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岳先生续集 中华文库

春陌春园处处春。新梅新柳一时新。不知谁后谁先发。恰似争名世上人。

月三三日是佳辰。云淡风轻天气新。过雨桃花浑欲吐。连郊草色未全匀。许多去岁踏青客。太半今朝垂白人。酌酒劝君须尽醉。一年何处再逢春。

佳节方当上巳辰。无边光景一时新。幽花似锦红光嫩。芳草如茵翠色匀。林下飞鸣皆好鸟。原头歌舞摠闲人。聊将短句记年月。此是皇明戊子春。

岱峯峯上踏青辰。幽兴潜随景物新。远近岩峦屏障展。高低花柳绮罗匀。行行处处俱佳境。五五三三尽逸人。世间何岁无春日。今岁还如别有春。

由来上巳号良辰。景物新来趣亦新。细雨初晴郊野外。佳朋相会笑谈匀。人间方是太平世。世上幸为无事人。造物饷吾诚不浅。劝君今日恣寻春。

万历壬辰夏四月。避倭乱。入咸镜道。仲氏奉二亲。深入穷荒。先生为所后。母夫人病留利城。欲入海岛。水陆分背而别。作是诗以叙悲。

母别子。母抚子背悲无语。子别母。子拜母前泪如雨。子兮少也养于人。谓他人母他人父。自贼之乱遭飘荡。何幸行藏偕恃怙。左提右挈东之北。我与仲兄同雁序。岂知瞏瞏鞠我母。一卧三旬婴二竖。伏枕不复登长途。拟载扁舟窜孤屿。海事吾兄诚不习。便奉晨昏别我去。别我去将何之。绝迹深入穷荒土。南来贼骑乱如麻。此别谁能知死所。水浮陆走如参辰。影绝魂消音问阻。天长地阔风尘暗。死当不相见。生亦难相聚。万里同来忽分途。在于他人亦恻楚。何况天涯子母别。割慈忍爱情如许。临岐呜咽心鼻酸。欲道平安不敢吐。母别子子别母。别意凄凄难重叙。人间从古重生男。今日谁知别离苦。君不见利城城东无干土。母子飘零泣别处。

七月八日。遇倭贼猝至。窜于草野。

当死死宁早。我死何其迟。一日在人世。一日百虑滋。人世既如此。此生生奚为。百虑只为死。一死宁复知。倘令昨日死。岂有今夕悲。今夕海寇至。铁马左右驰。杀人若草木。所过恣芟夷。原▣变朱殷。黔苍无一遗。俯仰天地大。茫茫无所之。窜身荆棘中。身上无完肌。不飮不知渴。不食不觉饥。满眼旌旗红。满耳言侏离。不死亦何颜。死无复生期。早识终不免。甘作故山尸。谁料万里外。零落至于斯。我身既已已。我母将依谁。平生济世策。郁没不得施。一寸忧君心。断断犹未移。社稷莽丘墟。匡复当何时。呑声向白日。所以叹咨咨。咨咨岂惜死。惜死非男儿。

值贼猝至。脱身奔窜。行装寘于中道。囊橐迫不及将。绝食馀十日。但以野蔬充饥。

朝掘野田蔬。夕樵泽中薮。归来漑瓦釜。乞火北里妇。根叶杂芳辛。煮之奉老母。母云味当肉。诚可悦我口。岂是菜之美。为怜母饥久。却忆献芹人。玉辇今安否。

箕封未宁静。髡寇尚俇攘。苦月秋临海。离鸿夜叫霜。可堪乡梦短。政尔客愁长。白首诸兄在。云端各异方。

绝塞山蟠地。穷陬海蹴天。秋深去国后。日落望乡前。北极妖星动。南荒杀气缠。棣华问何处。荆树忆他年。

异乡佳节倍思亲。今日登高泪满巾。风送雁行过野急。雨晴枫叶着霜新。故园望里天连海。残照吟边影伴身。耳目于人真一祟。秋声秋色摠伤神。

南薰行色未还家。九月边城怯物华。红树万山霜落早。白云千里雁飞賖。故园自种东篱菊。今日能开几朵花。游子壮年愁已老。吴林况复是天涯。〈仲兄奉晨昏。七月。分途向端川郡。郡号吴林。〉

何事羁怀倍怆然。荻花枫叶漃寥天。登临信美非吾土。风景无端似昔年。千里白云沧海外。一声孤雁夕阳前。从今却恐逢佳节。感旧伤时恨起偏。

乱世良辰自有期。重阳依旧使人悲。幸逢四海太平日。正是一身无事时。鹤发萱堂父母具。萸囊菊酒弟兄怡。谁知飘泊干戈际。岭北江南远别离。

海之天兮渺渺。海之月兮皎皎。海之风兮袅袅。我思归兮忧心悄悄。

海之天兮渺渺。海之月兮皓皓。海之风兮浩浩。我思兄兮忧心懆懆。

海之天兮茫茫。海之月兮苍苍。海之风兮凉凉。我思亲兮不可忘。

天涯今日日南躔。料得新阳动九泉。正值时维冬十一。还如身在剑三千。观云尚忆周官辨。煮豆谁知楚俗传。萱草棣华相别久。路遥心折独潸然。

穷冬佳节日初南。独客殊方岁不淹。地底只应阳动一。腊前能复雪呈三。茅斋阶馥梅花早。瓦釜泉鸣豆粥甘。四海至今戎马盛。十分归思正难堪。

元夕人间节本嘉。海东风俗最繁华。医聋酒味偏宜冷。〈俗方飮冷酒。则可治耳聋。〉卖暑儿曹谩自哗。〈儿辈是日相呼曰买我暑。〉糯饭乞来知几处。〈糯饭出新罗病者乞三七家糯饭吃则瘳。〉纸鸢飞去落谁家。〈俚俗以纸为鸢。以丝系之。因风势放之以为戏。〉可怜今日干戈里。往事凄凉只独嗟。

大东千载泰阶平。元夜年年乐事幷。望岁老农占月出。〈是夕。田家观月出。卜水旱丰凶。〉及时游客踏桥行。〈俗传踏十二石桥。则可禳一年十二朔之灾。〉香凝紫陌罗纨过。响彻丹霄鼓笛鸣。节序不殊人事改。万方豺虎尚纵横。

云黑天低赤电翻。狂风猛雨忽崩奔。雷公莫向湖阴去。老母闻时即悸魂。〈母氏性畏雷。时在沔川郡。〉

门外车尘尽日嚣。苍生憔悴气犹骄。谁知一炬蛮儿火。相国池台亦不饶。

身似浮萍鬓似蓬。无家无食苦西东。今年三百九旬日。三百四旬行路中。

半天赤云外。日脚下平郊。径滑泥沙杂。峯阴雪雹交。鸟依枯草际。风啸占林梢。薄暮初投宿。村扉手自敲。

满天飞雪急。低野宿云深。马困川难渡。僮愁景易阴。有村闻犬识。无路傍田寻。是处饥寒迫。他时老病侵。

去去策羸马。云昏风飒然。弊袍才掩髂。积雪欲平韀。失路空林下。寻村古驿前。穷愁催鬓白。不假待残年。

荒烟漠漠雨霏霏。故宅遗墟驻马时。门外垂杨曾手种。春风吹绿半烧枝。〈余儿时。种柳五株于宅边。兵火之馀。摧残殆尽。〉

城市荒墟草树遮。人烟牢落只栖鸦。旧时闾巷浑难记。行到门前却问家。

惜别灯前语夜阑。故都千里一身还。同忧况复兼衰疾。相呴谁能救急难。交道惟吾淡若水。人情乃尔险于山。可怜飘泊违高卧。惭愧苍生起谢安。

古林风叫夕阳寒。烟外双双宿鸟还。圣世只今戎马乱。故人于此别离难。孤帆漠漠天连海。匹马迟迟雪满山。惆怅水云相望处。也应无使报平安。

上日犹为客。中宵忽梦君。相逢却把酒。所语在论文。只拟寻常见。谁知彼此分。鸡鸣惊起坐。东望但孤云。

关西二月雪全消。满眼新黄着柳条。一曲妍歌数行泪。沔阳归路梦中遥。

平郊漠漠带栖鸦。载酒来寻处士家。新月透云才学扇。乱风吹雪不成花。一身两世堪垂泪。四海三年尚荷戈。今夕莫须辞酩酊。到头吾道更如何。

金马门前路。萋萋春草生。乱馀城市变。依旧是人情。

有美三韩杰。斯文百代宗。端宜蹑云路。今又屈雷封。丧乱民逾少。诛求岁屡凶。惟应下车日。和气与春浓。闻说金城县。山深水自清。向时飘梗客。今日佩铜行。百里虽云屈。重泉亦有荣。好须为吏隐。高卧不闻兵。〈高。或作重。闻。或作忧。〉

高步词场早擅名。春风黑绶且东征。重重翠壁连枫岳。霭霭红云隔凤城。末路升沈阶一进。长亭去住酒三行。共知两地无千里。落日离魂只自惊。

丙申三月十三日。汝章叩余门。辞以将向湖南曰。此别移时乃合。不可无君语。以是赠之。

朝送车使君。夕送权处士。使君我宗师。处士我知己。如何一日内。忽忽别二子。一向山东道。一向天南陲。相去各万里。会面安可期。宇宙生苦晩。落落少所宜。二子既分散。谁与更追随。销魂古亦然。况复值时危。春风百花前。脉脉双泪垂。离觞飮不醉。别诗吟更苦。自此掩关坐。日长幽鸟语。

四海一知己。永嘉权夫子。夫子向南州。送别春山幽。送别莫尽觞。酒后恐易忘。送别莫赠诗。诗成久益悲。不飮亦不吟。对此百花林。百花开政早。不为别时好。别时一掬泪。别后无限思。

天无长圆月。地无长春草。四时更变化。万物异丑好。长啸宇宙间。我与尔同道。惟此一片心。千载期永保。

世情固难测。交情最难知。莫论相逢处。请观相别时。相逢俱欢颜。相别少愁思。莫取相别时。且待相别后。别时惜别意。别后讵能久。惟有同心人。心同终不移。相逢乐莫乐。相别悲莫悲。

别愁不在言。请看眼中泪。别怨不在泪。请论心中事。有心险于山。有口甘如蜜。谁知是冰炭。自谓如胶漆。此辈当别时。面别非心别。心别岂忍言。别愁中自结。欲别肠内热。未别骨已折。古人劝加餐。即此已忘食。忘食柰别何。只有长相忆。欲道道不得。看看意何如。始知相别苦。宁作相结疏。疏别愁在颜。密别酸在肝。疏别强自叹。密别强自宽。强叹岂为悲。强宽终不欢。飮酒酒不醉。对花花自闲。世路三峡水。世情九疑山。密友逢岂易。密别诚甚难。

忆与安东醉秀才。短舠乘兴月中回。奉恩寺里花如雪。挹灏亭前水似苔。好事野人棋一局。多情村媪酒三杯。六年重到题诗处。目断南天暝色来。〈挹灏。乃巨源亭名。火于倭寇辛卯春。曾与汝章同游于此。各赋诗而去。〉

清诗百首谪仙才。湖寺探梅醉几回。有负此盟如白水。却寻陈迹但苍苔。年光过眼凋双鬓。世事关心复一杯。风景依俙君不见。满江烟雨独归来。〈具大受〉

乱后来寻旧钓矶。此身还似令威归。数村篱落朱樱熟。十里汀洲白鹭飞。乔树蔽天山寂寂。宿云低野雨霏霏。风光满目偏多感。屈指居人太半非。

思君日日望君还。秋半长安月欲弯。忽与梦魂寻野寺。故将诗句问江关。

千里回辕杳不期。我今何事梦先知。暮烟秋雨西湖路。走马来寻却恨迟。

避世韩康伯。逃名庞德公。吾观逸民传。君有古人风。宠辱形骸外。乾坤醉梦中。远游从此始。高举入无穷。

九月名山在海西。君今蜡屐蹑云梯。头边银砾牵牛近。脚底秋毫落雁低。仙骨了知梅福别。高情还与谢安齐。吾人潦倒风埃里。岐路徒然惜解携。

日昨寻山之梦。乃汝章游九月之验也。世故纠纷。未得遂偕行之兆。是用发于吟咏。一以志异。一以寓感。

江北江南久别离。寻山问寺未曾期。分明昨夜三更梦。不是神交岂得知。

故人遥向海西头。九月山深桂树秋。梦不负余余负梦。闭门端坐起离忧。

世上忘机者。悠然只此翁。林泉今欲去。巾舃更谁从。高想冰壶月。仙姿玉树风。可怜名利子。当面九疑峯。〈先生将拂衣远去。逍遥于山水乡。故及之。○右呈郑先生〉

傲吏吾宗秀。今为避世翁。养真同豹隐。卜宅就龟从。高卧知陶趣。清谈有晋风。何时操履杖。重到玉山峯。〈公曾为槐山倅。时闲居于忠州地。○右有怀玉山〉

戎马多年别。容颜已作翁。念时心屡折。访旧涕无从。断雁横秋月。疏梧落晩风。相看吟更苦。肩耸似三峯。〈余于十年前。一见𢈪斋。今始得再面故云。○右示𢈪斋〉

同李进士瑱〈聪叔〉，朴秀才以鹏〈南允〉曁韩甥。登沔川郡山北里之原。

马山山北海西头。一笑相逢属九秋。枫挟晓霜明远店。雁驱残雨下长洲。死生有命身如寄。天地无情岁不留。好插菊花同烂醉。莫教佳节只添愁。〈沔川。号马山。山北。里名。在郡北三十里外。〉

步屧秋风不觉劳。菊花时节共登高。龙山胜事参军孟。栗里闲居处士陶。千古流传几今日。一樽谐笑复吾曹。可怜海内皆兵马。强插茱萸发兴豪。

不见王方今五年。可堪消息两茫然。少时才调长沙贾。馀事文章太史迁。莺啭杏园春色里。雁横楡塞夕阳边。戎衣未定身多病。独望秦云泪点悬。

山无人兮隐隐。水自流兮淙淙。望故园兮不可见。夕鸟还兮相与双。

秋风起兮白日暮。海水波兮鱼龙怒。美人迈兮何处。心𢥞𢥞兮愁苦。

秋风凄兮天气凉。白露为霜兮木叶黄。望美人兮天一方。怅延伫兮双泪滂。

秋风高兮秋夜长。浮云暧兮蔽月光。怀美人兮不能忘。独转辗兮私自伤。

步上终南第几重。丹崖千丈白云封。初看细雨颦堤柳。最爱清风啸涧松。九陌远分如错绣。三山高拥似盘龙。沈吟落尽长天日。晻霭林峦自改容。

雨馀山色带春浓。阴壑犹残腊雪封。散步小园拖健竹。忘归落日抚孤松。茂陵多病怜司马。梁甫长吟忆卧龙。乱后岂知今夕幸。一尊相对旧音容。

落日残霞望里横。快风吹艇出沧瀛。诗豪纸上三光遁。草圣毫端五岳倾。戎马至今愁鬓改。湖山依旧醉魂惊。中流不用催归棹。正是芳洲霁景明。

万顷沧波一棹横。云霞缥缈近壶瀛。遥峯石角擎霄立。极浦潮头卷海倾。侠气直嫌天地窄。新诗偏觉鬼神惊。濯缨濯足堪乘兴。不必端居耻圣明。

万里长江一练横。沿流直欲到蓬瀛。天低野外微云近。山在杯中夕照倾。鹏翼怒飞风弩劲。龙鳞翻动浪花惊。回舟待得寒潮上。历历芳洲带月明。〈五山〉

江沙如雪柳如烟。江水茫茫白鸟前。此地不堪歌伐木。故人何处咏归田。五年征战无休日。万事乘除莫问天。落日荒台独伫立。一声长笛意凄然。

十里晴沙簇晩烟。鹭梁麻浦一江前。竹篱茅屋分渔户。麦陇桑畦接野田。正忆他时永嘉客。共凭高阁夕阳天。风光依旧人何在。楚水秦云两渺然。

竹门松迳净无尘。山色沈沈雨意新。健暑自放驱酷吏。香醪莫厌对贤人。削平蛮触攻争地。陶铸唐虞揖让春。早岁升堂闻緖论。更须今日许倾囷。

春深病里但吟哦。好事无人载酒过。此日华筵真不偶。似花郞对似郞花。

丁酉春正月。我行湖水东。和亲汉使返。警急羽书通。一口四五役。十家八九空。少陵天宝末。犹见石壕翁。

春来萝葍欲抽芽。细斫沈缸味更嘉。石涧带冰偏贮冷。海盐熬雪乍添鹾。盘中顿觉生颜色。酒后尤宜莹齿牙。报道明公烦下箸。野人多意不须呵。〈一作嗟〉

嶷嶷青云器。高名夙所钦。三秋隔万里。一纸敌千金。久恨交朋少。翻惭记忆深。白头同契阔。聊为谢知音。

大受西征几千里。汝章南去忽三秋。出门何处作青眼。闭户兀坐唯白头。是身无事即佳节。有酒不飮非良筹。请君此日勤相访。一醉同消万古愁。

三月长安花满城。思君今日倍多情。不知手酌谁家酒。岸帻高谈一座倾。

河水东注何时回。羲和冉冉空相催。二十六年忽已过。一百五日今又来。吾道非耶凤不至。春光老矣花正开。纵使盛之青琐闼。岂如酌彼黄金罍。

洞房深锁日如年。春到江南信不传。倚遍玉栏无限意。一双蝴蝶杏花边。

五载兵尘万里行。也无诗句到黄莺。如今始把东园酒。最爱斜阳一两声。

乐善坊中特地深。漫劳车马访园林。连云翠壁晴犹湿。背日青枫昼自阴。叔夜只应甘懒慢。谢安元不倦登临。黄冠紫绂何须问。一醉风流万古心。

乱后长安无故交。闭门终日有谁敲。东邻学士病司马。南郭主人穷孟郊。落花满地不自觉。啼鸟隔林空复嘲。作意会须相就飮。莫教佳节等闲抛。

怪鸟幽花作友于。嗒然闲坐我忘吾。松阴当午凉侵骨。山色初晴翠扑肤。万物即知无贵贱。百年休说有荣枯。何人为倩王摩诘。画出东园隐几图。

月高碧山静。松下凉风生。步入叉溪洞。坐听溪水声。

行坐石蹊头。掬水看月影。松露滴无声。但知衣袖冷。

山空月无影。石峭泉逾响。夜深残酒醒。犹卧苍苔上。

风来竹影摇。月照泉光定。谷深不见人。独坐青萝径。

坡陀涧边石。坐久夜凉生。万壑白云合。一声幽鸟鸣。

天空月色净。地僻水声迟。此景与此意。世人都未知。

月落山径黑。风飘归袂举。行行渡石桥。长啸且延伫。

十年憔悴哭穷途。谁向窗前更读书。孤愤有时难自遣。麹生风味未宜疏。

平生读破五车书。只作人间一腐儒。富贵在天难指取。山川无地可安居。谁知王适奇男子。不羡张仪大丈夫。独对清樽仍自酌。北窗高枕到羲蘧。〈进退格〉

我生我生生苦迟。龙钟不与世相宜。读书万卷亦何用。磨剑十年空自奇。终古穷通各有命。即今行乐须及时。便将大白蘸甲酌。醉舞狂歌君莫疑。

独坐忽不乐。出门无所之。还归辄呼酒。感叹遂成诗。世路即如此。吾生空尔为。书中古人在。相对欲深期。

十年湘浦采江蓠。望断瑶台怨别离。儿女不知时世态。至今空唱美人辞。

七娥〈七伊〉已老石娥〈石介〉死。今代能歌号阿玉。高堂试唱美人辞。听之不似人间曲。

东园先生者。魁奇恢诡之士也。抱利器而不为世用。块然独居。寡偶少徒。见世道日非。常忽忽不乐。每索酒。酌以巨觥。便自劝自飮。及飮酣。歌呼不辍。以舒泄其幽郁。先生素口讷。不能道说。又不晓声律。其歌也。但拍其掌而呀其口。如叫呶叱喝之声。听者莫不捧腹。皆以狂生目之。遂泚笔为词。以自解云。

酒一觥歌一声。觥觥非是爱麹糱。声声莫须论曲折。男儿落魄二十七。富贵功名更何日。此酒且可自懽忻。此歌岂足令人闻。酒再酌歌再发。酒气醺醺耳欲热。歌声浩浩手屡拍。桑田成海海生尘。万草千花空复春。有酒不飮复不歌。少壮几时柰老何。酒三歠歌三阕。酒以洗堆阜峥嵘之胸次。歌以畅磊落抑塞之奇气。天荒地老鸾凤饥。淳风死去无回时。可怜东园先生醉时曲。何似长沙太傅哭。

布袜芒鞋一幅巾。梅边吟立问何人。莫言老子形容异。只是闲心写得真。

天际无云暑气收。九衢如洗露华浮。乾坤受月难为夜。草木迎风欲变秋。短世百年多乱日。平生二子最清流。共将何物酬佳景。赖有樽前白玉舟。

去岁倭奴乱东国。维湖之南独安宅。闲山自是贼咽喉。龟船将军雄所扼。豺狼相噬易爪牙。屈指庙堂无长策。扶桑一炬趁东风。夜半烟焰燋空碧。熊罴十万化为鱼。海水群飞波尽赤。唇缺齿寒势固然。死者已矣吾安适。

我友永嘉子。今时诸葛侯。山河资秀气。龙虎蕴奇谋。畎亩谁三顾。江湖自二忧。中原正多事。斜日更回头。

珍重西州札。相思正值秋。纸长三过读。心折万端忧。世事那堪说。吾生不自由。十年湖海约。从此恐长休。

欲报绫原信。香山在日边。风尘复澒洞。海岱一腥膻。不死将何往。相逢未有缘。平生忧国泪。千里共潸然。

去年九日湖外飮。〈前年重阳。在沔川。与李上舍瑱聪叔辈。集于林。〉今年九日山中睡。去年为客亦有感。今年却无为客地。黄尘蔽天白日暗。风景不殊山河异。樽前诸子各云散。赤叶黄花谁复记。明年九日君莫问。世间万事今如此。

秋日秋日易曛黑。秋云惨惔天无色。南林摇落北林幽。林中归鸟鸣嘲啾。穷谷冥冥翳月星。荒山悄悄无人声。呜呼初更兮夜初迟。我歌一曲歌已悲。

朔雁朔雁向南归。万里晴空先后飞。一雁何事独离群。嗷嗷声断寒山云。北风萧条草屋寒。使人不寐空盘桓。呜呼二更兮夜沈沈。我歌掩抑思弥深。

孤月孤月出东岭。浮云蔽之敛清影。万境愔愔苦岑寂。百虫咿咿亦已息。惊风吹动古树梢。寒鸦飞散无安巢。呜呼三更兮夜悠悠。我歌激烈何时休。

白露为霜霜满地。园中草木俱已悴。南山有松何苍苍。直干千尺参天长。荒鸡喔喔壮士惊。拔剑起舞肝胆横。呜呼四更兮夜未央。我歌凄切声正长。

四山巃嵸石嵯峨。深林巨木枝相摩。溪壑谽谺响幽咽。白虎吼时苍崖裂。参横斗转河汉落。天气凛凛晨光薄。呜呼五更兮夜已阑。我歌终曲涕氿澜。

西湖秋月一分裾。匹马南征万里馀。天地已归豺虎窟。江山犹阻鲤鱼书。岂知夜半攀珠树。却向樽前挹玉蛆。纸被梦魂寒已断。满庭黄叶雨声疏。

一别再经秋。一秋三梦君。此别何太苦。此梦徒尔勤。梦歌讵为欢。梦飮宁复醺。别泪正潺湲。别思剧氤氲。能将别来悲。变作梦中欣。君为湖外客。我卧东山云。东山隔湖水。万里如星分。平世尚相忆。戎马况纷纷。纷纷汉江南。白日缠妖氛。念君落何乡。避此犬羊军。影响两无因。死生那得闻。瑟瑟寒林叶。嘤嘤离雁群。淅淅北风厉。靡靡西日曛。君归日以迟。我忧日以殷。所祈一会面。三梦何足云。

忽忽岁聿暮。天气凄且凛。日夕北风疾。繁霜殄群品。良时岂再至。我衰亦已甚。蟋蟀鸣四壁。寒月照孤枕。摄衣起踯躅。中夜不能寝。安得万斛酒。共为千日飮。

是岁八月。仲氏奉慈氏。自沔川如朔宁。避倭寇犯湖西也。至是。贼至洪州边鄙。不入州府而退。伯氏由都摠府都事。出▣是州判官。因扶侍之任。遂追送于鹭梁之上。时丁酉十月初七日。

先人两世此栖鸾。今送元方作判官。〈六代祖康平公，高祖莲轩公。并为洪州牧。〉自是一家传吏术。况云三釜及亲欢。下僚事上休辞屈。乱代临民合用宽。日暮江头寒浪起。暂时相别却相看。

数顷荒田一草庐。万方多难此闲居。溪风满室松声远。野雪连阶竹色虚。棋奕了无馀事在。衣巾只与古人如。杖藜岐路长为客。自笑谋生老更疏。

弊裘羸马路行难。北去南来岁欲阑。洛下至今闻战鼓。世间无处着儒冠。松檐雪月伤心白。竹户霜风入面寒。呼酒劝君君莫厌。此时羁思若为宽。

湖上三秋战角悲。海天相望正相思。一堂语笑真如梦。千里逢迎本不期。灯火向人应有意。酒杯留客自多时。明朝更作洪阳别。消息茫然欲问谁。

暮投仍早起。道远敢求安。昨夜雪初霁。今朝天更寒。树连牙北〈牙山〉岭。冰塞泽阳〈平泽〉滩。何日日高卧。不愁行路难。

漠漠湖天雪。连山一半齐。不知村远近。谁问路东西。寒紧肩逾耸。愁多眼欲迷。野鸦啼莫苦。犹傍故林栖。

冉冉年光尽。栖栖客恨增。晓冲松岭雪。寒渡石溪冰。马困推仍蹶。僮饥唤不譍。前途问几里。已见暮烟凝。

紫毫斑管妙形全。可是良工制作偏。五色丝纶裁凤诏。百篇珠玉写花笺。那烦李白书中请。直胜江淹梦里传。分付后生应有意。笔耕谁复叹无田。〈李白书请给纸笔义山。我是梦中传彩笔。〉

苍官化作绛人形。多谢春卿送客卿。漆泽带胶偏爱黑。麝煤和露不禁馨。坠沟正见苏家法。摩顶须知翟子情。毕竟荐雄应有日。肯教空草太玄经。〈进退格〉

爱酒由来不愧天。为公今日泻觥船。甲香冉冉炉烟细。子夜迟迟烛焰偏。诗友风流兼酒友。鬼仙才调倚天仙。世间若得留连醉。那羡樗蒲烂马鞭。

玉皇香案旧仙官。佳贶频烦不解悭。鸡舌肯容芝术气。麝脐应和鹧鸪斑。愔愔小室烧文火。袅袅轻烟绕博山。一瓣已知传賸馥。浓薰何待汉杨班。

数亩荒园小院东。竹蹊苔篆断人踪。行寻泉脉新晴后。卧看山容夕照中。棋客不来眠更稳。茶烟初起画难工。酒醒最爱松声近。虎啸龙吟满壑风。

丰壤之南东郭东。数椽聊寄乱来踪。静中事业梳千下。林下风流酒一中。客有可人真是乐。诗因漫兴不须工。三分百岁今经二。得丧荣枯过耳风。〈古玉〉

缄书寄永嘉。怅望意如何。湖海三秋别。兵戈百计差。年非贾生少。病较马卿多。期尔来相访。青门可种瓜。

远作青油幕下宾。却携莲锷谒枫宸。气如王适奇男子。貌似张良美妇人。四海初逢同臭味。一杯相别忽参辰。笑谈却敌须公辈。为我重来静战尘。

一出吴门不记年。东来无语问山川。平生只解辽阳远。却过辽阳路几千。

落日下西海。万山相映红。云头数点雁。雨脚一条虹。浪起更无际。帆来如在空。凭危独长啸。不必御泠风。

草堂五月松风凉。草堂七月荷花香。荷花满塘秋水绿。是时蒲萄酒初熟。主人手携赤藤杖。岸巾逍遥竹砌上。邻翁不来林日晩。一枕午梦蝉声远。

为君沽酒不须辞。世乱浮生足别离。更有瑶琴弹一曲。秋风江上夕阳时。〈时余贳村酒以侑君〉

凭君莫唱鹧鸪辞。楚客如今怨别离。明日孤舟更千里。相思正耐菊花时。〈汝章〉

日暮江头咏楚辞。客怀憭栗怨生离。即今秋色浑无赖。休说黄花落帽时。〈持世〉

西城与君飮。已是去年春。别恨秋偏苦。交情老益真。宦应潘岳拙。家较子云贫。千里空相望。同为一散人。

秋夜江村送远征。青灯白酒话平生。寒潮欲上鹅鸭乱。缺月初生洲渚明。老疾不禁霜露感。云山何限别离情。南天回首仍挥泪。空作家书寄客行。〈公之先庙主。时在洪州地。故力扶衰惫。将往祭焉。仆则濡滞京城。不得还沔川。省庭闱而谒松楸。于公之行。切有感焉故云。〉

新川西曲古杨州。野旷天高物像幽。五岳倂抽苍玉骨。一江中拆白沙洲。登临只为消忧地。谈笑非无却敌谋。剩欲从公且闲望。夕阳停旆不须愁。〈五岳。指三角，道峯，水落，青溪，冠岳等山也。〉

疾风吹雨洗秋旻。落日登台岸角巾。野势横分楮子岛。江声稳送广陵津。岳僧语带烟霞冷。林叟盘擎枣栗新。谢傅平生爱丘壑。更能留作习家邻。〈时相公携风水僧。卜闲居之地。故及之云。〉

清诗吟罢独含凄。咫尺城西眼欲迷。秋色未阑须再访。石蹊枫叶净无泥。

落日独回首。苍苍松桂林。画工应解意。貌出未归心。

烟浪碧无际。扁舟任此身。如何百年内。不及画中人。

五更霜柝杂军鼙。梦觉山窗缺月低。沧海白鸥重引兴。只今无意舞荒鸡。

古城残夜动寒鼙。南斗阑干北斗低。惆怅浮生此相别。樽前休复唱黄鸡。〈时余将往沔乡故云〉

竹径生寒籁。苔庭绝世氛。地平飞片片。风急落纷纷。四海云同色。千山鹤失群。卷帘看不足。聊复闭窗闻。〈右雪中〉

雪晴云更阔。沙白水如空。天地何年辟。江山一色同。鸟飞银界外。人在玉楼中。不羡开元帝。清秋上月宫。〈右雪后〉

初见纤纤抹黛眉。弯弯渐到上弦时。寒光直射仙人掌。淡魄斜悬若木枝。万国曛黄明便早。九天空碧碾应迟。翰林今夕金樽畔。不必停杯更问之。

万里晴空搭一眉。些儿光彩日西时。钩沈正怯潜蛟窟。弓挂偏惊睡鹤枝。太液池边明稍稍。凤凰楼上转迟迟。何人更把磨镰比。千载长吟忆退之。

曲似弯弓细似眉。天边日脚欲斜时。光生已应蓂三叶。轮缺才容桂一枝。暂伴长庚昏耿耿。忽沈沧海夜迟迟。绝胜满目圆如镜。看到深更却厌之。〈叔夜〉

白雪松间径。扶筇踏月华。山空风不起。树影卧龙蛇。

步寻竹西寺。寒月出林杪。闭门僧卧眠。剥啄惊山鸟。

夜入万境寂。松枝月孤挂。人间睡正酣。独与山僧话。

山家白日闭柴荆。书榻无尘石砚清。一炷炉香消甲子。数声檐鹊报阴晴。斜阳古木窗间画。独鸟孤云世外情。性懒但须高枕睡。更将何事送馀生。

忽觉幽窗报晓先。出门飞雪满山前。旋吟韩老梨花句。更忆刘郞柳絮篇。轻着树杪随鸟散。乱飘村迳被风颠。儿童不解诗家景。错笑空林立耸肩。〈韩退之，刘孝绰。〉

晓雪初晴冻未融。乾坤如在玉壶中。松风不与诗为地。吹落梅花万树空。

忆昨成川路上逢。乱山云黑树重重。颜形各带风尘色。衣袖同沾血泪踪。万里归来双白鹤。百年心事一青松。江村浊酒从深酌。吾道如今未见容。

月姊何年下广寒。绣襦犹着桂香残。秋凭玉枕春心浅。梦入瑶台晓色阑。蛮酒杯深倾绿蚁。蜀琴弦断怨孤鸾。娇郞不解真仙子。谩作朝云暮雨看。

十二琼楼晓气寒。星河无影月初残。碧云一曲歌声定。玄露三杯酒兴阑。桂叶霜凋愁玉兔。楡花风动舞银鸾。可怜神女阳台下。只许襄王作梦看。

芙蓉帘薄画屏寒。蜡烛啼红怨夜残。风送桂香飘玉户。月移梅影上琼阑。懒开绣帐低双凤。愁整金钗落九鸾。公子不来鱼信绝。自将青镜断肠看。〈赵嘏彩凤逐帷低。诗云巧绣双飞凤。〉

愿为松柏两经寒。雪叶霜条碧未残。罗幕晓眠金缕枕。玉楼秋倚水精阑。西归阆苑骑丹凤。东去蓬山蹑紫鸾。却笑天孙与河鼓。年年只得一相看。

荣荣桃李枝。袅袅杨柳丝。迟迟艶阳日。脉脉有所思。所思在何许。时景忽已移。少壮不再至。会合安可知。绵绵河阳道。渺渺天南陲。同心卒离居。误此芳年期。

已日相逢眼却青。风流异代续兰亭。乱峯如画云妆点。芳草无心雨唤醒。一首新诗惊俊逸。百年吾道托昏冥。明朝太史占天象。应奏文星压酒星。

雨晴南郭草新青。步屧随春上小亭。百代浮生都是梦。一年佳节不宜醒。山衔落日撑空阔。鸟拂残霞下杳冥。却忆避兵西塞外。夕烽回首乱如星。

镜中无复鬓全青。可是光阴过客亭。蓬岛阆岑谁得到。春风褉日不须醒。雨馀乱树浮元气。天畔群山插紫冥。忽记去年戎马际。碧云相望似晨星。

十二天门落曙河。百官环佩暗相摩。初瞻玉几云低扇。却步瑶阶露湿靴。内使颁花催插帽。东风走马好鸣珂。还家独忆趋庭日。泪满青衫恨更多。

九十东风昨夜催。满城桃李一时开。莫怪东园花独晩。似应留待相公来。〈东。一作杏。〉

东原地僻芳草萋。南岳云深春日低。四月三月野花落。一声两声山鸟啼。富贵何时行乐耳。田园将芜归去兮。风物不殊人事改。相逢聊复醉如泥。

公名效。号岷麓。四川成都人也。万历丁酉冬。以监军御史。来义州。戊戌正月。至京城。三月。还辽东。九月。复来京城。十一月。下岭南。抵湖南。时倭贼撤归。己亥正月。回到京城。二月二十六日夜。暴卒。四月二十二日。灵榇发向天朝。余哀其王事驱驰。身殒异域。窃作词以吊之。

四牡皇皇出海东。铁冠霜气压罴熊。青油却敌收群策。白笔论功秉至公。千里重来犹素节。九原难作柰苍穹。汉城多少遗民泪。霑洒铭旌夕照中。

豸冠持斧下青天。乌府霜风白马前。玉节再回穷鲽域。铜标千古息狼烟。龙颜正自虚心待。鹤发还应望眼穿。鸡梦忽惊泉路远。不堪孤旐过幽燕。

三年独摈绣衣行。却护龙轜出凤城。天接蓟门关路迥。地穷桑海战尘清。向来王事同夷险。此日公心一死生。重到鸭江迎饯地。想应河泪湿铭旌。

江头谁唱美人词。正是孤舟月落时。惆怅恋君无限意。世间惟有女郞知。

钜明万历二十年夏。倭贼陷王京。越五年丁酉秋。贼复至。蹂躏三道。越七年己亥夏。无雨。是夏五月十一日戊午。堂兄子圣氏陪知事从叔父与表内诸族人。会于沔川郡升仙里之石水庵。是日雨。酒中题名于壁上。叔父命之曰四喜会。夫再贼于八年。沔独完。一喜也。我昆季叔侄甥二十有三人。皆得免于难。二喜也。免而会。三喜也。会而雨于旱。是亦一喜也。是之谓四喜。喜不可不志。于是乎书。

二十三人同一派。八年漂泊各西东。岂知乱后全门户。却向樽前列冠童。最是烟尘不到处。况云风雨忽漫空。君看四喜名兹会。不但吾私即为公。

古烟和雨暗平沙。日落江头噪乱鸦。童仆不知诗思好。却嗔骑马向谁家。

水亭残夜浪无声。独凭危栏睡不成。应有渔舟移近浦。满江烟雨一灯明。

沔阳城北我莬裘。四世荒坟寄一丘。故里至今馀父老。长官何幸得君侯。应知赋籍除残户。直见弦歌变俚讴。更有草堂先入咏。不妨行醉菊花秋。〈从兄安仁氏。居沔川沧泽。构一草堂。先是。作讷求诗于君。君曾赋一律故云。〉

汉阳王气郁轮囷。虎踞龙盘拱圣神。北落周墙绕上苑。南端大寝树中宸。奎章揭榜名思义。衮服临朝政布仁。创业洪惟我太祖。定都爰自第三春。市朝左右规侔洛。宫阙高低制陋秦。法座仰摹天示象。睿心终念国依民。罘罳远耀扶桑旭。阊阖高临析木津。夏命股肱朝引说。周诗稼穑夕歌豳。观瞻岂独严威重。咨访无非爱理真。扩出细毡深恻怛。陶成寒谷蔼氲氤。寡鳏孤独谁无告。疾痛痒痾若在身。永使洪基传世远。端由茂泽浃民均。宗功祖德宏图纂。武烈文谟至理臻。煕箓一从开甲子。舜衡三睹转壬申。固知物圮因崇极。幸际时难属泰循。再造神功仍不口。中兴民俗尽还淳。鸾旌翠盖威仪旧。凤扆螭墀制度新。共喜今周同后汉。未容东主辨西宾。愿言宵旰承先烈。此合都兪接荩臣。燕贺恭逢煕洽日。愧无奚颂厕朝绅。〈当入拾遗录而见逸。故附录于此。〉

先朝学士贺神童。奎瑞家声复海东。大吕黄锺全赵重。洞庭南岳火维雄。文衡且任归儿辈。槎咏曾知跨钜公。万首琳琅经劫烬。岂随金骨翳泉宫。

雄词卓行众争瞻。吏事兵机古罕兼。上国几传吴札论。南蛮早服鲁连谈。里闾百世仪诚孝。章牍三朝表谨廉。摠为高风违俗调。完名大节两无惭。

伤心那忍说当时。舆疾孤城扈主危。信国岂关秋壑事。绵山不负晋公知。百年心迹留编简。半夜营魂返尾箕。遗恨湖乡乖晩计。悬车旧路送灵輀。

平生百忍念敦宗。却向孤蒙爱最锺。崇秩六卿欣绝等。清班两馆忝差踪。丁宁后事才承诫。倏忽崇朝已报凶。满目腥尘知己尽。几时泉路镇相从。

孤城扈入老臣情。一疾仍添命已轻。双泪向来逢我地。寸心终是爱君诚。文星忽暗当春夜。艺苑谁能主夏盟。独卧漳滨悲转切。瓣香孤负送丹旌。

家国平生孝与忠。丹心用尽鬓成蓬。征衣暮湿咸关雨。使节秋驱渤海风。满地干戈身已病。连天杞梓命还穷。文章廉白浑馀事。笑入蓬山缥缈中。

不恨古人不见吾。从公晩际未云孤。樽前意气轻馀子。夔后诗吟伏老儒。俛仰百年仍肮脏。悲欢半世任荣枯。休论他日传文苑。棹楔门当十字衢。

平居行谊孰堪伦。馀事文章老更神。豪气尚存西晋习。诗名欲与少陵亲。伤心扈驾山城日。抱病关门酒肆春。牢落百年何所放。白头怀旧只霑巾。

郊居乱后始归还。只有君诗在壁间。问疾一春伤启足。论怀尽日喜开颜。螟蛉未定魂谁托。奎璧能全鬼所悭。遥送云輧上寥廓。紫清何处点仙班。

文章瑞世擅骚场。四海声名一国光。孝友出天家行笃。洁清为政吏才良。山城扈驾宁言病。京洛招魂有不亡。宿昔未酬知己分。一杯来哭泪河滂。

东岳先生德水人。名家内外毓精神。孝忠廉谨纡旌擢。气槩文章耸搢绅。八座崇衔阶一品。七旬稀袠隔三春。泽风堂侄兼知己。泣对门徒说更新。

位跻八座门如水。雅意林泉卜老焉。天上已回香案吏。人间那得酒中仙。一生义气丘山重。万古诗名日月悬。顾我风尘失知己。匣琴蛛网伯牙弦。

容斋相国有贤孙。东岳尚书德业尊。文气周秦先汉气。诗源雅颂盛唐源。居家孝友看旌表。超秩廉清荷圣恩。放出一头推后辈。主盟衣钵托高门。

门馆全无富贵容。一生山野古人风。飮中仙骨青莲子。海内诗豪陆放翁。后世留名良史笔。上天通籍蕊珠宫。蓬莱清浅桑田变。尸解尘寰万事空。

公为叔父幕中宾。我亦随公踵后尘。巫峡笙歌浮碧月。洪阳楼观锦江春。槎行棠茇心肝照。世分交情骨肉亲。痛哭西州那忍过。东园文会为谁陈。

先朝储养足誉髦。公是明庭第一豪。砺俗清规冰出壑。剸烦快手刃吹毛。棠阴几处思遗爱。槎路当年赋独劳。世难人亡无限恸。东风有泪欲霑枹。

文章自是旧家声。诗律森严独老成。唯有古人堪并轨。岂容时辈敢争衡。登楼几处留佳句。华国由来播盛名。艺苑风流今寂寞。不知谁复继公鸣。

微踪自幸忝登龙。生世犹能及我公。旅泊天涯曾顾遇。归来洛下几过从。真游已远风尘表。懿范长存梦想中。湖海苍茫违执绋。数篇哀挽泻深悰。

瘦鹤精神玉雪清。妙龄华闻冠群英。大明天下文章伯。丁丑年前礼部卿。岂料吾公天不慭。乃知今日死还荣。归田蹈海传佳句。长使骚人泪满缨。

不能东海蹈。还作北庭行。公死谁悲死。吾生孰喜生。大名诗独步。衰世节偏清。九地犹英爽。应谙此日情。

岳老文章古无敌。岳老精忠今也独。富则薰天贵卿月。厌弃纷华崇俭约。历试州牧凤栖棘。清标凛凛如冰玉。奉使西关中蜮弩。北海羁囚奇祸迫。皇天洞照玉无瑕。巡宣奏使俄宠擢。歉然辞退大宗伯。望属文衡亦不欲。经年抱病杜门卧。万事人间皆脱落。寇深国破万官窜。力疾奔趋执鞿靮。孤城一发势朝露。飮血登陴忠愤激。壮志怏怏已摧折。宿痾奄奄转危剧。庙算循文月晕解。故国生返屠羊说。我从海岛奔窜归。握手悲啼肠尽裂。沈绵伏枕喘喘然。只恐兪扁竟无术。留连十日不忍别。岂知此别为永诀。平生莫逆吾四人。相从不啻如鹣鷢。大受先亡汝章继。世上唯馀双白发。公今死矣我焉托。孑孑穷途悲影只。相知终始五十年。尊酒论文已陈迹。临分一语竟归虚。幽明负此千金诺。病滞南涯阻执绋。题诗惭愧田横客。

万死干戈后。宗门哭老兄。艰危靡所倚。丁独若为生。世际亏文运。公能振正声。偏方回大雅。德水继雄鸣。再阐莲轩业。重掦栗谷名。范舟推厚义。姜被见深情。蜀郡闻歌袴。棠营恋驻旌。风波乘渤海。华夏叹冰清。谴谪天心悔。隆崇位秩荣。忠贞耻多垒。羁绁扈孤城。痼疾缘忧国。妖灾梦奠楹。自怜稀问信。那料隔幽明。六十杯犹在。烟花节又晴。觥筹谁复运。绣句更无成。永宅开新陇。灵輀望旧茔。晓莺津树路。相送谩霑缨。

灵源分德水。文彩照清门。东岳今无敌。容斋复有孙。高悬俨锺律。幽好洞乾坤。馀事声华富。平居制行敦。选庶朝右望。旌孝里闾尊。仕路难容狭。人情不谅冤。长沙吟鵩赋。宣室荷鸿恩。槎上贤劳独。泥中疾病繁。旷怀终未展。真作更谁存。藉甚诗千首。飘零酒一樽。门墙曾托迹。瓜葛本连根。尚幸阮咸在。妻凉要共论。

往者沧洲老。词坛眼欲无。常称东岳作。可并洞庭湖。永绝波涛笔。空馀洞澈珠。临江万行泪。洒向沔阳隅。

欲继风骚作。宁知世代遥。洞庭通碧海。衡岳上层霄。霹雳曾飞动。江山复寂寥。重泉永相隔。丹旐谩风飘。

不但文章老。皆称磊落人。鹤毛知独立。龙性也难驯。泽畔行吟日。河源奉使辰。时来大宗伯。穷达任洪匀。

陋巷蓬蒿里。曾回长者车。频来铁岭雁。复得锦江鱼。滥被吹嘘极。何曾会合疏。旧时招飮酒。期不负尚书。

东岳先生之灵车。将以四月十九日启靷。前一日丁亥。东阳申翊圣。谨具薄奠。哭以酹之曰。世之论公者。或以文章。或以孝理。或以廉白。或以意气。于是四者。盖兼有之。而尤有不可屈之节。不可夺之志。而不能卑论侪俗。时露其奇而亢其技。毁誉之途。且伏且起。众趋穰穰。孰云知己。噫。公棺已盖矣。能有以有涯竞其无涯。定公之事。酬其生平之知者也耶。无从者涕。不尽者辞。呜呼尚飨。

维崇祯十年岁次丁丑闰四月己亥二十七日乙亥。洪州牧使李景义。谨具酒果时羞之奠。敬祭于礼曹判书东岳李公灵筵。而哭之曰。惟天非偶然而生公兮。何丰于赋而何啬于施。以公高世之行。贯日之忠。崎岖拓落。以至于斯。归之气数之常。造物之不公耶。抑天道之难知。然则以公归田之计。蹈海之心。生而不得遂其愿兮。无宁溘然而逝。乘化而归。余又何悲。顾余知遇之感。文会之乐。今不可再兮。安得不哭。而哭且恸者。岂特吾私。呜呼哀哉。以海内之文宗。终未能主盟于骚坛者。是谁使之。以将相之全才。终未能得意于朝廷者。又谁使之。吾知夫山河之气。其必为景星为庆云。而能清腥秽之乾坤。则斯非壮欤奇欤。呜呼哀哉。客浦旧宅。琴书兮零落。母山新阡。芳菲兮已衰。万岁伊阻。一哭长辞。呜呼哀哉。尚飨。

某年月日。累人尹煌。遣子商举。谨以酒饼。敬奠于故崇政大夫行礼曹判书东岳台兄之灵。惟灵文章节行之高。清操雅望之重。举世仰之如泰山北斗。如我薄劣。不可以文字形容。惟其孝友至行。推及于朋友。心有所许。爱之如骨肉。急难相救。夷险不渝。昔在丙辰年间。豚犬连逯海狱。祸机叵测。亲旧畏避莫敢问。兄以承宣参鞫。鞫罢。必来见我。握手慰解。捐数十之金。以佐狱费。此盖人之所不能也。厥后。我之废处乡里者七八年。兄之问遗不绝。眷爱之情。逾往逾笃。呜呼噫嘻。翻云覆雨。交道沦丧。当今之世。岂复有斯人哉。曾于数十载前。兄与我及北渚相公。作四同契。所谓四同者。辛同。乙同。同头同。弱冠同。兄作诗以识之。秪今讽咏思旧。不觉涕泗之交颐也。曩日。变生苍卒。兄与我扈从于南汉。一室联枕。同病相怜。积四十馀日。备尝艰楚。孤城危迫。自分一死。每于中夜。语兄曰。兵戈抢攘之际。窃恐死不明白。吾欲自决。兄曰。不然。君子处变。自有恰当道理。当死而死。不当死而不死。何必先立必死之志。以取近名之讥乎。或于忧愁郁悒中。语及旧游曰。他日墨寺园林。可以杖屦相从。沔阳村庄。可以匹马相寻。此是无聊戏剧。有同饥人之梦饭。而傍人不谅。反加訾謸。可哂还可悲也。及其入洛之后。兄在城中。我出江外。尺地伊阻。一念空悬。逮蒙行谴。启程六日。而兄已易箦矣。万事已矣。尚何言哉。灵榇西归。窆期在迩。而身编谪所。末由临穴。引领长呼。心肝如割。残病馀生。何能久于此世。死而有知。泉路交期。先逝者何悲。后死者何怨。掩泪作书。精爽飞越。不昧者存。庶几鉴此。呜呼尚飨。

维崇祯十年岁次丁丑闰四月己亥朔十五日癸丑。行唐津县监韩嶷。谨以清酌庶羞。敬祭于东岳李相公之灵。惟灵山河间气。天地异人。九苞仪凤。五色祥麟。文章盖世。千古无伦。梅篇掩爽。邹律辞工。鸣国家盛。焕乎吾东。自在先朝。优游桂观。出为司牧。到境雉驯。乙亥湖西。承纶按节。小子辱邑。公部是属。二天之欢。更忝敦睦。征召何忙。惟慕斯切。胡思一疾。未医今日。天柱中摧。金镛去国。曳履无声。孰司喉舌。士林憔悴。后学安仰。九原难作。徒悬想像。恭输悃愊。敢荐菲薄。不昧者存。庶几斯格。呜呼哀哉。尚响。

维崇祯十年岁次丁丑十二月乙未朔二十九日癸亥。嘉义大夫行弘文馆副提学李景奭。谨以酒果菲具。敢告于故礼曹判书东岳先生李公之灵。呜呼。天之与人。鲜克兼资。孰文而质。文或质亏。况文而武。实罕有之。具斯三者。公绝等夷。公忠于国。惟孝所推。夙岁蜚英。魁落其姿。洗尽纨绮。素检清彝。馀事翰墨。卓荦葳蕤。正始之音。楚骚之词。语便惊人。为世所师。轻车熟路。恣意以驰。楼观添胜。山水增奇。皇华载东。傧幕辄随。彩毫立挥。粲然莫疵。后辈仰止。瑞凤灵龟。根盘节错。无适不宜。或分铜竹。或按藩维。众务毕举。罔有毫厘。束吏苏民。万口是碑。险夷惟一。死亦不辞。溟渤漫天。视若康逵。风颿溯汉。再拜丹墀。归报完事。王心乃怡。晋长春曹。辞以癃羸。巡湖之右。憩棠有思。身还洛社。霜满吟髭。值敌长驱。车驾将移。王眷臣僚。乃病乃衰。俾先渡江。公则迟迟。卒扈南汉。泥露是罹。崎岖冰磴。喘息其危。心羞言病。志在登陴。公友我兄。素去毛皮。顾余不才。亦辱公知。曾不我少。曾不我卑。忘年握手。春酒盈卮。赓酬积卷。雪压茅茨。猥承緖论。敢闯藩篱。叔侄文章。伯仲埙篪。联翩合幷。其乐忘饥。先君方疾。隔海见遗。朝天之路。中国之梨。患难相从。舍公其谁。开元寺灯。共照愁眉。举自山河。相对涕洟。劝余以飧。愍余之疲。洎返京辇。余被职縻。公卧床第。已不可为。余往候视。公迺携持。历说生平。细吐肝脾。欲起还止。将出蹰踟。过加提奖。可副公期。凄然一辞。奄作长离。余适沈绵。伏枕之时。没莫亲敛。葬莫送輀。有违情素。永恨何追。日复办忙。王务家私。今始荐奠。岁月迫期。凄凉旧座。寂寞素帷。枚犹有子。邓岂无儿。不朽者存。大名之垂。去年此时。天地军麾。今年此日。邻篴声悲。白驹易过。黄梁未炊。顾瞻庭序。萧瑟风枝。敬侑一觞。斜阳半窥。呜呼哀哉。尚飨。

维崇祯十一年岁次戊寅正月乙丑朔十二日丙子。知生栎翁。谨具绵刍。西向再拜。送人致奠于故东岳先生之灵。呜呼哀哉。余上年经乱后三月望。时作松揪之行。因入城访公。公疾剧有日。明灯达夜。执乎开叙。因语及山城扈驾等项。忼慨愤惋。病里亹亹。若腐心焉。如宋臣宗泽连呼过河者然。心窃口语曰。忠贞徇国之志。无古今之异可见也。第缘势未能滞京。即返于田庐。无便更未相问。夏秋间。吉凶之音。互相到耳。疑信塡胸。仲秋来。始得的报。乃觉暮春一宵展情。斯其永诀也。西向举哀。不复意于人世矣。全以生之。全以归之。终古甚鲜。公今盖棺。谓之全以归者欤。子程子曰。平生所为。未尝有对人不言者。公之行迹其近之耶。惟公文章鸣世。行谊出众。东国人伦。中朝名动。虽荣于人。于公不足多也。曰余无似。辱知最深。肝胆相照矣。于今饥寒疾病。倍于曩时。已到十分地头。只俟朝夕塡壑。而公则先厌斯世。超然高举。至于帝乡。上为列星。瞻望何及。所可冀者。倘得从游于泉下。则与在世之时何异。惟是之希耳。兹将春酹一杯。华虫一首。以寓徐公之思。呜呼哀哉。尚飨。

维崇祯十一年岁次戊寅二月乙未朔二十八日壬戌。

国王遣臣礼曹佐郞申濡。谕祭于卒前判书李某之灵。惟灵学雄而奥。才宏而博。素抱倜傥。益励冰糱。弱冠登科。出佐戎幕。骄将敛手。悍卒钦服。摈僚之选。世难其人。西迓皇华。始振厥文。玉佩琼琚。大吕黄锺。擅步骚坛。孰当词锋。累执郡符。于南而北。务去螟蠹。苏残著绩。抗节北门。为国锁钥。露冕观风。阳春有脚。旋畀保障。再莅岛氓。寇恂颖川。尹铎晋阳。予展孝诚。遣吁帝闼。卿充副价。飮冰昭节。经辽浮渤。衔命虔将。奉诏东来。庆畅宗祊。斯推恩锡。超置崇班。擢亚文衡。晋长春官。旬宣湖堧。治划前为。益明风教。扶植伦彝。遽遘疹疾。寻医京洛。属值干戈。随我羁靮。车驾旋轸。万事悲辛。旧臣都尽。卿又归神。闻讣惨怛。不能自已。而卿孝友。固合旌美。已令表闾。庶图不朽。九原莫作。卿有知不。国家多事。赐祀靡遑。经年遣官。不昧其灵。

公讳安讷。字子敏。号东岳。或号东广。而东岳最显于世。故门人从而称焉。李氏本籍。京畿德水县。仕而徙于京。其先中郞将讳敦守。保胜将军讳阳俊。知三司事讳劭。版图判书讳允蒕。司空，柱国乐安伯讳千善。军簿佐郞知制教讳仁范凡六代仕丽朝。皆有赠职。佐郞生工曹参议讳扬。仕我朝。卒赠工曹判书。判书生知敦宁府事谥康平公讳明晨。康平生知温阳郡事赠左赞成讳抽。赞成第三子讳宜茂。号莲轩。以文学受知成庙。官至司谏。赠领议政。五子连登文武科。第二子容斋先生讳荇。官至左相。久典文衡。容斋长子讳元祯。配挹翠朴公訚女。生讳泂。魁己酉进士。二代皆不仕。而犹不失文献之传。进士公配庆州李氏。大护军崵女。隆庆辛未六月辛亥。生公于汉京城西里第。年十二出后再从父司宪府监察讳泌。盖为主莲轩祀也。妣绫城具氏。即燕山君外孙。以公贵。赠监察官至右议政。具氏贞敬夫人。公幼有异质。自学语。即晓文字。晨夕吾伊。绝不为儿戏。嶷然如长者。进士公提抱教肄。十岁。博诵经史。学为诗赋。词义卓然。与朋友唱酬。编就十馀卷。搢绅传看。称为奇童。十六。以骚赋屡魁泮试。宣庙一日。问大司成金公应南。诸生中可合异日主文者。金公独以公对。宣庙历问公家世年甲。大奇之。以姓名识诸榻上。十八。魁进士初试。连中汉试。声名大振。有同进媢忌者。造诬飞语。将赴省闱。忽被停举。物论甚骇。造诬者亦诎。然公以童年负才名。横被玷蔑。已知世道之难。不复事举业。益肆力为古文词。所交游皆一时才俊。相与砥砺名节。傍睨若无人焉。未几。监察公，进士公相继即世。旋遭倭难。奔播颠沛之中。克谨丧制。不废学问。服阕。归京师。与郑古玉，权石洲辈。觞咏湖山间。先辈词宗月汀，五峯诸公。皆造门为忘年交。所亲多规以堂有老亲。不宜自佚。仍复求举。中万历己亥庭试第二名。权知承文正字。数月。升秩为北道评事。明年。谢病归。叙历刑，户，礼三曹佐郞。升礼曹正郞。辛丑。以进贺使书状官朝天。冬。复命。选知制教。迁成均馆直讲。顾，崔诏使之来。远接使月沙李公。辟为从事。月沙递而五峯代之。酬酢两使。多用公诗。两使倨傲少许可。及读公诗。拱手谮叹。称其好妙。迁礼曹正郞。秋。为忠清道试官。人以按核御史。检田关西。还朝。复为礼曹正郞。冬末。出为端川郡守。郡以产银称腴。自兵兴费广。禁弛吏饕。民受其害。公惟择任监史。整顿簿书。而目不视坑冶秤量。扁所坐轩。以不易心三字。揭铭示戒。人以为公之清操文采。果不下吴隐之。而隐之遇乱挠节。则不及公远矣。公以塞邑僻陋少文。重修乡校。勤课儒生。设养老会。敦伦砺俗。一境欢谣。闻于朝廷。备局荐之。擢授吉州牧使。宪府论以骤陞。改秩仍郡。顷之。因公事忤臬司。即自劾免。赋归田诗以见志。丁具夫人忧。守礼致哀。国人益加敬叹。服阕。仍居墓下。付西班禄。不就。丁未秋。始复礼曹正郞。俄出为洪州牧使。复用备局荐进秩。为东莱府使。先是。马岛复款边。乞通好日本。全阳柳相当国。决议遣使。关白源家康。礼待甚厚。僧使玄苏踵至。直欲诣京进礼。时宣庙昇遐。柳相窜死。庙堂耻与倭释仇。又恐上国知之。止令境上馆待。而苏意甚锐。宣慰使不知所对。再申于朝。朝议亦不能坚。欲以庆州称为东京。而迎致受礼。已行会到府。公曰。许至庆州。是已开路。终必上京乃已。即此止之无难也。密令译官宣言。和事。本先朝相臣谋也。今王大更政化。相臣亦被诛。你虽烦恼。恐反有害也。苏时已微闻朝廷有所变置而疑之。得此谍。益忧惧自沮。不敢复言上京。公接宴定约之际。持以礼法。间用辞辩。折抑奸萌。宣慰使倚以竣事。迄兹三十馀年。境上接慰。永为恒式。马岛岁遣贸易船四十只。公费赐赉甚侈。公定为十四只。今虽稍稍增加。然比旧仅半。皆公之力也。莱府首被兵火。荒墟陶复。遗氓无几。而复为馆客都会。宾价商旅所走集。便民固圉。视昔尤难。公莅印未期。治理周遍。观察使启其俭约自奉。勤恤边氓。田野开辟。利兴害去。一境之人。安居乐业。遂有褒旨。赐表里一袭。未久。辞病罢还。庚戌春。复为潭阳府使。居一年观察使，节度使启其治绩。并赐表里。褒谕如例。公以潭俗豪梗。颇绳以宪纲。有仕于朝者。亦絓法造谤。公遂乞暇归京。宪府劾其旷官罢之。叙复西班。会仲氏以石城县监被黜。大夫人侨寓傍县。公即求守锦山。便道奉迎。在郡三年。观察使启其廉谨自将。褒赐如前。升迁庆州府尹。时倭使到界上。问公起居。怪公左守锦郡。故朝廷特荐之云。逾年。坐为监试官举入败场。与同列俱坐罢。乙卯春。叙复户曹参议兼承文院副提调，承政院同副承旨。俄陞右副。庭试文士。公居第二。有廏马之赐。是时。权幸擅国。士类在朝者绝少。许筠又同席。公耻之。数引疾不出。三牌招。不进。既递复拜。犹辞免不已。筠知其意。嗾台论罢之。叙为分司承旨。拜忠清监司。宪府劾递之。冬末。复拜承旨。丙辰。海州狱起。光海主亲鞫。公目睹残虐。忧愤成疾。每入侍。即告病归院。主有所疑滞。使史官历问左右。公俯首对曰。病眩不知所对。且此狱根委。原无闻见。史官殊愕。闻者大为公惧。再以亲病。上疏乞递。未久还拜。累辞得递。丁巳。为礼曹参议。辞递。复为承旨。力求补外。备局荐为江华府使。用在政院参典礼恩例。进阶嘉善。又以江华为保障重地。升拜府尹。委以营建行都。于是。工役并兴。公治务简静。民不知劳。适与检察使公事相贰。劾以违慢。台论继发。光海以公有政绩难其代不许。公辞职。又不许。秩满乃递。翌年春。大夫人李氏卒。公自以出继不得尽制为至痛。既反哭。还即墓下庐居。朝夕拜哭。时年五十馀。不食油酱。终三年。例附西班。兼副摠管。未就。中朝将遣监军田某。经略我国。备局荐公为接伴使。借衔正卿。开府置属。一依傧诏使例。公疏辞以不任重寄。不许。遂行。癸亥三月。方留定州等候。会今上反正。除礼曹参判。监军竟不来。还朝辞职。迁刑曹参判。乞暇下乡。久之拜户曹参判兼承文院，司译院提调。初公预闻元勋密议。而辞以西行。还朝又嫌于攀附。再辞病就闲。会济州缺牧。公谓铨官曰。当此新政。不可尸禄。请守济州。得以苏残自效。铨曹疑公不满内职而有是言。谤由是起。公恒谓反正改纪。乃千载一时。而朝廷命德讨罪。多徇私意。国纲不振。职由于此。尝以特进官入侍。极言是非不一。赏罚不公。指斥名官。辞甚激切。朝士多以此辞避。当路哗然非之。自是辞特进官。不复入侍。废世子之跳出也。谏院以不即论断见递。铨曹使人私于公曰。公当首拟谏长。须力主此论。公大笑㧑谢。于是。不悦者从而构扇。谓公自贰于新政。已有讥察其动止者。而公殊不自疑。冬。皇朝差官到毛镇。查问废置状。大臣举公为查文赍进使。属以专对。与接伴使金德𫍯。偕赴皮岛。会李适叛于宁边。驿书秘报。金遽欲告毛帅请兵。公曰。方以国人请命质告于查官。而忽报大将内叛。此疑端也。查官当不日发归。且需后发之未晩。金不能强。既而。查官准查归朝。贼兵竟深入犯京。公与金相对涕泣。驰还铁山。共谋起兵赴难。俄而。贼败报至矣。公之在行。严束译胥。使不得虚耗国币。而金不能然。公每规切之。又摘金所使译官盗参罪。金方负时望。及见提策。反疑公轻己侵官。内积忿憾。外示亲昵。常同幕共饭。阴察公语言。及还京。其子卨方在琐闼。父子上下飞谤。应教朴炡等先发论。完城相方主论讥察。遂与炡等议合。声势翕赫。台论靡然从之。金又上疏证之。然朝廷素不信毛帅。虽闻请援。竟不出兵。反以掣后自功。要责报谢。朝廷患之。故台论亦不以止请兵罪。公但谓公揣摩贼情。有不祥语。遂下公于理。公一一自辨。引同馆使臣尹毅立求为证。且请与金对卞。炡等恐金诎于理。倡言李某之狱。台论实先之。金非告者。不可追对。以此䝱持。庙堂大臣及禁府诸宰。心伤其冤。而恐复触激。无敢贰辞。惟尹毅立承问状启。李某之争止请兵。只为恐妨查事。悬料贼情。出于忧虑。必无他意。由是。上意稍解。命窜北边。甲子四月。就配镜城。朝廷莫不骇叹。久之。炡等以立党伐异。被责出外。勋臣近臣及儒生等。相继言公之冤。乙丑春。量移洪川。丁卯。因虏变大释罪锢。公得报。追赴江都。士民闻公至。争来馈饷。街巷塡咽。又上疏陈公保障之劳。上见行宫供张诸具。皆公莅府时所储置。特简记焉。会金卨坐教人投疏谋陷侪类。辞服被谪。父子失势。炡等又悔甲子事大为卨所误矣。戊辰夏。庙堂荐江都留守。议并及公。上命叙用除授。罪废五年。再任重筦。中外咸喜。暗行御史启其清俭勤惠。命褒赐表里如例。秩满仍任。辛未春。始递拜刑曹参判。追查江都储备营缮。功最进阶嘉义。俄出为咸镜巡察使。逾年。又被当事者诋疵。累章辞递。道拜刑曹参判。充奏请副使。为章陵追典也。时海路有孔耿寇梗。又改路铁山觜。使船新败。汉船亦阻绝。应行者皆祈免。公耆年远宦。辞病在途。而铨曹强遣之。人谓公必不堪。公入都数日。即促行期。冒雨潦下海。无几微见于色。同行使臣。逐日祭神。祈祷甚渎。公自制祝辞。只一祭发碇。累遭飓风。安卧不起。赋诗不辍。舟人恃而无恐。既到皇京。宿戒左右曰。礼曹若以国王嗣位已久。追奉大事。今始奏请为疑问。则此不可以国论不一对也。当云国中岁事军旅。不遑缛礼。嗣子已冠。而尚未请封者。为此奏未先故也。既而礼官果诘其由。译官对如公指。礼官释然。公曾于辛丑朝天贺班中。记识衍圣公名字。至是。鲁国孔闻謤提督馆扃。公以书述前闻。仍问谱次。提督欢喜往复。时封衍圣公孔胤植闻之。通帖愿交。相接以宾主礼。二公颇工词翰。得公诗文。唱酬甚款。故因提督介于礼部尚书。奏覆无阂。得完封典。皆公指导也。自废朝时。译官城社弄奸。几有奏请动费数万金名为赠赂而实自肥橐至是。窠窟尽露。反造言虚喝。必欲尽其帑。一行恐生他变。复恣其出入。公执不能回。然犹公费不满万。以三千两还纳度支。译辈大怨构谤。人恐复如甲子时。公终不为动。既奉恩诰归奏。上颁庆褒赏。超资正宪。赐臧获土田。公辞。不许。俄拜礼曹判书兼艺文馆提学。将渐于大用矣。以恩赏使事。非真际遇也。辞归沔川乡垄。铨中又不悦。除忠清道观察使。秩满仍任。督奸励廉。州郡肃然。会有诏使之役。度支需责刻急。公务持宽恤。不悦者从而纠摘。被责罢还。是岁。汉城府申礼曹言公孝友行义。礼曹上闻。命旌表门闾。丙子夏。命选廉谨。如祖宗朝清白吏例。庙堂录启五人。而公预焉。加资崇政。叙复西班。公恳辞。不许。兼弘文馆提学。俄拜刑曹判书。公已患痰癖。谢恩即辞。冬。西报急。上谕朝臣老病者先入江都。公独不肯曰。扈从云者。谓从后也。吾虽病。不可先也。翌日。车驾转幸南汉。舁载从入。寝食苦薄。疾遂剧。从还都。竟不起。丁丑三月二十九日也。用从驾恩典。赠崇禄大夫议政府左赞成兼知经筵春秋馆成均馆事弘文馆大提学，艺文馆大提学。遣官致祭。是年四月日。葬于某县某里某村某原。公配砺山宋氏。掌令承禧女。有男辄不育。以同宗侄柙为后。侧室有三男。梄，楑。先殁。其季朾也。公资禀雄伟。识度高迈。自少忼慨有大志。尝曰。丈夫得志则经济一世。失志则渔钓一壑。岂希世沽荣。徒尔干没终身哉。笃于自信。不肯少徇流俗。其为举业。直以古文摅己意。不作场屋纤巧卑陬语。视得失如浮云然。既登第。交游甚简。介立不倚。虽以文会友。或被指目。实无比周论议。助为声势者。故长为时流所左。及从州郡著绩。用以至大使。屡当艰钜。率以办称为廉吏材臣。然其所至。纠违锄梗。动被中伤。辄自引去。故终未极将相大位。其不遇于世。大率以此故也。公生长京华南山下。有甲第名园。亲戚朋友。咸望公在京进取。公视若笼绁。或归乡垄。或住江村。出身垂四十年。终岁居京。仅二三年。由不忘平生言也。孝友至行。出于天性。生事之尽爱敬。葬祭之备情文。宗族乡党。一无间言。伯兄某先卒。有二孤女。公保育嫁遣。经纪家事。不啻如己出。仲兄某家累甚众。而资奉终身如一家。遇有婚姻。细大仪物。必躬莅供给。伯兄经乱无居室。为构第而与之。所后亲家。始用国戚。饶于财产。公怵焉若浼。具夫人之丧。许赎豪奴十馀口。厚奉其终。庄宅之在外者。未尝强理。兵乱之后。反为他有。奴婢听其自贡。不问欺逋。或取为妾御。即以畀之。不许价赎。或疑其疏于家政。公悯然曰。吾非放诞不事事。顾先业田丁甚广。若欲齐整。钩没摘隐。当费筹笔之劳。几如一郡治也。吾出理公务。入讨文翰。何暇治此事乎。本生父母有折给遗产。公尽归之仲兄子梣。而不留一僮一亩。以梣奉本家家祀而贫不能自立。眷爱尤笃。舍南山甲第以居之。割给臧获以业之。睦恤内外宗族。诚力恳至。无间远近。从祖兵使卷。有庶孙流逋为僧者二人。而使之还俗。养育于家。振业婚娶。以至登武科得官焉。平居家不留财。尽散与贫友穷族。周人丧葬。罄竭乃已。故名为富室。而囷厫枵然。有时假贷。以度朝夕。贵至崇品。而身不着绫帛。衣冠如寒士。虽至老病。不一日乘轺舆。飮食淡素。或沽酒市脯。以待宾客。人或笑其简率。而至其为庭闱宴喜。或有所敬重。往往办一盛举。则华美之盛。赫然惊人。既罢。厨无留味。淡若异境。其旷达不滞如此。前后国恤。必食素寝外。讫练不改。其在东莱。遭宣庙丧。必朔望哭。府民感焉。亲旧之丧。必差等食素。至老不懈。其居官也。律己率物。竭诚奉公。鞭靴之微。不以入门。治理精严。纤微必举。奸蠹无所容。旁观者疑其繁絮难了。而公顾沛然有裕。不以为劳。文酒娱适如平日。宽征蠲赋。不事奇羡。而所在仓庾充积。器用储备。什倍于旧案。去而吏民思之。颂德刻石。江都，端郡尤盛。前后朝天。行橐萧然。一卷书亦不市。其按湖西。先垄在沔川。常节省盘品。以备祭需。不以累公用。男梄死于沔。闻其母将奔哭。使人逆诸涂促使归曰。吾方按道。不可令妇妾入吾界也。其峻截无私如是。故所至风动。不威而肃。公仕不为身。志专徇国。然于行止久速。动惟义理可否。及其无妄被祸。众皆汹惧。而公泰然抗卞。不以死生少挠。其臧否甚晳。评论甚高。赴义如渴。疾恶如仇。立朝以后。国家益多故。而每色举就外。未尝参一横议。近一匪人。晩见国势危蹙。流涕慨叹。谓子侄曰。事已无可柰何。但勿主和议。以全名节足矣。其立心制行。常以人百己千为分量。故世多疑其过中。公惟歉然若不逮也。其为文章亦然。初读古文词。自本及末。熟复诵贯。沈浸蕴畜。然后措意下笔。既已完料成章。而复遍示知友。必得人人厌服。方入正稿。稍不满意。辄弃之改撰。故其诗见存者几万首。首首精炼。一字一句。皆有来历。锋釯雄健。声律谐适。如千百首选一首。其多而能办。众而能整。古未尝有也。读书必以千百番为数。尝闻金慕斋言。书必万读。文方入神。我朝惟容斋公万读。故其诗亦入神。公心服其说。及谪居无事。重读杜律。有至万三千遍者。其老而志笃又如此。公不为名理之学。惟诚敬践实。有闻必行。常以第一等地头为准的。孜孜勉企。志气炳然。死而后已。虽质诸鬼神。无所愧也。呜呼。公孝友之行。表于宅里。清白之操。著于令甲。文辞之美。远达中国。政事之绩。昭在州府。以至儿童走卒。皆诵名号。喜公之用而惜公之斥者。国论无大异矣。然而除目一不挂台阁。谟猷一不参廊庙。平生抱负。不少展于济屯之会。岂非命耶。噫。公实间世伟人。状公之行。当属之良史名家。如植蹇浅。乌能模画百一。顾惟遗集数十编。方印行于世。公之心迹。大略具是矣。后之君子。必有知言会神。跃然如睹者。则是公朝暮之遇也。如非其人。虽合堂同席。真知者已寡。况其外之文乎。只为他日大史之采。大常之议与夫子弟碑志之求。掇记大者如右云。

资宪大夫吏曹判书兼弘文馆大提学，艺文馆大提学，知经筵春秋馆成均馆事，五卫都摠府都摠管，世子右宾客李植。撰。

国朝公卿。以文章世其家者。咸推德水李氏。余固以为然。及见泽堂大学士所为大宗伯东岳公行状。尔雅详密。渊源所出。信可征也。其状曰。公讳安讷。字子敏。别号东岳。畿内之德水县人。远祖曰敦守。高丽中郞将。曰阳俊。保胜将军。曰劭。知三司事。曰允蒕。版图判书。曰千善。柱国乐安伯。累公累卿。迄为大家。入我朝。有讳明晨。知敦宁府事。谥康平。再传而至司谏讳宜茂。赠领议政。生五子。联登文武科。仲即左议政讳荇。久典文衡。文望伏一世。世不称其官。而称其号曰容斋。生讳元祯。娶挹翠朴公訚女。生讳泂。进士壮元。两世不仕。犹不失文献之传。进士之配曰庆州李氏。隆庆辛未六月。生公。逾十岁。亲命出后同宗。以司宪府监察讳泌。绫城具氏为父母。后赠监察右议政。具夫人封为贞敬。用公贵也。公天资茂异。甫齓。博洽坟典。词藻溢发。卓然蚤成。荐绅传看。藉藉称神。童出试泮宫。先以才自许者。见公至。皆指手敛避曰。是总角。不可当。宣祖留意文事。尝问胄监诸生异日可柄文者。以公名对。上即手书御座。时人荣之。十八。发解壮元。声名益大振。同进者忌之。阻赴省围。公知世道难行。不复事举子业。所交游皆一时材俊。相与切劘。为古文辞。旁睨若无人。亡何。连遭监察，进士府君丧。戚易兼备。服除。为大夫人。复赴公车。中己亥文科第二名。选补槐院。寻拜北道兵马评事。明年。病归。历刑，户，礼三曹佐郞。升正郞。充书状官。朝京师。移成均直讲。带三字衔。顾，崔诏使之来。以从事官。往迓义州。顾使倨傲少许可。至读公诗。拱手赞美。移▣曹。出主湖西试。又出关西核漏田。还礼曹。出为端川郡守。郡有银穴。前政率以玷累去。公涤掌奉职。择谨慎吏任之。目不视簿书。扁所坐轩曰不易心。暇行学宫。课授诸生文义。设养老宴。一境讙谣。治理流闻。擢拜吉州牧使。言路以躐致枳之。亡何。有所不乐。弃归。丁具夫人忧。礼如前丧。服除。裵徊丙舍。不肯就仕。丁未。复由礼曹。出为洪州牧使。复用荐者。进秩绯玉。为东莱府使。府为东南都会。馆待倭人。商旅凑泊。居民凋攰。号为敝薮。公俭己利民。人情胥悦。倭自逆酋秀吉死后。复乞通好。至是。送使到境。迫请上京。朝议欲勿许。又恐失望怨恨。使宣慰使谕止之。公乃以计。中其忌讳。倭即听谕。马岛有岁遣船。公费甚钜。公闻于朝。裁定过半。岁省度支赐赉饩牵。千万以上。抵此赖之。亡何。病辞。庚戌。又出为潭阳府使。居一岁。属疾罢归。为养求得锦山。三年。升拜庆州府尹。未几。罢归。叙拜户曹参议兼承文院副提调。移同副承旨。序陞右副。庭试文臣。公居第二。拜廏马之赐。时权幸满朝。同席者又公素亲昵。而附势跳梁。反惎公欲𬺈之。公益不乐显位。屡辞屡免。其人果嗾人论罢。未几。叙拜忠清道观察使。未赴。又论递。复拜承旨。丙辰。海州狱起。公内伤其冤。遇问。对以不知。上疏解职。力求补外。出为江华府使。以前在政院参典礼恩。进嘉善。升为府尹。称以保障。兼委行都营建。功役并兴。公治以静简。民不为扰。上司有衔。台章助之。交劾违慢。以公治绩素著。不允。公自辞。亦不许。瓜代。遭李夫人丧。自以礼有所夺。不得申至情为憾。既从兄反哭。身居庐下。朝夕哭墓。不毁之年。执丧逾制。服除。军职兼摠管。未就。适皇朝田监军来。大臣荐公往傧。疏辞。不许。留候定州。癸亥。今上即位。拜礼曹参判。监军不果来。公亦还朝。始公闻元勋密谋。以西行为辞。及反正。又嫌于攀附。乞暇归乡。刑曹户曹参判，槐院译院提调之命。皆辞病。会济州缺牧使。公求之。闻者疑公怀不满。谤言骎骎起矣。公尝以特进官入侍。极言是非不明。赏罚不公。指斥名官。辞甚愤激。当路哗然非之。公自是。辞特进。不复入侍。朝议将有大处置。人多避事。铨官欲试公。先以美迁啖之。要公力主。公㧑谢之。于是。不悦者谓公贰于新政。至有候伺动止者。或为公危之。公夷然殊不自疑。冬。皇朝遣官。查问废置状。到铁山毛帅营中。差公赉文书。与接伴使金德𫍯。同往听查。会李适叛于宁边。公之所在在贼后。京城路阻绝。处事之际。只与金德𫍯曁毛营伴使尹毅立相议。迨查竣贼败。指摘公有非所宜言。逮至金吾。事将不测。公置对甚晳。引尹为证。尹谓公忧虑所发。无它意事。遂得已。止配北边。近臣及儒生继有理公者。二年。量移洪川。丁卯。寇深。驾幸江都。大赦。公追赴行在。士民闻公至。争来劳问。街巷塡咽。且上书陈公已绩。上亦亲见行宫供张诸具。皆公莅任时所储。内善之。亡何。起公。复授江都留守。秩满仍任。辛未。入拜刑曹参判。追赏前后劳。进嘉义。寻出为咸镜道观察使。明年。辞递。未至。有赴京之命。以副价奏请章陵追典。时海路多梗。当行者相继祈免。公不顾。促装前赴。在海上。累遭飓风。坚卧不动。赋诗不辍。舟中恃以为安。宿戒左右。礼部若如此问。可如此对。至京果然。一行皆伏公。曾于神宗朝。以书状官贺节。中朝人固闻公诗名。亦有倾盖愿交者。相与居间。奏覆无阂。亟完封典。虽舌人老猾夤缘干没者。无所容其计。竟以橐中馀金累千还度支。复命。大悦。颁庆行赏。超阶正宪。赐臧获土田。辞不许。拜礼曹判书兼艺文馆提学。辞归沔川。又除忠清道观察使。秩满仍任。公事坐罢。乡遂列公孝行。命有司旌表门闾。朝选廉谨得五人。公与焉。进崇政。辞不许。拜刑曹判书兼弘文馆提学。谢恩即辞。是年丙子冬。西报急。上谕朝臣老病者先入江都。公独不行。随难于南汉困围中。疾转剧。师退。还都仅逾月。遂卒。实丁丑三月二十九日。春秋六十七。用从驾恩。赠崇禄大夫议政府左赞成兼知经筵春秋馆成均馆事，弘文馆大提学艺文馆大提学。遣官致祭。以是年闰四月二十八日。葬于海美县母山里亥坐巳向之原。夫人砺山宋氏。掌令承禧女。生子辄不育。以同宗侄柙为后。侧室三男。梄，楑。皆先殁。其季。朾也。公至性驯行。友爱尤笃。伯兄经乱无家。构屋以居之。及殁。嫁遣其二女。如己出。仲兄家累众而资产薄。遇有婚姻吉凶之费。无不于公乎取给。舍城南甲第。与兄子之祀本生者。割臧获厚赡之。门孽有失迹为髡者。业之授室。终至成名。凡遇国恤。必丧食至练。居边郡。遭宣祖丧。朔望哀哭。郡人无不感动。所后具夫人财产甲一国。公常怵焉。若不可当。不为经理。好施不倦。亲旧之贫穷无告者。尽力赒救。以此名为素封。而囷厫枵然。性喜朴素。平居飮食淡薄。衣冠如寒士。沽酒市脯。以待宾客。人或笑其简率。至其为庭闱燕喜。有所敬重。往往严办。则华美之盛。赫然惊人。既罢。厨无馀味。澹若异境。其居官也。治理精严。纤微毕举。观者疑其繁絮难了。而公则沛然有裕。酒客诗僧。座无虚席。娱适如平日。宽征蠲赋。不事奇羡。而在所廪庾充溢。器用储备。什倍旧案。褒美荐数。锡予便蕃。不可胜纪。去而吏民思之。刻石颂德。日少负才。不倚人为形势。事主颛己。卓诡自信。交际之间。未去畛域。以故。不偶于世。不得敭历清华。主张词盟。末虽峻陟。恒郁郁不自得也。晩见国势危蹙。感慨流涕。谓子弟曰。事已无奈何。但勿主和议。以全名节可也。为诗沈思精意。蕴蓄以发之。犹恐不完美。遍示知友。必待章妥句适。人人厌服。然后乃已。稍不满意。弃去不录。故篇篇锻炼。如千百首选一首。尤工于近体。盖亡论我中叶以上。至宣庙之世。诗道最盛。而历数名家。罕居公右者。平生读书。必过千遍。或至万遍曰。不如是。不入神。此其所以难及也。授学之徒多名流。泽堂其一也。必无过情誉为师友耻。故取而叙之。删补其一二焉。泽堂名植。容斋之玄孙。而于公再从兄弟子也。呜呼。昔公在谪。尝与泽堂及余弟尚宓。语及不朽。向余属意。岂戏言之思者乎。二公今已逝矣。余虽老病。义不可辞。顾何能无愧于故人也。铭曰。

矫矫东岳。气厚而完。骏发文章。厥有渊源。容斋之后。大武是嗣。用不究才。维造物忌。久屈于外。民以受赐。由卑至钜。尽公自致。孝子廉士。世无异论。文苑循良。史同一传。懿哉东岳。厥声谁亢。斲石劗辞。后代之仰。

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议政府左议政兼领经筵事监春秋馆事，世子傅金尚宪。撰。

公讳安讷。字子敏。号东岳。李氏。本畿内德水县人。在丽朝有曰敦守。中郞将。寔上祖也。后五代曰阳俊。保胜将军。曰劭。知三司事。曰允蒕。版图判书。曰千善。司空柱国。乐安伯。曰仁范。军簿佐郞，知制教。入我朝。有仕为参议。赠工曹判书者讳扬。佐郞之子也。是生知敦宁府事谥康平公讳明晨。是生知温阳郡事赠左赞成讳抽。赞成第三子讳宜茂。号莲轩。以文学受知成庙。为司谏。赠领议政。有五子。继登文武科。其第二讳荇。号容斋。以文章有大名。官至左揆。久典文衡。左揆长子讳元祯。娶挹翠朴公訚女。生讳泂。己酉。进士壮元。两世不仕。而文献犹有传焉。进士之配曰庆州李氏。大护军崵之女。隆庆辛未六月。生公。逾十岁。后于再从父司宪府监察讳泌。盖为主莲轩祀也。妣绫城具氏。即燕山君外孙。赠监察右议政。具氏贞敬夫人。以公贵也。公生而秀异。自学语。便晓文字。甫齓。博通经史。藻思俊逸。联篇积卷。荐绅传看。声名蔚然。谓之神童。童丱就试泮宫。屡冠焉。宣庙尝问章甫中后可柄文者。大司成以公对。下问其家世年甲而大奇之。即书名榻上。一世荣之。十八。魁进士初试。连占科。名益彰彻籍籍。遂为同进者忌疾。阻赴会闱。公议惜之。公知世道之险。不复事举子业。大肆力于古文词。所交游皆一时材俊。相与切磋砥砺。傍睨若无人。无何。连遭监察，进士公丧。旋有倭难。奔播之中。持制以礼。制除。归洛下。为大夫人复就举。中己亥庭试第二名。分隶槐院。顷之。迁北道评事。未几。病免。历刑，户，礼三曹佐郞。升礼曹正郞。辛丑。以书状官随进贺使。如京师。还。知制教。为直讲时。顾，崔两诏使来。月沙李相公为傧。辟公从事。既月沙递。而五峯代之。仍在其幕。两使性傲。少许可。及见公诗。拱诵亟称之。改礼曹正郞。秋。掌湖西试。奉御史命。按检关西田。复为礼曹正郞。冬。出守端川郡。郡素产银。兵兴禁弛。多以饕累。公至则洗尽陋习。择椽史之能慎者。委以监检。乃以不易心三字。扁其所坐轩。边邑俗推少文。为修学校。课掖诸生。宴高年以养老。邑风顿变。稚耋歌颂之。政闻于朝。擢授吉州。台官论其骤。亡何。意有不乐。自劾免。遂赋归田诗以见志。丁具夫人忧。戚易之尽。一如前丧。服已。仍留墓下。不就仕。丁未秋。复为礼曹正郞。出拜洪州牧使。用备局荐。增秩为东莱府使。是时。倭酋秀吉死。复乞通好。使已到徼。请上京未已。朝议难其许。不许。又虑其怨恨。宣慰使亦无以遏抑。公乃以计沮之。接宴定约之际。律之以法。折之以辩。多所调匡。事得告完。马岛所遣贸易船。岁不下四十只。为费甚钜。公裁减过半。大有赖焉。莱经兵火。惨于列邑。一境荡然。蛮舶接舳。商旅辐凑。郡邑之所都会。冠盖之所相属。孑遗凋瘵。亡以自聊。公莅以勤简为政。未期而凡所以抚绥酬应。靡不周洽。残户获苏。荒畴尽辟。一境欢欣。事闻。褒赐表里。未几。谢病归。庚戌。出为潭阳府使。居一年。解绂归。时监兵使。俱以治绩闻。表里洊降。为养求守锦山郡三岁。观察使驰启廉谨状。褒赐如前。升拜庆州府尹。盖倭使到境上。问公起居。怪在左郡。故特迁之云。亡何。罢归。叙拜户曹参议兼承文院副提调。迁同副承旨。转右副。庭试文臣。公居第二。赐廏马。是时。权奸弄权。憸佞盈朝。在僚席者公所素亲。而趋炎附势。公耻与同列。数引疾。三牌招。不进。递拜相仍。无意供仕。竟为同席所倾陷抵罢。叙为分司承旨。寻拜忠清观察使。又被台论。复拜承旨。丙辰。海州狱起。光海亲鞫。公心伤其冤。目睹残虐。每入侍。辄告病归院。遇问。对以不知。再以亲癠。陈章得递。还拜。又累辞。丁巳。为礼曹参议承旨。皆辞递。力求补外。为江华府使。用政院时参典礼恩。加嘉善阶。又以江华为保障。升拜府尹。委以行都营建之役。公静以治烦。民不罢焉。时意见与检察使相左。见劾违慢。台弹继之。而以公声绩素著。不许。公辞之。又不许。秩满而递归。遭李夫人丧。公自伤礼有定制。未申至情。反哭而还。居墓庐。朝夕省哭。终三年。不食油酱。时年已五十馀矣。闻者莫不敬服。制除。除军职兼副摠管。未就。备局以皇朝田监军将至。荐公为伴使。公辞不获。行住定州以待之。癸亥三月。仁祖大王即位。授礼曹参判。监军竟不来。还朝辞职。迁刑曹参判。乞暇归乡。授户曹参判兼承文院，司译院提调。先是。公与闻元勋密议。而以西行为辞。至是。又以攀附为嫌。移疾至再。适济州牧使缺。公求之。铨官疑公不满内职而求外。谤以之基焉。尝以特进官入侍。极言是非不明。赏罚不公。指斥名官。辞甚愤慨。朝士以此辞避者多。当路哗然非之。公于是辞特进。不复入侍。时谏院以不即论废东宫之跳出。见递。铨官试公意。使人微露。将处之以谏长。欲公力主其论。公㧑谢之。由是。不悦者益增媒孽。谓公贰于新政。至有伺察其动止者。公不动不疑自如也。冬。天朝差官。为查问废置状。到毛营。朝廷遣公赍文书进诣。与接伴使金公德𫍯。偕入椵岛。会适贼叛于宁边。公与伴使金公曁毛将伴使尹毅立。闻变忧危。有所论难。及查竣贼败。毁言遂行。谓公言不当言之言。遂下理。公置对甚悉。引尹为证。尹公以为公言特以忧虑而发。无他意事。得解。配北塞。近臣及儒臣。继陈公冤。二年而量移洪川。丁卯之变。大赦。公追赴江都。士民闻公至。争来劳问。街巷塡噎。且相与拜疏。陈公往绩。上亦见行宫凡百供张之具。储偫之物。皆公在府时所办。固已善之。后江都陞尹为留守。庙堂当荐。佥议以公可。命特叙以授之。暗行御史褒称清俭勤惠。赐表里。及瓜仍任。辛未。入为刑曹参判。用江都前后劳勚。进嘉义。已而。观察北路。逾年辞递。道拜刑曹参判。以章陵追典为奏请副使。时海路多梗。又由铁山觜。风涛益险。人皆规免。公老病。新自塞上至。咸以为忧。公还才数日。即促装行。略无几微色。同行使臣。日祷海神。祭甚渎。公自制文。一祭而发。屡遭飓风。公夷然坚卧。一舟中恃以无恐。公宿戒象胥辈曰。礼部如有问如此。对之当如此。及至礼部。果致诘。其所问答。皆公所指也。人皆服其智。公曾于辛丑朝京时。识得衍圣公名字。至是。鲁国孔闻謤为提督。公乃通书述前闻。仍问其谱次。提督喜甚往复。又有孔胤植。封衍圣公。愿交以宾主礼相接。二人俱工词翰。相酬唱款厚。提督居间。使事易完。舌人自前舞奸。凡有奏请。外托赂遗而阴自封己。所费金动至数万。及公行。不敢恣横。以累千两。还之度支。译辈大怨谤。人忧其中伤。公不以为意。既复命。上颁庆加恩。超陞正宪。特赐臧获土田。辞不许。拜大宗伯兼艺文提学。辞归沔川乡庄。拜忠清观察使。秩满仍任。临以公严。一道肃然。坐公事罢。礼曹采乡里之言。以公孝友行义闻。命旌表门闾。丙子。朝选廉谨仅五人。公与焉。进秩崇政。叙复西班。辞不许。兼弘文提学。寻判刑曹。病辞。是年冬。西报急。朝臣老病者。谕令先入江都。公独不行曰。扈从者。从行之谓也。吾虽病。何可先乎。遂从入南汉。公痰癖素苦。增剧于围中。还都逾月而卒。丁丑三月二十九日也。用从驾恩。赠崇禄大夫议政府左赞成兼知经筵春秋馆成均馆事弘文馆大提学，艺文馆大提学。遣官致祭。是年闰四月二十八日。葬于海美县某里亥坐巳向之原。公夫人砺山宋氏。掌令承禧之女。生男辄不育。以同宗侄柙为后。侧出男三。梄，楑，朾。俱夭。公资禀宏厚。气宇魁杰。自少时慷慨有大志。尝曰。丈夫达而扬于上。则经济一世。穷而沦于下。则渔钓一壑。岂可虚慕浮荣。徒终身干没为哉。自信甚笃。不徇流俗。为文章。直追古作者。耻为场屋纤巧语。为布衣时。与郑古玉碏，权石洲韠辈。觞咏湖山。如尹月汀根寿，李五峯好闵诸名公。以词宗巨卿。皆折辈行。许为少友。既释褐。交游甚简。论议无偏。不以声利为急。得失视如浮云。词场文会。虽有朋亲。其于追逐比周。意实邈然。投间抵巇。动被唇舌者。由此也。自州邑吏至使相。率以绩最事济而登庸。故公谈论者屈指一世之廉白才谞。未尝不先数公也。然早以文章进。晩以治办著。急则不得不需公。而稍缓则挤之者起。终南下。有甲第名园。而或归田庐。或住江村。擢第垂四十年。而居京终岁者仅二三年。盖不忘其平生之言也。孝友之行。出自天赋。生事葬祭。情文备至。伯兄经乱无家。筑室以居之。仲兄家累甚众。而资奉终身吉凶之费。皆取给于公。兄子之祀本生者。舍甲第与之。而割臧获以赡之。姻睦任恤。悉尽其义。有门孽失所祝发者。谕使还俗。教育于家而昏娶之。至登武科。公所后具夫人家产。甲一国。公怵焉若未之知也。李察访俶。即具夫人之表侄。于公有堂从之义。中丙午司马。以新榜见公。公追念具夫人曾笃眷爱。折与田僮。以寓悲喜之意。辞而强与之。其疏财喜施多类此。田园苍赤之在外者。一不经理。往往反为他占。或为人妾御者。即畀之。不取价。性喜施散。急人之匮如不及。然顾其家。则囷厫枵然。平居飮食淡素。被服如寒士。或待宾客。取具于市。人笑其简率。而公犹晏如也。至其为亲堂燕喜。或有所敬重。盛张丰办。则观者为之惊眼变色。罢则淡然空如也。前后国哀。必丧食处外。以讫于练。在东莱。遭宣祖登遐。辄朔望哭。民人莫不感动。其居官也。律己以正。奉公以诚。治理精密。纤悉靡遗。人以为劳。而公自沛然有裕。酒人韵释。左酬右应。殆无虚日。而娱适如闲燕时。薄赋蠲役。不事畜羡。而所在仓庾充牣。馆谷之供。缓急之备。百用赡足。视前什倍。去必追思。颂德于石。前后朝天。行橐垂罄。书卷亦无燕市物。其素所畜者。公与忠耳。至于卷舒进退。惟义之趋。自外至者。则祸福荣落。不以婴怀。见善必扬。疾恶如仇。人之多之者以此。而恶之者亦以此也。昏朝戊申以后。时事渐变。及至壬子癸丑。狱多锻炼。公为郡时。如遇因狱事颁教者。绝不出迎。丙辰戊午。西宫已锢。逐臣相望。益增悲惋之怀。凡咏物赠人。著于讽咏者。片言只句。皆可以感动人也。俱载集中。己未年间。自江都递归。大小官肃谢者。于西宫废焉。公乃引疾。杜门不出。盖有所不忍也。晩际中兴。莅职尽瘁。不幸国事大谬。慨然流涕。谓子侄辈曰。事已没如之何。但勿主和议。以全名节可也。公于为诗。必沈潜反复。畜意穷思。如泉之源源。然后乃发之。而已就之后。亦必遍示知友。得其厌服。始录于卷。稍不可意。弃而不收。未有一句一字不从古诗文来。首首章章。皆经炼琢。雄而清雅。健而精致。谈者以为公之诗。如节制之师。难与为敌。盖公常谓读书不过千万遍。难以入神。尝示余以杜律读数之录。几尽万遍。而馀亦不下五六千。此岂人人所可及哉。世之人又称公见人之所述作。则能知其人后当穷达。如龟卜然。不知其他。而于身验之者有三焉。公与先伯兄孝肃公。为莫逆交。景奭生晩而进后。识公始于癸亥。当是时。仁祖大王新谒圣庙。亲试文武士。公将有行色。而宿留于亲家之邻。以待景奭之登第。盖尝见景奭之所作。而必其得也。抵夕。果幸中而出。公跣下堂。携手而上曰。吾固待之矣。后公以江都留后入京也。有文酒之会。景奭往焉。则公迎谓曰。相公至矣。座中人讶而问之则曰。后必为相矣。其言似戏而亦似有所思焉。丙子之乱。景奭步而杖剑。追入于南汉行宫。则公与泽堂李公植。已在庭矣。相见欣然。共为问安后。将往开元寺。相去几五里许。时日昏大雪。冰磴险艰。公又病喘。而乃舍骑。握奭手徒行。奭甚愍然。屡辞之则曰。子步而吾何忍骑。到寺则僧之学书于公者。多在焉。公谓僧辈曰。今虽危急。他日当为大提学者此也。僧辈争致敬焉。其三言无一违者。何其奇也。奭每夜。步诣行宫。必一再焉。归则公辄相携痛哭。其忠义之心。自发于声气之间。悲哉如昨晨事也。从公学者多名流。其一李公植。于公再从兄弟子也。状公之行。清阴相公铭公之碑。如景奭何赘焉。而就二公之所述者。并取而撰次如右。此非景奭之言。乃二公之言。非二公之言。乃国人之言也。呜呼孝矣忠矣廉矣。文章气义又卓拔矣。孰有如公而不永垂于后哉。谨以是用请易名之典。

大匡辅国崇禄大夫领敦宁府事李景奭。状。

谥号

文惠〈受点〉

贞孝

孝康

余幼时则诵东岳李公名。得其诗。辄谓曰。此世人所宝者也。及见诏使时清江作。又喟曰。靡此一手。全败难收矣。其后见朝家以清白秩公。复知公不专为文学士而已。今见公从侄泽堂公状。清阴文正公铭。又知家行非今世所有。故人鲜克知之也。昔宋人只知欧阳公文章。不知其政事。而至于学道之语。则惟朱夫子始信之。岂为文章所掩而然欤。今铭状发辉。其所重有在。庶几哉不为所掩哉。谨按。泽堂公状曰。李氏出德水县。自始祖敦守。以及佐郞仁范。六世皆仕高丽。又四世而有司谏宜茂。号莲轩。以文学受知我成庙。子左议政荇。号容斋。久典文衡。至今数傧伏华使者。必以容斋为首。子元祯。孙泂。皆不仕。然亦以文献世其家。泂魁进士。娶大护军李崵女。生公讳安讷。字子敏。东岳。其号也。十二岁。出后再从父监察公泌。公自能言。便晓文字。十岁。能通经史。学为词赋。杰出流辈。成童就试。屡居上游。一日。宣庙问诸生谁可为文衡须者。大司成金应南以公对。上识诸榻上。十八。又发解壮元。声名益大振。忌者挤之。遂与世抹𢫬。专肆力于古文而已。所后所生考。相继下世。服除。为大夫人复取应。捷己亥文科。由承文院。为北幕评事。入为刑，户，礼三曹佐郞。以礼曹正郞从傧使。迎顾，崔两诏使。顾恃才行傲。傍睨无人。及得公诗。敛衽心服。以故。傧使稍奋其垂翅。又试士湖右。检田关西。俄守端川郡。郡有鏾穴。腻人常多。公择谨廉吏付之。取吴隐之诗。扁其轩曰不易心。颇留意文教。不以僻陋而鄙夷之。一境欢谣焉。擢拜吉州牧使。见正以骤陞。又因事罢郡归。丁内艰。服阕。仍居墓下。不去。复以礼曹正郞。为洪州牧使。筹司荐授东莱府使。莱实关倭事。倭使尝吓言。欲直诣京城进礼。上下未得其折却之辞。公曰。如此。彼当无说矣。朝廷竟用公策。倭谋遂沮。旧例。接待商倭。公费甚夥。公更其条约。减定商舶之数。岁省赐赉千万以上。病递。又为潭阳府使。旋复免去。为李夫人便养。求为锦山郡守。时倭使至。问公起居。仍曰。如何左叙。朝廷遂陞拜庆州府尹。坐事罢。既叙。为户曹参议兼承文院副提调。移同副承旨。升右副。取文臣试第二名。受褒赐。时废主政乱。公耻与群小同进。求免不已。群小知其意。嗾劾之。俄拜忠清监司。又被论褫。海州牧使崔公沂栲死。群小方自功。公以承旨。内冤伤之。被历问。辄对以不知。知旧代怖焉。丐外为江华府使。用前恩。进嘉善阶。又升江华为府尹。以为行都。而营建并兴。公专务简静。民以赖之。与使者忤。台章助之。主惜公能。不听。又不许公辞。秩满乃递。李夫人没。公期年外。犹不去其墓。朝夕拜哭。中朝将遣监军。使经略本国。公时任摠管。摄正卿。应接伴之命。久留定州。仁祖反正。就拜礼曹参判。还朝递。贰刑，户曹。又别兼数局。间亦乞暇就闲。先是。翊戴诸公微告公以谋。公辞焉。至是。又求远恶州。公意盖欲自效。而时议以为怨望。又公尝以特进入侍。言反正乃千载一时。而是非不公。赏罚以私。仍多有指斥。物论甚讙。适废世子跳出。持论稍缓者。辄被斥。或微讽曰。公将力主此论乎。当拟公以谏长矣。公笑谢之。于是。构扇并兴。谓公不能无贰心。遂伺其动止。皇朝遣行人到毛将营。查问国故。大臣举公赍对以进。会李适叛庙社播迁。难已。有言公在毛营时。言有不韪。遂就对毛伴尹毅立。质明其不然。谓其言皆忧虑所发。事将不测。止配北荒。有近臣儒生。相继冤讼。稍内移。丁卯。因乱赦还。公疾赴行朝。江都士民。塡街迎劳。亦疏陈其旧勚。上以行都设张。验其不阿诬。回銮。命公后。仍过期。不许递。复入贰刑曹。进一资。以酬前劳。寻为咸镜监司。翌年。递。路闻奏请副使之命。时当行者。以贡梗多诡免。公促装下海。累遭飓危。公坚卧舟中。赋诗不辍。同行者恃之为安。公预授舌人。以至京应对机宜。故前定不跲。事以亟竣。又操切老猾译鞮。使不得如前奸滥。竟以馀资数千金还度支。复命。上大喜。赏阶正宪。赐土田藏获。辞不许。拜礼曹判书兼艺文馆提学。复除忠清监司。拨限仍任。坐事罢免。诸大夫章甫士列公孝行。命表门闾。又以廉吏见录。加崇政。拜刑曹判书兼弘文馆提学。皆辞。御批慰宠。丙子冬。西报急。上将幸江都。谕老病朝臣先往。公欲从驾。不肯行。上不得幸江都。公随乱于南汉城。公自在围中。疾已剧。寇退。遂以丁丑三月二十九日。卒于汉阳里第。得年六十七。夫人宋氏。掌令承禧女。先殁。无子。以同宗子柙为后。今为弼善。侧出梄，楑，朾。弼善男光夏。女适权斗纪。馀男女。皆幼。四月某日。葬于海美县母山里亥坐之原。以扈从恩。追加崇禄大夫议政府左赞成。别职如例。公自少忼慨有大志。尝曰。士得志则济一世。不得则老一壑。岂可干没终身哉。性气介特。识度豪举。其为举业。直以古文。摅发己意。视得失泊如也。既登第。交游甚简。耻为声势倚。有甲第名园。在汉师南山下。公视若笼绁。未尝数年淹也。常啸傲江舍。亦多在松楸。盖不忘平生言也。孝友之行。一于诚质。宗族乡党。一无间言。伯兄早殁。有二孤女。仲氏口多而资薄。公经纪二房。终始无替。其昏嫁细大。无不躬莅。本生亲有折给财产。公一不留。悉以归之。兄子梣。使奉其祀。又舍南山第宅以居之。三从弟二人。流丐为僧。公取归。冠颠而舍业之。俾至成名。其所后。故国戚。公视其饶若病痒焉。斥财以与穷交寒族。无毛发难舍意。以故。名为富室。而屡有空无。时至假贷以自给焉。其为庭闱置宴。则叱嗟而办。座人变色。而既已则厨无欲冷之。人其旷然无滞类此。惟吏事。精密详悉。置水不漏。观者病其繁絮。而公则常自整暇。食储帑藏。必充溢于始至。然不以奇羡自衒。与吏民不为喣濡。而必有去后思。所至随有褒赏。然非公之所希也。其莅藩臬。则锄梗茹强。动遭中伤而不顾也。律己奉公。物无妄受。前后朝天。行橐如洗。子梄死于乡郡。公拒其母。不听奔哭曰。吾方按道。不可使妾妇践吾界也。当其眚灾。众皆汹惧。而公沛然抵蹋。不少挠慑。立朝以来。国家多故。每低徊冗散。未尝参一横议。近一匪人。及末年。慨叹时事。至于流涕。谓子侄曰。事已无可奈何。但勿附和议。以全名节而已。少时。读书必以万遍为率。尝曰。书不万读。文不入神。我惟我祖容斋公是师焉。故其为诗。锋铓俊健。声律谐适。多而不繁。整而不局。匪今而古。亦未尝有也。朝天日。孔圣后二人者。慕公义。服其诗。甚相与客。习于主事。使事赖竣。信乎诗之有用于专对矣。然此公之馀事。而世之称公者只以此。是可叹也。惟孝友之行。表于宅里。清白之操。著在朝籍。政事之迹。播于口碑。行义之迹。见诸朋叹。然而除目常阻于台阁。谟猷不陈于厦毡。使其抱负恒有不自得之意。终至于殉身而泯没。岂非命也耶。然欧阳公以政事自多。而人以为其自多出于不足。惟公以诗自多。而今铭状之所发辉。乃在于实行。然则公之所不足者。犹在于诗欤。而其所有馀者。可知也欤。恨不及就质于清阴，泽堂之门也。铭曰。

东岳之诗。焜熀无垠。人或有言。诗不如人。泽堂状行。清老为铭。诗或可删。人则千龄。

崇禄大夫议政府左赞成兼成均馆祭酒宋时烈。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