰正义为軆而中仁为用。执一偏之论者。每以错罗互列为眩闷。而其实则义理玲珑。所从言者虽不同。而亦实不相妨。盖中正仁义。只是一个性而已。然仁之軆浩浩流行。礼之軆优优大哉。皆流动之象。义是捡裁向内去。智有渊伏深藏之軆。皆收敛之象。各以其类。分属阴阳。而阴又属静中具性之軆。阳又属动处行情之用。軆中非无中仁而所统主者正义也。用处非无正义而所统主者中仁也。分属之义。不出乎此。若其仁义礼智之为性軆。爱恭宜别之为情用。固自若也。但分属之异。故言之于此不涉耳。

如是分开而已。则情用上主静意思。无可得见。盖虽发用之处。义裁处正欲其居多。

问。軆立而用行。以心之軆用言否。曰心之静。便是理之軆。心之动。便是理之用也。

乾坤动静。乃干动静坤动静也。不专一则不能直遂。乃干动静也。不翕聚则不能发散。乃坤动静也。上项似理边说。下项似气边说。然不须如此分。但语势稍异。盖程子此语极妙。其说主静之由甚详密。今不多言。无事时须静。临事方用。便有气力。程朱教初学。必先以静坐为妙法。以为涵养本源之地。如朱子在同安。患事务纷乱。每闭目静坐。以待事至。且谓学者当观孟子牛山夜气章。盖有呼必有吸。有静能当动。处事得当。且能静而后便能有气力。人既有血气则能静养然后。方有力于发用矣。不直遂不翕聚之说。当双项分细看。

天是一层。圣人是一层。君子是一层。众人又一层。小人又一层。当分看。君子修圣人之道。小人悖圣人之道者也。

问吉凶。曰修圣人之道而为善则吉。悖圣人之道而为恶则凶。玩吉凶之辞而知顺理悖理之或吉或凶耳。周子以静言定极之道。而程子以为恐流于异端。又以为不若但言敬。故朱子用一敬字。以为君子修之之道。太极啚工夫不出敬而静也。虽然敬与静。实无二致也。致静须用敬。非敬则虽曰静。其实不得为静也。敬则欲寡而理明。以至于静虚动直而圣可学矣者。皆朱子周子说太极啚。虽说性命之源。造化发育之功。其归不出于敬之一字。真切要矣。太极啚有三极。乃天极人极圣极也。天极则周子本啚也。人极则朱子推说意排啚。惟圣极不为分配。故吾尝推二贤之遗意。作啚以配之。盖天极则犹有二五纷糅。万物不能尽齐之患。人极亦有善恶之错乱。万事不尽善之弊。而惟圣极则自性极至于万善。终是一正脉。未有疵弊。是知圣人精之又精。能代天工之妙也。盖圣人差小。天较大。天之所包广大悉备。故二五万物。或有参差。

孟子言寡欲。与周子言寡欲差不同。孟子所谓欲。以件数言。如好书好画好色好货之类是也。周子所谓欲。以分数言。如自十分而减八分。自八分而减七分。减之又减。以至于无云尔。孟子谓养心莫善于寡欲。则何必曰寡。必无而后可也。而以件数言。故谓虽气质之所好者。必寡而后方善于养心。正与庄子嗜欲深天机浅之语微同。周子所谓寡之又寡。以至于无者。以分数言。故谓人心之欲。必用工夫可除。非一着便除。故次次减得。以至于无云尔。孟子所谓欲。以情欲言。周子所谓欲。以人欲言。盖情欲不可尽无。而多情欲者犹妨于养心。故曰虽气质所不能无之情欲。亦当寡之也。至于人欲则不可但寡而已。必刬地除去。以至于无然后方可。而非造次一蹴之可办。故曰寡之又寡。以至于无云也。此处当细看。

天地合其德属太极。日月合其明属阴阳。四时合其序属五行。鬼神合吉凶属男女。如是看。亦自玲珑。

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益太极一理。化化生生。而不出天地人三者范围中。故引易之说以包结之。且太极一理。只是生生底理。故又引死生之说。以结其终。有生必有死。理当如此。

立天之道属天极。立地之道属人极。立人之道属圣极。如此看亦好。盖太极啚本以分配为主。且随处分配。各自媲合。此理无二之故也。惟以人极配立地之道。泛而看之。虽似参差。然人极分配处。犹是化生成质底。则属之立地之道。实自沕合。至于圣极则能已立人之极者。属之立人之极。自沕合矣。如是看得然后。一篇所结三语。皆有分配而玲珑媲合矣。

仁义又于中正仁义中。拈个两个来。分阴分阳。与上无异。但仁义与道字相对。则道是理之全軆。而仁义反轻。且与阴阳刚柔配论则非统軆也。当分别看。

问随事著见。曰这事字极大。天地人便是事。

原字反字。自格物者而言。

不言之妙。不可形言之妙。

太极啚理气配合。生生不穷之意。理则固是一主宰。无可形言。有气则有生必有死。故二五万物。既言生生之义。故以死生之说结之。

大哉易也。斯其尽之矣。注曰语其至极。此啚尽之。斯字指此啚也。或错看则似谓大哉易之道。斯立天立地立人。原始之说尽之也。然结得此啚之语。当以大哉易道。此啚尽备之语终之。注说当着眼看。此等处易泛过。

周子手是啚。以授程子之语。不见于他书。疑朱子传所闻也。

必有微意之微意。朱子于后说既详论之。盖太极是理之源头处。岂不切要。而但人高说性命。不务下学上达。或有躐等之弊。则未必不由此。如黄慈溪之说。未免误失。然朱子以此语终之者。尽又有微意。先当念头挂着此语而读是书。

或问孔门未尝以此语颜曾。是如何。朱子曰焉知其不曾说。曰颜曾做工夫。只是切己做去。曰此亦何尝不切己。皆非在外。乃我所固有也。然则所谓太极。非玄远物事。而人不能善軆认。薛敬轩能于日用浅近处。看个此軆段。有所默契。亦可师法也。

右诸条。即所录先生语。而临卷承训。仔细随录。无一字之错。而先生又亲自手笔。改正增删。或有意未尽者则别以数语继之。与彦焕所录初本迥异。而其实则乃先生文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