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通鉴/卷050 中华文库
纪四十六起旃蒙大渊献,尽柔兆困敦,凡二年。
武宗毅皇帝
正德十年
春,正月,癸亥,享太庙。薄暮乃成礼还。
乙丑,以大祀天地,誓戒致斋。比夜,乃传旨免朝。
戊辰,大祀南郊。是夜,漏下二鼓始还宫。【考异】享太庙,不常书,此以簿募讥失礼也。《实录》,享太庙不书薄暮,而证之王良佐疏中,言“正月初五日躬祀太庙,薄暮方出行礼”。故《明史》于太庙,南郊皆书“薄暮”,今据之。
乙亥,大学士杨廷和等,“请瑾视朝之节以观示臣民,严官卫之防以消弭祸变。”庚辰,吏部尚书杨一清等言:“比岁视朝太稀,又复大晚,或日西,或薄暮。入春以来,渐至昏夜,日月之光既远,上下之情不达。”又言:“陛下亲阅禁兵,以天子之尊行将帅之事,以禁密之地为攻战之场,震撼喧呼,以夜继日。既无警跸之规,复乖堂陛之分。”皆不报。
于是六科给事中李阳春、十三道御史于鏊等皆以为言,而给事中王良佐言尤切。其略曰:“郊庙之祀,天子必省牲,必誓戒。散斋致斋,有常期,有专所。当祭之日,夙驾而往,行礼之际,无贰尔也,期昭假也。迩者正月初五日躬祀太庙,薄暮方出行礼,则登献夙戒之馐不将败恶,与祭敛戢之容不浸懈怠者寡矣。初十日郊祀,初七日当誓戒。臣等导驾,与百官具朝服候至夜漏下,忽见执驾之人一呼而散,宿卫之士群噪而奔。臣等伫集左掖,昏暗中传闻免朝,不知旨从何出,皇惧失措,徘徊久之。至初九日,车驾当临斋宫,百官莫不晨趋以俟。乃薄暮方往,仓卒至坛行礼,行礼甫毕,旋即下营。臣愚不知陛下此行果事天邪,抑游幸也?及次日,驾还,复至夜分,城门失启闭之常,禁闼纵驰骋之乐,一切非时与制矣。又,凡令节大朝贺每至昏暮,而司晨之官尚报卯时,传之四方,所损非细。乞自今,祭祀朝贺之期,经筵讲书之候,起居寝兴之节,务各及时遵制举行,则事天事祖与百凡纲纪,无不毕张矣。天下幸甚。”不报。
是月,小王子犯潮河川。
御史张翰上言:“旬日以来,民间相传,谓朝廷欲博选女子以充后宫。凡有女之家,未字者不择婿而配,及笲者不备礼而成,甚至藏于姻党之家,致帷薄之议。京师如此,传之天下,惊疑益甚。上亏圣化,下斁彝伦。乞敕礼部搒谕,以解万民之惑。”不报。
寻有无赖子数辈,挟二媪为媒氏,乘夜猝入李姓者家,强舁其女。次夕,复强舁祁氏女,不从,相诟争,为逻卒所获。诘其名,乃蔡明、冯玉、吴纲、安亨也。锦衣卫以闻,诏令都察院禁约之,人心始安。
二月,庚寅,直隶定远县流寇之乱,妇女不受贼污而死者,有司奏请旌表居氏、丁氏等凡五十六人。礼部议:“立坊,人众不能遍及,宜如近例刻石于旌善亭以彰贞烈,人给银三两以资敛葬。”报可。
巡按广东御史高公韶奏:“韶州故有唐宰相张九龄祠,考九龄子拯为伊阙令时,安禄山陷河洛,拯不受伪官,坚守臣节,忠义著闻,而独遣从祀,似为阙典。”礼部议覆,祔祀九龄祠。时部议又请以故大学士邱濬祔祀苏轼于琼州奇甸书院,亦从之。
辛卯,免南直隶、凤阳等府、滁、徐二州及中都留守司所属州、县、卫、所被灾者去年秋粮。
丁酉,给西域乌斯藏大德法王诰命。上崇信西僧,常袭其衣服演法。内厂有绰吉我些儿者,出入豹房有宠,遂封大德法王。至是,遣其徒二人还乌斯藏,请给国师诰命如大乘法王例,岁时入贡,且得赍茶以行。礼部尚书刘春持不可。上命再议。春执奏曰:“乌斯藏远在西方,虽设四王抚化,其来贡必有节制,使不为边患。若许其赍茶,给之诰敕,万一假上旨以诱羌人,妄有请乞,不从失异俗心,从之则滋害。”奏上,罢赍茶,卒与诰命。【考异】事见《明史·春传》,证之《实录》,在是月丁酉,今据之。
乙卯,寇入延绥、宁夏地方。时总督彭泽奏:“甘肃稍宁,宜令邓璋处置陕西,一省有总制、总督,恐多牵制。”并以疾乞休致,不许,至是兵部议:“令泽将原调廷绥、固原人马发回本处防卸。”从之。
三月,丙寅,大学士杨廷和丁父忧,请回籍守制。卜令内阁吏部查奏起复例,廷和不俟复,上疏言:“臣自母丧至今,不得见父者十有四年。一旦抱恨终天,冀得早从礼制,亲视殡葬,此心庶司少安,陛下幸以礼全臣。臣今五十六岁,计制满不及六十。古者大夫七十致仕,臣若未即就木,尚有十年堪备任使。是臣以三年报父,以十年报陛下,是尽孝之日少,尽忠之日多也。用是不俟查覆,辄敢以情上渎。惟陛下察其愚衷。不使臣以哀苦抑郁成疚,虽臣父亦衔结于九原矣。”不允。【考异】《明史·本纪》,廷和丁忧在是月壬申,证之《实录》系丙寅。盖廷和三请始准奔丧,《本纪》盖据其得请之日牵连并记耳。今据《实录》。凡三请。壬申,始得旨令奔丧,敕给驿,遣人一员护送,仍俟葬毕起复。比迁和至家,复三疏辞,始听终制。阁臣之得终父母丧者,自廷和始也。
癸未,广东布政使罗荣等入觐,各言镇守内臣入贡之害。礼部尚书刘春因列上累朝停革贡献诏旨,且言四方水旱盗贼军民困苦状,乞罢诸镇守内臣,不纳。
谪户部主事戴冠为广东乌石驿丞。冠在户部,见宠幸日多,廪禄多耗,乃上疏极谏。其略曰:“古人理财,务去冗食。近京师势要家,子弟僮奴,苟窃爵赏,锦衣宫属,数至万余,次者系籍勇士,投充监局匠役,不可数计,皆国家蠹也。岁漕四百万石,近水旱,所入不及前而岁支反过之,计此辈所耗,盖三之一。陛下何忍以赤子膏血,养此无用之蠹乎?兵贵精不贵多,边军生长边上,习战阵,足以守御。今遇警辄发京军,而宣府调入京操之军,屡经臣下论列,坚不遣还,不知陛下何乐于边军,而不为关寒虑也?天子藏富天下,务鸩聚为帑藏,是匹夫商贾计也。逆瑾既败,所籍财产不归有司,而贮之豹房,遂创新库。夫供御之物,内有监局,外有部司,此库何所用之?”疏入,上大怒,遂有是谪。
夏,四月,丙辰,下江西副使胡世宁于狱。初,宁王宸濠闻世宁劾己,大怒,乃奏世宁离间,列其罪,遍赂权幸,必欲杀世宁。章下,右都御史李士实,宸濠党也,与左都御史石玠等劾“世宁狂率,当治”。命未下,宸濠奏复至,指世宁为妖言,乃命锦衣官校逮捕。时世宁迁福建按察使,闻之,间道走京师,自系都察院,复奏其畏避掩饰,得旨,“下镇抚司拷掠”。
于是,御史徐文华言:“世宁之论宁府,非特为朝廷,亦为宁王虑也。安有所谓妖言诽谤,离间懿亲者耶!宁府隐蔽之事,岂惟世宁知之,痛之,忧之,中外之臣亦知之,痛之,忧之矣。但人多顾忌。而世宁则忠于谋国耳。乃以忠获罪,始令御史逮系,复发官校捕解。世宁怒惧,间关赴诉,其情盖有难于显白者,夫人臣上为国家,下为宗室,发愤毕诚,图画安危,言适启其口而灾旋逮于身,亦可哀已。比见宁王乞护卫则予护卫,乞屯田则予屯田,凡玺书之褒嘉,恩礼之稠叠,诸宗沿藩未能或之先也。威势日以张大,失今不戢,容有纪极乎!江西之臣畏其隐祸,莫敢显言。世宁一言及之,置之重法,异日谁复敢为陛下言者!臣以为杜天下之口,夺忠鲠之气,弱朝廷之势,长宗籓之威,招意外之虞,皆自今日始,可不为寒心哉!乞履霜谨始,曲赐优容,庶远僭逼之嫌,全治安之体。”不听。
世宁于狱中三上书言宸濠逆状,卒不省。系岁余,言官程启充等又交章论救,杨一清以危言动钱宁,乃论谪戍。居三年而宸濠果反。【考异】《纪事本末》、《明书》及《宪章录》皆记世宁下狱于十年十月,盖据其谪戍辽东牵连并记耳。《明史·世宁传》在九年,而末言“岁余论谪戍”,则下狱在九年,谪戍在十年也。今证之《实录》书是月丙辰,从之。
闰月,辛酉,以吏部尚书杨一清兼武英酘大学士,入内阁预机务。先是一清再推内阁不用,及是杨廷和以忧去,遂代之。一清言:“累朝简用内阁,皆翰林馆阁之英,其自别衙门进者,仅有李贤、薛瑄,盖极一时之选。近年援此滥及,士林以为訾议。如臣者,论才行既非前李贤、薛瑄之伦,又出今刘春、蒋冕之下,顾使处非其据,必至自贻罪愆。”疏入,温旨趣令供职,不必固让。一清再辞新命,不许。
戊寅,召总制甘肃左都御史彭泽还。初,泽奉命未至,贼遣兵分掠赤斤、苦峪诸卫,声言:“与我金帛数万,乃归城印。”泽抵甘州,谓番人嗜利,可因而款也。遣通事马骥谕,“还侵地及王,当予重赏。”莽苏尔即满速儿,见前。伪许之,泽即赐舍音和珊即写亦虎仙,见前。以币二千、银酒枪一往赂。未得报。泽辄奏“番酋悔过效顺,事已平”,上乃召泽还。巡按御史冯时雍言:“城未归,泽不宜遽召。”不纳。既而哈密卒不能复。
癸未,兵科给事中安金奏言:“京师四方之则,比年俗尚太奢,宴会丰腆,居室宏丽,锦绣珠玉下饰于倡优,庵院祷祠深惑乎民庶。乞严加厉禁。”会南京吏部郎中欧阳诰奏请续增问刑条例,礼部议“以禁止奢俗增入例中,通行天下。”报可。时大臣有设宴以会钱宁者,一席之费遂至千金。盖风俗之坏,自上导之,虽有禁令,徒为具文耳。
丙戌,时方建乾清、坤宁二官,役重费繁,而内官监复请营太素殿及天鹅房、船坞等工。大学士梁储偕同官靳贵、杨一清切谏,不听。
是月,以陆完为吏部尚书,王琼始擢户部尚书,至是改兵部,代完也。是时廷议以尚书首推彭泽,而琼以中官之援,内批待用。由是泽与琼遂有隙。乌梁海朵颜卫入寇。时朵颜都督有花当者,恃险而骄,数请增贡加赏,不许。至是,花当子把儿孙以千骑毁鲇鱼关,入马兰谷大掠。参将陈干及指挥谈茂、千户马英、百户田营等,皆力战死之。【考异】事见《明史·三卫传》。《实录》统系之六月下,盖据遣桂勇往御之月日,故其叙马兰谷之役,系以“初”字。《明书》及《宪章录》皆系寇马兰于闰月,今从之。惟《宪章录》谓“朵颜通小王子部落乌梁海入寇”,误也。乌梁海即朵颜三卫,与小王子部落自别。《明史·传》中但书“陈干战死”,其谈茂、马英等据《实录》增。
五月,壬辰,云南赵州永宁卫地震,逾月不止,有一日二三十震者。黑气虹雾,地裂水涌,坏城垣、官廨,民居不可胜计。死者数千人,伤倍之。地道之变,此为最烈云。
戊戌,礼部尚书刘春奏:“西番俗信佛法,故祖宗承前代之旧,设立乌斯藏诸司及陕西洮、岷、四川松潘诸寺,令化导番入,许之朝贡,贡期人数,皆有定制。比因诸番僻远,莫辨真伪,中国逃亡罢人,习其语言,窜身在内,又多创寺请额,番贡日增,宴赏繁费。乞严其期限,酌定人数。每寺给勘合十道,缘边兵备存勘合底簿,比对相符,方许起送。并禁自后不得滥营寺宇。”报可。
是月,都察院左都御史石玠迁户部尚书,彭泽还任左都御史,起前佥都御史王璟为右都御史。
六月,庚申,起致仕参政吴廷举为广东右布政使兼按察司副使。时岭西猺贼窃发,廷臣荐廷举才略可任,故有是命。
己巳,朵颜卫花当等分道内侵,命都督佥事桂勇充副总兵宫御之。虏率五百骑入板场谷,千骑入神山岭,又分掠水关洞。勇统团营西官厅三千人守马兰谷。花当退屯红罗山,遣其子入朝请罪,诏释不问。
辛未,大学士梁储等言:“近窃闻圣驾自西安门出外,经宿而回,不知临幸何所?臣等初闻,未敢遽信,既而道路相传,众口藉藉,使臣等心志忧惶,神魂飞越。窃惟天子出入,必备法驾,传警跸,将士环列,百官扈从,所以严至尊之分,防意外之虞也。且如南郊大祀,不过一宿,虎贲之旅,鹰扬之将,周旋左右,而直庐拱卫官军万余,警柝之声,夜以达旦,至于皇城各门,亦令勋戚把守,祖宗之法,至为详备。今圣驾无故而出,不知防卫者何兵,扈从者何人,居守者何官,文武群臣,茫然不闻。万一衔蹶之虞,寇盗之变,出于意外之所不及,未知何以备之?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况陛下一身,乃宗庙社稷之主,纵不为身惜,独不为宗庙社稷计乎!此必有左右群小,贡谀希宠,倡引事端,蛊惑聪听。伏乞陛下端拱深居,严内外出入之防,正堂陛尊卑之分,戒非时之宴游,屏无益之玩好。仍遣查究导引出入之人,置之于法,以彰刚断之德,解臣民之疑,宗社幸甚。”疏入,不报。
秋,七月,乙未,俞谏讨江西贼徐九龄,平之。初,谏至建昌,九龄率其党奔湖广,己,复拏舟超还醴源,诸军进蹙之。丰城知县吴嘉聪率众先登,禽其从颜日和等二十人。余贼冲入,高安主簿袁瑶败之,瑶亦战死。九龄引众夜遁,副使宗玺扼之于青头冈,会南昌同知汪颖兵合击之,斩九龄及其党余长子、徐九祥等,前后禽斩首从四百八十一人,俘一百四十一人,醴源遂空。捷闻,进谏右都御史,巡抚如故。
己亥,建太素殿成,比旧尤华侈。凡用银二十余万两,役军匠三千余人,岁支工米万有三千余石,盐三万四千余引。是时工役繁兴,禁中自乾清大役外,如衔马监、钟鼓司、南城豹房、新房、火药库,皆一新之。中外因缘为利,权奸、奄人所建庄园、祠墓及香火寺观,皆取给于此。时以为木妖土灾云。
是月,总制陕西邓璋奏:“虏入瓦亭、隆德等处,官军御之,斩首五级,千户王友等九人死之。”【考异】《明史·五行志》书是年“七月,文安水忽僵立,是日大寒,结为水柱,高围俱五丈,中空旁穴。数日而贼至,民避穴中。坐全者甚众。”弇州《史乘考误》。谓“语本杨慎《丹铅余录》。《录》言正德中事,士人谓之‘何僵’,此固灾异也。不知五丈之冰穴藏得几许人,又不知不为照见否,不冻死否?我能往,寇亦能往,避兵之说,恐未可信也。”按文安被贼乃六年事,故《二申录》载之六年辛未,似为近之。若《实录》则十年七月并无此事也。今附识于此,不入正文,以年月恐误耳。
八月,丙寅,小王子以十万余骑自花马池入固原,联营七十余里,肆行劫杀,城堡为空。巡按陕西御史常在,奏劾总兵官潘浩、都御史边宪及太监廖堂等,诏遣给事中一人往会巡按御史勘实以闻。【考异】《甲史·本纪》系犯固原于是月丙寅。据《实录》,巡按卿史劾潘浩等事在九月,奏称“八月十二日,虏自花马池入固原”。是月乙卯朔,丙寅即十二日,史盖据原奏中语也,今从之。《明史稿》同。
是月,礼部尚书刘春以忧去。春掌礼三年,慎守彝典,宗藩请封请婚,及文武大臣祭葬赠谥,多所裁正。至是,以吏部左侍郎毛纪代之。
九月,辛卯,小王子犯陇州,其别郊额布勒复犯洮、岷。右都督张洪充总兵官,提督陕西军务,领京营兵五百人以行。洪以兵少,请调宣府、辽东兵五千,许之。
给事中安金等言:“延、宁、甘、陕兵可十万,素称雄劲,何必复出禁军,调度往返,动以旬月,又远赴数千里外,迟回道路,而寇已过河矣。况三屯营山海关兵马,俱以应援蓟州,密迩京师,备亦未可轻撤。”诏“已有处分”,不纳。
壬寅,起前总制江西左都御史陈金,总督两广军务兼巡抚。时府江贼王公珣等为乱,廷议起金讨之,故有是命。
冬,十月,庚申,兵部尚书王琼奏:“首级论功,乃赢秦之弊政,行之边方,犹未为害,未有内盗窃发而行首功之令者也。顷年盗起,部臣谬建此议,差官纪功,但凭耳记,致使官军惟贪首功,无志灭贼。如江西、四川等处,妄杀平民,何止千万,官日滥升,贼复弥炽,皆是故也。向使下令领军官,有能剿灭剧贼者,不吝升赏,惟不许开报首功,则岂有今日之弊哉!” 从之,遂革前议。
甲子,以水灾免南直隶长洲、常熟、嘉定及苏州卫秋粮。
丙寅,浙民日者曹祖,告其子鼎为建昌侯张延龄家奴,与延龄谋不轨状,击登闻鼓上诉,诏下之狱,将集廷臣鞫之,祖忽仰药死。时上颇疑延龄,复命刑部穷诘祖死状,而狱无左证,事遂寝。然自是上亦疏鹤龄兄弟,遂罢朝参。【考异】事见《明史·外戚传》。证之《实录》,言“寿宁侯鹤龄兄弟”,盖延龄实主之也。《明史》又言“延龄后为指挥司聪所讦,并及祖前所首事”,是前后皆延龄一人事。而祖之死,核之延龄后杀司聪,焚其尸,则祖死亦必延龄为之,特廷臣畏势,不敢穷诘耳。今仍据《明史》本传。
是月,擢河南布政使孙燧为右副都御史,巡抚江西。初,宁王宸濠有逆谋,巡抚王哲死,董杰代之,仅八月亦死,自是任汉、俞谏皆岁余罢归。燧以廷臣荐代之,闻命,叹曰:“是当死生以之矣。”遣妻子还乡,独携二僮行。【考异】王哲巡视江西,见前。然据本传,似哲实为巡抚,而任汉、董杰代之,若考其时事,则哲与汉同在江西,并非汉代杰、哲也,今据本传书之,俟考。
十一月,甲辰,福建巡按御史毛伯温,劾奏“大理寺卿陈珂,先任祸建布政,赃迹昭著。今俨在九卿之列,乞即罢黯,或令自陈,以为牟利者戒。”不许。
丙午,以水灾免浙江杭州府八县、湖州府六县、台州府一县夏税。
己酉,命司设监太监刘允往乌思藏赍送番贡等物。时左右言西域胡僧能知三世上人,谓之“活佛”,上欣然欲一见之,命查永、宣间侯显入番故事,遣允乘传往迎。
阁臣梁储等言:“祖宗朝虽尝遣使西番,盖因天下初定,藉以化导愚胡,镇抚荒服,非信其教而崇奉之也。承平之后,止因其来贡厚加赏赉,未尝轻唇命使,远涉其地。今忽遣近侍往送幢幡,朝野闻之,莫不骇愕。而允奏乞盐引至数万,动拨快马船至百艘,又许其便宜处置钱物,势必携带私盐,骚扰邮传,为官民患。今蜀中大盗初平,创夷未起,在官已无余积,必至科敛军民,铤而走险,盗将复发。况自天全六番出境,涉数万之程,道途绝无邮置,人马安从供顿!脱中途遇寇,何以御之?亏中国之体,纳外番之侮,无一可者。所赍敕书,臣等未敢撰拟。”上不听。礼部尚书毛纪、都给事中叶相、御史周伦、徐文华等并切谏,亦不听。
允行,以珠琲为宝幡,黄金为俟具,赐其僧金印架裟,及其徒馈赐以巨万计。敕允往还以十年为期,所携茶盐以数千万计,允至临淄,漕艘为之阻截。总督漕运丛兰往谒,不见,索舟五百余艘,役夫万余人。兰驰疏极陈其害,不报。比入峡江,舟大难进,益以冓鹿,相连二百余里。至成都,日支官廪百石,蔬莱银百两,锦官驿不足,取旁近数十驿供之。又治人番器物估值二十万,守臣力争,减至十三万。工人杂造,夜以继日,居岁余,始率千户十人,甲士千人以行。越两月,入其地,番僧号“佛子”者恐中国诱害之,不肯出。允部下人皆怒,欲胁以威。番人夜袭之,夺其宝货器械以去。军职死者二人,士卒数百人,伤者半之,允乘马疾走仅免。复至成都,仍戒其部下讳言丧败事,空函驰奏乞归,则上已龙驭上宾矣。【考异】《三编》书于十月,今据《实录》系之是月已酉日,并终言之。
十二月,癸丑朔,日有食之。是日,以明年南郊,大祀省牲,礼部请移之次日,因言:“视牲乃郊祀之始,日食乃天变之征。今大礼将举,忽遘此变,上天示戒亦昭然矣。伏望顺承天意,益加敬畏。自如以往,凡郊社有事,起居必以其道,出入必以其时,一遵祖宗典训而慎行之,至于朝贺燕享莫不然,则天心感格,灾变不足弭矣。”不纳。
浙江布政使方良永乞致仕。是时,钱宁鬻钞于浙,钞敝价重,皆抑配于民。良永上疏言:“浙省近年兵荒相继,食且不给,岂有羸余买此无用之物?若借公帑以奉私征,臣又不能,请诘责罢之。”疏入,宁大怒,欲中以危法,或说之曰:“彼岂畏罪,害之适成其名耳。”宁乃止,密召所遣人还。良永待罪久之,乃以母老身病,再疏恳辞,许之。
丙辰,下宁波知府翟唐于狱。浙江市舶太监崔珤藉贡物扰民,为唐所裁抑。奸民附珤为恶,唐执而笞之,寻病死。珤奏谓唐沮格贡献,笞杀所遣人”,上怒,逮下镇抚司拷治。巡按御史赵春等交章救之。给事中范洵亦言:“唐被逮日,军民遮道涕泣。请宥令还任。”不纳。
上方宠仔宦寺,势甚恣,中外官与抗者,为所诬陷,辄得罪。时太监在边者凡四人:珤主市舶,王堂为镇守,晁进督织造,张玉管营造。爪牙四出,民不聊生。佥事韩邦奇疏请禁止,堂亦奏邦奇阻格,下狱。
有工部王事王銮出辖徐、沛闸河,织造中官史宣过其地,索挽夫千人,沛县知县胡守约给其半。宣怒,自至县捕吏,銮助守约与抗。宣奏于朝,逮系狱。御史张经出按宣府,发镇守太监于喜贪肆状,为喜所讦。同时又有主事王瑞之及御史施儒等,皆入中官谮,先后逮治。
于是给事中徐文溥言:“朝廷刑威所及,乃在奄寺一言,旗校络驿于道途,擢绅骈首于狴犴,远近震咳,上下屏气。向一瑾乱政于内,今数瑾纵横于外。乞治珤等诬罔罪。”上终不省,文溥遂引疾去。于是唐、邦奇等或谪外,或罢为民。邦奇,员外郎邦靖兄也。【考异】《三编》系下翟唐狱于是月,因汇记中官构邦奇等诸人事。证之《实录》,唐下狱在是月丙辰,而中官所构诸人,皆两年前后间事。今牵连记之,并据《明史·文溥传》中补入王瑞之、施儒二人。
戊午,宁王宸濠奏淮王祐棨过失,并请逮淮府官校。濠不俟命,辄捕其长史庄典,棰击之,死狱中。诏遣官勘问,皆如濠指,乃逮淮府官校,坐谪戍边卫者二十八人,仍敕谕淮王戒饬之。初,淮王先世有古琴,名“天风环珮”,其音殊绝。宸濠谋之不得,遂构此隙。时濠久蓄异志,以饶郡湖地沃衍,阴怀吞噬心,王畏其威,讫不敢奏辨也。
己卯,以旱灾免庐、凤、淮、扬四府及徐州被灾秋粮。
是冬,北部额布勒自洮、岷入犯,松潘卫番入磨让六少等乘机作乱,为之乡导,西土大露。巡抚都御史马昊招土番为间,发兵捕击之,千户张伦等夜率熟番禽磨让六少,额布勒遁去。昊以松潘地险阻,番人往往邀劫馈运,乃督参将张杰等修筑墙棚,自三舍堡至风洞关,凡五十里。赐敕褒之。【考异】据《实录》,系之十二月丙辰,盖据马昊报捷之月日也。其叙寇入松潘,系以“初”字,核以九月额布勒寇洮、岷,则入松潘在十月以后也。今统系之是年冬下。
以冬无雪,遣定国公徐光祚,礼部尚书毛纪等祭告天地,社稷及山川,城隍之神。
十一年
春,正月,戊子,浙江道御史程启充上言:“自古帝王莫不勤惕匪懈,所以畏天命,收人心,励臣工,威夷狄者也。近者正旦令节,文武百官,四夷八蛮,持漏入贺,迄酉而礼始成,及散朝则夜已久矣。枵腹之众,奔趋赴家,前仆后踬,互相蹂践。有将军赵朗者,竟死禁门。其它臣僚以下,失簪笏,毁冠裳,至相慰以得生为幸。而午门左右,吏觅其官,子呼其父,仆求其主,喧如市衢,声彻庭座陛。万一变起仓卒,何以御之!即今郊祀在即,伏愿昧爽而起,勤于视朝,屏弃游宴,则与古帝王一道矣。”疏入,不报。
乙未,大祀南郊,先是大学士梁储等请以是日子时诣大祀殿行礼,从之。越日,给事中潘埙言:“顷者大祀天地,夙驾出郊。行礼有度,颁宴以时,臣工颂于朝,军民歌于市,莫不曰圣德维新,太平有象矣。臣愿陛下思今日所以动人心之欢。即知前日所以拂人心之望。
日之出为朝,朝刚志气清明,君子听政时也;日之人为夜,夜则精神收敛,君子宴息时也。故古先圣王验出入之景,制寝兴之节。而或俾昼作夜者,诗人剌之。迩来视朝渐稀,每朝必晏,群臣因而偷安,或过朝不入,或入朝不早。散朝后,喧呼蹂践。甚者元旦之贺,蹂死力士,而使外藩蛮使见之,不惟传笑,亦且生侮,此非细故也。至于经筵不举,庙祀不亲,游神于离宫,役志于群小,辅臣不得言,近臣不肯言,群臣不敢言,所以任情逸豫至于此也。
诚愿自今伊始,早朝听政,率循旧规,庙祀必躬,经筵必举,任一时之劳,贻四海之安,则斯劳也,祗其所以为乐欤!昔文王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故台池鸟兽之乐得以享之。陛下欲享其乐,当自勤政始。”疏入,不报。
庚子,给事中徐文溥等言:“储贰者,天下大本,国家治品所攸系也。陛下龙飞以来,孟斯未衍,为臣子者,咸怀隐忧。窃惟汉文帝即位二年,群臣请豫建太子;唐宪宗立四年而李绛请;宋真宗改元五年而田锡请;仁宗未及十载,预育宗室宫中;高宗甫二十四,择立艺祖之后。此数君者,未尝以蚤为忤,诚明哲知大计也。陛下改元逾四君之期,春秋越高宗之岁。岂宜复有持耶?窃愿援前代故事,择宗亲育之禁近,俾中外知圣心所属,杜绝觊觎,实为万世至计。”疏入,不报。未几,大学士梁储复力言之,亦不报。
二月,甲寅,给事中潘埙言:“迩闻西安门外积庆,鸣玉二坊居民哗传,以为朝廷有所兴作,或云欲添设教场,或云欲创造私第。今京师军民房屋皆吞并于势豪,二坊托帝居以为固,且犹不免。此必左右近幸,时出新奇可喜之事以惑圣心,非陛下本意。请谕坊民以安其心。”时四镇军操练,毁二坊民居,造皇店酒肆,建义子府,故埙言之。御史熊相、曹雷亦以为言,皆不报。
戊午,遣刑部郎中留志淑等十三人分行天下,审录罪囚。旧制,审录官率五年一遣,以正德五年盗起,暂免。至是以御史周伦言,刑部请如旧例,从之。
庚申,召巡抚江西右都御史俞谏还。先是宁王宸濠以谏不附己,讽所厚御史张鳌山首劾之,遂有是命。谏寻乞致仕,许之。
壬申,传旨“以太监张忠、都督许泰分领东西两官厅,都督江彬兼领之。”上又别领群奄善骑射者为一营,号“中军”,晨夕驰逐,甲光照彻宫苑,呼噪声达九门。上时临阅,谓之“过锦”,言望之如锦也。诸军悉衣黄窊甲,中外仿之,虽金绯盛服,亦必加此于上,下至市井细民亦皆披之。泰等更于遮阳帽上飘靛染天鹅翎,以为贵饰,贵者飘三翎。次二翎。时兵部王琼得赐一翎,冠以下教场,自谓殊遇,时论鄙之。【考异】东西两官厅设于八年初,以江彬、许泰分领,至是东官厅易以张忠,改命江彬兼领也。今据《实录》分书之。
戊寅,巡按直隶御史屠侨言:“近奉旨,‘令居庸关太监李嵩等禽致虎豹生者’。臣惟虎豹非一人之力所能致,必广集徒众而后可得。今边关烽火方急,顾乃撤防守诸兵尽赴山泽捕虎豹邪?且居蒲东北,陵寝在焉,今为捕虎豹震惊陵寝。尤非所宜。乞寝前命。”不报。
三月,壬午,内旨授马昂为右都督。昂初为延绥总兵官,以奸贪骄横劾罢。有女弟,善歌能骑射,嫁指挥毕春,有娠。昂因江彬夺归,进于上,召入豹房,大宠。遂升昂职,其弟炅、昶并赐蟒衣,大珰皆呼之为舅。赐第太平仓东,熏灼动京师,都给事中吕经等言:“陛下果为皇储之图,自宜传选世族以备嫔御,奈何溺卑污以自亵。且闻昂及其子弟出入宫禁,肆无忌惮,又树立徒党以为羽翼。小人之情无厌,失今不治,后悔何及!伏望将昂显示诛戮,并斥所入孕妇以息人言。”御史徐文华、张淮等亦以为言。文华言:“中人之家尚耻再醮之妇,以万乘之尊而顾为此,反之于心则未安,宣之于口则不顺,传之于天下后世则可丑。为陛下进此者,其罪可族。若谓其多技能而甚宜子,陛下悦彼甘言,已婚未婚,有娠无娠,皆不及计。万一防杜未周,不幸而有李园之徒抵隙以进,岂细故哉!望早赐诛遣,以绝祸源。”皆不报。
越数日,都给事中石天柱复上疏曰:“臣等议出孕妇,未蒙进止,窃疑陛下之意将遂立为己子欤?秦以吕易嬴而嬴亡,晋以牛易马而马灭,彼二君者,特出不知,致堕奸计,谓陛下亦为之邪?天位至尊,神明之胄,尚不易负荷,而况么么之子!藉使以陛下威力成于一时,异日诸王宗室肯坐视祖宗基业与它人乎?内外大臣肯俯首立于其朝乎?望亟遣出,以清宫禁,消天下谤。”卒不报。
上数从数骑过昂饮。一日,酒酣,召昂妾,昂以妾病辞,上怒而起,昂惧,复结太监张忠进其妾杜氏,遂传升灵都指挥,昶仪真守备。昂喜过望,又进美女四人谢恩。然马氏宠后亦渐衰。
庚寅,巡按直隶御史卢雍言:“近日军民人等相传,谓朝廷欲于宣府盖造行宫。惟宣府北邻虏寇,风土气候与内地不同,人君一身为宗庙社稷主,岂有轻于临幸之理!而小民无知,互相煽惑,以为上万一营建,规制必广,民居必被拆毁,土木之役又将取给,其何以堪?请搒谕明示,似社民疑。”不报。时江彬宠幸,数导上远游,因言“宣府乐工多美妇人,且可观边衅”。逾年而遂有宣府之幸。【考异】为上幸宣府张本,证之雍言,则是年已建行宫矣。今据《实录》年月增。
夏,四月,丁巳,以久旱命定国公徐光祚等祷雨,祭告天地宗庙社稷。
时大学士梁储等以灾异请策免,得旨慰留。
丙寅,赐宁王宸濠所建书院曰阳春,从其请也。濠久蓄异志,厚赂中人,凡所奏请,朝入夕允。又假文墨以诱致宾客,而奏章上请,乃以河间、东平自拟云。
先是以旱灾,礼部奏请修省。报曰:“上天示戒,灾异频仍。事关朕躬者已知之。中外官其同加修省以回天意。”
癸酉,给事中徐文溥上言:“陛下顷因灾异,下令修省,谓‘事关朕躬者皆已知之’。臣惟兹一念之诚,足以事上帝,迓天休矣。虽然知之非艰,行之维艰。陛下诚能经筵讲学,早朝勤政;布宽恤以安人心,躬献享以重宗庙;孝养慈闱,敬事苍昊;舍豹房而居大内,远嬖幸而近儒臣;禁中不为贸易,皇店不以罔利;还边兵于故伍,斥番僧于外寺;毋昵徘优,尽屏义子;马氏已醮之女,弗留于后宫;马昂枭獍之族,尽夺其兵柄;停诸路之织造,罢不急之士木;汰仓局门户之内官,禁水陆舟车之供奉;出留中奏牍以达下情,省传奉冗员以慎名器;则陛下所谓‘事关朕躬’者,非徒知之,且一一行之,而不转祸为福者,未之有也。”疏入,报闻。【考异】此据《实录》,在是年四月大旱之时,其言“事关朕躬者皆已知之”,即先期敕廷臣修省诏中语。惟《明史·文溥传》特书十年四月,误也。旱灾在十一年,而“事关朕躬”之语,文溥叙入疏中,其非十年之四月明矣。且《传》书文溥上疏之下,复叙具论救翟唐等五人而系以“初”字,盖论救唐等在十年十二月,奏灾异在是年四月,《传》中系以“初”字本不误,疑上文“十”字下漏去“一”字耳,今刊正。
戊寅,振河南饥,发银五万两,并移开封府东南州县及南阳、汝宁等处仓粟振之。从巡抚副都御史李充嗣请也。【考异】《明史稿》书于四月戊寅,据《实录》也,惟《实录》又复书于五月癸未,发银三万两,与前异。今据四月日分。
是月,科、道官周金、钱如京等,论奏“织造太监史宣、崔瑶及差往乌斯藏太监刘允,皆宜召还,所乞盐课悉令停止”。户部覆奏,“请如金等言”,又不纳。
五月,甲申,南京六科给事中殷云霄等,十三道御史范辂等,复请“诛马昂并斥昂妹于外”,语皆切直,不报。
己丑,振陕西饥。
庚寅,土尔番归哈密城。初,彭泽遣舍音和珊即写亦虎仙。赂莽苏尔。即满速儿。舍音和珊者,素桀黠,虽为哈密臣,居肃州,而阴通莽苏尔,为之耳目。据城取印,皆其谋主,而泽不知也。泽还,巴雅济即拜牙即。遂不得返,其据城之和卓塔实鼎即火者他只丁。亦不肯退。复邀重赏,始还城、印,而巴雅济留如故。至是,巡抚都御史李昆上言:“得莽苏尔牒,言:‘巴尔济不可复立。即还哈密,人心已失,难保无变。’乞下廷臣议,仍求安定王后裔立之。如必欲仍取巴雅济,亦乞降敕宜谕莽苏尔并塔实鼎,仍乞厚赐缮帛以怀远人。”事下兵部集议,以“经略西番已逾三年,而巴雅济迄无还期。宜绝其贡使,以兵威之。惟今城、印已归,宜从昆请,责而抚之。如其不从,则闭关严兵以为之备。”诏如议。【考异】此据《明史·本纪》年月,证之《实录》同。《明史·哈密传》系彭泽还于十一年,土尔番还城,印于十二年,皆误差一年也。泽还在十年闰四月,还城。印在十一年五月,《实录》及《明史·本纪》皆有月日干支可据,且彭泽经理哈密在九年至十一年,正三年,与兵部覆奏语合。今从《实录》。
甲辰,录自宫男子三千四百六十人充海户,月给米人三斗。时有无票帖不录者尚数千人,复扣礼部门求录用,令“逐归原籍,再至京奏扰者罪之。”然卒不能禁也。
是月,致仕兵部尚书刘大夏卒。大夏既归,以在孝宗朝栽抑中官,权贵嗛之不已,御史王相、广东布政吴廷举请复廪隶,辄为用事者所持,不许。大夏家居,教子孙力田谋食,稍羸,散之故旧宗族。预自为《圹志》曰:“无使人饰美,俾怀愧地下也。”尝言:“居官以正已为先,不独当戒利,亦当远名。”又言:“人生盖棺论定,一日未死,即一日忧责未释。”及是卒,年八十一。赠太保,谥忠宣。
初,大夏被刘瑾陷逮,方锄莱园中,入室携数百钱,跨小驴就道。赦归,有门下生为巡抚者,枉百里谒之,道遇扶犁者,问:“孰为尚书家?”引之登堂,即大夏也。朝鲜使者在鸿胪寺馆,遇大夏邑子张生,因问起居,曰:“吾国闻刘东山久矣。”安南使者入贡,曰:“刘尚书戍边,今安否?”其为外国所重如此。【考异】《宪章录》载刘大夏卒于正德六年,弇州《史乘考误》辨之,谓“大夏以五年自甘肃赦还,十二年始卒。”证之《明史》本传,实十一年五月,据《实录》也。《实录》系之是月庚戌,然亦据奏至之月日耳。今系之五月之末。
六月,甲寅,太白昼见,凡六日。
丁巳,遣尚农太监浦智往苏、杭等处,织造纱罗纻丝一万六千七百余匹。工部以“其地连岁兵荒,乞裁减其数,或十年五运,以纾民力”。不从。
戊午,宣府大雨。时游击将军靳英遣兵三千御寇于龙门,行至漫岭迤东山,山水暴涨,官军溺死者七十余人。
乙丑,六科给事中吕经、十三道御史程昌等,皆疏论“山西左布政倪天民、右布政陈逵、右参议孙清、登州知府张龙为天下四害。”且言:“登州之金满籯,襄陵之酒盈载,潞州之绸,嘉兴之绢,杼轴一空,盖皆取之于穷民,散之于豪贵,故劾疏日上而不报。往年方而官一被举劾,则朝廷不能容,大臣不能庇,而在已亦自知无所容,以得全归为幸。未有排之甚力而居之益安如四臣者,诚不知其果何所恃邪?朝廷留之,则为容奸长乱;大臣庇之,则为害正党恶;使其依社凭城,坏天下非小也。”诏下吏部。时四害中,清,乐工臧贤庇之;龙,钱宁庇之;天民、逵,或以为杨一清庇之。故疏中“大臣”之语,盖有所指云。
戊辰,南京六科给事中孙懋等言:“臣等累有论建,皆留中不报,不审果经圣览,以为不急而姑置之邪?抑左右壅蔽,未之达邪?夫明目达聪,尧、舜所以成圣治,偏听独仔,秦、隋所以致败亡;伏愿以尧、舜为法,以秦、隋为鉴。”不报。
秋,七月,甲申,镇守太监黎鉴奏:“东岳泰山有碧霞元君祠,请收香钱为修缮费。”许之。工科给事中石天柱言:“祀典惟东岳泰山之神,无所谓碧霞元君者。淫祀非礼,可更崇重之乎?”疏入,下所司知之。
己丑,河南巡抚李充嗣奏:“近时,镇守太监进贡,有古铜器、窑变盆、黄鹰、角鹰、锦鸡、猎犬、恙羊皮之类,皆假名科敛,自为取财计。此外,又有拜见银、须知银、图本银、税课司银及桩草、马价、甲夫、河夫等银,动以数十万计。而左右随从、卖马、卖布、卖纸钞铺陈,又沿途抽索客货,其弊甚多。乞行禁止以苏民困。”诏“进贡如旧,但不许下人科取。”河南自太监廖堂附逆瑾势,假以进贡,无名之枉百出。其后继之者率以为常,卒不能禁。
甲午,免山东等府、济南等卫,所旱灾税粮。
乙未,小王子犯蓟州白羊口,命太监张忠监督军务,左都督刘晖充总兵官,率东、西官厅军御之。
丙午,命工部右侍郎赵璜于顺天等三府,左侍郎俞琳于保定等五府,整饬边备,皆兼佥都御史。时北寇近边,京师戒严,防其深入也。
是月,致仕大学士李东阳卒。初,刘瑾等坏政时,阁臣刘健、谢迁皆罢,而东阳独留,以是为清议所持。累疏乞骸骨,晚始许之。然当瑾势日张,衣冠之祸,未知底止。东阳潜移默夺,保全善类,盖不为无功云。为文典雅流丽,朝廷大著作多出其手。工篆,隶书,碑版篇翰,流播四裔。罢政家居,求诗文书篆者填塞户限,颇资以给。至是卒,年七十,赠太师,谥文正。【考异】东阳以戍藉居京师,故《宪章录》言其“病剧,杨一清、梁储、勒贵就问之,一清等知其不起,慰曰:‘国朝以来,文臣未有谥文正者。公知不讳,请以谥公。’东阳倚榻顿首,遂卒。”《皇明通纪》又易其词,为“东阳颇以谥为忧”,此皆野史之传闻也。一清等问疾,此必有之事。而至于许其请谥文正,恐出清议之口。以其依违刘瑾,不应得此美谥,故托为预要之说耳,今不取。又按《三编》于诸名臣卒皆书其年月,独东阳不书,示贬也。
八月,辛亥,命左都御史彭泽提督京营兵防边。【考异】《明史·本纪》,命彭泽、朱辅同系之八月丁巳,证之《实录》,财命泽在辛亥,命辅在丁巳,《本纪》益牵连并记耳。又按《实录》及《明史·泽传》,言“廷议初以许泰将兵,泽总制东、西两边军务。及诏下,罢泰不遣,又不命泽总制。洋言‘文臣不任锋镝’,王琼乃奏遣朱辅”云云。据此,则遣泽在前,遣辅在后,今据《实录》分书之。时小王子分道入寇,总兵潘浩败绩于贾家湾,裨将朱春、王唐死之。张永等遇干老营坡,被创走居庸。敌遂犯宣府,凡攻破城堡二十,杀掠人畜数万,宣府告急,故有是命。
癸丑,以旱灾免顺天、永平、保定、河间四府及陕西西安府所属州、县,山西大同州、县、卫、所夏税。
丁巳,命成国公朱辅充总兵官,偕彭泽行。先是廷议以许泰领兵,泽总制东、西边军务。及诏下,罢泰不遣。又不命泽总制,但令提督两游击金辅、陈殉兵六千人以行。至是泽言:“臣文臣,摧锋陷阵不能独任,请仍遣许泰同行。如泰别有差委,乞推名望素著之将官一人统领官军。”兵部王琼始议遣辅,从之。复命给事中俞泰、汪元锡随军纪功。
庚申,振宛平县民被寇者,人米二石。
甲子,大学士杨一清致仕。初,一清入阁,张永方得罪罢,而钱宁用事。宁故善一清,有构之者,因蓄怨。会一清因灾异自劾,极陈时政,有“狂言惑圣聪,四夫摇国是,禁廷杂介胄之夫,京师无藩篱之托”语,讥切近幸,上弗省。宁与江彬辈闻之,大怒,使优人于上前为蜚语,刺讥一清。宁又嗾武学生朱大周讦“一清前任吏部,考察不公”。吏部驳大周诬罔,大周复上书丑抵一清。吏部以其“挠铨制,伤国体,乞下法司究治”。宁从中主之,诘责吏部互相掩饰,令陈状。户科都给事中周金等上疏曰:“考察内外官,皆吏部会同都察院奉命举行,此累朝故事也。《问刑条例》备载‘考察被劾之人不得挟忿摭拾’大周前后具奏,渎乱宸聪,开群枉之门,辟侥幸之路。迹其肆言无忌,必有主使之人。舞乱国经,未有若是之甚者。请严鞫大周以为将来之戒。”御史陈轼亦以为言,皆不听。一清乃力请骸骨归。
戊辰,擢南京鸿胪寺卿王守仁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巡抚南赣、汀、漳等处。初,南赣之贼为陈金、俞谏先后讨之,稍戢。不数年,复啸聚为乱。谢志山据横水左溪桶冈,池仲容据浰头,皆称王。与大庾陈曰能、乐昌高快马、柳州龚福全等攻剽府县,而大帽山贼詹师富等又起。于是江西、福建、广东、湖广之交,千余里皆乱。前巡抚文森托疾求去,尚书王琼劾罢之,荐守仁才,遂有是命。【考异】《明史·王守仁传》系之是年八月,证之《实录》,则是月戊辰也。《年谱》系之九月,时文成在南京,据其奉旨之日。又记其十月归省,明年正月始至赣州,诸书皆据之,而《纪事本末》书于十月,尤误也。今据《实录》及《明史》本传。
南京地震,湖广武昌府亦同日震。【考异】《三编》书云是月十九日也。《实录》是月庚戌朔。
丁丑,以礼部尚书蒋冕兼文渊阁大学士,预机务。冕,清谨有器识,雅负时望,至是以一清去,代之。
是月,寇犯清河碱场,地方官军阵亡及伤者五十余人。诏逮问分守都指挥王宣、守堡指挥赵铎等。
九月,癸未,寇犯龙门所,官军失利,陈亡三十人。诏抚、按逮治守墩百户张镇、领军千户王隆等及守备参将并分守太监张凤等。
庚寅,以旱灾免陕西巩昌等府、卫、州、县及山东济南府、州、县税粮之半。
辛丑,巡抚江西都御史孙燧奏:“上犹盗谢志山合广东乐昌盗高快马等千七百余人,掠大庾,攻南康、赣州,赣县主簿吴弇战死,兵士陈亡者五十人。”诏燧会南赣巡抚王守仁调兵进剿。
丙午,改南京祭酒鲁铎为国子监祭酒。铎自司业累擢南祭酒。成均教土,务为切实,不专章旬。士有假归废学者,训饬之,诲过乃已。
初,铎为司业,与祭酒赵永皆大学士李东阳门生也。东阳生日,两入相约以二帕为寿,比检笥,亡有,徐曰:“乡有馈干鱼者,盍以此往。”询诸庖,食过半矣,以其余诣东阳。东阳喜,为烹鱼置酒,留二人饮,极欢乃去。
是月,土尔番复据哈密,侵肃州。
初,哈密都督舍音和珊与莽苏尔通,已,忽有隙,莽苏尔欲杀之。大惧,求和于和卓塔实鼎为之解,许赂币千五百匹,期至肃州畀之,且啖之入寇,曰:“肃州可得也。”莽苏尔喜,令其婿玛哈穆特旧作马黑木,等俱随入贡,以觇虚实,且征赂。时巡抚李昆虑它变,羁其使甘州,而驱舍音和珊出关,和珊惧,弗去。和卓塔实鼎有弟曰和卓伞扎尔旧作火者撒者儿。亦充贡使偕来,为所羁。塔实鼎闻之,怒,遂复夺哈密城,请莽苏尔移居之。分兵据沙州,拥万骑,寇嘉峪关,游击芮宁与参将蒋存礼、都指挥万荣、王琮各统兵往御。宁以七百人先,遇寇,寇悉众围宁,而分兵缀诸将,宁援绝,死焉,一军尽没。遂薄肃州城,副使陈九畴固守,先绝其内应,下舍音和珊于狱。寇知事泄,虑援兵至,大掠而去。
初,彭泽之赂土尔番也,九畴奋曰:“彭公受天子命制边疆,不能身当利害,何但模棱为!”乃缮营垒,练卒伍,常若临大敌者,至是果却之。【考异】《明史·本纪》系土尔番复据哈密于是月,无日,《实录》书于明年之正月,盖据奏报之月日。而所叙据哈密,攻肃州事,皆在前一年,故诸书皆系之是年九月。《明史·哈密传》言“十二年正月,羽书闻”,则奏报之至在明年正月,而命彭泽总制恰在二月。今分书之。
改礼部尚书毛纪掌詹事府,进礼部侍郎李逊学代之。
冬,十月,已酉朔,享太庙,遣驸马都尉游泰代行礼。
甲寅,免直隶顺天等四府、南直隶池州府六县、河南开封等五府、陈州、配陵等二十四州、县、福建泉州等三府州、县被灾税粮。
已未,下监察御史徐文华于狱。
文华为御史,好建白,人多憾之。至是因议礼,论祧庙及祔食之失,下礼部议,谓“孝宗当日敕下廷臣议拟栽定,一遵成宪,传之万世而不可易者,臣等未敢别议。”诏以文华出位妄言,寻黜为民。
十一月,甲申,免湖广武昌、汉阳等八府、沔阳、安陆二州及山西太原、平阳二府、泽、潞二州被灾州县税粮。【考异】《明史·本纪》书是月“甲申,免湖广被灾税粮”,证之《实录》。兼有山西二府、二州,今据增。
壬辰,六科都给事中叶相等言:“迩来月不数朝,朝或入晏。今冬至正旦,令节在迩,天下诸司官朝觐及宗藩四裔皆入贺。朝廷举动,四方仪法,不可不慎。伏望夙兴视朝,以示法天下。”十三道御史屠侨等亦言:“近日免朝日多,视朝日少,诸司百辟,惟知有左顺门之趋候而已。伏望罢顺门之传旨,复奏事之旧规。”皆不报。
十二月,丁未朔,上以明年南郊视牲,是日车驾暮出,比还宫,已夜分,边军驰骑拥门,扈从群臣为其鞣践,几不得入。
己巳,振河间水灾。
乙亥,免南直隶、凤阳、淮安、扬州三府及徐州所展州、县被灾税粮。
是冬,小王子以二万骑分掠偏头关诸处,协守延绥副总兵安国偕游击杭雄御之,败之岢岚州,斩首八十余级,获马千余匹,寇遂遁。
先是白羊口之役,张忠、刘晖等统京军至,寇已饱掠去。忠、晖耻无功,纪功御史刘澄甫攘国等功归之,大行迁赏,忠等悉增禄,予世荫。国仅以署都督佥事实授宁夏总兵官,意不平,乃具疏力辞,为部卒重伤者乞叙录,兵部始议进都督同知。当是时,佞幸擅朝,债帅凤大炽,独国以材武致大将,克尽其职。在镇四年卒。
是岁,安南社堂烧香官陈暠与其二子昺、昇作乱,弑其主黎晭而自立,诡言前王陈氏后,仍称大虞帝,改元应天,贬晭为灵隐王。晭臣都力士莫登庸,初附暠,后与黎氏大臣阮宏裕等起兵讨之,暠败走,获昺及其党陈璲等。暠与升奔谅山道,据长宁、太原、清节三府自保。登庸乃共立晭兄灏之子𬤝,以登庸有功,封武川伯。自是登庸遂专国政。【考异】事见《安南传》,书于是年,《宪章录》系之是年四月。今据书于是年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