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二十二 三朝北盟会编
卷一百二十三 炎兴下帙二十三
卷一百二十四 

    起建炎三年二月十九日戊辰尽三月二日庚辰

    十九日戊辰,以驻跸杭州,大赦天下。

    汪伯彦再乞窜黜。

    “臣縁御史中丞张澂状申尚书省,称上章弹奏臣,致主上䝉尘,宗社危逼,乞赐窜黜。臣昨日与黄潜善各具札子,奏不敢供职,乞寘典宪,䝉圣慈不允,差中使宣押臣赴都堂批㫖,臣遵禀圣慈,感剧颜厚,退惟罪戾,实不可逃。伏念臣智昧知㡬,才踈应变,初以中原系望之重,本出爱君,终然万乘仓猝而行,乃成误国,故尝自劾,恳正邦刑,乃䝉明綍之攽,未即俞音之赐,载惟未济,如在中流,思羁绁之奉,而安忍去陛下于艰难之时,念宵旰之劳,而不敢以洁己为便安之计,固欲奉诏以体国,不容忍耻而在公,岂惟难弭于人言,抑亦已深于鬼责,退省无状,曷尚妨贤?冀选贤才,以图底定之功,蚤窜愚臣,以为失职之戒,庶㡬允协物论,畏服公朝,臣更不敢供职,恭俟威命。”

    二十日己巳,金人焚扬州。

    金人驻军于扬州城下。丙寅,遣擐甲执旗者一人入城,呼曰:“仰百姓限三日出西城,过三日不出,皆杀!”并数扬州人之罪,谓不合不留上也。是日,无出城者。丁卯,金人遣擐甲者四五十人,大呼如昨日,人皆疑之,亦未有出城者。戊辰,又入城呼,且曰:“今日限足,如不出城者尽杀!”是日,西北人往往自西门出,出则入一木栅,皆留在木栅中,至晩,西北人出城约数千人,唯扬州土人皆不出,是夜,纵火彻旦,未出城人尽死。己巳,金人入城,见教场中存留得三二千人,皆满体烟焰,亦赶入木栅中,又一日,凌晨,开木栅,三路放人出,而金人亦退军。

    张澂除尚书右丞。

    黄潜善、汪伯彦罢。

    潜善 —— 观文殿大学士、知江寜府;伯彦 —— 观文殿大学士、知洪州。
    汪伯彦制曰:惟辟作威,废置得驭臣之柄;事君尽礼,进退为万世之规。属予艰难嗣服之初,敢替黜陟大公之典?肆颁诏綍,用亶廷绅。正议大夫、守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御营副使、新安郡开国公、食邑三千二百户、食实封一千一百户汪伯彦,被遇两朝,屡更镇使,方国歩阽危之日,正胡尘侵犯之初,悼二圣之北辕,岂天地鬼神之意?唱大军而左袒,见讴歌狱讼之归,肆酬翊戴之勲,进总枢机之密,延登宰路,参秉国钧,念兹访落之初,允赖扶顚之助,明谋弗效,变故非常,宗庙神灵暴露野次,衣冠名族顚踣道途,帑藏一空,盗贼四起,封章交至,惟汝之尤,公议靡容,非朕敢贷。深念潜藩之旧,犹怀佐命之勲,俾解政机,尚图来效,进直殿庐之秘,出分屏藩之雄,一礼疏荣,十连増重,既降体貌,用示保全。於戏!入则论道经邦,具士民之瞻于天下;出则承流宣化,通辅相之籍于殿中。兹予始终之恩,故无内外之间,勿替朕命,益懋尔庸。

    二十二日辛未,金人寇髙邮军,知军赵士瑗弃城走,判官齐志行叛附于金人。

    金人自扬州回军至髙邮,知军赵士瑗弃城遁走,判官齐志行率军县官出城投拜,金人劫掠而去。初,士瑗知髙邮军,任满,朝廷以苏迟为代,士瑗不奉命,朝廷怒,特降两官,士峻乃自陈四任堂除,粗有勤劳,又发运使李祐札子保奏,遂令士瑗再任是军,至是弃城走。

    宋世雄以溃兵入泰州,知州军事曾班弃城走。

    初,金人犯泰州,知州曾班投拜,金人退去。扬州溃兵有宋进者,初为韩世忠养马,至是更名世雄,聚兵二百馀人犯泰州,世雄与其党十一人入城,班不曽招接,乃命监酒宋安世待之。安世,宦门子弟,喜宴狎,至是酒酣击盏而讴,而世雄等谓击盏为号,恐别有不测,乃覆杯盘,打抬椅,取其脚,人执二枝,夺门而去,㑹其众二百馀人,奔驰入门,直据州治,班与郡官皆奔,乱兵乃肆虏掠,得金银者,量出以犒军,掷于州治,凡两堆,与階基齐。世雄推钱粮官裴渊为首,谓之收复泰州,两日,渊令不得劫夺财物,虏掠妇女,由是稍止。后班自劾待罪,其兄楙,与弟开,乞纳在身官,赎班之罪,班遂迁谪。

    曲端鄜延经略使。

    曲端自襄乐还泾原,王庶驻于鄜延。是时延安新残破,未可居,㑹朝延遣使赐庶节制使印,令置司长安,除曲端鄜延经略使。庶诣置司处,端不欲离泾原,即差知泾原郭浩权鄜延经略使。

    二十四日癸酉,靳赛犯通州。

    李在率众据髙邮军。

    李在初从韩世忠军,隶严永吉为提辖,自京东溃散,在宝应间重聚散卒,得百馀人,会金人退髙邮而去,在乃诈称五台山信王下忠义军,率众至髙邮,有监比较务、秉义郎唐思问,先往迎之,在既入城,遂以时正臣为知军,以思问为同知军,尽刷投拜官齐志行以下,皆杀之,乃遣人邀截金人后军,得金宝船数只,故其军极富。时状元李釜及董耘在髙邮寄居,在皆以为参议,又聚集溃散兵卒,有众数千,遂据髙邮。

    诏赠陈东、欧阳彻官,录其有服亲迪功郎一人,所居州县存恤其家。

    二十七日丙子,诏濮州监酒马伸赴行在。

    初,马伸为殿中侍御史,言黄潜善、汪伯彦误国,贬濮州监酒。至是,上思其忠直,乃诏之,而伸已死于道矣。

    二十八日丁丑,诏求直言。

    上既黜黄潜善、汪伯彦,召马伸,思得直言之士,乃降诏求直言,其略曰:“自今政事阙违,民俗利病,或有关于国体,或有益于邉防,并许中外士民直言陈奏,言之或失,朕不汝尤。”于是,马扩在罪责中,方仓惶自泰州渡江,赴行在,乃应诏上书。

    王𤫉自西川至行在,除御营前军统制。

    王𤫉建炎初为河东路经制使,俄除知鳯翔府,金人犯陕西,𤫉以轻兵入川。至是赴行在,除御营前军统制,𤫉表请幸蜀。

    宫仪犯密州安邱县。

    宫仪率众离即墨,入密州境,欲图密州,故先围安邱县,筑外栅以守之。

    诏幸江宁府。

    诏曰:“国家历运中微,干戈未彻,因时巡省,盖顺权宜。以江宁府王气龙盘,地形绣错,据大江之险,兹为用武之邦,当六路之冲,实有丰财之便。将移前跸,暂驻大邦,外以控制于多方,内以经营于中国。尚虑有司,过于奉承,百姓惊呼,疲于道路,傥齐民之或扰,岂菲徳之敢安!将来巡幸沿路州郡,及两浙、江东监司、江宁府,不得分毫搔扰,以安人心。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辅逵聚众于涟水军。

    辅逵,庆源府将兵也。庆源府陷,逵与韩京,将兵百馀,夺门得出,渡黄河,才有数人。逵后籍韩世忠军,为押火。世忠退军于沭阳,众皆溃散,张遇死于涟水军之张渠村,其众多出没于涟水境内,逵聚卒得数百人,扰于淮河之南北,时至于楚州城下,渐有数千,当时淮南号为悍贼。

    张用据西京。

    张用在陈州,与王善分军,趋趋蔡州,至确山县而止,令诸军不得犯蔡州城下,斩。于是用驻于京西,连亘数州。上自京西,下彻光、寿,据千里之地,兵马接迹不断,以其众多,故号为“张莽荡”,虏掠粮食,所至一空。

    三月一日己卯朔,王渊签书枢密院。

    二日庚辰,朱胜非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上至杭州,召朱胜非赴行在,胜非上章力辞,且请渡江之罪。俄中使三辈持札,亲至平江趣行,胜非悉以军事付张浚,使主之,乃来朝,以三月一日入见。初,胜非为侍中,尝论:“睢阳特以开基本地,故列圣建别都,而要非用武之国,脱有缓急,大驾一动,则河之南、淮之北,皆盗区矣!今虏骑充斥两河,云扰雍洛,不可卒至,惟襄阳西接蜀汉,南引江淮,可以号令四方,乞銮舆幸之,控制南北,以图中原。”上欣然纳用,而大臣或沮之,其言不果行,及为学士,复论扬州非驻跸地,既为中书侍郎,力论之,上深信焉,令户部约当岁计郊祀之费,馀财皆运之金陵,祀事后,当移跸,时宰相黄潜善力沮之,后果仓卒为扬州之役,翠华南渡。至是上见胜非,首及此,曰:“悔不用卿之言。”次日,拜宣奉大夫、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中书侍郎、御营使。

    马扩应诏上书。

    书曰:“臣伏读二月二十七日诏书,曰自今政事阙违,民俗利病,或有关于国体,或有益于邉防,并许中外士民直言陈奏,言之或失,朕不汝尤。臣以是知陛下责躬行事,忧国爱民,真尧舜汤武之用心也!是以四方之士,愿竭𠂻诚,采急务为陛下献。臣一介武臣,不达政事,臣之所业,盖本于兵,臣尝观古人论兵,谓譬如对奕,两敌均焉,一著失误,终莫能救,是以古今胜败,率由一失一误,而况多失而多误者乎!臣观金贼猖獗,连年犯顺,劫迁二圣,㡬危宗社,斯非金贼精强,故无敌于天下也,特我国家急难之际,用非其人,凡于所为,失误者多,臣试摭而言之,其误有四,其失有六 —— 其始用人非才,不能乘机拓境,全示懦弱,取侮夷狄,其误一也。虏既退师,略不修备而禁止,莫敢言金人再来,其误二也。陛下应天顺人,乘时御极,不能导陛下西据蜀险,就六路形胜以争天下,反使翠华淹处淮甸,重为贼困,其误三也。不能乘人心愤贼之时,激使忠义,力治兵战,以谋恢复,甘蹈覆辙,泥于请和,使势力日益穷蹙,其误四也。四误之外,复有六失 —— 初欲复燕,既自招金人之侮,彼既长驱入寇,是时张孝纯帅太原,童贯当移司真定,两镇助势,以遏燕山雁门入寇之师,邀掩晋绛,挫其锐于坚城之下,然后整兵议和,事无不济,奈何贯乃惑幕下鲰生偷安之计,拥众奔还,遂使金人长驱渡河,其失一也。金贼既犯京阙,时已初春,彼若修攻具,填壕壍,无虑一月,彼能坚围,不过两旬,在我则宜严备守御,专任将帅,善守雁门,遣使人啖以厚利,画以白沟,彼势不可留,必欣然听命,是时河北诸军方敛兵自守,陕西等勤王之师相继而至,万一贼不从议,则密檄河北诸镇,潜喻勤王之师,待其意懈,前邀后击,可立大功,奈何浅识之士,急割三镇以求和,遣贵近以为质,自是之后,虏益悉我底蕴,安其奸谋,其失二也。割三镇既为失矣,且宜坚守信誓,示以无能,以懈虏心,亟増备御,以图后举,倘三镇不屈,即当遣使通议,声言以岁币赎之,因成敛兵之计,奈何轻易之论,遽隳信誓,骤欲撄战,其实无能,使贼骑复来,了不能支,为我大戚,其失三也,金人既立张楚,自界大河而守,我当以黄河自为新邉,亟修堡寨,倚河为固,修葺战具,帅守令佐,悉任武臣,使守土治民,合为一事,进攻退守,得以自专,人无掣肘之患,则其才得以自尽,多方措虑,虏骑岂能轻渡?奈何不达事机,泥于循常,一切不为防闲,儒冠侈袂,髙谈阔视,略不介怀,于是上疑下惧,众力不齐,贼骑复来,如拉枯朽,其失四也。皇弟信王,脱于囚虏,集兵山谷,结约河外忠义,所得壮勇不啻数十万,颙候王师渡河,相为为策应,时方金人欲剃南民顶发,人人怨愤,日思南归,又燕地汉儿,苦其凌虐,心生𩀌贰,或逃叛上山,或南渡投降,自河以北,传布蜡檄,皆约内应,故王彦、王仔、翟进、马温、靳赛、刘展、樊清、王江、郑立、耿进、耿洪等义兵,杨进、马皋、张用、王善等群党,俱奋渡河讨贼之志,是时若王师得济,则诸路山寨接势兴举,见签军、汉儿变于内,契丹、夏国图于后,两河州县,一旦可复,金贼势自瓦解,奈何群言譛沮,禁止渡河,使金人反乘机便,驱新剃签军,南渡深侵,胁降郡县,土地人民、器甲财粮,凡我有者,悉成彼用,转利为害,其失五也。贼既连陷大名、东平二帅府,势必选骑潜袭行在,我当分遣锐师,列屯淮口,设营于近郊,预为捍御,不惟乘贼逺来,可以掩击,兼彼探知有备,则莫敢易进,奈何轻议寡谋者,料彼不来,略不为备,遂使虏人大肆猖獗,几犯清跸,陷生灵于仓卒之际,溃军旅于窘乱之间,其失六也。此六者,大概当防而不防,当击而不击,勇怯逆施,进退倒置,皆大失机㑹者也。臣之所陈四误六失,虽云已往不可追悔,盖不可不为后日之龟鉴。臣于二月初三日,据闻御舟已渡大江,人马继至,江口拥并,时臣已罢兵职,初八日自泰州渡江,则审銮舆已过平江,臣窃料金贼逺来,马疲人乏,即知陛下已渡,难以追及,方且自争子女玉帛,饱其负载,兼淮西仍多民兵,彼顾前无利,计后有害,是以暂止不进,又有江北不及渡者,西兵与诸军溃卒往往夺路,会合范琼,睥睨镇江、金陵,守把舟船,继而天雨连降,平地水发,道途泥淤,马歩俱不能进,以是贼心顿沮,不思渡江,以迫大驾,遂使江南民土,得以安静,此皆上天眷祐有宋,许陛下得以图维。今陛下大悟前失,赫然震怒,愤敌雠之暴恣,躬尝胆之焦劳,斥逐辅宰,痛下诏音,革心易虑,欲与天下英杰亟图中兴之事,此臣所以踊跃鼓舞,知陛下戡除贼虏,肃清寰海将有日矣!然臣更愿陛下守之不易,行之不倦,来四方才能,激天下之忠义,见㡬而作,不俟终日,先贼未来,早为之计,处车驾于险固可保之所,萃军马于壮勇可用之人,即经营耕战,数年之间,殄扫雠贼,再隆王室,复已陷之境土,邀播迁之父兄,中兴之功,决见成就。臣今辄以机速利害画为三䇿,仰副陛下所求 —— 臣愿建都蜀中,据上流以抚淮甸,破金贼之计,回天下之心,是为上䇿;建都武昌,襟带荆湖,控引川广,招集义兵,屯布上流,扼据形势,密约河南诸路豪杰,许以得地世守,用为屏翰,是为中䇿;驻跸金陵,备御江口,通达漕运,亟制战舰,精习水军,厚激战士,以幸一胜,观敌事势,预备迁徙,是为下䇿。若贪顾江湖陂泽之险,纳探报之虚言,缓经营之实绩,倚长江为可恃,幸金贼之不来,犹豫迁延,倏至秋冬,使金贼再举,驱虏舟楫,淮江千里,数道并进,方当此时,然后又悔,是为无䇿。臣闻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此天数为下,地形为中,人事为上也,明矣!自古兴王建业,未有不得天时、据地形、藉人力而能成立者也!秦开关延六国之师,逡巡而去,不敢进攻,终为所并,此岂特天时然哉?地形之利有以致之也!汉髙祖据蜀汉,用三杰,卒能定三秦,㓕强楚,是岂地势然哉?得人力以为之助也!今陛下车驾播越在此,若不欲复雠争天下,则建都武昌,力办战守,仅保一隅可矣!若必欲见中兴恢复之功,则非处巴蜀,恃三峡之天险,用六路之壮士,则不可也!说者谓:‘两浙陂湖水泽之地,所宜者舟楫,胡人以鞍马驰射为事,江南地利,非其所长,况彼尽猎江淮,餍饫财宝,岂复甘心南渡,自取其败?’臣应之曰:‘逆胡猝然乘机而兴,吞㓕诸国,意在力危宋祚,期无后患而后已!财宝土地,非其所贪。若谓江湖之险,,北马必不能侵,则往昔开拓之兵,何以能抵江浙哉?’说者又谓:‘圣驾所居,彼必睥睨,既能越长淮、经江浙,则又何惮而不能向蜀哉?’臣应之曰:‘銮舆所在,不在以遐迩,贼固力图,然而江浙所恃者陂湖,岂足以比蜀道之天险?且驻跸江浙,又苟且暂安岁月,吴越之风懦而骄,日复一日,士民相习,安得复振?傥据蜀道,所邻者秦渭之野,百二之地,士勇马健,人乐战闘,加以抚练,士气百倍,岂与江浙之俗同日语哉?况处川陇,据上流,则江左自可保守,安危强弱利害,不啻万万也!’说者又谓:‘吴以周瑜水军二万,溃曹公数十万中原之兵,谢玄以歩卒八千,破符坚西来百万之众,乌在其为江南不可守也?’臣复应之曰:‘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其名则同而其事则异,殆不可以为常。且孙权以三世练𥳑之众,辅以刘备、诸葛亮合应之谋,曹操内有马超、韩遂关中之忧,疲于逺驰,遽舍鞍马以幸其胜,此周瑜所以能成伪降之功。晋帝任谢安之贤,修徳备武,固非一日,苻坚不用王猛之言,不知天时人事,竭国而来,略无善术,前轻后懈,谢玄得以成淝水之捷,古人常言之,非谢玄之善,乃苻坚之不善,若必欲以吴晋之事方之于今日,真守株而待毙兔也!’况今河北、河东为彼奄有,京西、陕华为彼废残,京畿、汉上为彼扰攘,山东、淮甸为彼破荡,彼方徘徊江隅,求操舟之人,讲舟楫之利,彼势我力,比之去岁,十倍不同,若止欲处大驾于金陵,一旦用溃兵疲卒与市井南民御大敌于长江之上,婴儿搏虎,不足以喻其危矣!臣诚恐虏人今虽暂去,乘秋复来,分兵断绝荆襄之路,则秦陇之间,朝廷命令不通,当此之时,何所举措?臣所以愿陛下速谋幸蜀,据其形胜,用其壮勇,则恢复可图。或者患蜀道之艰难,惧百司之劳动,六宫诸卫所过,州县驿顿骚然,百僚将士亦必有不愿逺适者。臣以谓盘庚迁亳,民胥浮言,作诰安众,终享永逸,况陛下鉴前日之失,慨然欲据地利而图克复,皇天助顺,百灵效职,人谁不愿从哉?况将士之中,西人居半,使之入蜀,孰不欣然?至于宫卫小劳,驿馈小用,不有暂费,安得永寜?昔者滕公负鲁元南奔,光武食麦饭而美急难之时,非其惮也,或者谓臣熙河人,所以劝陛下入蜀,便臣乡里,臣实无此。臣之母妻儿女,悉陷河北,今之乡里,更无一人,何所頋恋?臣所以切切启陈,惓惓不倦者,诚冀圣心之一悟,断以不疑,明告中外,即日西幸,则中原指日可复,中兴之功,上与周宣、光武等,永为万世之美谈。傥空泥庸言,甘一隅之安,忘万世之利,日往月来,自就困蹙,臣窃为陛下危之,仰愿陛下藉祖宗累世积徳之基,乘亿兆愤贼报君之志,奋然果断而蚤图之,天下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