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泉先生续集/卷之九 中华文库

缓声沉思。若歌若吟。自然感人之情。鹿门之文。多从此等调得来。便自谓子长风神。然其一端醇厚气像。已不及于欧阳公。安能一步望西汉。

余谓欧阳公诸作。长于感叹浓厚。而人情所感。最在于叹老思归。故此篇尤精切可诵。

以田画将家子得力。便说巴蜀山川。笔头森爽。句意旷远。令人击节处。

余谓鹿门过矣。此文风致宛转可爱。然在庐陵。亦非上乘。较之昌黎。斤两不齐。何遽直上。

此文前段阔大说了。后段细琐说了。无照应无结果。自是文章大处。世上学欧文者。只管好读醉翁亭丰乐亭记。皆曰软媚可喜。彼其不见欧文大处。亦安知其软媚中妙境。余故舍彼取此。以为学欧者津梁。

余观陆放翁入蜀记。乾道六年十月。至夷陵县。见至喜堂已焚坏。柱础尚存。䂓模颇䧺深。东有祠堂。亦简陋。肖像殊不类。厅事前一井。相传为欧阳公所浚。水极甘寒。为一郡之冠。井傍一柟合抱。亦传为公手植。偶阅及此。辄抽堂记读之。𮮜然神往。

竗在若嘲若骂。不直道破。势如风翻雨集。

篇中自岷江至夷陵。文才数行。而形容水险与舟子脱死入生诸状若画。以应至喜亭本意。是何等笔力。且其前段起语。若不盛论蜀中财货贡输商旅。而只说江险。则后段杀活。便应无色。读欧文者。当观其厚处。○又读陆放翁记。云十月六日至峡州。泊至喜亭下。欧阳公撰记。黄鲁直书。夫以是文之奇。而得黄太史笔。可使江神动色。

有刺骨之悲满腔之情。而一字不道世间荣枯寿夭得丧离合等语。所以真知曼卿而有百世缅仰之风。○曼卿生而不遇时。死而得如此文字。始可为曼卿。○使吾东而有曼卿。何处得欧阳祭文。使欧阳而生吾东。亦何以得曼卿为友。发此绝好文字。在世间耶。秘演辈无处生活。

字字典厚。句句诚谨。可谓有德者之言。孝莫大于显亲。亦岂以封爵恩荣而显。只得欧阳公而显。

清明活透中。自不容一毫渗漏。○淮阴侯，诸葛孔明。卒然插入。而便把万言书。作范公事业文章一大证案。何等转圜。何等威权。

余谓长公本自磊磊落落。其论孔孟道德事功之大。亦不着一毫老生常语。至其括摩秦汉以来异术之祸。远而能近。断而复续。似生语似阔语。莫非兵家奇正相生处。

以苏公笔端。记如此异人。文益奇异。○我东狡矣。不唯不可得中行之士。亦未闻有方山子者流。此等人一段好处。亦在遏绝利欲。

余谓文之有序记各軆。非古也。自唐韩柳作法以后。名公巨擘。虽有超乘之才。率不能脱此科臼。故识者言古文毁于韩愈。然至读东坡翁传记方山子，游桓山石锺山，放鹤亭诸篇。则虽其体裁尚袭䂓矩。而其神超忽。其气汪洋。如天骐蹑影。宝釖腾空。决不是唐宋人笔力。要之高情逸趣。似从漆园双树间化得来。

余谓滑稽之軆。本因庄列寓言而生。至韩文毛颖革华之类而卑贱可厌。此文特以墨君为题。甚新其言。与可相厚处种种奇异。便见东坡笔头造化无所不至欤。

前段空中幻出四个笑字。后段忽做倒费字。出没变化。种种奇特。

余谓坡翁笔力纵横处。多从庄列战国策幻弄出奇。如墨君，墨实，宝绘三记。奇则奇矣。学子当以荀卿，李斯为戒。

此文精细谨实。却似欧阳公。○眉州之俗信美矣。其吏民通经重法。当是文翁遗化。其文学以西汉为宗。亦必扬马旧俗山川风气。所以养得苏家父子。杰出宇宙。

余谓此文整整堂堂。如山河日月。不容一点伪。制曰可以上。全据赵杭州疏本做去。末以数字收刷。不着秋毫剩语。想见公峩冠玉珮。坐朝堂肃穆气像。○王文公常称此作。绝似西汉。可与太史公诸侯王年表相上下。余谓文体代降。至于脉络分明。音节浓协。则全是宋调。似与汉人浑厚质直之势有殊。然要之自汉以后。当以东坡为第一。

余尝谓唐宋以下。古词赋軆格亡矣。名家钜公。不过取其论著之文而姑韵之以为赋。赋岂若此乎哉。赤壁二赋。亦非词赋本色。然苏公笔墨爽旷萧瑟。读之便觉新秋气孟冬候逼人毛骨。其言若醉语若梦呓。皆不作烟火中生话。毋论为赋为文。便是千古世间绝好文字。○接陆放翁入蜀记。乾道六年八月十八日。舟泊黄州临皋亭。东坡先生所尝寓。先生与秦少游书。门外数步即大江是也。烟波缈然。气像踈豁。十九日。早游东坡。自州门而东。冈垅上下。至东坡。则地势平旷开豁。东起一垅颇高。有屋三间一龟头。曰居士亭。亭下一堂。面南颇䧺。四壁皆画雪。是为雪堂。堂中有苏公像。乌帽紫裘。横按节杖。堂东大柳。传以为公手植。南有桥。榜曰小桥。东有井曰暗井。皆取苏公诗语得名。二十日晓。离黄州。正自赤壁矶下过。多奇石。五色错杂灿然可爱。东坡先生怪石供是也。每读此记。想见苏公谪黄州。筑室于东坡。东坡在黄州东门外。距临皋不过数里。其下大江。江上即赤壁矶。壬戌十月。盖坡翁寓临皋之时。而自雪堂扶筇步归。一斗酒谋及于妇。其穷若此。而笔端宁著一点竆愁。

公之谪岭南。竆苦百倍于黄州。而其言之旷达如此。所谓患难夷狄。无入而不自得者庶几欤。

以上三篇。盖公晩年文字。气骨似与黄州以前少异。

前篇无一字剩语。此篇无一个矜色。只于简淡中。见踧踖容。应制之文。最为得軆。使欧苏而处此。吾恐其未必如此。

余谓序文之軆。大抵多主流动。而半山所作。必简严峭刻。篇篇有不尽言之思。此欧苏之所不欲为而亦所不可及处。

此半山之极力于古文。然䂓模在汉唐以下。故似柳而差质。

余观感慨声调。似与欧阳公祭石曼卿文。髣髴一二。而情词峭刻。又是半山本色。想其精神所到。字字警绝。○欧阳公殁后。一时贤俊文章之士操文而祭之者必众。然苏公一篇。最得名千古。而读此则便觉苏文千两。稍逊鹿门只眼。当不减于上官昭容昆明之选。

余谓以上祭文七篇。可见公天性刻深。所与人交。亦不寻常。故镵章琢字。剖裂肝肺。所以悼亡之辞见他文尤工。

余谓文章绝奇可诵。然目拥火以入。至所见愈奇恨不记其所见之物予有叹焉以下。又见公执性太高。至于有悔而不恤人讥。所以偾事处。

余尝谓欧之隽永似马。纯厚似韩。而以纡馀委曲为宋调。苏之波澜似庄。幻变似佛。纵横似战国策。而以音节明畅为宋调。王之简㓗似班。刚核似柳。而以沉深质实为宋调。呜呼。宋不能唐。唐不能汉。非不能也。世运与习气使然也。由今望宋世非远也。习相近也。学者择于是三家而熟读专攻。久久陶镕。使其声音色泽。望而知其似欧似苏似王也。则以今人而为宋调。便如朝鄠社而夕长安矣。此则虽中人以下之资。犹可勉能。况其稍上者乎。学西汉不至而勉人学宋。吾今九折臂而成医。嘻噫。尝折肱于两汉而补治于三家。欲以是为肘后秘方。然而宁可埋头于两汉。不必染迹于三家者。顾此膏肓之癖。不可以舍参𦬸而可医云。

朱旗万里指扶桑。陆奥山川是大荒。源氏开邦传几姓。赫居通信阅千霜。椒花湿雨蜑村暗。橘叶含风海舶香。铜鼓数声宣诏罢。笑看椎䯻跪蛮王。

徐福祠前毒草春。梅花洋口少行人。汉家㫌节何时返。蛮徼风烟到处新。列岛酋豪装健釖。十州太守具朱轮。归经赤水诗千首。从此玄珠不是珍。

第一波程对马州。水宗横海雪山浮。鲸涛利涉王灵仗。卜日开洋驾六舟。

再整船装向一岐。岛民争睹汉官仪。平家南畔长崎近。谁见伧人系舶时。

蓝岛如丸僻在东。霸家台北石门通。竹田冤魄梅庐句。殊俗犹知说两公。

文字城高砚海深。是名肇锡亦何心。若令李白经过此。绝胜羊澜五老岑。

长门州北赤间关。安德遗祠土塑残。崎下沉锺终莫取。泗沦周鼎鬼犹悭。

元山门浦互萦纡。港好藏船即室隅。若比富洲民户盛。绕村杉桧翠扶苏。

上关佳处有高台。三面环山一面开。南望姬汤双岛迥。海门帆腹饱风来。

才经贺室又津和。加老危滩瞥眼过。水驶舟行如劈箭。瞿塘比此即恬波。

迢迢镰刈是安州。连续人家栉比稠。高岛颇幽田岛阔。行㫌到处每淹留。

鞱浦曾游寺福禅。磐台锺磬绝峰巓。蜻州形胜无逾此。快活奇观恍蜕蝉。

白石差差连下津。嘉鞭驱出筑城𬮱。楼船应泊牛窗岸。莲寺登临瞰海滨。

室津如室四围山。神屋禅庵峙两间。日普千艘藏𡵫港。舟澄万点火城圜。

松林隐暎见谯楼。明石城临淡路州。转向楡津兵库近。海程辽阔片帆浮。

都会雄都大坂城。舍舟河口小舠行。闾阎扑地桥梁阔。馆客禅楼栋宇宏。

平万岛上驻归桡。淀浦城边发使轺。行过三千二百里。水途初尽旱途遥。

开都号洛尽堪咍。称帝无权亦可哀。只为龟玆一州地。匿形潜睹使华来。

三万三千列塑人。其中大佛亘长身。源家巧逞糜财术。平贼沦亡在虐民。

廛街井井若沟塍。国寺飞楼峙五层。最是大津奇绝处。琵琶湖水镜澄澄。

森山信宿八蟠过。城引根湖入佐和。今次平原馀战垒。大垣壕水接长河。

洲股横分古屋城。远连鸣海海波鸣。长桥缭绕冈崎上。桥下帆樯次第行。

赤坂漫漫抵吉田。萧条荒井远江边。天开今切长河广。自坼何劳郑白穿。

滨松见付〈地名〉又悬川。傍水民居屋宇连。石磴戛云金谷岭。担舆峒子尽骍肩。

藤枝遥接骏河疆。源氏由玆肇业昌。擅胜江尻清见寺。晓楼观日海天长。

吉原原上驻征旄。三岛浑疑戴六鳌。此去富山知不远。雪峰千丈入云高。

箱根岭峻上崎嵚。峰顶泓澄大泽深。闻说此间阴嘼秘。林柯丛叶有惊禽。

平芜极目小田园。秀虏交兵旧垒存。大𥐟逶迤藤泽远。桧松阴里见遥村。

神柰川南即品川。屋庐沿海盛人烟。看看咫尺镰仓近。客路将竆𭷇静便。

东武繁华冠国中。山河襟带此为䧺。重城壕堑金汤固。伙涉沉沉坐楚宫。

天守高台耸几层。町街阛阀此环絙。千家金刹为宾馆。䯻顶居然傧相称。

海陆间关路六千。往时经历尚依然。今关又作乘槎役。诗替南车寄此篇。

星槎答响二卷阙。

日东杂著三卷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