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泽论说集录 全览


  钦定四库全书     子部一
  丽泽论说集录     儒家类
  提要
  等谨案丽泽论说集录十卷宋吕祖谦门人杂录其师之说也前有祖谦从子乔年题记称先君尝所裒辑不可以不传故今仍据旧录颇附益次比之乔年为祖谦弟祖俭之子则搜录者为祖俭乔年又补缀次第之矣凡易说二卷诗说拾遗一卷周礼说一卷礼记说一卷论语说一卷孟子说一卷史说一卷杂说二卷皆冠以门人集录字明非祖谦所手著也祖谦初与朱子相得后以争论毛诗不合遂深相排斥黎靖徳所编语类以论祖谦兄弟者别为一卷其中论祖谦者凡三十二条惟病中读论语一条稍称其善答项平甫书骂曹立之书一条称编其集者误收他文其馀三十条于其著作诋系辞精义者二诋读诗记者二诋大事记者五诋少仪外传者一诋宋文鉴者五诋东莱文集者三其馀十一条则皆诋其学问如云东莱博学多识则有之矣守约恐未也又云伯恭之弊尽在于巧又云伯恭说义理大都伤巧未免杜撰又云伯恭教人㸔文字也粗又云东莱聪明㸔文理却不仔细缘他先读史多所以㸔粗着眼又云伯恭于史分外仔细于经却不甚理㑹又云伯恭要无不包罗只是扑过都不精可谓抵隙攻瑕不遗馀力托克托等脩宋史因置祖谦儒林传中使不得列于道学吕乔年记亦称讲说所及而门人记录之者祖谦无恙时尝以其多舛戒无传习殆亦阴解朱子之说欲归其失于门人也然当其投契之时则引之同定近思录使预闻道统之传当其抵牾以后则字字讥弹身无完肤毋亦负气相攻有激而然欤语类载李方子所记云伯恭更不教人读论语而此书第六卷为门人集录论语说六十八条又何以称焉道学之讥儒林也曰不闻道儒林之讥道学也曰不稽古龂龂相持至今未已夫学者穷研经义始可断理之是非亦必博览史书始可知事之得失博学反约古有明训朱氏之学精矣吕氏之学亦何可尽废耶乾隆四十六年四月恭校上
  总纂官纪昀陆锡熊孙士毅
  总 校 官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丽泽论说集录卷一
  宋 吕乔年 编
  门人集录易说上
  读易当观其生生不穷处
  读易须于平时平读过处反复深体见得句句是实不可一字放过如此读易虽日读一句其益多矣若泛泛而读虽多亦奚以为
  
  乾元亨利贞如尧钦明文思为尧舜浚哲文明为舜上九亢龙有悔健而无息之谓乾九极于上则疑于有息矣故圣人于上九而戒之以亢使人不可轻进盖常留一位在前则有不息之意若处亢而止则息矣非干也
  彖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易有太极是生两仪非谓两仪既生之后无太极也卦卦皆有太极非特卦卦事事物物皆有太极乾元者干之太极也坤元者坤之太极也一言一动莫不有之学者须玩乾元二字方见得云行雨施品物流形气象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此彖元之义也云行雨施品物流形此彖亨之义也西铭亦有此句气象大明终始 非谓止言一卦终始如初九上九之终始当大明乾道之终始既知乾道则六位已成于吾胸中矣故曰六位时成六位非特卦中六位凡事中皆有六位时乘六龙以御天者言体乾道以作用也各正性命保合太和盖保合天地之太和
  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他卦象中皆言卦名如地势坤云雷屯之类独此卦不言干而言健盖非健不足以尽乾道之大君子体干正在自强不息当㸔自之一字
  终日乾乾反复道也乾乾不息也乾道反复如环之无端故无息也盖谓进退皆在道也
  利者义之和也老苏之说不合分利义为两涂盖义之和处即是利也茍有徒义徒利之辨则非矣
  君子体仁足以长人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世人分为二故君子体而为一
  君子行此四徳者故曰乾元亨利贞既行此四徳即是干也非止体干也
  遁世而无闷者疑虑不萌于心确乎其不可㧞也非离于人而立于独者不足以与此若不逺复者未免于有念虑也故中庸曰遁世不见知而不悔惟圣者能之
  乐则行之忧则违之则之一字须子细详㸔凡人当乐当忧或为利害牵制或为私意所夺如何便行得违得惟圣人则便行便违也则便也此见圣人所为无滞碍处
  龙徳而正中者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谨庸者常也惟常言常行自得正中之义
  闲邪存其诚诚者中所固有但当于邪字上用力防之而已惩忿窒欲闲邪存诚尊徳性也必学以聚之问以辨之
  善世而不伐凡人之功有相敌者则矜伐之心生惟其己之善超迈于世人莫已敌如此自然不伐
  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徳也九二臣位而言君徳古人言君不独有天下谓之君凡可以济世长人者皆曰君可也
  干之九三九四皆有进徳之意盖九三九四皆重刚而不中处不安之地所以能进徳修业凡人之为学者若自以为安且足则终不可以求进惟君子自处于不安故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是以徳可进业可修孔子推明其义曰忠信所以进徳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大抵为学之道当先立其根本忠信乃实徳也有此实徳则可以进徳修业根本不立则徳终不可进业终不可修譬之播种有一粒之种潜萌于地中故春可生夏可长秋可成人但患无忠信若有忠信则徳何患不进业何患不修故忠信所以立本也修辞立其诚此乃下工夫处大抵人之于辞当谨其所发辞之所发贵出乎诚敬修于外而不修于内此乃巧言令色非所谓修辞所谓修辞立其诚立之一字学者最当㸔人之于道须当先立其根本茍根本不立则迁转流徙必为事物所夺必不能存其诚此辞之所发所以贵立其诚而使之内外一体然后可以居业也君子居业犹百工居肆以成其事事之所以成由百工之居肆君子进徳修业安可无所居乎又曰忠信本也人能本夫忠信而端悫不欺则徳业当进修矣业至大也居之必有自惟修辞立诚则为居业之所凡人有所作为必先见乎辞故疾人者有忌辞怒人者有忿辞辞既修则其中可知矣诚所以立也此正学者下手处
  知至至之可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所见无毫发不尽然后可与几所谓义者乃当然之理须全体是义乃可以存义若以义为善而求为之亦不可与存义矣此乃圣人始终之学如自十五而志于学便见得七十不逾矩地位自可欲之谓善便见圣而不可知之谓神地位此皆致知力行之所致也学至于此可谓尽也圣人方且曰是故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自常情观此数句以圣人处之为甚易不知圣人处之甚难如中庸所谓君子尊徳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㣲极髙明而道中庸乃曰居上不骄为下不悖盖圣人始终之学既尽方知其为难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此亦自然之理论圣人终始之学虽曰甚难要之皆自不安中得之 在下位而不忧忧私忧也因其时而惕惕所宜惕也忧与惕两不相关
  九四一章须㸔故无咎三字凡人规行矩歩自然无失若进退无常岂能无咎惟九四或跃或潜或进或退乃无咎者以其进徳修业之及时也盖进徳修业不可先时不可后时须识得时中之义
  大凡声不同则不相应气不同则不相求物各从其类圣人与万物非相类然圣人一作而万物皆睹盖圣人万物皆备于我故一作而万物皆睹言万物各以同声同气相从如水不流燥火不就湿云不从虎风不从龙以其声气之异也圣人通天下之声为一声不见有异声故无一声之不应通天下之气为一气不见有异气故无一气之不相求所以一出而万物咸睹彼本乎天者亲上不亲乎下本乎地者亲下不亲乎上岂若圣人偹万物于我遍为万物之类乎圣人作而万物睹若以爻体观之则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至上下皆亲固其常理然此何预学者事学者须详体此意广而推之吾胸中自有圣人境界吾能反而求之则当有应之者如克己复礼天下归仁之意是也
  过中则亢中可过上过五故亢日中则昃月盈则食亢之理也贤者过之亦是道术之亢若清虚绝灭之学所见非不自髙然至于无位无民无辅则皆不可用易无所不载故此亦可以言亢
  乾元用九天下治也乾天也元圣人也天无时而不用九而天下有治不治者由居其下者无用九之圣人耳圣人与天同徳则天下治矣
  或跃在渊乾道乃革四去五为近
  象与文言论上九一爻曰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又曰动而有悔又曰穷之灾也又曰知进而不知退皆言亢之不可极至于所谓与时偕极盖诸处已说盛满之当抑故此章重申此义谓时方盛满道亦与之盛满何适而非道也
  
  干下彖元亨利贞止四字而已坤下彖自元亨利牝马之贞以下凡数十言此乾坤之所以异
  君子有攸往人皆言坤体静不知静而有动干动而坤当顺干故体易之君子当攸往
  大哉乾元至哉坤元物无两大之理然于此又可以见天髙地下君尊臣卑上下之分自然如此
  物一而已矣理虽一然有干即有坤未尝无对也犹有形则有影有声则有响一而二二而一者也
  或从王事无成有终凡人多不达此意所为之事当做十分只做五六分多懐不须做尽之心如此乃是无成无终也君子则不然虽不居其成功而其所为不以大小逺近未尝有一毫之不尽一毫不尽则失有终之义矣无成有终者虽不居其成而不敢有一毫不尽之心乃可
  六五黄裳元吉文在中也此最难在中
  坤之初六一阴始生之时圣人所以发明见㣲知著之理大抵善者阳之类恶者阴之类也凡小人女子夷狄皆是阴之类初六一阴初生初长之时在人一身论之则邪志初萌之时在天下事势论之则小人女子夷狄初生初长之时当其初生初长正如九月肃霜去坚冰之时甚逺然而履霜须便知坚冰之必至须是早为之戒象曰履霜坚冰阴始凝也驯致其道至坚冰也履霜时阴始凝聚大抵邪心恶念与小人女子夷狄之类不可使凝聚将萌将长时便斩绝消荡才凝聚便渐渐驯致直至坚冰地位欲观此爻须㸔履字盖才踏便觉也㸔得履字则非心邪念发时便觉㸔得凝字则非心邪念便须消散㸔得驯字则知履霜坚冰势所必至臣之于君子之于父本是至亲至义至于弑君弑父时虽甚恶人安能一日做成皆由渐渐养成积久贯熟然后有弑君弑父之事使辨之早何由至此所以几㣲之间十分当辨辨之不蚤便是弑君弑父之渐易曰履霜坚冰盖言顺也此一句尤可警非心邪念不可顺养将去顺养去时直至弑父与君如饮酒初时一两杯顺而不止必至沈湎杀身如鬬殴初时只是忿疾若顺忿疾将去必至操刀杀人今世俗所谓纵性者即顺之谓也在大有所谓遏恶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善在损所谓君子以惩忿窒欲不顺之之谓也大至非心邪念若顺将去何所不至惩治遏绝正要人着力
  
  易之爻大抵随歩换形如屯初九刚正之人本自是好在六二㸔九则以阴柔为刚阳所逼却看得九是寇此随歩换形也至六四与初九是正应得初九刚阳之助却看得是婚姻此又随歩换形也
  九五与六二是正应既是有应而九五之爻却云屯其膏其辞反不美何也盖易变易也初无定体五虽有二之应然二是阴柔之质岂能济屯难譬如人君得刚明之臣相助乃有益茍不得刚明之人虽有柔弱者千百辈相助何益于事此所以屯其膏也又不可拘于有应
  
  初六发䝉利用刑人上九击䝉师严然后道尊
  终皆以严
  需
  君子以饮食宴乐易𫝊曰饮食以养其气体宴乐以和其心志此二句极有意味盖君子于未遇之初涵养成就一旦有用则无施不可此非口体之养而已也
  刚健者多陷溺盖躁进而不待时故也惟刚健而言所需则无陷溺之患矣
  天下有一等自好之士不肯轻出但并与己分工夫皆废又非所谓吾斯之未能信君子虽不轻出不妨做立事业工夫故谓乾刚而能需何所不利
  初九九刚健之物不能无动需于郊则去险尚逺利用恒无咎非谓去险虽逺而常行之事亦可为但能用其常以应天下之变则无咎矣不谓之守常而谓之用常此言亦可以意㑹
  九二去险渐近虽无大害亦有小言语而以九刚阳而居二之柔虽有言语之伤犹能含垢忍辱而不较盖寛裕居中善处患难者也其终吉也固宜
  九三近坎之阴故有灾谓之在外者九三是内卦之终逼近于坎之外卦也故曰灾在外也
  六四以内卦观之固厄于险而不得进以外卦观之又惧为三阳所逼六四居险之下而见逼于三阳其伤可知幸而六四以阴柔之质出穴以避故需于血而已耳不然则大有所伤也
  九五需于酒食贞吉九五一爻在坎阴之中也常人之情处至险之中必惶惧逼迫无所聊赖五处至险而从容舒缓饮食宴乐是知险难之中自有安闲之地也此卦下体阻于逺而需待是见险而止犹在险之外人之所可能也九五一爻入于险中而不害其为安闲人之所不可能也
  上六六与三相应更不须避故入于穴然应于一阳则三阳皆进不速之客谓此三阳不速之而自来也上六以阴柔之才处险之极又当三阳之进惟至诚尽敬以待之而不与之较庶几可以免悔吝曰终吉者即象之所谓未大失也
  
  凡讼之道当以诚实为先诚实则利见大人事不实则不利见大人而利见昏迷之人矣虽诚实而不利渉大川恃其实而讼则讼极而陷溺其身矣
  比师
  比与师当作一体看且以大体看既有众则必有比君道善群茍无善群之徳则强凌弱众暴寡人将不能自安以小言之比卦当与师相表里始见三代兵农井田之所起师除九二一阳而五阴即五人为五之象也比除九五一阳而五阴即五家为邻之象也此是兵农为一当天下有事出则权专在将更无牵制之患天下无事入则权便归君更无尾大不掉之患
  比则相亲比即是吉道欢忻交通安得不吉比吉大概言比也原筮元永贞无咎此言独立孤陋固是凶道然比而不推原卜度是有此三徳之人茍始相亲比不得其人则终不能免咎必有此三徳然后与人比古人所以不轻肯以身比人盖以此当看伊川说
  不宁方来古人灼见天地之间无独立之理故必皇皇汲汲往来亲比如尧舜孜孜稽于众舍己从人之类盖谓天下非一人所为故必以天下之耳为耳以天下之目为目如学者亦当亲师取友然后可后夫凶易之义大抵举轻明重非不往亲比特后往尔凶犹及之况于然自足傲然独立者乎 也九五以一阳在上群阴顺从以刚中也此指言相亲比之状刚而不中则失之暴便是偏既刚且中所以能具此三徳上下应也君能亲比上下皆相应初无彼此其道穷也人之一身能几不能亲比其道之穷也宜
  地上有水比见得比亲切处浸润滋灌流行未尝相离先王建万国亲诸侯是人君比天下之纲目建万国所以比民亲抚诸侯所以比天下盖君之于民岂能家至户到而比之惟抚诸侯使孚吾徳意于天下即是比天下也若只是以一人比天下则天下不可得而比矣
  初六以柔处初有顺之理比之始以诚信为本至于盈缶无一毫亏损自然终来它吉象比之初六排一比字在初六上此见圣人笔法与作春秋解诗一同干旋一字便见意全且如孟子举孔子说诗天生蒸民只就中添一故字与一必字其理粲然甚明后世虽千百言而不足
  六二比之自内伊川曰士之修己乃求上之道求非干禄之求也縁其质柔体顺故有贞吉自失之戒
  六四外比之正吉四最近君遂比于君五刚明贤君故圣人以从上言之然当看伊川三假之说相通不可偏
  九五伊川说最要熟看邑人不诫虽切近者亦不丁宁之象曰显比之吉位正中也縁自处得正中所以能尽显比之道若使自立身偏处不可谓正中
  上六比之无首凶圣人因上六之无终故推原其所以无终之由所谓无首却不是指初六说大凡无终者皆原无始今人言无终者以为初间本好只后来有少不好殊不知终之所以不善者只縁初不善使初间有一分未是处在当时却未见到后来不善时皆自此一分发出
  此卦大抵以五为主二与五正应切近故正无疑四外比亦吉三惟不比故可伤若初只说比之始又况以六居初其体本顺故亦吉也
  小畜
  或问小畜一卦如何看曰以卦观之柔以巽顺之道畜刚以爻观之阳不受畜在人分言之卑之畜尊下之畜上固当以巽顺之道然有刚明之才者亦岂可受畜于人耶
  
  物畜然后有履言物惟畜之多故好譬如水积畜多故波澜自然成文又如灯烛若一灯一烛固若见好惟多后彼此交光然后可观
  履徳之基也履之为卦上干下兑所谓以柔履刚兑柔也乾刚也兑以柔见履于刚是卑顺自处得其分所以履之为义学者践履其用最切孔子彖辞履虎尾不咥人亨天下之至危者莫如履虎尾今则履虎尾而无咎噬之患自此以往何所不可所谓履者凡履践之道皆在焉圣人系之以辞独举最危者言之何也大抵学者践履工夫须于至难至危之处自试验过得此处方始无往不利若舍至难至危其它践履不足道也先难之义也说而恶乎干唯易简始之险阻若欲履虎尾之至危以刚很不可以机械亦不可惟以柔顺和悦则虽处至危之地亦无所不安矣彖又推究其本意曰刚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也孔子盖以君位言之凡孔子之彖易多是发其大者以示人天下之至危者无过于履虎尾天下之至尊者无过于履帝位举二大端以示人凡履践之事莫不在其中矣九五以刚而居中得正然而申之以不疚之辞何也盖縁天位至难虽以中正之徳若非栗栗危惧用刚之则夬履贞厉惟是履帝位而不疚然后光明学者当深玩夫子之彖辞自履帝位推之自尊及卑自履虎尾推之自危及安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时位莫不皆在其中矣
  象曰上天下泽履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天处上泽处下尊卑各得其分大抵尊卑贵则本皆有定位为尊者处尊为卑者处卑虽万锺之禄不自以为多抱闗击柝不自以为寡若是上下无辨宜贱者处贵宜卑者处尊民志便不定何者才能相若徳业相若而一贵一贱安得不生叛之心乎君子之辨上下本非强以私意安排上天下泽物各付物各随尊卑之分而已然而尊卑分明无如天地天尊地卑最是上下之辨之大者上天下地反为否何也取象之义又须识所议上天下泽与上天下地不同上天下泽所谓上泽通气气升于天辨位之中自有融通之理此其所以为履若上天下地天气不下降地气不上腾则虽辨而无接此其所以为否也
  初九素履往无咎言人当件件守初心如自贫贱而之富贵不可以富贵移其所履惟素履故无咎葢不为地位所移也此最是教人出门第一歩
  
  履而泰然后安故受之以泰此宜详味履所履也履而不安则俯仰有愧安得泰
  内阳外阴内健外顺则两得其处使阳在外则迫阴在内则暗弱矣内君子外小人则小人趋事赴功反为君子所役初不必去小人也葢内外止隔一壁在处之何如耳
  天地交泰正极治之时也又何必裁成辅相为圣人则不然方且兢兢业业尽其裁成辅相之道葢天地交泰虽有时而不可久惟圣人自有胸中之天地胸中者交泰则有形之天地不期而自交泰是圣人未尝有所待也
  初九伊川说虽是但有未尽意当泰之初贤人彚征人君不能偏识必首先用一大贤则天下之贤人自然牵连而进如舜之选于众举皋陶则八元八凯皆进汤选于众举伊尹则旁招俊乂如仲虺之徒皆进象曰志在外也谓上三爻是外卦初言在外者葢否之时敛志在内今时既泰所以志在外将以行其志也
  九二包荒用冯河伊川作两句说亦好今只作一句𮎛荒则既能包容虽冯河勇力之士亦能用也不遐遗言大抵人当否之时自然忧深思逺至泰时人民安富国家闲暇所失多由虑之不逺殊不知乱毎基于治危毎基于安讵可遐遗乎若朋亡言惟乱世智者效其谋勇者效其力不暇为朋党当泰之时人臣各有朋党是以汉之朋党不起于髙帝光武创业之时而起于中叶之后唐之朋党不起于髙祖太宗之时而起于文宗之际此泰所以贵于朋亡也惟能尽二者事庶得中道惟得中道故光大也虽然此卦六五君位九二臣位治泰之道尽具于二而不言于五何也盖以六五中顺之君既能委任九二刚中正之大臣则人君之职举不必自为也
  同人
  同人于野亨利渉大川无异之谓同如同乎乡闾则不能同乎州巷同乎州巷则不能同乎他州之州巷如此则不谓之同野者旷逺无蔽之地唯同人于野则非昵比之同可见其大同惟同人于野然后能利渉大川大同故能济大难小同则可利渉小事而已乾居五柔居二干与柔似乎异惟如此相应乃所以为同非如以水济水之同也同人于野利渉大川斯能与天合徳乾行谓天之无私也
  文明以健中正而应学者宜理㑹此八字其要虽在乎正之一字就此中亦大有事执夫正之一字而直情径行非所谓正也须是知得委曲精详之道理惟文明以健中正而应乃可谓君子正也
  天与火同人天在上火炎上故谓之同易之有象与春秋同下一与字精神都在上须是详看便见得是真同若云火在天下便不见同意君子以类族辨物大抵同之中自有异不必求其异如天同一天而日月星辰自了然不可乱地同一地而山川草木自了然不可乱道同一道而君臣父子自了然不可乱此同人类族辨物之谓也谓之同矣而又谓之辨者常人以同为同如以刚遇刚以柔对柔则谓之同如以水济水以火济火则谓之同殊不知刚柔相应水火相济乃为同
  初九所谓出门同人极有说大抵天下之理本无间惟人自以私意小智限隔如居小屋之中未出藩篱墙壁若才出得门外便是大同然若欲出门必有其道如遵陆必具车马渉川必办舟楫伊川已指出门之路与人甚分明文明则能烛理故能明大同之义刚健则能克己故能尽大同之道此四句道理当玩味体认使灼然可以出门方是
  
  易六十四卦皆有凶惟谦卦六爻无凶以能谦故也大凡学者要看谦卦当味伊川两句曰达理则乐天而不竞内充故退让而不矜此两句乃入谦道之门葢天命所在自有定分初无一毫加损君子达其理则知求胜者徒然耳要之初无増损于其间也人惟中无所有则必夸人以为有譬如贫贱者恐人轻其贫贱必外以富有自夸无文学者恐人轻其无文学必外以词采自炫实有者却不如此
  圣人言天地鬼神人道无不好谦然人多不能好谦何也不能舍己故也不能舍己则好胜人之心生欲求其尊必自髙大欲求其光明必自炫露欲求其不可逾者必自髙抗不知求尊者当自下求髙明者当自隐求不可逾者当自卑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常人之所谓谦乃易之所谓尊而光也常人之所谓卑乃易之所谓不可逾也君子之终者君子能达谦之理至于终极也
  初六凡事不可太甚惟谦无穷极故谦而又谦虽渉大害亦吉卑以自牧人之病莫盛于有矜心胜心必欲医此病须用谦譬如病之深者用药过多亦无害欲救矜胜之心虽谦而又谦亦无害故曰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须着意看此四字牧如牧牛马之牧牛马不牧则蹊人之田伤人之稼人不以谦自牧则矜胜之心必为害
  六二鸣谦是谦之发于声音者也然而谦之鸣当观其所发处其发也出于真心则吉使其不出于真心而发于声音笑貌则又有凶
  九三居下体之上甚髙之处大抵人自有骄矜之心又加之以功劳必益自尊安能谦惟君子虽有功劳而谦则有终此所以为吉民之所以不服者以上之求以胜之故也今君虽有功劳尚以谦自处宜万民之服也
  六四无不利㧑谦圣人作易只是教人处事且如今人方在难处之地而人教之以处之之道其幸如何四当大臣之位上有谦顺之君下有劳谦之臣而已居其上须有处之之道如㧑谦乃可如汉之杨敞车千秋当霍光上官事惟听光所为却不足以当之葢敞千秋乃无能而已
  六五利用侵伐须先有不富以其邻盖我处人既尽而犹有不服方可用侵伐
  上六此一卦两鸣谦在六二则好在上六则不好六二处得中正上六谦之极发于声音故宜以刚武自治大抵谦固美事若一向只见于声音却不济事须就内以刚武自治如自治其邑国则可六五上六利用字须子细看
  
  豫利建侯行师序卦曰有大而能谦必豫谓人处富贵荣显之地须是得谦然后和豫夫当天下无事时则建侯有事之时则行师事之最大者若非和豫何以举此
  刚应而志行顺以动豫此一卦五位是阴独九四位是阳刚阳也今以一位之阳应五位之阴则志遂行非和易何以得此又天下之事须顺理而动则豫如君子坦荡荡作徳心逸日休此顺徳之谓也小人长戚戚作伪心劳日拙此不顺动之谓也天地以顺动则日月躔次四时代谢自然不过不忒况圣人乎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天下雷行物与无妄则为无妄雷在地上则为豫天地之间只有一顺字顺即行其所无事
  豫之时义大矣哉此是大矣哉之最先者
  地中先有雷然后出而发声胸中元无乐如何作乐夫雷本发于地中则奋然而震惊此亦顺动之象也故先王体此作乐夫乐者亦本诸人心发而寓诸金石钟鼓之间今人须看雷之所自发处及乐之所自起处则豫之义可知不然则徒见震惊之声则谓之雷论其清浊调其宫角则谓之乐此不足与语雷乐之义也上天下泽履此易之言礼雷出地奋豫此易之言乐大凡天下事不知其理不可便言其无有如柳子厚言乐不能殖财只为自不见此道理
  初六鸣豫凶一爻备极小人之情状小人一得意于上便志得意满易传言轻浅两字最好
  六二介于石处豫乐之中不有其豫乐故能见几而作人多在顺中壊了惟六二便能觉象言以中正也盖豫得中正则不为豫乐所移
  九四由豫大有得四是大臣之位又多惧之地也今人处多惧之时一向就危疑上猜防自为疑阻惟由豫之道但推诚于上下不复自为疑阻所以大有得而志大行周公当摄政之际外则四国流言内则王不知周公只是推诚而已不惟大臣如此而朋友之道亦只是推诚相与自然勿疑而朋盍簪
  六五贞疾恒不死𫝊曰人君致危亡之道非一而以豫为多若以豫自处则权必移于下既逸豫虽云久不死亦终于亡而已如人气血耗散而肤革仅存亦终于死而已九四一爻在九四观之则为大臣在六五观之则为权臣故逐爻取义不同
  六五冥豫今人当冥豫之极便谓不可救药不知一念才正即是好人易𫝊曰不言冥成之凶而言有渝无咎圣人劝人迁善之意深矣
  
  干之上来居坤之下坤之初往居干之上
  人之性本同一有所随便分善恶如尧之朝舜禹为善人之宗共鲧为恶人之主方未有所随则同此人也一歩随舜禹则为善人之归一歩随共鲧则为恶人之党是为善为恶为正为邪皆在举歩间不可汎有所随盖随人不是小事须元亨利贞乃无咎如比之亲辅人必须原筮元永贞乃无咎
  彖大凡随虽小随大柔随刚阴随阳下随上必是上有以先之天下之理未有无感而应故刚来而下柔然后柔动而悦如尧舜之圣只是舍己从人必须我有可随之道然后能使人随我至于变时雍则人来随我矣随时之义大矣哉不曰随君子而曰随时者盖君子与造化为一随时所以随君子也
  随时之义大矣哉先辈谓易三百八十四爻一言以蔽之只是一时字如孔子大不可名孟子只以圣之时尽之如中庸只说一时中易𫝊曰凡赞之者欲人知其义之大玩而识之也只教人玩识时字
  泽中有雷雷震于泽中泽随震而动随之至也震者时也泽随震而动犹人之随时然泽中有雷则时本自有而初非外物也凡随者必与之为一始为随之至孔门弟子善随夫子莫如颜子至奔逸绝尘瞠若乎后犹未能一夫子歩亦歩趋亦趋毕竟有颜子之歩又有夫子之歩有颜子之趋又有夫子之趋亦未为随之至向晦入宴息晓便起晦便息饥便食渇便饮尧舜便禅让汤武便征伐八元便举四凶便逐姑举一事以明之则知事事皆如饥食渴饮昼作夜息不费思量本无一事祗为见得理明时到自应天下之理既如渴饮饥食昼作夜息理甚明白初无难知惟人自见不明往往求之至难不可卒晓之处故多辛苦憔悴而无成殊不知天下本无事所以然者以其不善推之故也此之谓不受命
  初九官有渝贞吉出门交有功官主守也大率随人必胸中先有所主宰若无主宰一向随人必入于邪至于变所守以随人尤非小事若所随不得其正则悔吝而不得其吉矣此随人之初尤不可忽故圣人教人以随之本言人先内有所主然后可以随人或变而随人惟正而后吉也出门交有功非特处事如此学者为学亦如此今之为学自初至长多随所习熟者为之皆不出窠臼外惟出窠臼外然后有功象又赞以不失也者常人多谓亲䁥之言必不误我随之必可无失殊不知亲䁥蔽于爱其为我谋也必不尽公且如与亲䁥论官职则必多劝我进少劝我退从之岂不失乎如与亲䁥论财利则必多劝我受少劝我辞从之岂不失乎唯利害不相及之人往往说得依公合理吾能随之所以多有功而不失也
  六二系小子失丈夫凡人既要随君子又要随小人终必为小人之归故象曰弗兼与也伊川云人之所随得正则逺邪从非则失是无两从之理二茍系初则失五矣弗能兼与也此数句最当朝夕看且如宣政间蔡京为相有一给事中封驳稍多以是罢黜所亲或问蔡曰是亦相门出也何故罢之蔡曰彼既欲为好官又欲为好人此虽奸人之言正合弗兼与也之意可以为世戒也
  六三系丈夫失小子随有求得此爻却与六二政相反六二随小人失君子六三却是随君子失小人盖六三之失小人乃是得处所以言随有求得如病以去为得疮以溃为平利居贞者今人多言谄媚君子无害不知谄君子与谄小人无异古之人亲附君子之心虽切而守道之心甚坚使其一向直前则君子亦未必与我盖君子难事而易悦玩味利居贞之义则知君子不可茍随也六二既失君子随小人固不足论至六三既能随君子而圣人又教之以利居贞盖随君子而不能利居贞则君子所见于我无预以是知随人可不可无所主也邵尧夫所谓君子不可以茍合此正得利居贞之意孔门弟子最得此三字如孔子欲正名子路曰子之迂也奚其正子路所见虽未至然亦不肯遽舍所疑而从圣人大抵孔门问答多尔易𫝊上随下随之义最好今人能上随则一歩髙一歩下随则一歩下一歩如修身如为学一向随上则髙明如饮酒如佚乐一向随下则卑陋矣爻言利居正象言志舍下也能决志舍下则能上随矣
  九四天下皆随于己当危疑之地虽正亦凶惟至诚于道自然无咎所以至诚无咎者为其自诚而明故也伊川所以引伊尹周公孔明皆以其明哲而诚故可处危疑之地然又如燕之慕容恪亦当主少国危之时内有强臣外有强宗惟慕容恪能以至诚自守故能全燕之社稷而无纤毫之咎正得有孚在道一爻之象象曰随时之义大矣哉处此危疑之地本自常凶然君子处此自有转移换易之理此所谓吉人吉其凶凶人凶其吉又曰居大臣之位处多惧之地若有心于得民之说此固奸臣所为不可论至如中正之大臣为民心所随虽贞犹凶要必有处之之道有孚在道以明何咎是也有孚在道此一句最好看盖有孚诚于中即所为合道见善又明则何咎之有何咎与无咎不同乃伊尹周公孔明是也有孚在道以明董仲舒曰为人臣而不知春秋必陷篡弑之祸为人君而不知春秋必被首恶之名其始莫不自以为善而不知其罪自以为善则似有孚不知其非则不能在道以明又如释氏之湛然不动道家之精神专一亦近于有孚只为无在道以明
  九五孚于嘉吉此正当以六二六三𠫵看太凡病有麄有细六二一爻随小人固不足道六三既知随君子又不可以非道随之必居正然后可然六三一爻病麄者易见九五居中正之位则随用皆嘉善又恐随之太过伊川云随以得中为善随之所防者过也盖心所悦随则不知其过矣正病之细者最难看此数句学者当玩味置之座右盖人只言能从君子便是趋向已正此外无事殊不知虽所从得君子犹自大有事在六三之随四九五之随二所随者皆得君子也然三所戒者以谓不能自守其正而欲茍悦君子则便与谄媚无异此其失犹易见至于九五所戒则谓虽无谄媚之心而慕用君子之心太过见得君子无事不善件件随之则亦非得中矣此其失则难知也𫝊所谓中实者九居五之中则为中实盖随善而不中实则名为随善何益于己如人为学见前辈若不中实则见如不见中实乃为学之根本
  上六拘系之此正民随君学者随贤拘系而不可解随之极者也太王去邠民随之者如归市正合此爻所以亨于西山也非特太王如有客诗言有客宿宿有客信信言授之絷亦絷其马白驹诗言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絷之维之以永今朝亦合此爻
  
  蛊之为卦取事为谕乃取蛊壊之义何也天下本无事惟其蛊壊修治整顿方是有事圣人所以以蛊而继之有事示天下本无事之义蛊事也蛊本非训事蛊乃有事也在文为皿虫使天下之器服不为蛊所壊则不必修整以此看惟壊乱然后有事元亨者天下之事常相对有一病则有一治法当蛊壊之时元亨乃治蛊之法为卦艮上巽下刚柔既不偏有所止而巽顺行之不失其当如此治天下自然大亨虽险难无不济是以利渉大川惟其蛊壊所以却有渉大川之理盖易盈虚消长成与败常相倚伏正如路温舒所谓祸乱之作天所以开圣人也盖当壊乱之极自然必有开通之理上如汤武下如髙光皆因蛊壊之后然后大业以济先甲三日后甲三日推原事之终始圣人举事不独去一事上看事之前后即事之终始也甲者事之始毎有事先三日而虑其所以蛊之根本然后为之既为之又后三日而虑其将然然后其利可久圣人为事详审如此此二句皆事未出之前而非事见之后也以喜随人者必有事传最好看以君子小人言之小人以喜随人者必利达之事君子以喜随人者必修己之事
  刚上而柔下当万事蛊壊之时下巽顺而从上上之意惟欲止乱下既顺而上即止不复过当穷治此所以能治蛊也又有一义此卦上止下巽天下之事所以不治者在上常患主宰不定在下常患人各有心若上之止如山岳之定下之顺如水之从何蛊之不可治又其卦上刚而下柔上刚则果决而有行下柔则易使如此而治蛊则元善大亨而天下治矣若是上柔下刚君弱臣强安能治天下之事巽而止举事皆然既巽顺曲折不逆人心又须中有所主确然不可变若是中无所主但只止而不巽无巽以出之之道亦是拂人心处既胸中有所定而柔顺以行之始是大亨以此见处天下之事必其势顺其才全刚上而柔下其势顺矣巽而止其才全矣利渉大川往有事也往则有事天下之事向前则有功不向前百年亦只如此盖往则有功也天下之事方其蛊也皆有可畏之势如大川之滔滔然于此而往焉则有事而可治矣如宪宗武宗平淮蔡泽潞当时朝臣沮者甚多以为根深蒂固牢不可破二君惟断然而往故克济然天下之事无穷必须量度其才可以渉大川当风涛汹涌若能操舟楫便自有无穷事当春秋时惟夫子尽此若季路之于季氏冉有之于卫皆是未到济大川处须是知才出去了事渐渐多终则有始天行也先甲后甲若只以人求之自不知其所以然之故须明天行始终之理言天下之事有终则有始乃天道如此君子知之故毎事先甲三日而虑之常人不知临事只于一事而思不知终始之道乃天行也孔子释彖推原先后之意事之终始不是人安排商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商礼所损益可知也天下之消长盈虚文质刚柔如环之无端乃是天行若是要得自穷智虑探事先料事后不知消息盈虚只是臆度
  象山下有风山下有风之时震揺播荡万物皆错乱若无震荡动揺万物如何㑹错乱大凡天下自有定分不必用人安置縁以扰乱以至蛊壊如山下之草木自生自死何必整理一为风所鼓以至蛊壊方用整治天清日明则无所事矣天下本无事惟蛊壊之世如风遇山而回物皆挠乱而事乃出如卦之象则为蛊如卦之才则治蛊之法已随之矣君子振民育徳蛊事也天下事只有治己治人更无他事然振民便是育徳治人便是治己虽名两事元非两事无事则内欲自育其徳临民振之而已中庸曰成已仁也成物知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盖终日所行若不入此两事则皆非吾所当事矣今人所作不是无益于己无益于人即有害于己有害于人
  初六干父之蛊置父于无过之地人称之为有子亦可以无憾矣然必厉终吉此三字须子细看盖不知戒惧则自以为事父之道足矣意承考也所谓意承考者从父之意而已譬如人君之继志是也祖宗之意只欲天下安我措置得天下安便是承祖宗之意不必事事要学也
  九二只知干母之蛊须是婉顺不可太刚果便道此是不得已为母故少屈其道殊不知只此便是中道贞之一字如天之不可阶而升寻常用工夫五六十年未必到得惟于六二却不可贞盖须识用处若用贞以干母之事则证父攘羊之直也传曰若于柔弱之君尽诚竭忠致之于中道则可矣又何能使之大有为乎夫责难于君谓之㳟陈善闭邪谓之敬于九二却如此说此须要看此是伊川晩年更练世变故见得到此
  九三以刚居刚而承父之事必至矫厉过当然却有小悔无大咎盖下卦全体是㢲于㢲体而用刚所以小有悔无大咎须看巽体乃可传曰小有悔已非善事亲也此极好看譬如一正人其间虽有小过亦不害其为正但要事上放教迂回曲折使无大过圣人教人与己到者为地又与未到者为地若只与己到者为地则是未到者无一入得道理
  六四逼近于五正如子逼近于父只是就父之事调停教从容寛裕始得若欲专辄径往自任必见吝也又以阴居阴柔弱之才无应则至诚不能感通所处之地如此若往干父之事必有悔吝惟优㳺寛裕以处其父之事乃可
  六五干父之蛊传云有就爻求意者有求意于爻之外者六五当干蛊之任自能用誉亦何不可须求意于九二者盖度六五才质阴柔必不能独办此也象曰干父用誉承以德也九二虽有刚阳之才若非六五之君巽顺以求之安能委曲承之而用誉也须看此一句说命曰后从谏则圣后克圣臣不命其承畴敢不祗若王之休命
  上九不事王侯髙尚其事人须是办得此一著方做得事盖蛊卦专为治事故以此爻终之诸爻皆以当天下之事为己任至于上九却取意于事外
  
  序卦有事而后可大须看此句天下之事若不向前安能成其大如士人为学有志伊周事业也须是向前去至于八月有凶说者谓五月诸阳方盛一阴已生即能知戒此未为知几盖一阴已生此二阳方长即知二阴之生乃是求对法例卦体便可见盖只是反掌间耳䷒临䷠遁若能见此方是知几彖刚浸而长天之道也化育之功所以不息者刚正和顺而已若知此理便识一阴一阳之谓道消不久也人自以为久且自建子至建未八月之逺却言消不久也此句最好看盖只是反掌间事耳学者能常思消不久之戒他日临事必不失枝落节若持八月尚久之心事到面前必无措置
  象曰泽上有地临为人上者须细玩泽上有地临之象此不可只以上临下之象观之水地相浸渍而临其上便自有教思无穷容保民无疆意
  初九有感于四为四所说在下位而为上所说要须以贞则吉志行正也盖其志在于行正道以利天下也盖初以下位而感于上也
  九二初以下位而感于上而二以大臣而感于君故亦云咸临然下之感上须守其正臣之感君须戒于顺
  六三以阴柔在上处位不当却有两路若知处位不当强喣喣说人则无攸利若知处位不当戒惧自守则可无咎甘临求诸人既忧之求诸已
  六四临道上近故以比下为至伊川于象又发明三句盖上得乎君身得其正下得其助临之至也
  六五以中顺居尊下应九二刚中之贤谓之知临大君之宜者此与后世所谓知临不同后世之君自任一己聪明以临下适足为不知盖用众人聪明以临下此乃大君之所宜也舜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之意
  上六无应然阴之志必求阳下之二阳本不应乎上而上之志常在于内之二阳此所谓敦临也敦厚也彼应我而我厚之者常也彼不应我而我犹厚之非常也敦也敦过厚之义上与三正应本当相厚未足为敦惟与初非相应而厚之所以为敦大抵在上临下须看敦临下虽未应在上不可不过厚以临之如尧舜之世上厚于下下厚于上上下相应固尽善矣若盘庚迁都胥动浮言下不应上如此盘庚三篇之戒谆谆告谕如此亦敦临之意
  
  一阴生于姤二阴遁三阴否四阴观五阴剥姤勿用取女剥不利有攸往否之匪人皆是不好惟观四阴在下二阳为观于上却与诸卦不同盖治中有乱乱中有治观卦体可见盥而不荐有孚颙若上下交孚气象
  顺而巽中正以观天下五居尊位以中正为天下所观须看顺而巽一句盖专中正而不巽顺则亦非为上之道
  象风行地上观风行地上无所不遍先王体之以为省方之制如虞之巡四岳周之巡狩此却是据象取义圣人深居法宫之中精神所运无不到岂待省方而后观民设教盖精神无所不到而省方之礼自不可废老氏言圣人无为只见一邉事
  初六童观小人之道也辞虽指小人意却属君子小人则可君子则不可
  六三居下之上又接上体观是则向是不是则退而修正
  六四须看观莫明于近盖观近则见得亲切洪范曰以近天子之光葢惟近乃见其光华此却不论地之逺近乃心之逺近志异道殊虽近而逺尚友千载虽逺而近孔子之于阳货尧舜之于驩兜近而逺者也孟子之于孔子文王之于舜逺而近者也
  九五居人君之位故须观我之所生徳教刑政之类事事合于君子之道人人归于君子之域方始无咎且九五阳刚中正之徳处于尊位观之极盛者也不谓之元吉无不利只谓之无咎者盖使天下皆为君子是人君本分职事才得恰好故只谓之无咎人君居尊位最难自观盖左右前后阿䛕迎合然却自有验得处俗之美恶时之治乱此其不可掩而最可观者也
  噬嗑
  利用狱须是去其间所以言狱者又须是推究病源所在不曰用刑而曰用狱者盖狱者察其情也当察其何处间隔然后治之譬如人固是被私意间隔处各不同茍不察见间隔所在则枉用力噬嗑缘有物间隔故须用明与威治之然后无间不特治天下如此且如人身本与天地无间只为私意间之故与天地相逺茍见善明用心刚去私意之间则自与天地合
  初九受刑者也大抵为恶先从发足处制之则恶必不能长矣屡校灭趾禁之使不得行也既不入于恶必自进于善矣所以无咎也昔周公注商之顽民不急于他事乃切切在于禁其群饮之患夫何故商民染纣之沈酗遂致顽而不淳周公察其所从来自其所以为恶之本原而制之岂后人区区制其末流之比哉
  六二乘初刚是用刑于刚强之人刑刚强之人必须深痛故至灭鼻而无咎也二居中正之位用刑之峻如此得非过于中乎治刚强而用严刑正如病深者用药猛方得适宜乃所谓中也居中得正用刑之君子也乘初九之强暴而用刑以制之故不得不下毒手也人皆谓刑平国用中典即谓君子之中道殊不知以深刻之刑制强暴之恶正圣人之中也观孔子温和之气象在朝廷便便言唯谨尔处乡党则恂恂似不能言一旦见原壤之箕倨则以杖叩其胫见冉求之聚敛则鸣鼔而攻之圣人以严御恶政所谓中也
  六三以阴居阳处不当位自不正而欲正人难矣哉然而彼冇罪恶之可诛则当诛之而不宥在我亦自无咎圣人言此真有深意存乎其间何者噬腊肉而遇毒当于此知正已之道虽吝而无咎小人有恶从而治之在我则实无咎圣人不长小人之恶之意也圣人之言譬如仓公扁鹊用一药而治二病立一言而正彼己其意深矣
  九四此爻为间最大大凡噬干胏干肉皆去间之理也九四为间既大须用力深则所得亦大大抵人情当患难未平之时则克艰其事及患难既平之后则忘其艰贞故圣人特于此致戒后汉董卓为汉大间王允诛之至其终而不能艰贞汉遂复乱正此爻之所戒也
  六五刚在四则为直而已五得中则为刚中大抵刚直中正之道本自我有患不能去其为间者耳间既去则所得非自外来
  上九为恶之大一至于此为桀纣为盗跖皆以不能听人之言也
  
  伊川曰合而后有文此说甚好小利有攸往当看小字虽如贲之文章亦止于小利有攸往而已
  彖天下之人先须看其基本如何刚本强也文之以柔故无不亨柔本弱也文之以刚则小利有攸往文者文饰之也因其质之厚薄而加饰耳文王圣人也得尚父佐辅之故为大圣人之事业周公伊尹圣人也所佐者太甲成王而已则亦止于太甲成王之事业日月星辰云汉之章天之文也父子兄弟君臣朋友人之文也此理之在天人常昭然未尝灭没人惟不加考究则不见其为文尔此一假当㸔观字惟能观察此理则在天者可以知时变在人者可以化成天下也
  象山下有火贲火在山下山上草木皆被其光彩是以谓之贲贲文也山下有火山上方有光晖犹文章必从根极来聪明不可恃人多恃其聪明所以折狱故失之于过君子虽聪明而不敢自恃其明故于狱无敢折大扺无敢折狱者非谓延淹退缩也乃周详审察若不明者之所为故曰无敢折狱
  初九大抵人皆以外物为光华而君子必思所以久逺之道初九一爻本当从二之甚近不以二光华可慕而逺从四则知久逺之道在此矣夫舍车而徒非谓有车而不之乘以义之不当故也象又恐人以道义自负骄富贵羞王公故又曰义弗乘盖曰吾非轻富贵车服为不足道但义不当乘之耳义当乘则乘之矣若义之所在而乘之则亦足以光华此足以见君子不有外物之意
  六二大凡有本则有文夫人之须不离于頥颔文生于本无本之文则不足贵
  九三居内卦之极又有离体故为文明之极故曰贲如濡如然又曰永贞吉何也葢文之极须当守以正大凡有文之人自为人所重而此象乃曰终莫之陵者此葢有说文士虽为人所爱而亦为人所薄若唐之王杨卢骆虽有文彩终为人薄者以不正故耳若孔子孟子非不文也而后人仰之莫不肃然而敬者以其永正也六经之文亦然
  六四白马翰如此一句须当看且四与初为正应为九三之刚间隔故未婚媾初四虽为九三间隔然其从正应之志如马之飞故后必合凡人之于事其所当合者终不为人所间然亦不可以为当合而不思虑也必如马之飞翰而后可
  六五大凡居君位者当使我裁制于人不可受人之裁制今六五虽居君位而阴柔之才不足自守故求上九之贤而资比之故云吝然自知其才柔弱不足有为而资求于人与不求者固异矣故曰终吉
  上九伊川曰惟能质白其文则无过饰之咎此一过字须当看
  易传于贲卦论取象卦变之义甚详恐读者未易遽晓今择其图者随文释之
  传曰有取二体又取消长之义者雷在地中复山附于地剥是也
  复是阳长剥是阳消所以名为复者阳复名剥者阳剥
  又曰有取二象兼取二爻交变为义者风雷益兼取损上益下山下有泽损兼取损下益上是也




  又曰有既以二象成卦复取爻之义者夬之刚决柔姤之柔遇刚是也




  又曰有以形为象者山下有雷頥頥中有物曰噬嗑是也




  又曰讼无妄云刚来非自上体而来也凡以柔居五者皆云柔进而上行柔居下者也乃居尊位是进而上也非谓自下体而上也


  外面来变二之爻为坎也刚爻只是从
  外面坤卦来非从上体乾卦来盖上体
  干三阳自足元不移动岂自上体来乎


  是坤卦刚自外面来变初之一爻为震此刚爻非从上体来与讼卦同
  又曰先儒谓贲本泰卦岂有乾坤重而为泰又由泰而变之理下离干中爻变而成离上艮本坤上爻变而成艮离在内故云柔来艮在上故云刚上非自下体而上也先儒说柔来而文刚分刚上而文柔伊川程氏说










  
  贲者饰也致饰然后亨则尽矣以致饰为亨则其亨尽矣譬如花开方其未开之时固有无穷之意及其一开之后则残㓔而已岂复有馀蕴哉
  六三居群阴剥阳之时乃独与上相应则必与上之群阴相失也然谓之无咎者处小人之群必与小人相失然后于君子之道无咎得小人之心必失君子之心得君子之心必失小人之心无两立之理
  六五居群阴剥阳之首义本当凶然为有一阳在上阴必从阳故五率群阴顺序从阳如贯鱼获宠爱于阳如宫人盖五阴虽小人上御得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使
  
  复小而辨于物当初一下岂曾不完具只是上面大有阶级
  复卦一阳生虽五阴之盛不能抑遏犹人善端之生虽习气岂能昏之犹笋迸于石自然发生岂有障碍故曰复亨然善端初生全在爱惜保䕶不可𢦤贼方能徳聚而不孤所以继之以出入无疾朋来无咎
  剥之后继之以复盖阳无剥尽之理剥穷上反下才到穷则必复此自然之理积善之极则必思复善积邪之极则必思复正积阴之极则必思复阳且以剥之上九一爻观之曰硕果不食譬之植果实既蕃必须采而食之馀果虽皆剥落其中虽遗一两颗不能尽食便自有发生意天地生生之理元不曽消灭得尽此剥之后所以必有复也夫复自大言之则天道阴阳消长有必复之理自小言之则人之一心善端发见虽穷凶极恶之人此善端亦未尝不复才复便有亨通之理且以卦体之爻观之初九一阳潜伏于五阴之下虽五阴积累在上而一阳既动便觉五阴已自有消散披靡气象人有千过万恶丛萃一身人之善心一复则虽有千过万恶亦便觉有消散披靡气象是才复便有亨通之理夫天地发生之初最是于萌蘖始生之时要人营䕶保养且如草木萌动根牙初露易被摧残惟能于将生之际遮覆盖䕶则枝枝叶叶渐渐条达人之善端初发亦多为众恶陵铄惟是于出入将发之时养而无害然后自然朋来朋谓助也如所谓徳不孤必有邻凡善类皆朋也凡日用间遇事互有相发明吾之善者皆朋也万善㑹聚于吾身自然无咎自复亨下数句次序节目整然不乱反复其道七日来复此是天道消息盈虚自然之理如自一阳之复积而至于二阳之临三阳之泰四阳之大壮五阳之夬六阳之干皆反复自  道人于善心发处便充长之自可欲之善充而至于圣而不可知之之神亦是性中所固有  无疾入者谓剥之上九一爻来入于复之初九故谓之入出者谓初九一爻渐出而为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上九故谓之出利有攸往此一句最是做工夫处天道到一阳始复时便自此浸浸而往人于善心发处便自此迤逦充长去亦何所不到只为人才到善发处又为人欲障蔽此不能利有攸往人善心悔处日用甚多或听言而于心有悔或观书而于心有动或于应接事物而有警悟于心日用间复处甚多虽大奸大恶之人亦然惟其不能利有攸往故至于频复尔彖者圣人言一卦大体之意也刚反二字最要看天道至于复时何故都无障蔽为天能刚反刚反二字见得天道复处人惟不能其刚反虽动而又以逆行故不能利有攸往惟天道能刚反动而以顺行是以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天行是解上两句所以如此者是天道自然之运用也学者最要就天行上看天道之有复乃天行自然之道理人之善心发处亦人心固有之理天道到复时便运行无间人何故于善心发处乃不似天道之顺动而善心又多泯没葢为天以无心运用人以私意障蔽人虽以私意障蔽然秉懿不可泯没便是天行无间之理利有攸往刚长也惟刚长便能利有攸往
  复其见天地之心乎此一句最不可以言语解而可以身反观天地以生物为心人能于善心发处以身反观之便见得天地之心
  象复自十一月观之严霜暴雪正万物摧挫时无有生意安得有雷不知雷声已自潜于黄锺之宫但雷伏在地下虽无朕兆之可见无声音之可闻人自不知其所谓复盖积阴冱寒之后而阳气发生之理其在地中不轻发用者甚有力如人虽为穷凶极恶之事积于一身自外观之若终无悔过之心然固有之良心亦自具在或有动于中谁得知之先王以至日闭闗前人之说多以为保养此善端先王知天地之心如此故以体法此说固不碍理䆒竟未是此皆圣人实事圣人以天地为本阴阳为端随天地之动静而应之当复之时静以处之则尽裁成辅相之道茍不静以处之则扰乱天地之性术数家以为厌禳之法固为鄙陋若只作故事看亦非须知先王以天人为一体人有善心不能充长盖人以天人为两体故也
  六二下谓初也圣人指复处为仁此正与答颜子之问克己复礼为仁相似盖圣人之语只是一理
  上六君道莫大于改过复善一不改过则非君道矣易临𫝊曰至于八月有凶八月谓阳生之八月阳始生于复自复至遁凡八月建子至建未也二阴方长而阳消矣又剥传曰一阴长则一阳消至建戌则极而成剥又复𫝊曰姤阳之始消也七变而成复故曰七日犹复也今总以圗明之













  无妄
  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所谓复则不妄矣圣人终日乾乾纯刚不息何自外来之有易所以告学者也茍不知复则流于妄而不自知矣
  卦辞言不利有攸往而初九则曰往吉六二则曰利有攸往盖既曰无妄则已上别无去处动着便错才添纤毫则妄矣此卦辞所谓不利有攸往也然动着便错然又非块然不行也此理元自流行而不息故两爻皆以往为吉
  六二不耕获
  获不菑而畬盖无妄天理也才耕获菑畬则是有意作为非天理也象曰未富也盖天然五榖我强以人力耕获之是认以为己有而私其富也不耕获前辈言述之者天也作之者人也正此爻之谓盖述是循其天理自然无妄也作是人为人为则妄矣易传言有欲而为者则妄也最好玩味
  六三或系之牛观此爻人之徼求幸得之心皆可息也象辞曰行人得牛邑人灾也其指示人尤为简切盖无妄之得失必随之初不曽得也
  五以刚居中正之位二复以中正相应是顺理而为无妄此犹可识也四以刚阳而居干体复无应与亦谓之无妄此最难识譬如为屋长短之中则易见轻重之中则难识盖四地位既偏圣人所以戒人可以正固守之也此有二义以九居四刚柔相济为中中则无妄
  九五居无妄之至惟能自信则勿药而有喜易𫝊言惟戒在动动则妄矣盖是极正之理増分毫则为赘过分毫则为过既已无妄而复动是亦以妄为无妄之疾也象言不可试也试字最要看盖疾则无妄而犹欲试尝其药则已不自信矣即妄也如目疾者以青为红以白为黒色初未曽变也今惟当自治其目而色自定却无改色以从目之理
  上九无妄至理也而上九则至理之极也至理之极不可加一毫人伪于此而犹有行焉则乃妄而有眚矣天理所在损一毫则亏増一毫则赘无妄之极天理纯全虽加一毫不可矣孔子称颜子吾见其进未见其止也未止则有所进既止矣虽少进亦不可故象曰无妄之行穷之灾也盖穷极则过过则反为无妄之害言无妄之穷而又行所以灾也
  大畜
  序卦有无妄然后可畜故受之以大畜畜养也若无此理又何所养有无妄然后可畜此最为学之要无妄则有诚诚立方可涵养畜聚也使诚不立则涵养者何物将何以为畜也伊川曰止则聚矣
  止则自然有聚书曰允懐于兹道积于厥躬允诚也懐于兹者已止于此矣然后道始能积又中庸曰不诚无物惟诚然后有物惟无妄然后内充实而有主故可以畜于内若有妄安能畜哉惟无妄然后中有主自是畜之至于笃实辉光可也
  大畜利贞不家食吉利渉大川我所养既大然后可以受爵禄当患难若未有所养而欲出为世用亦危矣所畜者既大而不正则反为学者之害所谓学非而博者也言语足以动人文章足以𮋹众不正则反为害不如空无所有之人虽欲害物亦不能为大害故利于正有如是之人所畜者大而又正则是道全徳偹充足饱满可以有为于世而亦天下之所仰望者也故不家食则吉而利渉大川以济险也是圣人教人斟酌量力然后进而有为畜既正而家食则凶畜不正而不家食亦凶惟畜正故不家食则得其位行其道致君泽民而天下被其利故吉渉大川则其才能可以济危难而天下安故利
  彖刚健笃实此四字最为根本惟刚健笃实故能辉光日新其徳自有光辉之理刚上而尚贤能止健大正也夫难畜者莫难于至健之物若柔弱之人则易为畜矣是以止健必先有其刚健笃实及尚贤之徳然后可也惟其止得住是大正也干之健天下之至健也无一物能加之今也为上九所止者以其所尚者贤而大正也大正者理也天下之健物莫能止惟理可以止之不家食吉养贤也此与卦之繇辞不同卦言有如是之人不家食而出于有为则吉盖以其人所畜者大则可以施为也凡人有馀于己则可以施于世矣故干之初九则勿用圣人于彖恐人以不家食为贤者之吉则必求所以不家食者故又从而发明其义夫贤者之进就自有时命本无可喜可忧者若以不家食便为吉则非贤者之所养矣故继之曰养贤也言此者系国家之吉也非贤者之吉也以为如是之人能使之不家食举而在位此人君所以养贤而吉也利渉大川应乎天也常人之济危难必用私意小智以求济也圣人则不然顺天理之自然而已汤武是也若渉难而不顺天意是取败之道也
  象天在山中大畜天至大也而在山中此大畜也以形迹论之山安能畜天今且以近者论之则知有此理且人之一心方寸间其编简所存千古之上八荒之间皆能留藏则知天在山中为大畜有此理也君子观此则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徳于古圣贤之言行考迹以观其用察言以求其心如是而后徳可畜也有善畜者盖有玩物䘮志者矣
  初九阳欲上进为上六四所止是知有厉则利在己而已己则不犯患难也以刚健之才而处于初又乾健在下其欲向前而上进者何如哉然当大畜之时为艮四所止则是屈抑而不能伸也故为厉凡人之有刚健之才则其向进之心毅然有不可犯者今为艮四所止则其心愈躁而不能堪且将决裂四出而后已故圣人戒之以利己凡人在我虽刚而时之所不可茍不顾而强求之则其犯灾也必矣
  九二与六五为正应然九二恃刚阳之才必于上进是刚健之人正欲放纵有为之时也然上为六五制之而不得去是舆说辐之义也有所畏而止之以免灾者初九是也无所畏知其不可过刚而止者二也二以刚而居乎中见其时之不可而自止焉以居乎中故曰舆说辐言能度其宜见其不可自说其舆辐而不行也故象曰中无尤
  九三初九与九二欲上进有为为上所制畜然后能知止固自为易九三与上九为应正是二阳相得有为之时如良马驰逐于道路之间也当正得意之时上又无人止制而知坚贞固守不敢放肆防闲舆卫使无倾覆之患最九三之难者也惟其知艰贞而闲舆卫故利有攸往
  六四制恶于未萌之时也六五制恶于己形之后者也夫以恶之未萌而制之不使有是牿童小之牛角则其角终无见矣何必于角盖角者牛以之触物如人之恶念也及六五恶己形之后吾则于其恶之起处从而制之可也夫制己形之恶不于恶之闗要处去之非得制恶之道夫豕之能噬啮者以有牙也今豮其牙是制其要㑹处也
  上九大抵畜极则散如伊尹乐尧舜之道居𤱶亩之中其畜可谓大矣必佐汤以发其所蕴是得时如天之衢也故象曰道行得时行道之谓也
  
  易𫝊曰无养则不能存息此一句最当看凡人未尝无良心良知也若能知所以飬之则此理自存至于生生不穷矣息生也
  頥贞吉頥须是正得正如尧舜禹汤文武则吉如邪说飬之则凶
  彖繇辞既言贞吉而孔子复彖之曰飬正则吉疑若赘也殊不知圣人一字之间自有无穷之意学者若识则知一字庶乎知之矣观頥观其所飬也自求口实观其自飬也观我之所以自飬正与不正也天地养万物圣人养贤以及万民人皆知万物之自生自息而不知天地有以养之圣人徳与天地合故养贤以及万民然万民之多安得人人而养之惟得其要㑹则所飬甚约而所及甚博其要先在于飬贤而已
  象伊川曰雷震于山下山之生物皆动其根荄发其萌芽为飬之象凡人之言天地养万物不过雨露之泽而已而此言雷者其意甚深故易传有发动之意此意当自体㑹
  初九观我朵頥凶六二颠頥拂经于丘頥征凶六三拂頥征凶頥自初至三皆震体也震动也頥飬也动而求养故三爻皆凶是知躁动以求富贵利禄无时而不凶也
  六四居大臣之任而才质柔弱似不胜任唯六四到此知自柔弱下有初九阳刚之贤屈己就飬是亦吉也内既阴柔必资人以养其威严固非色厉内荏徒有外貌之威严也以其所飬然也其欲逐逐无咎常人资人养以有能既得之则必认为已有而忘夫人是未必无咎也惟到此一节其欲贤好下之心逐逐然相继不已庶几无咎也象上施光也者譬如天之雨虽本兴于山川至其及下则是自天而下也六四本资初九而有能至其有为乃自六四下施也
  易𫝊所谓柔顺而正者以阴居阳谓之正以阳居阴亦谓之正六五当人君之位天下所望而养者也今也六五以柔弱之资上资于上九以頥是拂君之常经也然君既知柔弱及任用大臣须是正一不变乃吉如汉之元帝任萧望之所宜居贞者也惟任不专故㳟显得以陷之而卒亡汉室大扺资人以有为可小事而不可大事故曰不可渉大川
  上九以刚健居师傅之任人君资之以有飬是由刚健以飬者也然既有刚健之才又须有戒惧之心两者兼偹然后可以渉大川使有刚健之才无戒惧之心则是暴虎冯河徒勇也有戒惧之心无刚健之才则是兢兢畏懦亦不能有为也惟两者兼偹故作大事而天下䝉其利又六五不可渉大川上九利渉大川六五君也上九臣也君当量力臣当尽力君当畏难臣当徇难君之患常在于太自任臣之患常在于不自任
  大过
  大过兑上巽下兑说也巽顺也为非常大过人之事自常人论之必须刚毅勇力之人乃能办此不知办此事者却是巽顺和说元不须动声也
  象君子以独立不惧遁世无闷盖大过虽本于理不过然其事皆常人数百年所不曾见必大惊骇无一人以为我是非有大力量何以当之若见理不明者见众人纷纷安得不惧见理明者见理而不见人何惧之有我所行者左右前后纵横颠倒无非此理又何尝独立乎彼众人纷纷之论人数虽众然其说皆无根蒂乃独立也至此则我反为众众反为独矣习坎
  坎陷也阳居阴中则为陷离丽也阴居阳中则为丽是知小人犹可以依附君子君子于小人群众中决无容身之地
  常人言险必以为凶徳坎所谓天险不可升也地险山川丘陵王公设险以守其国险之用乃如此盖易其道甚大百物不废若恶险而弃之是废一物废一物不足为易
  九五凡水火以常论之水属阴火属阳至以爻论之天一生水水中有阳故坎卦上下二阴中央一阳故水属阳也夫水之流行必先盈满而后流出若涧而盈则能出涧之类是也坎之未至于盈非坎深之故但水未能盈满耳九五君位也如徳未至于尧舜必求至于尧舜是坎而止于盈也若五一爻特患未至于盈耳此君子所以释之曰中未大也
  上六此一爻否极必泰屯极必通坎极必出险理之自然也然而若知否极而泰不知致泰之道则不能去否屯极则通不能为致通之理则不能去屯上居坎之极必能出险然以阴柔之质居之则不知所以出险故三岁之久至于凶也
  
  序卦陷必有所丽故受之以离盖言人居坎陷之地欲出其险必有所附丽乃可
  利贞亨言人有所附丽不可不附于正人如孔子㣲服过宋乃主司城贞子为陈侯周臣则所附得其正可知故必贞乃亨畜牝牛吉畜字最要看大抵人欲附丽人必㳟顺和柔乃可故曰礼㳟然后可以言道之方然人之㳟顺岂一朝一夕所可致必畜飬有素乃可
  彖大抵人不可须臾离于正如日月之不丽乎天则失其所以明百榖草木之不丽乎土则失其所以生然则丽乎正者非明者莫能也欲附丽人必先知其正乃能附丽不知其为人安能附丽乎柔丽乎中正故亨是以畜牝牛吉也离卦盖言人欲出险虽不可独立然必求附丽于人以一卦观之一阴居二阳之中故上下相辅所以为丽然六五居位而以六居之似乎非正殊不知六虽柔弱得五则为刚以六居五正所谓柔丽乎中正
  象不曰二明乃曰明两此以明继明之义大人以继明照于四方正如尧舜之相授受文武之相继如曰重华协于帝此是以明继明如曰明明在上赫赫在下此亦以明继明大扺天下道理本自相续以明继明自是常事后世徒见尧舜禹汤之后有太康文武成康之后有穆王遂以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以明相继为异殊不知以明继明却是常事至于大康穆王昏乱乃是异常事虽不见而理常在
  初九大抵人之念虑虽未发于外要当制之于未动之先盖离是火九是刚火则炎上刚则欲进火与刚在乎用之何如耳善用之则火为明不善用之则为炎上刚善用之则为正不善用之则为躁进故必敬于先然后无咎
  六二以文明刚中之才居下体之中故曰黄离元者善之长元吉盖无以复加之吉然六二之所以吉者正以得中道大抵才过乎中则是智者过之极髙明而不得道中庸致广大而不能尽精㣲者也
  九二居下体之上前明将尽后明将继之时是犹死生之际也不鼔缶而歌则大耋之嗟者彼畏惧者其凶固明至于鼓缶而歌者虽自谓达死生之际殊不知死生乃常事耳初无可乐才鼔缶而歌则亦为死生所动矣故皆凶也象曰何可久也此一句最要看日之既昃自然倾没虽千数万计亦不能留此何可久也之义
  九四处近君之位圣人于此一爻严其义峻其辞正天下之大分明君臣之大闲谓九四大臣茍侵君位突然而来则受莫大之罪焚者古之极刑然六十四卦近君之位皆不明此意独于离一卦言之何哉盖离有相继之义九四以刚强之才上逼君下继下体之上大抵人臣之继君必如舜继尧禹继舜乃可无舜禹之心即是莽卓
  六五以柔顺文明之才居君之位自可怡然燕处然位虽髙而理实危故能载舟亦能覆舟茍恃其尊则必底于败故曰抚我则后虐我则雠惟离之六五能泣涕咨嗟而不敢安若书谓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所以致吉
  上九一爻正如成汤天乃锡王勇智表正万邦然上九以刚毅奋发之才是天锡之勇也以离而居二是聪明睿智出于天锡以之出征则东征西怨南征北怨是有嘉折首获匪其丑无咎亦如成汤伐桀简贤附势实繁有徒其时罪恶非不众汤但放桀而已书曰迪简在王庭有服在大僚则其馀皆无罪象曰以正邦也此亦表正万邦之义














  丽泽论说集录卷一
<子部,儒家类,丽泽论说集录>



  钦定四库全书
  丽泽论说集录卷二
  宋 吕乔年 编
  门人集录易说下
  咸
  咸恒二卦须合看咸卦说中有正恒卦正中有说何故咸兊上艮下兊说艮止故说中有正恒震上巽下震动巽顺故正中有说咸卦少女少男故为说恒卦长女长男故为正
  咸亨利贞取女吉天下之理有通有塞以诚相感无所不通一或不诚则虽近而一家亦闭塞而不通故交相感乃亨然交相感三字言之甚易晓其所以交相感之理则难知也若我至诚必待彼至诚然后谓之交相感则是有待于外彼或不诚则不能相感矣此说甚未安我茍至诚则天下自然相感初无待于外也然人之交相感易得不正故必利贞然后亨
  彖咸感也取女吉也君尊而臣卑夫倡而妇和上天下地理之常也然下天而上地则为泰男下女则为咸盖以位言则上下之分一定而不可易以交感之道言则必在上者先感下则在下者斯应如君必屈己以下臣男必屈己以下女是也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各有所感而又不应知行不著习不察之人徒见人心感而天下和平而不知各有所感观其所感一所字要看盖圣人巍然在上百姓林然在下须是看观其所感句
  象山上有泽咸山高而上有泽焉是山泽通气也君子观象然后能以虚受人谷虚则有应伊川解虚以受人最当玩味若心不虚而中有私主所主者在官职则山林之言不受所主者在山林则应世之言不受惟无所主故泛然无不受且如一江之阔只受一江之水如受两江之水则溢矣今之人只说与正人处至邪人已不能与处惟圣人无限量故不择合无邪无正皆能受之所以然者以其中心虚而无不受也大凡天下之理虚则能受实则不能受伊川云虚中者无我也中无私主则无感不通以量而容之择合而受之非圣人有感必通之道也此六句最当看
  初六虽与四相感然感之初者也感之初信未孚志未交此一爻只如此看甚分明当玩味志在外也一句今人与朋友亲戚交感但责人而不责己只说我诚意已孚而彼不应不知己之诚未孚如足指之方动安能感人此一爻不以诚已孚而责人不应但以志尚在外而不能自足又曰六处咸之下是感之浅者也故以拇言象曰志在外也者常人之感人感之不入即止初六则不然谓感其拇是在我者㣲未足感人也故志在于外无自已之心求为感通而后已
  六二一爻大抵君臣上下贵贱之间君当求臣臣不可先求君上当求下下不可先求于上贵贱之理亦如此焉二与五正应五在上二在下六二柔顺说于上有如腓之好动动不知止凶之道也若不待五求而先自动则不能安分谄谀冒进惟能居守而不好动则可以吉象复明其顺不害者言长沮桀溺之徒乃与君相忘但不可先动使君倡而臣和可也盖上下君臣之间又不可隔绝而不通要得其求则顺而从之毫厘之间不可不察
  九三观颐之初九可见九三之义颐之初九有刚阳之才不自知其刚阳之贵反与九四为应如人自有灵智之德反舍之而观其人之朵颐所以谓之观我朵颐咸之九三亦如此以九居三不自知其刚阳之才可贵以自处反慕上六舍阳从阴舍上从下是不能自贵反有随于人之动其吝可知故曰咸其股执其随往吝象曰咸其股亦不处也谓不能以贵自处而感于卑下也又曰志在随人所执下也谓九三以刚阳之才而不知自信不能使人从己而反从人也今之学者盖亦如此吾之性本与天地同其性吾之体本与天地同其体不知自贵乃慕爵禄不知一体之中自有广大之道所谓舍尔灵龟观我朵頥咸其股执其随者也
  九四居感之中正是心虚中虚感应之大者所以咸之一卦九四之爻最大贞之一字最好看伊川云贞者虚中无我之谓虚中无我四字固是贞只认此四字但识虚中无我又不识贞字贞之一字果到虚中无我地位方见在易谓之贞在大学谓之正心此心一正则其所感者无有壅遏之患自然无往而不吉悔自亡若夫憧憧往来之人心既不正则往来不息乍形乍灭乍起乍伏本心既失已是私心则是随其朋类方始思得此思却有限量有思则有无思则无若到贞吉悔亡则穷天下之事无不感通繋辞于九四一爻推广何思何虑一章指教学者何思何虑当如伊川说然前说皆是心之正体未曾说下手处至于屈伸相感至以崇徳也却是下手处象曰贞吉悔亡未感害也憧憧往来未光大也所以贞吉悔亡由其思不出位未为外物所诱故正正者其良心良知之所在固无交感之害也局于小智憧憧起伏所以未光大以其无所有之光大反逐于物而私应蔽之盖心本光大至此则光大皆不见
  九五咸其脢大抵为学最要识向背若任私心而行私心所喜则感不喜则不感所见者感所不见者不感如此则所感浅狭六五虽咸其脢然所感不大止旡悔而已曷足为咸感之人君哉故象言志末也
  上六至诚方能感人上六以阴柔居卦之终专以口舌感人譬之巧言如簧其口虽不能辩其志终不感且如二帝未尝无典谟其所以感人者乃在典谟之外三王未尝无训诰其所以感人者乃在训诰之外孔孟未尝无答问其所以感人者乃在答问之外若无诚意而徒有典谟训诰答问未免为滕口说也
  
  震以长男在上巽以长女在下故夫先妇后男上女下理之常也大抵易合者必易离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成小人甘以壊且如闾巷之交其初非不欲常其终必变者何哉以其不知久敬之道也凡人之交际皆然
  无咎利贞利有攸往通乎古今行乎天下而后谓之常行于今不可行于古行于家不可行于国则不可谓之常通乎古今则不可改矣行乎天下则不可违矣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此闺门之常也夏葛冬裘渴饮饥食此一身之常也其曰恒亨无咎利贞者当行之道利在于正使其不正虽一朝行之亦不可也为学亦然门户已是议论已正当而行之始终身不可改也所学所行未得其正则安可以一朝居哉恒而曰利有攸往者如书之终始惟一时乃日新一之内自有新新之内自有一有终有始本不可谓之一今也以为一者是不常中自有常也不善学者以为一定不易而已由是至于执而不通利有攸往者乃变通不息之理也如天地之道寒往暑来不已不息所以为天地之常
  彖曰恒久也刚上而柔下雷风相与巽而动刚柔皆应恒恒之一字最难看可以见六十四卦之妙非独可以见六十四卦之妙又可以见易之全体盖乾坤者易之门也外干故刚上内坤故柔下雷动而风发此相应常久之道故恒云巽而动初与四为应二与五为应三与上为应皆以刚柔相应而为恒晓此四字则六十四卦皆具见矣刚上柔下乃尊卑定分之常雷风相与乃运用变化之恒巽而动者天地万物未尝不顺理而动也刚柔相应天下之理未尝无对也此四者乃天地之常经大易之正义也
  恒亨无咎利贞久于其道也大抵通天下万世常行而无弊者必正理也若一时之所尚一人之所行则必不能久故恒之亨利于贞亦如汉文帝好黄老至文帝之后则黄老之道不行梁武帝好浮圗至武帝之后则浮圗之道不行盖非正道则必不能久也天地之道常久而不已也不已两字最要玩味天穹然在上使其无不已之道则久而必坠地頺然在下使其无不已之道则久而必陷惟是有不已之道方能久
  利有攸往终则有始也终则有始正如人之一身自少至老爪髪皮肤未尝须臾不变若说终身不变则失其所以为身亦如水若止而不流则日涸一日惟其常流不息所以不穷
  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观其所恒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此正与中庸所谓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之理同当玩味所恒二字人但见日月久照四时久成圣人久道而不知所以久照所以久成所以化成处故所之一字读易者当深体之
  象雷风恒君子以立不易方以雷言之或在南山之阳南山之侧南山之下风或起于南海起于北海二者初未见其为常君子于此乃立不易方若与雷风之象不相闗涉盖立不易方乃立其所当立之地故也人于立处立犹风雷于起处起也且彖曰天地之道常久而不已象则曰立不易方此理虽新新不息然不曾离元来去处一歩此所谓立不易方也如始乎为士只是在此终乎为圣人亦只是在此虽是立不易方又不可久非其位此全要人体会
  初六相应而相亲者此常理也恒之初与四时位不同则不可以常理论何者初在下而贱四在上而贵而又有二三间于中当自安分可也初六不达夫势之分区区责人之应已而乃以常理待人四又以尊贵居上而不与之应此其所以凶也交游亦然始也相亲相应亦固其常自夫一贵一贱之分而势位异矣茍不知势之异劳精神以求其应则亦有求深之凶然始字最当玩味大抵人情责己轻责人深不知势位之既分而以始交之心求之故言始求深也
  九二大抵天下事惟得中则可以无悔九二以阳居阴非中也何以谓之悔亡盖得形之中不若得理之中形之中上下之中也譬如屋之中央有定所若理之中则无往而不中也九二以阳居阴以中而处于下又应五之中居中而行中虽非得形之中而处中应中有理之中所以悔亡也是中也亘古今而不易历万世而无弊然悔亡二字尤要看天下事本无致悔之道不须言悔亡亦犹本无致咎之道不须言无咎惟二非得形之中自本当有悔今也处之而得理之中故复云悔亡也大凡道无不常亦无不中在乎处之何如耳象曰能久中也中庸曰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又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九二所以悔亡由久于理之中也观此则见时中之义
  九三事有未是则当去之事到是处则当守之故有正者必当居其正有其正而不能居则失其所以为正矣三以阳居阳得其正矣不能固守而又求于阴乃反更慕上六是已正而不能居故羞恶或承之虽正而亦吝也象曰无所容也学者于此一句要看可以容身之处而不容将何所复容其身以九居三本自有容惟其不常故虽一身亦无容是舍可容之地而反至无容之地也大抵常之道在乎中正而已九二本非正而居中所以虽悔而亡九三虽居得正乃舍是而从非舍正而从邪故曰无所容也二爻须叅看
  九四天下之事居得其正虽终身而不可舍茍居非其正虽一朝而不可居四以阳居阴处非其地是居不正不可一朝居者亦犹田猎必于广泽大山乃有所得茍于田野之间求之虽使王良之善御后羿之善射亦终无所得故象言久非其位谓以九居四不得其正故也不得其正茍泥其常久居而不易终无禽之可获也此一爻学者尤宜看如人为学不得正当门户则虽伏几案废寝兴劳神敝志亦终无所得而已矣
  六五乾健也天以刚为徳五居尊位所谓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宜发强刚毅以为尚今反以柔居上虽使常永贞固然在妇人则吉盖妇人之道专在于柔顺居闺门之内当常守其柔顺之徳而不变今六五以君之尊反以妇人之徳柔懦巽弱而不变又安足以济事故在夫子则凶
  上六胶固纯一故谓之常振动躁扰非常也上六以阴柔居上不能守常而振动是以不常为常所以凶也大抵立天下之功必悠久胶固然后能成若振动躁扰暂作易辍安能成功故曰大无功也
  
  彖遁亨遁而亨也彖所以发明前意遁本不可谓之亨然居于道而自附小人之列身虽亨而道则未尝亨也全道以自遁身虽遁而道未尝不亨也故当小人方盛之时亨吾道者莫如遁故曰遁而亨盖君子之所谓通塞与世俗之所谓通塞异也四阳在上非不强盛二阴在下亦自㣲弱君子何故便遁君子见几察㣲知小人浸长必消君子于此而退乃君子之亨遁亨者身退则道亨也俯就则屈己道急退则忘天下故虽二阴浸长君子爱民之深忧民之切惓惓有不忍忘之意尚欲有为以安生民定社稷虽不可大用而犹可以小用也刚当位而应与时行也易变体不同以一卦言之二阴在下固小人也四阳在上固君子也此以势论五为君子二为小人本不相应以爻言之五居中而适当其位而应于二二虽小人至得九五乃反应助于五此以理论二居中是辅九五为善之臣也故度时观理犹可小有所行君子爱君深忧民切故其处位未尝敢遽去虽小人方盛理之所不可不遁然必尽己之道资二之辅而思有以拯其难见于小有所为如孟子三宿出画犹不忍去亦是意也君子之所为众人固不识时未可去君子固不遽去时可去君子亦岂强留然岂如洁己好名节者知不可为遂恝然忘情于天下乎圣人于遁之义亦曰大哉盖以此也然遁之时义尤为难识学者看此须别白得此理十分分明乃可以处进退之际矣
  当遁之时尚可小利贞若否之时则不可为矣至剥之时则顺止而已虽然遁否消长所争不多时节最难看不可轻易处须是人意尽后时节方可见
  象天下有山势不相附之象君子观小人浸长之时势不可相附也不恶而严大凡小人之情近之则僭逺之则怨当待之以不严之威则自然逺矣语曰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逺之则怨要当思其所以处之之道夫不恶而严最人之所难盖常人不恶则不严茍欲其严必作意而为之亦如恭而安寻常人恭敬者多拘束才安肆则不恭矣惟性情涵养则自然严恭茍内不足则必待造作威而不猛亦其类也
  初六一爻如兽之遁则尾在后众贤皆去而已不去遁之尾也大抵君子见几而作当小人道长之时固当奉身而退若群臣既遁之后方欲去则不可去矣故有灾正如蔡邕当献帝时董卓擅权君子皆去独邕未能逺遁其后卒为卓所用竟不能免焉君子当遁之际虽无所往亦有道以处之若居下而为禄隐可也易云何灾而蔡邕卒被戮者以其为卓显用不能居下故也初以阴居下乃在㣲下者也不当柄用故但有厉而已屯卦上为尾以其进而来也遁则初为尾以其遁而去也
  六二大抵人情当屯难遁逃之际最易相亲譬如鱼相忘于水及其在平陆则相呴以湿相濡以沫当遁之时正人情相亲之时以六二之才与九五相应其附丽固结若黄牛之革不可得而比喻正以其情易亲故卫之北风曰北风其凉雨雪其霶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又曰携手同归此其相亲宻之意序言卫国并为威虐莫不相携持而去焉则亦遁之时矣
  九三大抵遁者当遁即遁茍滞恋顾息而不能则害于遁矣以九居三居下体之上位之尊显处遁之时是当去者也今系恋顾盼下切比六二之阴又非正应乃牵制而不能决其遁是当遁而不能遁者也若以此道畜臣妾则吉若欲成天下之大事立天下之大节非有决断之志者必至于疾惫危厉而后已君子之遁可如是乎所谓畜臣妾吉意不专在畜臣妾上但言如此系恋乃畜臣妾之意据臣妾之情常有恋恋之意耳亦如暌观利女贞不在利女上
  九四以刚阳之才而遁虽有所好亦必决而遁矣曰好遁者谓九四与初为应虽有应好亦遁之而不顾惟君子则能是也然以九四之刚为君子者惟是见善明用心刚乃可小人溺于所好岂能果决而遁哉故以九居四应初六之阴必有小人否之戒不然则言君子吉足矣此一爻伊川说甚分明但有未尽处曰君子吉小人否者何哉盖以阳居阴一消一长未可必茍君子进则小人必消小人进则君子必消正如学者用心非不刚然资质尚柔懦当此际有两涂茍用力于刚阳之地则为君子用力于卑柔之地则为小人此君子小人所以分以四刚柔相半故也九之刚胜便为君子四之柔胜便入小人君子小人无两立之理此一爻最要理会所以兼君子小人言之
  九五象曰以正志也正之一字须当详看常人多言求进须理会邪正若退避则虽有不正亦不害殊不知人臣之进固不可不正遁亦不可不正大抵贪位慕禄而不知退固是不正之行若轻世绝命而亟于退亦非正矣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凡有一毫之不正皆不正也故曰以正志也正字须要看得定
  上九司马相如云列仙之儒居山泽间形容甚臞若隐遁而未能与物相忘迟疑不决二者交战安能心广体胖故惟无所疑然后能肥遁也子夏出见纷华而说入闻夫子之道而乐二者交战于胸中则不能无疑及其战而道胜所以肥而乐也故子夏所谓始之癯终之肥也肥遁之肥盖亦如此
  大壮
  天下事必有对盛者衰之对强者弱之对遁既极矣不可以不壮故以大壮继遁干极乎高而雷动乎上其为壮也可知
  彖壮利于正不正而壮者乃血气之壮耳刚以动由天徳而动至诚不息故谓之大壮天刚也阳也用壮于血气者是蔽于私欲小智反所以自狭自弱也人情每恃其能而欲大其已然卒不能成其大者盖不明致壮之道欲己之壮乃狭己之为乌能致于壮哉惟夫扩吾一己之大则自然而壮矣故曰大者壮也刚者天之道以天之道而动则无有不合于天理此所以为壮故曰刚以动故壮常人每恃己之强以为壮大抵皆失正理故大壮必利于正惟知以正道为壮便与天地同其大盖褊狭者不足以见天地才去私意小智则便见天地正大之情矣天地之情不外乎正吾能尽克一己之私以正而大则天地正大之情亦不能外也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见矣此一句全要看正大二字人与天地三者初无轻重縁卑污蹇浅所以自小之耳今世学者病不在弱只是小
  象天下至难克者莫如已大抵外物虽至坚然有力者能克之惟己之私欲虽贲育之勇克之犹难雷在天上大壮声既高且大自常人处之必以此壮平四夷伐鬼方惟君子于此则用以克己故非礼勿履乃为真壮盖务自胜者乃壮之大也务胜人者非圣人之所谓壮也能于一身上下工夫最为壮也
  初九以九居初二者皆是阳又居干体三阳同居若以其壮勇敢躁进则必致乎凶此有孚与他卦有孚不同贞凶有孚谓其凶无疑也然既以壮名卦则三阳正合卦体何故凶盖体既壮能用以自治克己复礼则吉若用此勇锐躁进安能不凶趾者如足趾之在下而好动大抵在上之人有势有位犹可以有为既处卑下居贫贱而恃其强壮躁于求进信乎其凶也犹人始学之初稍有刚强制遏不定便欲奋然作为见于行事其往而得凶盖理之必信而无疑者也故谓之有孚盖不能自制其壮遽欲作为是反为壮之所使矣此弱也非壮也
  九二之爻圣人不加一辞而直谓之贞吉者盖直指大壮之体以示人也人见说大壮将谓直是猛厉却不知只在柔中处二柔也九刚也以九居二是君子所谓刚者只在柔中处二与初皆九资质略同何在初则凶而二则吉盖二虽是以刚居干体其所以异于初九者二用壮以中居中而正是学而有成者也学者当以初九九二二爻叅看譬如两人其刚决气质虽同一人刚而不知处中一人虽刚而能处中则吉凶分矣九既居二之中能明理以自裁其过所以正吉观此二爻则知人之气质虽同要当明理方可
  九三以阳居阳又处于干体之极是极于壮者也然所谓壮则一所以用壮则二小人居三则唯恃力直前君子则高视一切无所顾忌小人则得其强暴以犯上而躁于有为固不可也君子亦恃其强壮蔑视天下之事尤不可也以此为固守之正厉也大抵经𫝊称君子有二以贤愚言则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之类以贵贱言则君子劳心小人劳力之类此爻之君子小人是以贵贱论虽贵贱不同其刚阳太过则一大凡用刚太过则必折三以刚遇四是以刚遇刚譬如羊之狠恃其角以触藩篱未有不羸者也三之触四二者皆刚三暴进而四设篱以御之二者闘而三独伤者以其有以创之也天下之理始之鲜不受害亦如用兵争讼先犯者必凶
  九四在三阳之上处阳之极壮道之盛者也大抵天下之事惟壮然后有所济四居壮之盛所以贞吉而无悔然亦当与九三叅看三亦阳也而羸其角此则不羸何也盖三虽以阳上进遇四阳之刚所以羸其角九四四阳并进上二爻以阴柔之质焉能御刚强之阳哉故藩决不羸壮于大舆之輹此君子道盛之时盖在下之三阳皆不言往此独言尚往非取其道之盛而可往乎
  上六以六居上是以柔而居壮之极大凡居壮贵乎阳刚则能有济进亦有所成今上六以阴柔居壮之极如羝羊之触藩进则伤其身退则羸其角进退不能无往而利然天下未尝有不可必之事若看上六一爻进退不利是圣人于此有不可用力处然圣人于不能退不能遂之时又自有以处之惟艰难自处不为玩易则复可获其吉故象曰艰则吉咎不长也言能艰难处之而不敢玩易则前日无攸利之咎必不长也
  
  晋者进也所以次于壮者盖言进之道必先有其壮然后可进以卦体而言明出乎地光辉发越所以为晋盛也然以爻义而言晋以柔顺之臣附丽乎大明之君则道徳之光被乎四表所以为盛也
  晋康侯用锡马蕃庶昼日三接夫以下之诸侯而受宠于君锡马之蕃庶至于日三接是为晋之盛也然康侯二字最当味玩常人之情徒以进而受君之宠居君之位为盛殊不知惟康侯方是以为盛夫康侯者懐才抱艺足以安天下若非康侯而虚受其宠适以自愧何者康者盛之本而外此皆其末也今之学者诚能修康侯之业先有以盛于己则虽不期于晋盛而锡马之蕃庶自不能违虽然进而受宠此特臣之盛不言君者何哉盖君以能用贤为盛能以蕃庶之马而锡安康之诸侯则为盛矣田野辟人民治侯之康者也
  彖晋之为义惟在下之贤以柔顺丽于大明之君而得以上行所以谓之晋盛大抵君臣之间惟降志以相接则治可日彰徳可日明若在下者方命在上者骄亢则治与徳俱退矣惟是上柔顺以接下下柔顺以辅上则为晋盛故柔顺二字最当玩味非特君臣之间为然学者欲进徳修业亦必于柔顺上求若不柔顺则矜己自大徳日益晦矣故傅说戒高宗曰惟学逊志逊之一字其入道之门乎
  象之义学者最当体会且如日出乎地烜赫光明凡舟车所至无不照临人之一心其光明若是若能扩而充之则光辉粲烂亦日之明也然人有是明而不能昭著非人昏之是自昏之也故曰自昭明徳盖昭之于外亦是自昭非人昭之也大明出于地而昭于四方容光必照万物皆被其光辉在常人必炫耀而不敢正视反视其身若萤爝之光君子则知此明之不在外本自具足故自昭明徳而已
  初六居晋之始大抵天下之理有进必有退有荣必有辱不待进极而后有退当进之初已有退之理不待荣极而后有辱当荣之初已有辱之理故曰晋如摧如然常人之情进则牵制于富贵退则陨获于贫贱于此之时多不能以正故处晋之初惟正然后吉罔孚裕无咎人之始进于其上诚未孚意未交惟是不急迫然后能免于咎象独行正也独字最有深意进亦守此正退亦守此正不为所牵裕无咎未受命也孟子言我无官守我无言责则吾进退岂不绰绰然有馀裕哉此之谓也时未可退安其位而不妄动亦裕也伊川曰事非一概久速唯时亦容有为之兆者此最是伊川会看易处意在言外学者须识时字盖不识时则未受命时优游寛裕受命后便急迫盖理会时字不得
  六二以阴居阴而自进上无正应当此之时最难于进六二乃以柔和恬淡自安于位故人见其有进之才而居于下乃为之愁夫以柔而居中正本非所以有愁乃人愁之非六二自愁故曰晋如愁如为六二之爻位而发也然又谓之贞吉者盖大凡人处忧愁怵迫之时未有不变其所守而失其节今六二知柔懦不能进故守正而不贪进所以吉然虽懦弱在下无所应惟自守于正不充诎于富贵不陨获于贫贱而六五终亦自与之为应而受福于六五矣王母乃六五也以阴居尊位乃王母之象象曰以中正者盖言受其介福只縁在居中而守正盖贞吉二字当困厄之时最切要当困厄而不贪进有终进之日何者正道无不通之理茍不安所守终不能得进之之道
  六三欲上进辅乎大明之君下二阴以类而顺从之此众允所以悔亡也爻验之以众象折之以理此一爻最难看以训诂言不过曰当晋之时得众之允者斯可悔亡殊不知所允者何人且如仲子之廉人皆信之乡原之徳一乡皆与之又如王莽在汉阙下之人皆谓周公再出使从当时之人则安得无悔然不可如此看当于允字上看允者志之至当者也当则可以亡悔传云众所允者必至当也允之一字非见其确然自信乃人心所同然处若虚声所鼓非所谓允
  九四此一爻最见小人贪进患失之情状盖以九居四不当其位小人之象也然居近君之位是得宠之小人也夫以小人而见宠于君才不胜位下又为三阴所迫常懐忧惧惟恐其进盖小人贪宠之心切故也然则处四之时当如何曰去一已贪进患失之私心扩推贤逊能之公道则可矣
  六五既得尊位又为离之主明之盛者也其明如此其处必无一毫之悔但恐用明太过虑事太详恤其失得而凡事迟疑故圣人教之曰以尔所见一无可悔不须更顾虑得失但据所见而往则吉无不利也以柔在上能接在下之贤而在下之贤又能顺辅所以能亡其悔大抵人君之体若屑屑亲细务而恤其得失以此为明察安能无不利惟夫俨然在上总其大纲委任大臣而失得勿问使在下者得尽心力为之则无往而不利故书称文王曰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长伯皆是失得勿恤而委之贤能者也宜其当时无往而不利
  上九以刚居刚处卦之极而用刚健之物刚之太甚者也故无施而可盖太刚非道之中以之治人则失于酷以之事君则失于讦以之干禄则失于躁惟以之自治则可故伊川曰刚极则守道愈固进盛则迁善愈速此乃用刚自治之道也然犹曰正吝者盖进道之体本当寛裕优游待其自进非刚强也若刚躁而速其进急其成则失贞正之道惟放乎四海盈科而后进方合道之体此失之刚所以言未光也
  明夷
  其卦离下坤上离文明也坤柔顺也文明在下而上为柔顺蔽塞不得光明所以为伤之象也
  利艰贞夫当太平之时上下相通君子道长上为君所信下为人所归故正则易惟是艰难之时小人道长君子不见信于上当此之时欲守其正所以至难故明伤之时利艰贞也
  彖明入地中明夷坤上离下明入于地也人皆视明入于地而明自此㓕殊不知明本不能㓕特暂入于地而已人皆以君子之道见伤而道㓕殊不知本不曾㓕何者正道本不可无如日入地中其明初未尝绝观于浑天之法则可见也内文明而外柔顺以䝉大难文王以之离内文明坤外柔顺夫当见伤之时若外恃其文明则必见仇于小人何以䝉难哉惟是内蕴文明之德外以柔顺而行则入兽不乱群入鸟不乱行兵无所投其刃药无所投其毒斯可䝉大难矣故文王当纣昏乱之时虽囚于羑里而以柔顺处之终不能害己柔顺文明本非二事内之文明则外自然柔顺外之躁动者即内之无文明亦非韬光埋彩之谓也日之在地中世上元不觉有日文王之在殷纣元不觉有文王此所以能䝉大难也利艰贞晦其明也内难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当患难之时须艰守正道所以为晦其明圣人恐人错认其明之义乃以为和光同尘故又以内难而能正其志明之以见所谓艰贞者乃艰难而正志者也凡处患难昭昭若掲日月而行与夫随波同尘者皆不足道惟能正志然后可谓晦其明所谓素患难行乎患难者也彖言文王及箕子至于爻则独言箕子而不言文王何也盖箕子之行应六五一爻而已至于文王则一卦之全体皆文王之用也岂可以一爻指名之乎何以知之明夷为卦坤上离下离之在内即文王之内文明也坤之在外即文王之外柔顺也内文明而外柔顺以䝉大难是知明夷一卦全体皆文王之用也
  象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此君子养明之道日至暮则入乎地人皆见其入于地而不知所以养其明故不有虞渊之入乌有旸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谷之明故古人曰虽有千丈清不如一尺浑无其浑不足以养其清且如舜之时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寜失不经观此则舜之赏罚犹未尽明若汉宣帝信赏必罚截然无差则是舜不免于疑而宣帝乃能辨察则谓宣帝贤于舜可也而后世论舜则以为圣人之盛宣帝乃杂伯之君其所以异必有所在矣学者须子细玩味
  初九乃明之初见伤之始也方小人道长亦未为君子之害而君子必见几而去正如鸟雀方飞为人所伤其翼虽垂亦未至于坠地君子于此时虽未至大伤便有所行盖君子见几而作才有所伤便去虽前有三日之至险亦不顾主人有言主人在朝之人凡去者为客则居者为主君子于行在朝必咎君子之轻动象曰义不食也义字不可不精看且好佚恶劳君子小人同然君子弃富贵而就劳苦亦义不得不然耳义之在人如影随形义当去则去故不食乃义当然
  六二凡人之情害己迫患已至奔而避之者常也惟患未迫害未至小有所伤能疾驱而避者非天下之至明不能六二居下体之中为明夷之主明之极者也方伤其左股而拯其壮马疾去而避之可谓明也已矣拯者䇿马言去之疾也象曰六二之吉顺以则也最要看顺以则也一句盖所以疾去者非为避患以求安乃顺其法则义所当去也
  九三以下之明攻上之暗此爻在下而伐上者也下之伐上圣人之不得已而为者是汤武革命之象也汤武革命固非有心如此盖上受天命之传下迫民心之归犹且徘徊有不忍意如汤必使伊尹五就桀然后有鸣条之诛武王必五年观政于商然后有牧野之誓皆非一举而为待彼不能迁善改过然后征之盖所以正君臣之分存忠厚之心故曰南狩不可疾贞象所谓大得者盖有成汤武王之志然后大得应天心顺民心也无汤武之志则篡矣
  六四大抵君子之攻小人当攻其根本茍不攻其根本见小人在于聚敛则攻其聚敛见小人在于谄谀则攻其谄谀见小人在于开邉则攻其开邉则终不胜夫小人盖小人所以为根本以其先能以左道壊人君之心术故人君深信之而不疑今之攻小人但攻其门庭而不攻其内室此君子所以常不胜而小人所以常胜君子之攻小人盖亦反其本矣本者何在正君心也孟子曰惟大人能格君心之非
  六五上六为明夷之主昏昧之极而六五近之最为难处方欲毅然刚强既不可随波逐流又不可须是如箕子之正夫箕子为商旧臣纣之叔父乃佯狂为奴可谓能守正故此爻特发明其处伤之道大抵当显明之中而用正正最易见惟是当晦伤之时用其正则难矣自常情观之箕子甘心处于奴莫不谓其明已㓕殊不知暗中自有正处箕子虽处暗弱之时甘心为奴而箕子自靖人自献先王一念之正初未尝息象言明不可息也以此
  上六处伤之极最是不明处夫居离之上本当明而反不明盖始虽明而其后入于地所以晦其明也此一爻唐明皇当之当开元之初姚崇为相而致太平可谓明昭四国然后用李林甫杨国忠至于窜身失国是入于地也象曰失则也则字最当看乃是开人君自悔之道盖言始固明矣后所以晦者以其失夫初之轨则也若常守其则何由而暗故曰其则不逺人君当自思之
  家人
  大抵人之困穷当反于内故明夷之后次以家人盖伤于外者必反于家自昔圣贤所以成就如孟子所称傅说胶鬲之流皆自忧患中来后世人处忧患所以不能成就者只以其但知忧愁蹙迫而不能反于内所谓困而不学民斯为下者也伊川云正伦理笃恩义此两句最当看常人多以伦理为两事殊不知父子有亲夫妇有别所谓伦也能正其伦则道之表里已在矣常人多以用私为恩于公为义殊不知能恩其所恩即是义也若正笃二字尤当玩味盖伦理在彼正之在我恩义在彼笃之在我伦理初未尝乱人自不正耳恩义本未尝亏人自不笃耳若看得正笃两字可与论学矣
  利女贞大抵正于己其正尚未至惟及于人方谓之正故曰利女贞伊川曰正者身正也女正者家正也正不独身而能及人则家道成矣
  彖以卦才言二居内卦之中女之正也九五居外卦之中男之正也然正位二字最当看天下事如器用若去合顿处顿便无一事所以乖争陵犯缘于不合顿处顿了故男本当在外女本当在内知其在内而位之于内知其在外而位之于外则一家自然无事矣天之所以上地之所以下其义亦不外此也推而言之为君者止于仁为臣者止于忠各止其所当止则天下无馀事矣
  象火炽则风生火既炽则不患风不猛德既盛则不患家不化故君子观象治家惟善于言行而已知风化之行在已不在外故自反之于身夫身之所出者不过于言行故言有物而行有常夫物者有事之谓常人信口而发及䆒其实更无一事故君子有事而后有言故曰有物常人之行行之于始而不能行之于终惟君子终始如一故有常夫言之无物犹可以欺外至于在家之人则必䆒其实故在家之言尤不可以无物行之无常犹可以饰一时至于在家之久则必毕露故在家之行尢不可以无恒伊川曰一言一动不可易也不可易三字最当看人才懐不可易之心则言自然有物行自然有常凡看易传须当细看且如看家人传正家之本在正其身须是体我正身如何正身之道一言一动不可易也须是体我不可易者如何如巽顺于事而由正道常人读此等处只平读过若要实看须是深体
  初九颜之推家训曰教妇初来教子婴孩正家须正之于始乃易为力故王弼言当治之于始也伊川言群居必有悔夫群居相聚则忌克疾害无所不有故于群居之时最见悔处若不常自检㸃则乖争陵犯无所不有须防之于始而后可亡其悔象曰志未变也伊川云于正志未流散变动而闲之正之一字最要看夫人之心本正迨夫流散然后失正于其正未变之前而用之何往而不正哉
  六二女正位乎内者也女之处乎内必有所听命而不敢专故无得自遂然此一爻伊川则以为二以阴柔之才而居柔无所为而可朱子发之说则以为女在内无所遂如大夫无遂事之类若以彖辞看当从朱子发说盖九五一爻在外专说男子则此爻专为女子设
  九三以阳处阳是以严治家者也夫治家之道与其失于寛寜失于严严则无寛裕雍和之道而有悔厉然未至于有失故终则吉寛则失治家之节大节既失纵溢放肆何所不至故虽见其寛裕终必吝矣大抵礼与其奢也寜俭丧与其易也寜戚夫治家之道主乎严故与其嘻嘻寜若嗃嗃此爻如对两家而言且如入一家见其父子夫妇济济有礼则可以知其必兴见其嘻嘻然以歌舞为乐则可以知其必败
  九四以六居四以阴居阴顺也又是巽体亦是顺也富者人之所忌当家道富盛之时最是难处既为富家又迫近九五刚暴之君正在多难之地惟六四则可免盖无好胜之心而以和易处富自然得吉何者人道恶盈而好谦六四乃处富之道以其巽顺而已卫公叔文子朝而请亨灵公退见史鳅而告之史鳅曰子必祸矣子富而君贪罪其及子乎文子曰然吾不先告子是吾罪也君既许我矣其若之何史鳅曰然子臣可以免富而能臣必免于难上下同之此六四之谓也
  九五以阳居上体之中男正位乎外者也夫男正者必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治家之道必无不至然后为至如尧舜文王是也故曰王假有家夫王者之治天下必先正其家故大学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必先齐其家文王刑于寡妻其于治家之道无纎毫不至家道既至则天下不劳而自治矣故曰勿恤吉若家道未至则安得而不忧乎伊川云有家之道既至则勿恤而吉既之一字寓意深矣象曰交相爱也言有家之道至则内外相爱而无一毫之不善矣夫所谓勿恤吉者非谓放怠而不理也盖家道未成则朝夕之间警恐畏惧未尝少寜家道既成则勿恤可知矣
  上九专于恩则失之偏故济之以威则得其中然吾之威严不出于孚诚则亦刚暴之威而已故必出于至诚则其威乃威也故得其家道之终吉治家而无严威则不能常久威严而不孚信则人不服故有孚威如则吉也在我者不先有孚信而以威严率人则人将曰夫子教我以正夫子未出于正也何以致家之齐乎象曰反身之谓天下之事无过反身必曰反身者谓孚自我出不当任人亦但观吾之诚否可也因是而推之则凡莅政临民千条万绪无过自反而已睽
  睽易之序最当看家道一失节不正必至于睽乖故家人之后次以睽为卦离上兊下火之性炎上则愈动而愈上泽之性润下则愈动而愈下也夫一上一下初不相亲所以为睽睽既孤离犹有吉者有二五也夫当睽之时本不能吉惟其卦才有吉之道虽不能大有所为亦可弥缝而致小吉也二女同居而志不同譬如君子与小人同室而处本未尝睽而其志已相去不啻千里之逺此居虽同而志则不同也所以为睽之义
  说而丽乎明柔进而上行得中而应乎刚仅能小事吉处睽者其可易邪九二居下体之中是说而丽乎明也六五居上体之中下应于二是柔进而上行又得中而应乎刚君降志以应乎刚明之臣臣尽道以辅乎柔顺之君君臣之间尽道相与于睽乖之时虽不能大有所为亦可以小吉大抵天下之治患君臣之不相与今也君臣上下相与如此乃止于小吉何哉盖天下之治主乎君睽之时六五为君其质本弱虽欲强之一归于治有所不能亦如伊尹一人耳在成汤时则格于皇天在太甲时则格于上帝盖太甲资质本弱不及于汤故也
  天地睽时用大矣哉天下事有万不同然以理观之则未尝异君子须当于异中而求同则见天下之事本未尝异睽之时用大矣哉时用二字最当看伊川云处睽之时合睽之用合之一字尤当看夫万物之异如此而欲合之将如之何曰子一以贯之正合睽之道也
  象世之所谓相反者无如水火而其理初未尝有为故一动一静互为其根一阴一阳互为其用君子须是得同而异之理方可以尽睽之义然彖言天地睽而其事同男女睽而其志通万物睽而其事类三句则自异而同此则言同而异盖圣人使人于同之中观其异异之中观其同非知道者不足识此
  初九处睽乖之初本当有悔而反能亡其悔者以其得九四之应也二爻皆九本不当相应而此独相应者盖皆处于患难之地譬如有两君子当患难之时而相与也夫睽乖之时与小人相处则未免于祸惟初与四之九皆是君子相与此悔之所以亡马者行之物也君子未尝不欲行道于世所以取马而为比夫处睽乖之始而无应是不得行其道故曰䘮马虽不得行其道若区区求以自试则在我者愈䘮矣惟安静以处之则终得九四之应向之不行者今自然而行矣此所以言勿逐自复此四字最当玩夫当睽垂之时小人浸盛本不当见惟九以刚阳之才其所以见之者非有所求望于己盖欲化之而使归于善故才如初九见恶人方可无咎若他人见之则必有所求望象曰见恶人以避咎也避咎两字最当深看东汉末小人在位如张让者可谓恶人矣而当世之君子皆疾之未有一人见之者惟陈寔见之故党锢之祸寔独得免盖寔之见让非茍合也所以避害而已然见恶人无咎必如初九承阳之志而后可
  九二大抵直情径行而不失正道为甚易委曲宛转而不失正道为甚难夫当睽乖离散之时上下志曾不相合若以直攻曲以正攻邪君臣之间相与为敌非特有害于身又且有害于国惟当宛转以入之故曰遇主于巷于巷者非枉道以合君乃务引其君于当道故曰未失道也大抵委曲而不失其道若处和协之时则易若处睽乖之时则非刚明之才不可故遇主于巷茍非以九二刚阳中正之才为之虽曰不佞吾不信也
  六三有所谓天合有所谓人合虽寡不能胜众弱不能胜强然天合者终不可以人胜阴阳之合天合也六三之阴应上九之阳是天合也九二九四之阻隔是人力也彼以人力而阻己己又以人力敌之则必见伤必也固守以待天理之自合则始虽有难终实无害故伊川曰贤者顺理而安行智者知几而固守
  九四当睽之时以刚阳处二阴之间君子道消小人道长可谓孤矣然四与九为相应之位九四以刚阳而处上卦之下初九又以刚阳处下卦之下其德同其志应故曰遇元夫谓初九以刚阳之才故谓之元夫当暌乖之时又处群小之中不能自立必有同心同德之贤相与共立则消者必复孤者必众茍二贤不相孚乌足以合天下之暌交孚厉无咎交孚二字尤当玩味四以刚阳之才在上初以刚阳之才在下其志自同矣然必言交孚者盖四处群阴之中茍惑于小人则不能以诚信交相孚感何以能济惟是上下交孚无毫髪可间则虽居危可以无咎且如陈平周勃为汉相当诸吕擅权之时可谓暌孤矣当是时平勃虽为二君子初未尝相协后因陆贾之言始交欢合谋将相和而士豫附故能取诸吕定汉室使平勃不因陆贾之言以交欢则二人虽皆是君子未见其能济是故定汉室之难必在平勃之交孚处暌之时合暌之用惟在四与二之交孚
  六五厥宗噬肤宗者亲党也谓九二也九二为六五之正应能以诚信之心固结而深入故云噬肤此一句最当看二五如一家人故能深入今之事君者往往欲入人之深而不知厥宗之义夫厥宗者上下交信若一家人方可用吾之诚意深而入之则虽有悔而可以亡有咎而可以无茍不知厥宗之义必至未信而谏君将以为谤已矣
  上九居刚之终处睽之极在离之上如刚暴苛察之人虽正应在所当亲而反疑之视三如豕之秽如鬼之妖常见其可恶见其可怪大抵父子之恩天性也兄弟之义天伦也以至夫妇朋友莫不有天秩其恩义交接固无可疑茍有刚暴苛察之心则视之皆为冦雠矣其所以如此者特私欲蔽其天理耳然天理所在虽以人欲蔽之其终必还上九之疑六三在六三茍能解其猜忌之心及其既悟则亲爱之念油然而还故始欲射之终必亲之始以为冦终以为婚虽上九之刚戾暴狠终必有可还之理象曰遇雨之吉群疑亡也此最当看盖刚戾暴狠之人千猜万忌如山之积其情之既通则如烦歊蒸郁之遇雨胸中顿然融释荡涤无一或存知此理则知百年之嫌隙可以一日解终身之䝉蔽可以一语通滔天之罪恶可以一念消
  
  睽者乖也乖必有难故受之以蹇蹇者难也夫患难者人之所同畏然知其患难之可畏而不知患难之本原睽乖者患难之本原也今人处患难而常懐乖异不平之心汨汨不反是犹恶热而增焚恶醉而强酒何往而非患难哉故欲去险难必先去险难之本可也
  蹇利西南不利东北利见大人贞吉大抵天下之理相反处乃是相治水火相反也而救火者必以水冰炭相反也而御冰者必以炭险与平相反而治险必以平此圣人于蹇之卦所以特发明济险之义西南坤位平易而顺者也东北艮位艮为山险也遇险必以平易之道而济则险难可治茍以险济险则其难益甚矣贞吉者谓人之处蹇守正则吉也吉之一字最当看今人处患难往往不能固其所守又见古人亦有守正而身不免于难遂以为此义不足信殊不知所谓吉者非免于难为吉乃顺理之吉也伊川说是以吉也一假最当看
  彖夫当患难之时必有处蹇之道坎为险在上是险在前也艮为止在下是见险而能止也坎卦本是坤卦只因第二爻变遂至于险使第二爻知坤顺之可从而复归于坤则无复蹇惟第二爻不肯变故止于蹇难也知矣哉知字最要看当平易之地则纵歩至险危之地则驻足则又何以为知惟其预知其难而遂止所以为知也然所谓见险而能止非畏其难怠惰而一无所为也故大象以君子反身修德明之
  六爻初六曰往蹇来誉九三曰往蹇来反六四曰往蹇来连上六曰往蹇来硕皆以冒险而往为戒以知难而退为美至于六二九五两爻一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一曰大蹇朋来与四爻之义不同何也盖五与二相应是君臣相与戮力以济险难者也安得袖手而不为乎
  
  大凡患难之极必须解散解者患难已散天下已平天下初定之规模也以卦体言之坎为水震为雷雷之震惊雨之洒润则无有不解散者利西南西南坤位柔顺平易也如武王之胜纣则必垂拱而天下治高祖之灭秦必用萧曹之清净光武之诛莽必闭闗不用兵是皆以平易处之也虽然必如汤武之伐罪救民以致太平则其用大而可以尽坤道之顺若两汉之君以智力持之又不可以当此也无所往者当天下之初定患难之方解又不可复有往也如秦之并天下而欲有所往故特筑长城平百粤而终不免于难隋之兼南北而欲有所往再伐高丽而亦不免于难故解贵乎无所往然岂皆无所作为邪故又欲知来复之象有攸往夙吉者当解之时不可有所往然必有所往者又当不终朝而为之夙夜以进则吉如晋武帝平呉之后固未尝兴兵生事然而君臣之间因循茍简清谈废务坐视而至于弊故二者不可一偏一于有所往则不知利西南无所往之象一于无所往则又不知其来复吉有攸往夙吉之象往与不往之间其间不能以寸故不可执一偏也此象又有一说西南坤方也坤柔也天下之难初解当以柔治天下和缓安靖不须躁急促迫欲民服我民心不归于彼必归于此彼既无所他往自然归我矣其者指人之辞大为规模寛以待之天下既在我规模之内已无所往舍我将安之乎吾之所谓柔道者又非缓弱之谓其所当往者赴之不俟终日此所谓有攸往夙吉也岂特解国家之难为然哉治心者亦然心之惑初解不必汲汲驱迫此心使归于道但顺而治之此心都无所之则自然来复矣虽顺而治之亦非任之如枯木死灰其不息之诚元未尝顷刻停滞也
  彖当险难之时必有动作施设然后可以出于险茍无所为而坐视其弊则终于险而已尚能免于险乎凡当解散之际天下初平必须用广大平易之道与民安息如是则可以得民之心而民归附矣虽用广大平易之道而不生事然必须克复先王之政教法度则来而得中如周礼所谓刑新国用轻典是利西南之象至刑平国用中典则所谓其来复吉乃得中也凡天下之机会不可失茍处解之时有所当为者必夙为之然后可以有功茍一于无所往则安能建大事立大业成大功哉天地解而雷雨作雷雨作而百果草木皆甲坼解之时大矣哉此数语当以意会无可解说但会得解之气象如此则知大矣哉之义
  象当解之时天下初定正当与民休息还定安集施恩布惠以及其民故君子观解之象赦过宥罪自汉以来至于今日皆如此过有过误而犯也故君子赦之罪者其出于本心的然有罪故君子虽寛宥之亦不赦其罪大凡仁与义本是一事而今人作两事看殊不知仁而无义乃妇人之仁尔故先王有不忍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所赦者止于过若有罪则义所当刑自汉以来皆不知此惟知赦过为仁而不知有义至于元恶大憝得肆其志而善良之民或被其害以是知仁义之道初非两事
  初六无咎易之爻最简易惟此一爻盖解之初始出患难当用简易之道不可复扰六以阴柔处解之初上与九四为应阴阳相济俱务安静故无事则自然无咎象云刚柔之际又发无咎之义盖当解之际君臣俱以简易之道相接方无咎如汉之初使高祖欲休息天下若萧曹以刚勇生事安得无咎使萧曹欲清净而帝好大喜功亦安得无咎故曰刚柔之际义无咎也
  九二在解之时与六五之君相应是君子处贤君之右君子辅人君之道去小人最当先大抵去小人须当尽除其根本如去之不尽则必流衍复盛以害正道故曰田获三狐大抵阳为君子阴为小人解之为卦有四阴六五一爻是君位其馀三爻皆是小人今田获三狐是尽去其三小人小人尽去则中直之道得既得中直之道则正而吉矣凡人之情皆以尽去小人为失之过殊不知尽去小人乃中道也昔元祐君子在朝至元祐末小人之大者如章惇吕惠卿之徒固已逺窜不在朝廷然尚有未尽去者至绍圣之后君子之道不明黄矢之道不行盖缘去小人不尽至建中靖国初欲用三人当时朝廷之论以为元祐时人亦当用绍圣时人亦当用殊不知君子小人参用乃非中道以致其后蔡京之徒复用中道复不行盖不知此爻之义也
  坤西南得朋东北䘮朋
  蹇利西南不利东北
  解利西南
  







  损 益
  损之卦损下益上故为损盖上虽受其益殊不知既损其下则上亦损矣然其下为兊兊恱也又下三爻皆应于上是下乐输以奉上人君固可以安受之何名为损乎盖损下益上人君之失也乐输于上人臣之义也两者自不相妨又艮止兊恱凡上有取于民皆谓之损合上下二体而观之下当乐输而不怨上当取于民有制不可无所止也
  象山下有泽为损以泽之气上升滋于山也虽山在高无假于泽之滋润然而泽既通上气脉自损此损下益上所以为损也风与雷相发相益者也风烈所以助雷之威雷震所以助风之势更相激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义所以为益也推山下有泽之象若以势论之则山泽本不相资山高泽深固自为损以气论之则山泽通气本自有相资之理譬之上之于下若征敛裒取基本固自有损若以在下论之自当恱而奉上如泽之滋山并行而不相悖至于风雷之为益则当知更相激发如风助雷之威雷助风之势方能有益天下万事皆然群居相与黙黙循循安得有益故君子之观象观损则惩忿窒欲观益则见善则迁有过则改此二事在学者分上最切大抵圣人言近而㫖逺最明白亲切天下最损无如忿与欲最益则无如迁善改过此二象若甚易知然推到精宻虽为圣为贤亦不外此然于此两句又自有工夫惩窒是也惩者攻治刻削之义窒者闭塞止遏之义盖忿欲方兴其力甚壮用力稍慢便为所移所以惩之与窒正是着力处如敌人相攻必有坚甲利兵高城深池方能御敌否则见困于敌必矣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工夫虽在迁改上尤在则字上见善便迁更无停待有过便改更无执吝若虽知善迟滞而不能迁虽知过盖覆而不能改便为小人学者须要看则字若总而论之在损所谓惩与窒在益所谓迁善改过皆用力勇猛之义
  损六五益六二损下益上为损损之为卦上受其益六五居上体之中受益之主也损上益下为益益之为卦下受其益六二居下体之中受益之主也故爻辞多同然损之六五弗克违之下止曰元吉益之六二弗克违之下曰永贞吉王用享于帝吉其辞繁简不同者君臣之地不同也损君也以人君而受天下之益可也益臣也以人臣而受天下之益其地至难居故须长守正而归功于君不可私其善于已故虽受众人之善合众善而守之确然不移然众善本非我有又当听人君所用以治天职岂可认为已有哉此所谓王用享于帝吉也
  益九五有孚人君但诚心惠民不须问民之感如此然后元吉民皆交孚而惠君之德也茍惠民而失问民之感与不感是计功利非诚心惠民者也安能使民之乐应乎梁惠王徒有移民之小惠已乃问孟子以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此不知勿问之理也
  
  不利即戎利有攸往夬五阳决一阴之时君子之势盛小人之势衰常人当此时多欲极力诛锄小人绝其本根其间有识者谓君子已盛小人已衰事不可做尽不如且止殊不知恃君子众多便欲诛锄小人以即戎穷兵者固非矣若徒知不利即戎便以为事不可尽止而不为者亦非也小人固不可穷治无已至于在我之徳教政事愈进则向上愈有事岂可止而不往乎此所谓利有攸往也
  彖刚长乃终也夬五刚若能不已而更进则其刚长而为乾刚极于此矣所谓刚长乃终也至于干果终乎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此理未尝有终也
  九二治小人者若能兢惕而出号令常为防备则小人虽欲不测而害君子如莫夜之戎兵亦不必恤盖我常有备不问其何时来皆有以待之象所谓得中道者盖治小人兢惧戒备乃是本分事初非过当故以中道明之
  
  女壮勿用取女一阴何以谓之壮一念初发善善恶恶莫不皆其壮也
  夬利有攸往刚长乃终也姤勿用取女不可与长也阳虽多犹恐其少阴虽少犹惧其多
  
  敬德之聚无如王假有庙利有攸往不可以久聚上顺大命时当尔也顺以说刚中而应治道当寛厚观其所聚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天地所以无穷以其聚散也凡物之聚最可观众人之观如观士于庠序观商于市㕓观农于畎亩观山野则知鸟兽之所聚观河海则知鱼龙之所聚固皆能观物之聚矣而不能观其所以聚则天地万物之情未可以毕见也伊川曰凡有者皆聚也有无动静终始之理聚散而已学者能玩味此语则太极之妙可以黙喻且以老子论之老子之论有无曰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此所谓有无也至于其所以有所以无岂能知之学者当观此
  彖君子除戎器戒不虞聚而无防则众生心王注说好九四上比九五下皆群阴是得上下之萃者也以阳居阴体之地故必大吉然后无咎
  
  木自根本长至于杪德自小长至于大所谓顺道也上达谓之顺下达谓之逆
  九三以阳刚之才而上升上三爻皆虚无所阻碍夫何所疑哉故曰升虚邑无所疑也
  上六以阴居升之极昏冥冒利进而不知止所谓冥升也若移此心用于正道进而不息所谓利于不息之贞也至于象亦有二义彼昏冥而嗜进者固曰有消而无富若用之于正道至诚无息则所过者化如物之在炉尽皆消释无所系累此亦所谓消不富也困
  象君子以致命遂志人多谓困穷不能遂志往往徒有其志而无其命此不能致其命者也故分命与志为两事而其志每为命之所妨是乌知命之极哉惟致其命而后知命然富贵而致命遂志者易困穷而致命遂志者难富贵则所为者成所欲者得命与志偶合而不见相违人但见其偶合则以得遂其志岂暇思其所以然哉惟困穷之时所谋者不成所欲者不得其志每为命之所妨正君子用力进歩之地此致命遂志所以独言于困之象也
  
  兊亨利贞兊以说为义人情忧则抑塞说则流畅所以亨也然人情相说则易于流其所顺利者茍非正则必入于淫僻所利者正则说之正体也圣人彖说之义而指正体以示人彖曰兊说也刚中而柔外以卦体论之上下卦中爻皆刚而外爻皆柔夫柔和乐易固为可说傥其中无所守则其所谓乐易可说者必易流动故惟刚中而柔外说以利正则至公无偏而上有以顺乎天欢欣浃洽而下有以应乎人此则兊之大体也自说以先民而下则兊之用也大抵当适意时而说与处安平时而说皆未足为难惟当劳苦患难而说始见真说圣人以此先之故能使之任劳苦而不辞赴患难而不畏如文王之作灵台庶民攻之不日成之则民忘其劳也楚庄王伐萧军士多寒王循而抚之三军之士如挟纩此虽未足以望圣人之师是亦三代使民忘劳之遗意也至于说之大民劝矣哉又指说之正体而结上文也
  彖之言王者之事象之言乃学者之事此又圣人举一隅以示人欲学者以三隅反而见易道之无穷也在王者观之如此在卿大夫观之如此在学者观之又如此各随所观而见其义至于说之体则一也故易之观象有指一卦之义而言之者如艮之象曰君子思不出其位之类是也有兼他义而言之者如革之治历明时是也触类而通则兊之象固可见矣丽泽兊两泽相并之象大凡两泽相丽则水汽相通浸润浃洽两有相资正如朋友之交相琢磨也大抵事皆不可过于恱和易而过于说必入于淫邪恩义而过于恱必至于繁凟至于朋友讲习最天下之可说虽说之过亦无害也讲习之益朝夕相处不惟切磋琢磨之际有益也其意气相浃洽如两泽相并浸润渐渍虽不言之中而更相感发者固多矣不惟就问能者然后有益虽不能者问于我亦可因以自觉无非有益于我者也今之学者唯其不专意于讲习故群居相与多至于争是非较胜负使其一意讲习则我见处众之可乐而不见其多事矣学者欲自验为学之进否观其处众之乐与否可也
  系辞
  理会得生生之谓易便理会得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盖生是新鲜变动之意
  太极生两仪所谓理必有对待也一阴一阳之谓道或问范围天地伊川训为模量何也曰只缘天地无外爻象皆卦画之义䟽也伏羲文王既是始作无所祖述不得不简夫子后始有解经夫子象辞多是拈掇出来恐学者看偏了如含章可贞以时发也㧞茅贞吉志在君也之类















  丽泽论说集录卷二
<子部,儒家类,丽泽论说集录>



  钦定四库全书
  丽泽论说集录卷三
  宋 吕乔年 编
  门人所记诗说拾遗
  诗者人之性情而已必先得诗人之心然后玩之易入诗三百篇大要近人情而已
  看诗且须讽咏此最治心之法
  看诗者欲惩穿凿之弊欲只以平易观之惟平易则易看若有意要平易便不平易
  今之言诗者字为之训句为之释少有全传一篇之意者
  上蔡曰善乎明道之言诗也未尝章解而句释也优游吟讽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舒疾之间而听者已涣然心得矣
  诗有六体须逐篇一一求之有兼得者有偏得一二者兴于诗兴发乎此也
  看诗须是以情体之如看闗雎诗须识得正心一毫过之便是私心如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此乐也过之则为淫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此哀也过之则为伤天生蒸民有物必有则自有凖则在人心不可过也
  凡观诗须先识圣贤所说大条例如孟子言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意又大序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又横渠言置心平易始知诗之类皆是
  前人于诗有举之者有释之者举之者断章取义释之者则如大学之淇澳乃正释诗之法也又诗体寛不可泥著然亦不可只便读过若只便读过亦不见其言外之意趣
  常人之情以谓今之事皆不如古懐其旧俗而不达于消息盈虚之理此所谓不达于事变者也达于事变则能得时措之宜方可懐其旧俗若唯知旧俗之是懐而不达于事变则是王莽行井田之类也序中此两语亦有理
  葛覃 言告师氏言告言归归一事耳再三谆复序谓尊敬师傅盖得之
  卷耳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懐人寘彼周行周行犹道周也方采卷耳之际未盈顷筐忽思贤人更无意采卷耳故且寘之道周后三章说贤人在道路深山穷谷中仆马疲𤷄劳苦之态后妃处深宫中岂识此事今乃纎悉曲折若亲经历者盖思之既深体之既至故不出深宫而自知之云何吁矣盖谓贤者当此之时不知其如何叹息也
  樛木 能逮下者有相际接之象观于樛木可见螽斯 大扺人看诗不比诸经须是讽咏诗人之言观其气象凡不妒忌则自有和平乐易气象才说妒忌无非乖争陵犯试以妒忌者看则见不妒忌者尽在和气中如观唐武后汉赵昭仪传见其戕贼子孙尽是妒忌两字则知此三章如在唐虞以上
  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非以艶色倾室家也诗人感之子于归能宜其室家岂非男女之以正哉
  学诗贵于告往知来如此诗只说宜其家人大学又推而至于教国人盖诗人从上面看故推而上之知桃夭乃后妃之致大学从下面看故推而下之可以教国人此亦观诗之一法也
  兔罝 寗戚饭牛而扣角自谓饭牛不足以容己也朱买臣负薪以行歌自谓负薪不足以容己也非饭牛不足容寗戚盖齐之风化小寗戚所以不容于饭牛非负薪不足容买臣盖汉之风化小买臣所以不安于负薪盖文王之时人才众多无不在风化中兔罝之人虽皆可为公侯之用然观其椓之丁丁施于中逵施于中林雍容闲暇但知己身为兔罝而不自知其才之可以为公侯之用则文王之风化可知矣
  汉广 汉广一章已知游女之不可求矣二章三章复思秣其马秣其驹盖义理未胜故虽明知其不可求而欲念数起也窒欲之道当寛而不迫譬如治水若骤遏而急绝之则横流而不可制矣故教人不禁欲之起而速礼之复每章有秣马秣驹之思是不禁欲之起也终之以不可泳思不可方思是速礼之复也心一复则欲一衰至于二至于三则人欲都亡而纯乎天理矣呜呼汉广诗其窒欲之大用欤
  鹊巢 居已成之鹊巢受百两之厚礼为夫人者自思茍无纯静均一之德其何以堪之
  柏舟 汎彼柏舟亦汎其流如贾谊所谓汎乎如不系之舟也当此之时使贾谊之徒处之不免有髙举逺引放意林泉之意而仁人则不尔也我心匪鉴不可以茹茹纳也仁人之心好其所好恶其所恶非如鉴之妍丑皆纳漠然无心也漠然无心则异端之槁木死灰者尔亦有兄弟不可以据凡在朝之人皆可谓之兄弟言其皆为习俗所夺亦不可依据也然仁人终不肯坐视故犹往告之薄浅也浅言之且怒况深言之乎忧心悄悄此见仁人之忧也常人有忧则荒乱烦惑仁人处之但悄悄然荀子所谓喜则和而理忧则静而理是也日居月诸胡迭而微言日往月来世事转短促㣲小常人见此亦皆有忧但不如仁人忧之在身而近且切也四方之广非不能奋飞而随我所适也但仁人不忍弃去尔
  绿衣 序言庄姜伤己深得其意伤己者非但悲伤而已又自反其己之未至后两章尤深切绿丝乃女所治则上僭亦已之所致𫄨绤所以来风则上僭亦德薄之所招至此盖无复忿疾其夫与妾之意但事事皆引咎于己而自伤不至古人尔
  谷风 此诗大抵极叙妇人之忠厚深言夫之薄恶也行道迟迟中心有违不逺伊迩薄送我畿妇人自言我被弃逐恋恋不忍去所以行道迟迟中心有违违不安也而夫送我乃不逺而近送我至于门域以我之厚责彼之薄也 谁谓荼苦止如兄如弟伊川之说为善云荼至苦也乃以为甘新婚非礼之正也反好之如兄弟 泾以渭浊不我屑以既看得泾水浊愈见得渭水湜湜然清洁可喜此所以宴尔新昏不我屑以也我有旨蓄以我御穷郑氏说似未畅盖言春夏之菜虽美到冬月则无菜矣故必藏其菜以备冬月用新昏如今虽美到穷困之时则背汝矣何如不逐我留待穷困时用乎此尤见其穷困不忍去之意 凡民有丧匍匐救之如郑氏说谓凡民有䘮祸之事邻里亦尽往救之况我于君子家事之难易乎是以疏喻亲然意不相属当从伊川说伊川云周睦其邻里乡党莫不尽其道盖语简人不易晓其意盖谓此章旧妇追述其在夫家时之勤劳不问浅深不问有无皆向前去做东邻西舍有缓急时不惜头面去救助如此辛苦皆是为汝乃忍弃我乎
  旄丘 狐裘䝉戎褎如充耳我流离颠沛如此而汝之衣服尊盛如此何不救我而使之复国乎叔兮伯兮云者尊之至望之切也
  北门 二章三章此有以见其时世之败乱而人各营私自便才有人肯出来理会公家事则凡事尽推与之更不计其多寡及入自外又被室人交相摧谪他人处此何以堪之必翻然逺去而自洁其身然忠臣之计却不出此只自开解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尔退惰之心至此而不生吾于北门见忠臣之至
  桑中 桑中之诗刺奔也其公室淫乱男女相奔所谓云谁之思期于桑中要于上宫送于淇上想见当时之人其为恶期于幽逺岂欲人知之然其思其期要处送处一一张露洞见如在目前皆不得而揜蔽信乎诚之不可掩也卫诗三十有九其淫乱者十有一陈郑之风亦然其可鄙可耻如此何为载之于诗邪盖圣人之心与天为一虽其诗之辞似乎淫佚而其诗之意则未尝淫佚桑中之诗可见也如易曰崇高莫大乎富贵圣人之大宝曰仁圣人未尝以富贵宝位自嫌故说时不见有嫌则自然道得安稳若后世之人以是自嫌者宜乎其为可鄙可耻而不敢言也
  载驰 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义许穆夫人欲归唁卫侯情也大夫尤之者以礼义责之也卒章谓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是大夫之礼义不能夺夫人之情也礼义不能止其何以谓之止乎礼义邪盖诗人意在言外许穆夫人切于唁卫举许国之人不能夺其情然而终不敢往此所谓止乎礼义也
  观此诗须见得言外之意许穆夫人于兄弟则仁之至终能以义自克则义之尽也一章言其思想之切夫人居深闺之中虽未尝驱驰适卫而思卫之切其道路之经历山川之跋渉马行之迟速常如在目前许大夫虽为我适卫其跋渉则劳矣然我不得归终不能解我此心之忧此章最见其思之切 四章虻治病之物自不病者观之采虻若可缓自病者观之采虻为甚急夫人之思卫自无家难者观之若可缓自有家难者观之为甚急夫人举此以譬之最切大抵平居以义责人不难而能体人之情为难今许人徒知以义止夫人之行而不思夫人之于兄弟笃厚如此虽女子善懐亦是人各有所见而行之 五章言作诗时在四五月之间国破民流徒见麦芃芃然在野与王风黍离意同夫人思控告大邦不知谁可因依又不知谁能极力救之大抵邈然不以宗国为念者固不足论惟许夫人思卫之情如此之切终能自克而不归所以见其止乎礼义也
  淇澳之诗美武公具美质而又假切磋琢磨之力也释者谓武公不自足其徳非也瞻彼淇澳绿竹猗猗以况武公之德也夫竹之猗猗其枝叶之茂盛然日未尝不加长何则其生意未尝绝也武公之德虽美然而未尝不切磋琢磨则其德之日进犹竹之日加茂也使武公之生一日不加切磋琢磨之力是犹竹之生意绝于一日其可哉譬夫人之身使血气一日而不运则人之生也止于今日武公之德一日而不假于规谏则其德也亦止于此而已耳是则德之进无止法非不自足其德也观其始章则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则是武公之进德犹可指其迹而议也及其次章则曰充耳琇莹会弁如星但见其衣服之盛威仪之美而进德之迹盖已泯然而不可知非若首章犹见斧凿痕也诗人之辞亦有序矣非特此也前二章瑟兮僴兮至于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言见其容貌威仪之盛而不忍忘也至第三章则变其文而不言是何也此武公徳之成也金锡圭璧质已浑然至于寛兮绰兮倚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则武公之德为益至从容中道而从心不逾矩矣武公之德既成斯民之在其德中如在春风和气中则又非昔日之不可忘也夫言不可忘犹可忘也至于不知其不可忘则民也与武公之德俱化矣是故人言不可忘恩不若任其恩而不自知人言不敢背德不若任其德而不自知然则第三章之意非终不可谖兮之言可尽也
  氓 自首章至以尔车来以我贿迁皆我求合太急所以后见弃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易合者必易离离者合之反也小人甘以壊壊者甘之反也如寒暑之相对无可疑者乐其甘而不思其壊此其所以虽自咎而终无及欤
  河广 河广一诗襄公之母遭桓公见出在卫后襄公立其母思其子之切顾义而不敢归故作是诗天下之事力不可为而不为此理之常力可为而不敢为方是顾义然又有一说大抵尊卑上下之分又须是彼此相全襄公之母得罪于先君而出也然蒯聩不能顾义而求进终至于父子相拒是固子不能全其为子之道然亦蒯聩不能全其子也今襄公之母却能顾义不归宋终使襄公不得罪于名教者母实全之也
  君子于役 人之思亲亦有两端后世见其亲之行役不归则归咎于君上此诗当时虽行役之久不敢归咎于君但言今既不得便归茍在彼得无饥渇之患足矣此盖诗人忠厚之情
  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水 此诗有闵怨两义王道盛行之时如长江大河浑浩流荡蛟龙鱼鳖无不犇走运转于其间及王道衰王泽不行如不流之水虽以人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而束薪亦为之不流彼其之子虽指诸侯说大意谓当时强有力者皆不为之使故劳佚不均非特怨之亦所以闵之也平公戍申政与晋平公城杞相类如晋文公悼公之时诸侯服从以伯中国安有城戍母家之事
  将仲子 无逾我里非谓其恐伤害吾兄弟也不欲明受杀弟之名而阳拒之也仲可懐也感其罄忠而不觉形之于辞气也多言可畏谓未可亟治而必待其恶稔也深味三章之意则庄公之心不待言而见矣
  叔于田 杨氏以毁誉不公释之固然也然尚有未尽处民之良心本自不泯叔假之美好仁武一时之伪餙耳尚能使民之信爱若此使庄公真有此三者何患民之不向慕邪而民乃不从亦可见其无以致之矣此所以深可刺然民之从假固未害其良心因庄公之不德而使斯民误从其似者则又可伤耳
  子衿 礼闻来学不闻往教学者本当自力于学今见学校废便自放慢而贤者忧伤之意反甚于学者悠悠我心者甚忧其无以度日也纵我不往教子犹宜一来况我未尝不往乎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甚言其无所用心之难也学者能深味乎此庶乎其感动矣
  溱洧 溱洧居郑风之终盖男子有厌欲之心是其风将变处
  还 此诗虽刺田猎之荒常人但知其荒而不知其于田猎中自有精神三章之诗不见说其荒但见其洋洋自得之趣大凡天下事各有精神虽贱事亦皆然自可黙识
  十亩之间 十亩之间刺国小而不能居此旧说也虽然国虽小视人君之处心何如耳汤之国七十里尔文王之国百里尔当时不闻汤文之民以其国为小也汤文国虽狭其心之处民则广矣大矣魏国褊小其君之心亦能广大而容民乎想其心焦然不寜自处既狭其处民亦狭而斯民始有不足大抵诗人作诗比物极佳桑者闲闲桑者泄泄见国人往来如此之繁则以其褊小而民不散譬之沧海之大山林之广鱼鳖鸟兽不见其多茍畜之小沼聚之樊笼则掉尾相并鸣号终日此无他水少而地狭也闲闲泄泄其国之小可知矣国虽小处于心者不可以小也颜子之在陋巷郊外之田二亩岂能比于魏哉然而克己复礼使天下皆归仁其气象以二亩处之而有馀也诗人之意又当以是观之
  硕鼠 无食我黍言汝勿重敛他处甚好我将去之将者欲去其实不去譬之以鼠怨愤极矣犹且不忍去所以见忠爱之深也贯事也号泣也谁之永号言他处无复号泣也
  无衣 晋武公始篡宗国而有之以枝叶而伐本根虽能请命无救于逆国人美之而圣人存之何也篡人之国以请命于天子之使遽从而锡之是赏篡之道也且武公非不自有章服待周之锡然后安则当是时晋虽强悍王命未尝不重也而周王自视以为轻姑从而命之周自轻之也圣人惜周之名器姑存之以为戒焉通鉴首载始命赵韩魏为诸侯亦得此意
  衡门 陈僖公以国小民寡处心不大委靡懦弱愿而无立志故诗人作衡门之诗以开导之自后世而观弱则必将振之以强狭则必将振之以广今诗人之诱僖公不告之以辟土地朝秦楚之说而取其近而易晓者言之盖僖公所以愿而无立者正由安于卑小不敢以广大自期若更诱之以广大之事是适投其所畏也况弱之中自有强之理不必于弱之外求之狭之中自有广之理不必于狭之外求之天下之理随处皆足僖公之国虽小然其中至理本无欠阙若能取足于其中亦自有馀且九仞之门固是广大校之衡门之小其出入则一也使僖公知此理则衡门之下亦可以栖迟长江大河固可以游泳然以涧溪之水言之其游泳亦一也使僖公知此理则泌之洋洋亦可以乐饥僖公正不必以国小自卑也若后两章又是诗人反复诱僖公取足于内不必向外去求
  蜉蝣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蜉蝣朝生暮死犹且洁其羽翼譬小人虽洁其衣服能得几时小人正自得而君子预忧其不可倚言君此时无所归且来我处居语曰朋友死无所归曰于我殡此类也三章同
  狼跋 狼跋其胡载疐其尾说者以狼比周公非也言时歩艰难进退皆不可尔公孙硕肤赤舄几几凡人进退不能之时必须皇惑不寜而周公方且膺体丰硕容仪恬然看此二句可见周公气象大凡胸中寛大者虽处艰难之时亦不能移其寛大孟郊诗曰出门如有碍谁云天地寛只是孟郊胸中自窄狭耳
  四牡 四牡鸨羽二诗诗语大率相似然所以有说与怨之异者无他焉其说以上知其勤故说耳其怨以下自言其劳故怨耳
  常棣 死䘮之威兄弟孔懐原隰裒矣兄弟求矣朋友于生有所求则懐之死则无所求唯兄弟不然原隰前后无人之地当是患难之时唯兄弟然后相求譬如人夜出不归唯兄弟则常寻之宾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虽盘馔毕备而兄弟不集毕竟不乐 妻子好合至和乐且湛后人释诗皆以人为私妻子然后兄弟不和此后人以私心观之也三代盛时兄弟妻子孰厚孰薄宜尔室家乐尔妻孥是究是图亶其然乎大抵为家之道兄弟不和妻孥亦不乐乐妻孥和兄弟固一事也须子细思之此理然乎不然乎
  出车 观出车之诗见文王所以为至徳也纣何人哉文王何人哉不言可知矣然文王事纣亦与事尧舜禹汤之君之心无异盖文王之心但见纣之为天子欲为臣尽臣道而已初不见纣之难事也味其辞曰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其见天子之尊严如此其曰天子命我城彼朔方其敬奉天子之威命如此其曰王事多难不遑启居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其忧勤王家切切如此所谓有事君之小心非文王而谁邪此一诗之大意也
  采芑 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菑亩言宣王长养收拾人才不问新旧而皆登进之也方叔莅止虽人才盛多又必有元老以统率之则各得其用其车三千师干之试干捍也此言出师之意方叔率止乘其四骐四骐翼翼路车有奭簟茀鱼服钩膺鞗革此止说方叔威仪车服之盛而人瞻仰尊敬便可见其必能成功非是闲言语薄言采芑有玱葱珩鴥彼飞隼当征伐故喻人才以鹰隼熊罴其飞戾天亦集爰止方叔戾止其车三千师干之试言其实也方叔率止钲人伐鼓陈师鞠旅显允方叔伐鼓渊渊进暇振旅阗阗退整 蠢尔蛮荆大邦为仇蛮荆来威此章方叔宿望如此又有平𤞤狁之威先声临之宜其来威也蛮荆南也𤞤狁北也
  庭燎 数问夜如何其虽是勤必竟把来做事被他动了正如小儿欲看戏彻夜不睡大要只要心使事不要事使心宣王未免以事使心者也
  沔水 序以为规宣王也甚得诗意规者谓言在此而意寓于彼者也宣王始会诸侯于东都之时诸侯皆至其后有至有不至者以宣王信谗故诗人规之将以㣲意动之而使之自悟沔彼流水朝宗于海喻诸侯之必朝王犹水之必朝海也然而或朝或不朝如隼之载飞载止必有故也嗟我兄弟邦人诸友莫肯念乱谁无父母此诸侯自相谓曰人情谁不欲安静谁不欲保其父母者何苦不朝王第二章重复言之又曰我思念彼诸侯要来又不来朝则失臣职矣我甚为之忧中心常不能释此两章但言诸侯义合朝王而或不来是如何莫是宣王有失德所致然未敢明言第三章则云譬如飞隼何故至中路而止莫是缘闻民之讹言后不敢来于是又警之曰我同列诸侯敬之谗言将兴矣此章始言诸侯之所以不来之意大率此诗之辞却只是诸侯自相警戒而意则所以规宣王使之自悟毛郑谓前二章诸侯自相责之辞后章所以责王欧公谓三章皆诸侯责王之辞若然则非规也乃刺也诗人之意使宣王自反曰诸侯既是人人不是喜乱人人欲保父母何故不来又或来至中路而止是如何必是已有失德所以不敢来耳且如唐代宗之时鱼朝恩之徒在内故李光弼辈欲朝京师而乆不敢进然既云民之讹言则是讹言已兴却又谓恐谗言将兴此又见诗人忠厚之至盖恐宣王闻之迁善之心必沮故但言汝所听者未必是自今当敬之谗人其将兴矣庶宣王闻之唯恐谗言之兴迁善愈速耳此诗人深意也
  白驹 尔公尔侯逸豫无期言此贤者之德本合为公为侯今乃置之闲地而无用之之期乎
  节南山 弗躬弗亲庶民弗信弗问弗仕勿罔君子言幽王不自亲政枉教百姓怨嗟枉得恶名何如躬亲为治勿为小人所欺当时非无君子但弗问弗仕他却厚诬说道无君子此章最见诗人忠厚不忍归过于君之意 方茂尔恶相尔矛矣一章言大臣私相疾恶则如矛盾及其好时则依旧相酬或好或恶皆是只理会私情更不以国家为意 末章言所以作诵盖以穷究王致乱之由又劝幽王当自化其心不必他求而万邦皆在蓄养中自今观之幽王之时世乱如此小人得志如此非痛扫除如何革乱为治今家父所以教幽王畜养万邦者止在于一转其心耳此二句极有意味学者所宜详玩
  正月 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正月是夏之四月四月有霜是天道之乱民之讹言亦孔之将是人道之乱天人俱乱人皆不忧我独京京忧之哀我小心癙忧以痒诗人以为世人皆不忧而我独忧之莫是我心胆小太过虑乎诗人见众人不忧自疑如此 民今方殆视天夣夣然似无分晓天即幽王也既克有定靡人弗胜言天定无人不胜所以如此梦梦然无分晓者盖天之未定耳天之未定即幽王良心之未定也有皇上帝伊谁云憎天只遍覆包涵他何尝憎恶人言幽王良心本不害人有所蔽惑所以如此 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此言老成人自说纵使我全是圣人谁辨得此等闲事 谓天盖高不敢不跼谓地盖厚不敢不蹐此一章见诗人与当时人所见不同当时人以高为卑慢易如此诗人忧心之切看寛却狭如无容身息足处 终逾绝险曾是不意言若能如此终可以逾险何往不可奈何幽王曾于此不以介意 鱼在于沼亦匪克乐潜虽伏矣亦孔之照若鱼在池沼中自以为乐不知已在人圏槛中虽寻得一缝罅安身亦不逃人所见譬如时人生在乱世不可谓祸不及身既生此世虽身有逺近位有小大同此祸患如何不忧此所以谓亦匪克乐也 哿矣富人哀此惸独幽王之时大夫以为我虽可忧如此然在我下者更可忧我已为侥幸矣大抵人处忧患时退一歩思量则可以自解此乃处忧患之大法
  雨无正 舍彼有罪既伏其辜若此无罪沦胥以铺言幽王之政无常如此 曾我𥊍御惨惨日瘁小臣尚如此忧其忧可知若高力士为明皇忧是也
  巧言 此诗首言昊天父母人之疾痛必呼天地父母僭始既涵僭未确之言谗人必掉冷语为地君子不容著之则谗不成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君子如祉乱庶遄已君子屡盟乱是用长多疑少决谗之所以入也刘向谓持狐疑之心者来谗贼之口操不断之意者开群枉之门是也匪其止共共敬也言非能止于恭敬但为王之病耳 奕奕寝庙遇犬获之此四者皆难事人尚能之况谗言易辨乎 荏染柔木心焉数之柔木以喻䜛佞言䜛言之成君子自植之耳使听之如行路之言何足数哉 彼何人斯尔居徒几何谓䜛人其实无能为王所以听尔者皆天也与孟子所谓臧氏之子焉能使子不遇同意
  何人斯 暴公不敢入苏公之门此固是为恶者有所慊然犹胜匿怨而友其人者此见古人之犹厚
  四月 四月维夏六月徂暑秋日凄凄冬日烈烈大凡世乱亦有好时节都不见得了故不言春止言秋冬夏而已 滔滔江汉南国之纪此论天下之大势言今世虽乱然终归于治犹江汉虽淊淊然终归于海尽瘁以事寜莫我有此一转也谓世既终当治我但尽瘁事王终有顾我者矣 匪鹑匪鸢潜逃于渊夫臣之于君子之于父无所逃于天地之间今既仕矣何所往哉 山有蕨薇维以告哀草木之㣲尚得其所我却如此虽然不可悔也此诗之作独以告哀而已
  小明 岂不懐归畏此罪罟治世则去就由君子乱世则去就由朝廷念我独兮我事孔庶平时则小人专其利乱世则君子任其责无恒安处言去住不能只有坐而守死若就此中讨道理但正直靖共神自福汝矣此两章勉同类也
  菀柳 天叙有典君臣本合自有相亲道理自非大无道之世犹不忍舍去惓惓之心有加无已如此诗皆惓惓望君之意庶几安靖次章气象比前稍薄末章则厌弃之矣人君读此诗亦当自警人情虽不忍轻弃君君亦不可全倚靠人至于大无道则人情厌弃矣
  角弓 觪觪角弓翩其反矣此两句乃一诗之大旨角弓之为物可攀而来者也言角弓茍暂无人攀则翩然而反去矣九族亲之则来疏之则逺义亦犹此
  灵台 深味一篇之㫖而想夫文王在灵台之时俯仰万物之动殆无一不在太和之中如维枞维镛之类是乐之有声者攸伏鹤鹤之类乃乐之无声者皆为天地和气所动而不能自已然此诗之气象非胸中广大而无所偏累者未易观此
  行苇 行苇一篇见仁之全体方苞方体其叶泥泥其生生之意盖自然而然详缓涵泳忠厚和蔼之气见于言外当此之时仰观俯察莫非吾仁千百载之下犹可想见况身亲之乎 肆筵授几重席缉御其养老之际一一和整如此使有一分慢易之心安能若是凡此皆忠厚之实也 曾孙维主凡前之所为盖有曾孙以为之主也于此可以见其精神心术之运矣以祈黄耇愿老者之寿考无已非自求福也
  既醉 此诗皆祝颂之词醉酒饱德不须分酒德作两事群臣宴饮浃洽厌饫徳已在其中矣君子万年欲成王长如此既醉以酒尔殽既将德至于此妙矣前一章犹自见徳此章但见其酒殽德寓其中而化其徳矣 昭明有融髙朗令终令终有俶此三句皆欲其光明之无穷终而复始公尸嘉告此章尤妙公尸嘏祭者也言与神明为一而无间如神告享之告享如何以其笾豆静嘉静嘉二字最宜详味既言成王德之发越著见笾豆之间无非德也如春被万物万物皆有春意无不光华朋友攸摄摄以威仪助祭之臣无不威仪亦成王德著于助祭之臣者也故继之以君子有孝子言笾豆助祭之臣如此皆成王孝道之所致以缴前二章 室家之壸诗人推本而言成王之孝由内而推广之也君子万年皆其臣愿君之言感君之深故其言谆复而不能已釐尔女士从以孙子汉唐晋魏之臣其赞君者不以国富则以兵强不以疆土则以祥瑞皆侈言而无实唯成王之臣深得其本但欲成王得助祭之贤其子孙随而蕃衍也
  公刘 一章笃公刘爰方启行统论耕战二章笃公刘鞞琫容刀此章说迁都相宅登降上下习于劳苦乃是雍容冠佩之贵人也三章笃公刘于时语语 四章笃公刘于京斯依跄跄济济俾筵俾几铺筵几以告于神也既登乃依乃造其曹曹众也造往也执豕于牢酌之用匏享神也食之饮之君之宗之享毕饮福而因明尊君亲上之义也公刘虽立国大规在于耕战然教之端礼之始固已开于此际矣五章笃公刘豳居允荒荒大也又度其西山之阳以居生生之民盖生齿日见蕃衍又度所以容之也六章笃公刘芮鞠之即此章又言人民居处烝烝盛宻生生不已乂将即苪而居矣此最可见花半开日将中意思
  板 上帝板板乱世天道反复善而反祸恶而反福者有矣出话不然为犹不逺厉王所出号令尽善而无其实如出恤民之令而无恤民之实虽曰无善其言犹未逺道也使厉王就其言之善而行之何逺之有凡伯幸其言之未离道故犹可谏告也辞之辑矣民之洽矣谓就其言之善而使之辑则民无不和合矣我虽异事及尔同寮凡伯谓我虽与汝臣异事异事谓尔不忧国我忧国也以与尔同官故告示尔当厉王监谤之时不敢与他人语所可与语者同寮而已前二章已告厉王此章告大臣我言维服勿以为笑乱世出一善言人皆笑之凡伯欲言恐其同寮之非笑也故先自言我言可以佩服而行汝勿笑我当时之乱可知犹虑其弗从也又引古先民之言而质之老夫灌灌小子𫏋𫏋老成者可与虑事后生辈自以为安匪我言耄尔用忧谑乱世出一善言人必以为古老我言初不古尔却假忧颜若可忧是谑我也威仪卒迷善人载尸世乱不知上下颠倒善人如祭祀之尸不敢出善言前一章犹自欲言此章不可言矣民之方殿屎民方无告而呻吟无一人揆度而拯救之䘮乱蔑资民贫而恩惠不下天之牖民此章又勉厉王谓世如此乱天意转治实容易携无曰益连上文言天导民甚容易见成有此道理更不假增益无自立辟我所以不敢如此者以民之自多邪僻也价人维藩此章又言何况见成有此几人为藩屏不消费力王若懐德天下便寜无事矣无俾城壊无独斯畏言小人如今助成君恶及至世乱众叛亲离他自不见只有君自受忧祸尔敬天之怒此章又教厉王入道门路主敬而言若能敬则出话必不肯为不然矣出话不然只縁不知有天而肆为无忌惮之话也若敬则无此而易世为三代矣
  抑 人亦有言亦维斯戾此言乱世人多以避患为心哲人亦岂如是哉但人亦意其无心于世而谓之愚尔然庶人之愚乃其常病而所以指哲人为愚者乃意其发于逃免谴戾之不得已尔夫至使天下疑哲人为愚则为厉王者固无以自解万一哲人亦有是心而汲汲以自晦为事其视畎亩不忘君之气象亦迥然不同矣此武公自警之意也 无竞维人维民之则此章指示厉王以为治之全体也其在于今克共明刑此深责王之辞也言王只顾目前之乐更不为可继之道此亦尚可又岂可不敷求先王之所以为先王其识虑岂不过我逺甚然尚共敬而明刑况子孙乎盖武公度厉王之湛乐其视继绍甚轻犹庶其或畏先王耳 视尔友君子矧可射思友君子者同辈之称也视尔同辈徒有意于柔辑外貌然不出诚心久必有过故端其本而以不愧屋漏之理告之於乎小子称小子者盖武公王之叔父也然此诗亦不正指王皆假托而说之
  桑柔 菀茂也旬阴也刘尽也言周家基业之盛如桑之菀然森茂基业之传于后亦如桑之䕃于人厉王用小人以斵䘮其基业亦如人将采其桑叶而无复有馀也基业壊则民受其病桑叶尽则民无所芘此必然之理也然采桑之时本不要暴露桑下之人小人进用本不要残害天下盖采桑者虽为蚕设而下之人自然无芘小人虽止欲希爵位务功名然一败我之国事则自然残害于天下详看前四句其理自见 国歩蔑资至今为梗大凡祸乱浅时可以推原其乱之所自故其疑亦有所止至于祸乱深了更无形迹只见天下自至于大乱盖由小人浸渍而成之而不可知其端由也当时既推寻不得却反自疑恐是君子之徒自有以致之及究其心又元不与人争竞乱既不出于君子必有任其罪者矣芮伯方且不指其人而谓谁生此灾厉之阶其忠厚可想 民有肃心荓云不逮言民自有敬心然而或不之敬者是君自侮自慢而使之不敬也 好是稼穑力民代食民之服田力穑岂不甚劳君若以为宝民则以为好谓其甘心代人君之力而奉养也 靡有旅力以念穹苍大凡疾痛则呼天前几章尚有力呼天至此则无力以呼天矣此诗人形容国人困瘁之极也民之贪乱寜为荼毒者民岂有贪乱之心然而民既遭乱彷徨四顾无处可逃是以反贪其乱而不爱其身便得陷于荼毒而死亦是一事如今人困苦之极则不爱死矣 嗟尔朋友予岂本不知天下之事可以恣为但如飞虫然非不可以东西也然飞而不已则终不免有网罗之患矣 既之阴女友予来赫者语人之暴责人之峻而获彼之怒者理亦当然今既温存告谕望其悔过彼乃赫然忿怒以加我此乱之所以不可救也
  天作 高山岐山也天下之山皆天为之也天为岐山久矣至太王然后治故曰太王荒之彼作矣彼太王也岐山因太王而大是太王之岐山而非天之岐山也彼徂矣岐有夷之行子孙保之此三句乃一诗要处后世因物思人如岘山之类以为人既亡不可复见所存唯陈迹耳古人观物则异于是大王文王虽往而其坦易可行之道昭然皆在与山俱存而未尝亡也子孙保此足矣学者能䌷绎此旨推此气象以观书则物物皆新事事有生意矣
  振鹭 后世如魏晋南北朝其视前代之子孙疑忌疾恶必欲戕杀剪截意不欲留之于世间视之一如蛇虺虎狼今观振鹭之诗其于二王之意看得一似振鹭其曰振鹭于飞于彼西雍我客戾止亦有斯容味其辞意其见二王后之来止容仪可观如此更不见有可疑忌可疾恶处何其与后世所见若是之异邪又曰在彼无恶在此无斁庶几夙夜以永终誉盖圣人动皆天理奉行天讨是以在彼初无怨恶在此初无厌斁又庶几夙夜以永终誉其念念不忘更无已时后世之人小见浅虑沮以私欲而不能动之以天若二王之后望之岂能无怨恶不革之心周公待之岂能无厌斁懈倦之色苏东坡谓武王杀其父而封其子使武庚非人也则可其意以为武庚其理当叛是皆以世俗之心而度古人之心也为是说者又岂知禹立于舜之朝不为不孝舜用鲧之子未尝有嫌忌之心哉知此则知此诗之意

  丽泽论说集录卷三



  钦定四库全书
  丽泽论说集录卷四
  宋 吕乔年 编
  门人集录周礼说
  令五家为比使之相保五比为闾使之相受四闾为族使之相葬五族为党使之相救五党为州使之相赒五州为乡使之相賔成周疆理天下之法有随逺近而差别者有通逺近而一法者如疆以周索疆以戎索此随逺近而差别者也如比闾族党之法自都鄙以至于邦国莫不皆然观上文可见此通逺近而一法者也其言相保相受相救相赒相賔所以不同者成周之法计其地之逺近量其力之厚薄校其人之多寡五家为比其居甚近非但同其休戚亦可察其奇邪故使之相保保有二义有保民而王之保有不保其往之保此盖兼二义而言五比为闾二十五家其居亦近此始之彼终之此倡之彼和之故使之相受此所谓计其地之逺近也四闾为族使之相葬百家之中或不幸而有死者百家相与以办其葬事然不使五家与二十五家供之盖力有所不给故也至五族为党方使之相救五百家之中或有大利害大患难非百家之所可御必五百家然后足以相拯救至五党为州方使之相赒二千五百家之中或有水旱凶年饥岁欲以相赒又非五百家之所能办惟二千五百家则井地必阔此或旱他处未必旱此或水他处未必水庶几可以有无相通此所谓量其力之厚薄也至五州为乡方使之相賔闾胥已书其敬敏任恤族师已书其孝悌睦姻有学者党正已书其徳行道艺州长已考其徳行道艺何待乡老賔兴之盖闾胥所书不过贤于五比而已党正所书则又五百家之贤而已州长所书则又二千五百家之贤而已乡者万二千五百家其人众所谓贤者必灼然可用故登于天府此所谓校其人之众寡也比闾族党散在周官固不可遍举且举比长一官言之便见得当时之民无一人无系属者徙之于此又授之于彼所谓闲民但不耕稼而已有身即有家既有家则必有所系虽有游手之民其间日渐月化亦不自知使成周之君长守此法何縁有不测之变虽有奸雄豪杰亦俯首而不敢倡后世失此法遂使民无所附着游手机巧遍天下成周之兴衰縁此法之有兴衰
  大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万民谓之聚万民者札瘥凶荒民皆转徙而之四方故以政聚之政之十有二其条目须当详讲一曰散利二曰薄征此二者荒政之始散利是发公财之已藏者薄征是减民租之未输者已藏者既散之未输者又薄之荒政之大纲既举矣三曰缓刑四曰弛力缓刑谓民迫于饥寒不幸而有过失缓其刑辟以示哀矜之意弛力者平时用民之力岁不过三日今则常用者亦弛之不用所以休息百姓五曰舍禁平时所谓山虞林衡皆有所掌至荒岁则彻去藩篱恣民取之六曰去几平时闗防皆有几察荒岁必要百货流通使天下商旅出于其市此救荒之要术七曰𤯝礼此则专理会荒政凡礼文之可省者省之如有币无牲之类八曰杀哀凡是䘮纪之节一皆减损所谓不以死伤生专理会荒政九曰蕃乐时和岁丰所以与民共乐乐民之乐亦当忧民之忧所以荒岁不乐十曰多昏凶荒之年多是匹夫匹妇不能自保所以杀礼而多昏使男女自相保之义十有一曰索鬼神靡神不举并走群望之类是也十有二曰除盗贼前面说缓刑此说除盗贼此便是经权皆举处既与民共忧不幸民有过固可哀矜至于奸人亦有伺变窃发者凶荒之岁民心易动一夫叫呼万夫皆集所以必以除盗贼终之此止乱之萌大抵圣人之经盖通万世而可行者其条目固止于此然周礼之书六官分职合之则有总散之则有所司其闗节脉理皆自相应只去大司徒上看未尽若遍考六官则荒政秩序可见且如散利须考太府天府内府凡掌财赋之官如薄征须考九职九赋九贡如缓刑须考司冦士师所掌之刑他莫不然叅观遍考然后可知
  土均掌其禁令古之设官有总大法操体统者又有斟酌损益弥缝其间者两者交相济然后大纲举而万目不遗所谓地土之政载在大司徒小司徒如以土会之法辨五地之物施十二教井牧其田野此是总大法操体统者乃是大为之防然一乡之间其土又有肥瘠厚薄无缘事为之制曲为之防须设官斟酌弥缝于其间此土均之法所以设也土均所均之土地非在大司徒小司徒之外即是大司徒所掌之土而斟酌损益之若论大纲土地司徒已自平之正缘其间有曲折厚薄肥瘠不同土均之职其位下可以出入阡陌周旋井里随乡土均之盖虽说山林然山林之中又有高下虽说川泽川泽之中又有高下唯是土均周旋阡陌然后能均所谓以均地守者是分民授土各守其地以均地事者是各任其事以均地贡者随土而出贡以和邦国都鄙之政令刑禁和者是斟酌调和言不改大法而就中斟酌也所谓礼俗䘮纪大法已有大司徒掌之此又就中观其媺恶其中又有重中之轻轻中之重虽有正者所颁之礼然随乡各自有俗君子行礼不求变俗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若冠昏䘮祭大者固不出先王所颁其他㣲细又从其俗䘮纪厚薄之等祭祀多寡之数皆相其𡠾恶而为轻重厚薄地美俗厚法从重地恶俗薄法从轻此所谓轻重之法也且如大司徒施十有二教以祀礼教敬又须土均就祀礼中斟酌得宜凡事莫不如此
  师氏掌以𡠾诏王伊川先生曰后世知求治而不知正君知规过而不知养徳盖后世谏诤之官其所以匡君之恶者未尝不至若夫从容和缓以养君之徳者则缺焉师氏之官掌以媺诏王者专以从容和缓养君之徳也夫惟其与君朝夕相处无一言之不入而后可以涵养君徳故职是官者专以从容和缓为事而无一毫矫拂之意不幸而君有过则有保氏之官在师保二官盖朝夕与王处者如师氏说凡祭祀賔客㑹同丧纪军旅王举则从听治亦如之保氏亦曰王举则从听治亦如之师氏说使其属守王之门外且跸保氏亦曰使其属守王闱以此知二官盖朝夕与王处者古人立此二官一则优游容与以养君之善不使有一毫矫拂一则秉义守正以止君之邪不肯有一事放过故人君既有所养又有所畏所谓礼乐不可斯须去身一于从容和缓则是有乐而无礼一于矫拂正救则是有礼而无乐此二官所以不可偏废学者须知此二官实不相闗而实相资又须看得二官不相参杂则古人之意可见矣以三徳教国子其在春官则以大司乐掌成均而教国子此则又以从容和缓以媺诏王之师氏以教之古人教国子之意盖如此一曰至徳以为道本至徳者精粹而不可名言之谓道者溥博渊深无声无臭无下手处惟至徳以为道本则有所据依识得体假二曰敏德以为行本既有至徳以为道本须是见之于行敏者不可息之谓也三曰孝徳以知逆恶以至徳则言以为道本敏德则言以为行本孝德则止言以知逆恶者何故此理最难自非实有孝德于已则犯上陵节之事必有习而不察者矣惟实有是孝德方能免此譬如血气流通无病之人方识痛痒教三行一曰孝行以亲父母前既说孝徳此又说孝行今人不识德字往往见一事之善则谓之德殊不知此乃行也实有诸已谓之德见诸行事谓之行既实有孝悌于已矣须见于行事之间然后吾之孝德愈进亲意愈洽此之谓孝行以亲父母二曰友行以尊贤良盖必尽子弟之职供扫洒应对之事而后先生长者方肯开发我此之谓友行以尊贤良又说顺行以事师长者盖彼之所谓贤良国中之先生长者也此之所谓师长者朝夕与吾处者也朝夕与吾处者其岁月为最久其条目为甚繁才有一毫不顺便失事师长之道须是十分逊悌方可故曰顺行以事师长居虎门之左司王朝此见师氏之官近于王掌国中失之事以教国子弟凡国之贵游子弟学焉前既教以三德三行以立其根本根本既立固是纲举而目张然又须教以国政使之通达治体古之公卿皆是从幼时便教养之以为异日之用今日之子弟即他日之公卿故国政之有中者则教之以为法不幸而国政之或失则教之以为戒又教之以如何整救如何措画使之洞晓国家之本末源委然后用之他日皆良公卿也后世自科举之说兴学者视国家之事如越人视秦人之肥瘠漠然不知至有不识前辈姓名者异时一旦立朝廷之上委之以天下之事便都是杜撰岂知古人所以教国子之意然又须知上之人所以教子弟虽将以为他日之用而子弟之学则非以希用也盖人生天地间岂可不尽知天地间事子弟之所以学却是如此
  大司乐掌成均之法大濩大武成均五帝之学以五帝之学法建国之学政合国之子弟而教之自舜命䕫典乐教胄子以此知五帝三王之学政无不由乐始盖陶冶之功入人最深动荡鼓舞优游浃洽使自得之成均之法虽不可见观舜命䕫一章大略可见凡有道者有徳者使教焉是延请有道德者使之教国子弟以后世私心观之既设掌乐之官却不专教国之子弟反资之于他人若此不近事情以此见古人立心之至公义理之无穷规模之广大大抵设教受教当知无穷意思死则为乐祖祭于瞽宗惟待之甚重则责之不轻所谓君子教思无穷死则为乐祖祭于瞽宗不特是明尊师敬长之义使之慎终追逺民徳归厚亦是当时有道徳者教之入人也深当时设教有如时雨化之者人自不能忘先王使之祭于瞽宗亦是因人心之不忌与身没教已尽者不同故知古之择人非特一时赖之没世亦赖之其审择之精不言可知以乐德教国子中和祇庸孝友此所谓教之条目金石𢇁竹匏土草木是乐之物而已非乐之徳乐之徳非有道有徳者不能知之亦如言蓍之徳卦之徳中和祇庸孝友所谓乐徳也礼以教中乐以教和乐则导和可也何故兼中言之所谓阴阳刚柔仁义靡不相备乐虽主在乎和无相夺伦岂不是中且如乾刚坤柔干固是刚坤固是柔然坤至柔而动也刚乾坤何尝做两假须于乐上见得中和不可相离然又不可浑然无别正如乾坤固是坤至柔而动也刚又须当知干主乎刚坤主乎柔旧说以中为忠信之忠改此一字缘是不识中字祇者肃然祇敬之谓庸者日用常行之谓孝友者见于事亲从兄之间皆乐之徳也中和是乐之本所谓祇庸孝友就乐上说其端亦自可见节奏严整使人肃然祇敬祇之端也条畅流通庸之端也易直子谅之心使人事亲从兄之际油然而生孝弟之端也以乐语教国子兴道讽诵言语乐语非特乐音乐章也后世成周之学政不传所谓读诵不过寻行数墨能举章句而已意思促迫都无生意惟是以乐之理见于言语之间便有感发人处谓之兴者托物引类感发兴起谓之道者从容和缓引之于道谓之讽者倍文曰讽声与文皆增一倍谓之颂者先儒谓以声节之曰颂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高下使自得之言语者论语所谓食不语寝不言与学者相酬酢谓之语独自说而无问答谓之言所谓乐舞云门大卷大咸大磬大夏大濩大武古人自幼成童舞象非独善于口耳必教之以动容周旋屈伸俯仰无非至理所在而可为入德之门先王之舞皆不徒然屈伸缀兆不言之教自在其中所谓四体不言而喻其理至精㣲三代之衰此事都废散在末技流于郑卫鼓动波荡犹使人生起淫心因此想象先王之舞安得不生起人之善心如道家所谓熊经鸟伸养其小体尚能延年岂如先王之舞足以养其德体乎










  丽泽论说集录卷四
<子部,儒家类,丽泽论说集录>



  钦定四库全书
  丽泽论说集录卷五
  宋 吕乔年 编
  门人集录礼记说
  贤者狎而敬之畏而爱之须将狎与敬作一字㸔畏与爱作一字㸔方见得亲近贤者气象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此天理人欲之所以分也大凡人胸中著一件所爱所憎非特不见其恶不见其善凡其所见却被人欲障碍并不见了君子纯乎天理故是是非非两不相夺
  曲礼言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一段只是一礼字孝经只一孝字凡事皆归之孝此类须参求其所以然
  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字字亲切指示须当留意为人子者居不主奥坐不中席行不中道立不中门古之人子不知他于行处坐处居处立处何故常常㸃检得如此好万一或不㸃检必有时主奥中席中道中门原其所以能如此者必自有来处
  谋于长者非礼也古之子弟见长者不敢以賔客之礼见操几杖者乃左右扶翼之意长者未必无几杖所以操而従之者葢存养其逊悌之心令熟未见长者之间此心已存及其既见严敬可知长者问不辞让而对大凡长者有所问固当对然与长者语须是虚心而受之若率尔而对自以为能便是实了此心虽有法语之言精㣲之语亦不能入此子路率尔而对夫子所以哂之也若曽子曰参不敏何足以知之此辞逊而对之类也大抵为学者须以此礼涵养此心令熟
  凡为人子之礼在丑夷不争孝子以亲之心为心故以亲之体为体冬温夏凊昏定晨省一岁有冬夏寒暑之变孝子顷刻不忘亲才遇变时必加意于其间如古人扇枕之类是也在丑夷而不争此又见孝子涵养之熟顷刻不忘大凡人子在父母前固有孝敬之心父母不在前便起争心惟养之熟此心常在故能不争丑夷者与我一等之人也贵于我者我自不能与彼争贱于我者彼自不敢与我争惟势力敌易起争端须涵养得熟方可
  为人子者三赐不及车马交游称其信也一命受爵再命受服三命受车马葢至于三命则不齿矣君赐车马则当乘服乘服则逼近父母尤非人子之所安也如石庆至里门不下车所以贻万石君之责虽云大夫不可徒行亦止谓在朝廷而已三赐不及车马不过只是辞逊何故记礼者节节称之如此大抵人子之心多为外物所移易有为岁月而变者有为爵位而变者如大舜五十而慕此是不为岁月而变如三赐不及车马此是不为爵位而变惟其养得熟故不为外物移易州闾乡党称其孝也州闾乡党至近大抵称孝在逺者称之犹未尽须是自近而见者方始亲切兄弟亲戚尤切近于乡党而尤见其慈爱僚友称其悌也僚友在官日与之同处见其气象和顺所以称其弟执友称其仁也执友是心友所谓同死生共患难者知其孝心之本原所以称其仁所谓孝弟为仁之本是也交游称其信也此是泛交偶与之従事者亦知其信其他可见此一段一句是一意不可得而移易也
  州闾称其孝昆弟称其慈称者非我求人之称以沽名惟因其所称以验我之所为诚则形之谓也
  年长以倍则父事之一段此固止是逊弟之事然学者至于有所得多要流入异端就逊弟中须要理㑹得等差节文故致广大又须尽精㣲
  毋固获葢食物罗列于前心之所欲一取之而不获乃至于再至于三必获而后已如此则心専著于一物矣若只以为求物必欲得之为固获恐与上下文不相入
  㓜子常示毋诳孟子少时见东邻杀猪问母何为母曰将以啖汝母悔其诳也买肉以啖之人多谓孟母能示子以信不知买肉以实其言所以为诳也母当直以前言为诳而语之乃买肉以成其诳本是一诳却成两诳大扺人所以䧟于小人者多因要实前言葢实前言三字最是入小人之径路
  童子不衣裘裳以此推之凡事当识时中道理
  淫祀无福近来人说淫祀多是说丛祀及非载于祀典者夫岂止此凡非所祀而祀之如诸侯之祭天季氏旅泰山之类皆淫祀也古人初不以福自嫌自后世有邀福之心者多故㸔得福为可恶耳
  内则一篇首言后王命冡宰降徳于众兆民葢三代所以教天下者皆以是自秦汉以来外风俗而论政事不复以人家事为问矣
  柔色以温之此孝子和柔颜色以温父母如今人和易颜色以来而我见之则非特彼和而我之容亦觉和气薰然子以柔色来父母安得不豫
  起敬起孝葢我孝敬之心无间断随遏随起故虽父母不从吾谏至于怒至于挞之流血亦起敬起孝常自若也起非起止之起只是遏捺不住
  子妇孝者敬者父母舅姑之命勿逆勿怠既孝敬矣何必戒其逆怠葢不孝不敬之人固不足责其逆怠惟孝敬之人事亲至于与亲相忘则慢心易生恐或至于逆怠故在所戒
  慈以㫖甘虽有八珍之味嗟来而与则食之何甘䟽食菜羮进之以礼颜色和悦则食之者自觉甘美此所谓慈以㫖甘
  父母将坐奉席请何乡坐位自有常处必问之者示不敢専之意
  子放妇出不表礼焉明言其恶而出之之谓表父母爱子之心舅姑待妇之礼虽彼有过犹欲遮䕶故放出而不明言其所以过
  下气怡色柔声此六字非特事父母当然凡处已待人能体此六字则见孔子乡党气象
  凡养老五帝宪三王有乞言五帝宪养气体而不乞言有善则记之为惇史三王亦宪既养老而后乞言亦㣲其礼皆有惇史五帝三王皆尊徳尚齿其养老之礼虽同然五帝宪三王乞言亦㣲其礼道有升降风气有厚薄所以不同宪者瞻仪容观起居也其无乞言之礼何也当时风气未开人情惇厚朝夕与老者亲炙观其仁义之容道徳之光自得于观感不言之际所以不待乞言三王有乞言之礼比之五帝气味稍薄五帝养老専宪其仪容养其气体尽其诚敬而已伺其起居従容之间偶然发言然后记之至于动容周旋之可为法者亦皆记之如乡党所记亦其类也惇史者史之名古者之史名各不同载壸内之事者谓之女史载朝廷之事者谓之国史记老者之善者谓之惇史惇厚也㣲其礼葢尊老之至不敢急迫扣问従容款曲伺间乘暇㣲见其端而徐俟其言其诚敬气象可见五帝之时学者皆精㣲主一更无一毫外心见老者之动容无非感发观省处所以不待乞言此气味非后世所能及惟颜子于孔子之言无所不说终日不违如愚少有五帝宪而不乞言之意想见五帝时人人皆颜子至于孔子才说予欲无言子贡便说则小子何述焉以此知不乞言者孔门中惟颜子一人而已五帝之养气体浃洽陶冶之功固非言语训告之所能及三王虽不及五帝然其问答之际従容款曲忠敬诚悫亦与后世问答气味不同五帝三王名其史曰惇尤有深意大抵忠厚惇笃之风衰縁前言往行断绝今之学者所以浇薄縁先生长者之说不闻今之学者能以此意反复思之则古人之气味庶乎其犹可续也
  曲礼少仪皆是逊志道理歩趋进退左右周旋若件件要理㑹必有不到处如学者常存此心则自然不违乎礼心有时而不存则礼有时而或失内有毫厘之碍则外有毫厘之差如天之于百物根茎枝叶华实条干岂一一生之哉气到则百物自生若一枝一叶之病则是气不到处也又所谓逊志如徐行后长如洒扫应对如相师皆是逊志气象一年视离经辨志晓意义三年视敬业乐群不敢轻易五年视博习亲师至此方可博习未至此则非圣人之书不敢观前此非不从师至此方能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见得的当方可议论是非决择贤否
  大学始教学不躐等也七者是三代大学教人之法大学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皮弁士服菜者薄物大抵古人一事一物之㣲莫不欲知其所自来为学欲至于贤圣岂可不知其本始初入学使之皮弁祭菜致敬于先圣先师此心其如之何自尧舜三代以来所以教学者切要工夫惟是敬之一字初见师友未经讲习先皮弁祭菜此心肃然所谓以敬道示之也宵雅肄三官其始也旧说宵为小大抵经书字不当改宵乃是夜何故夜诵葢夜间従容无事讽诵吟咏善端良心油然而生此宵雅肄三之意官其始也官如官守之官初入学未知为学之方其心茫然而无所处故使之夜间肄习三章之雅非独旧说所谓鹿鸣四牡皇皇者华也但取雅之三章讽诵吟咏此心遂有所处此所谓官其始也入学鼓箧逊其业也初入学时凡在学之众鸣鼔升堂新入学者必发其箧以出示其所业彼见鸣鼓之际衣冠济济肃然在上又欲其出示所业向来骄慢之意不期自消而逊弟之心不期自生傅说所谓惟学逊志逊乃为学之自始也夏楚二物收其威也扑作教刑有所不及有所逾节以夏楚二物治之所以收拾其威仪之端正所谓收其威也未卜禘不视学所以使学者従容优豫不至迫切葢天子以万乘之尊临之学者安得不迫切古者三年一褅五年入学未禘时二年不视学使学者従容优豫乃所以养其徳又须使知将有天子之视学亦所以警其志时观而弗语存其心也古之所以教者不在口耳之间在于观感启发之而已非特教者为然五帝宪养气体而不乞言古之学者亦不専尚口耳皆所以存养此心也㓜者聴而不问学不躐等古人为学盈科而后进㓜者逾节而问即是躐等虽曰求益亦是犯分便与为学相悖七者皆是古者教人之大概观此七端之教所谓讲诵不过两事如其他皆是存养工夫以此见古人之为学十分之中九分是动容周旋洒扫应对一分在诵说今之学者全在诵说入耳出口无涵畜工夫所谓道聴涂说徳之弃也
  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人皆病学者自以为是但恐其未尝学耳使其果用力于学则必将自进之不足而何敢自是哉又曰不能自反自强皆非真知者也若疾痛之在吾身然后为真知葢未至圣人安能无欠阙人须深思欠阙在甚处然后従而进之茍汎然以为我有所未足夫何益哉
  君子居易以俟命命如天命谓性之命非特谓贵贱穷达
  执两端用中物必有对 仁义 刚柔 寛猛 就两端用其中孔子诛少正卯见阳货去齐去鲁
  君子有絜矩之道左右前后㸔著都一般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言对景公说得对陈氏说亦得此之谓絜矩
  力行近乎仁心不在焉便觉语言无力
  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而继之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圣人之道正是如此若无礼以行之便是释氏
  中庸如天命之谓性须是实见解得无益
  莫见乎隠莫显乎㣲非是见生于隠显生于㣲龟山说见此则知所以戒谨恐惧须看见此与知所以五字
  不能择乎中庸而守之便是纳诸罟擭䧟阱之中而莫知辟也葢不入此必入彼也且如行道若知此是坦涂决然自此行去若稍有坎轲﨑岖处必不肯行况明知罟获䧟阱之害乎所以莫知辟者只是见之未明耳若见之果明不待观勉而自行坦涂矣圣贤亦只是従安穏处行而已
  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此隠之于心固安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此两句若非中庸道出来如何思量得到若随文解义也说得若要真实者㸔得于心果与否则非易事大学言自致知格物以至平天下此虽难知然隠之于心犹自见得实有是理若知人知天则直是难见况古人立言句句真实又非可以移换増损也须㸔得灼然移换増损不得方尽
  素其位而行乍心不能安行
  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是亦能矣又曰知耻近乎勇不知又加此后如何真见其足与不足
  择善则恐差固执则恐失博学而下皆择善之方也虽学问思辨则又不知行个甚
  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愉色婉容従容不迫而诚意笃至礼乐不可斯须去身凡有序而和则为礼乐夫其所以然者何欤不仁则礼乐息矣
  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及之仁能守之近知者莫如好学万物皆备初非外铄惟其本心故莫能行茍本心存焉则能力行矣
  圣贤千言万句㑹其有极归其有极皆在乎致知致知是见得此理于视聴言动起居食息父子夫妇之间深察其所以然识其所以然便当敬以守之
  大学固是以致知为本然人之根性有利钝未能致知要须有个栖泊处敬之一字即是
  大学致知中庸明善
  天下莫能载者方是大天下莫能破者方是小















  丽泽论说集录卷五



  钦定四库全书
  丽泽论说集录卷六
  宋 吕乔年 编
  门人集录论语说
  便指孝弟为仁则不可然孝弟所以为仁也体爱亲敬长之心存主而扩充之仁其可知矣曰为仁见学者用力处
  欲巧其言欲令其色其所发为如何葢不仁矣然则仁之义岂可不黙识乎
  巧言令色鲜矣仁只㸔吾巧言令色时用心如何便自体认得能知出辞气斯逺鄙倍则见此矣晋人书柱疾雷破柱而神色不变孔子却迅雷风烈必变若如此㸔晋人却是强似孔子此便是巧言令色
  弟子入则孝章大抵言学者当务本文艺亦所当为葢无非学也然当以立本为先
  亲仁所以辅成吾徳亲者心诚亲之之谓
  民徳归厚矣须㸔归字厚本民所固有上之人与之发其良心故皆归于本然者
  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不死其亲也凡出入起居门风家法种种皆如父之旧不暇改也至于事之害理伤人则父在固将諌而改之茍以父没之故见其害人而不能改是以存没二其心也岂所谓无改于父之道哉孝子事死如事生见父之事有害义者汲汲改更常如下气几谏号泣随之之时是亦无改于父之道也
  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仁者天下之正理也是理在我则习矣而著行矣而察否则礼乐虽未尝废于天下而我无是理则与礼乐判然二物耳
  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情性之正只争分毫
  仁者可以乆处约可以长处乐葢无非此理而巳所遇有约乐之异而心则一也颜子在陋巷之心即尧舜垂衣裳而治天下之心也
  利仁者择善而执之是也曰利仁则与欲仁之意同葢为仁者也至于安仁则入乎圣域矣
  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人而未仁其好恶皆私心也非特以同异为是非亦且随旦暮而迁变矣乌能好恶人哉若夫仁者之心既公且一故所见至明而此心不变譬如镜之照物惟其无私而物之妍丑自不能逃虽千百遍照之其妍丑固自若也惟仁者能好恶人亦如是而已
  茍志于仁矣无恶也仁中著不得恶字葢一志于仁自著不得恶念
  恶不仁者其为仁矣恶不仁正是初学用力处
  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此只见有生熟若见得熟自然不见有可恶
  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加字甚轻才有一毫私念沾著便去之不使加也
  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用字最要㸔若不曽着实用力如何见得力不足颜子既竭吾才见力不足然又不可住
  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各有所偏各字要㸔又曰党偏也或偏于厚偏于薄偏于厚则去仁近偏于薄则去仁逺观人之仁观己之仁皆可也
  正已而不求于人则无怨自然于利而行多怨
  小人喻于利小人之视君子于利心上㸔得甚分晓曽子曰唯曽子一唯之外无复问难颜子问仁孔子既告之以克己复礼方请问其目葢曽颜之于道皆悟之者也曽子之言虽已悟而自有颜子之未悟者在其中颜子虽若未悟然自有曽子已悟者在其中故圣贤之于道贵其不已
  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此两句是学者日用工夫人不能以独处必与人处天下之人不过两等曰贤与不贤而已世之见贤者其下者闭隔漠然不知其次者嫉忌之其上者不过称赞之而已胸中闭隔与嫉忌者固不足道其称赞者亦初无益于己惟是见贤必思齐如颜子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世之见不贤者其下者流而与之俱其上者则绝而逺之流而随之者固不足道其逺之者虽与随波逐流者异然亦未是切己须是见一不贤者怵然自省于中且安知我之不如是可保于今日安保于他日须㸔齐贤二字见一贤者便直欲与之一般才有一分不如便不是齐才说学得两三分也得便与无志一般见不贤而内自省禹之告舜曰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又曰予创若时舜禹岂有是哉葢当时天下只有一丹朱为恶舜禹见丹朱恶如一体然故怵然自省如此若以丹朱之恶为不预己事则非视天下一体之义此最学者日用工夫若能极思齐内省之义虽圣贤地位亦不难到
  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従又敬不违劳而不怨此一章发明人子孝爱之心弥缝救正使亲不致于有过之地非是纯孝全体父母之心者不能所谓事父母几諌者不待过之己形略有萌芽发见便去救正然须是自朝至夕全体父母为心视于无形聴于无声此心常在父母身上方察得几之形且如扁鹊治病齐侯之病二十日已前便知在腠里葢扁鹊専以治病为事故见其几㣲人子不専以父母为心安能见几见志不従又敬不违是养其慈爱不至于伤恩见父母过失萌芽形见便谏谏时乃是従容宛转讽谕非是忿戾刚狠见略有不従处又去做工夫常养成此恩意此一句最要㸔若谏时忿戾刚狼致父母怒时父子之恩已伤须是见得意思略不従便做工夫又须㸔又字初见父母过有几㣲便谏到父母略有不従君子必自反必自言我之爱敬未尽处又重新添一重工夫而不违谏之初心劳而无怨此一句亦要㸔救正父母于无过之地左右前后千方百计尽其心力到得形神虽弊亦不敢怨此人子之职当然此见得人子于父母无已意思夫左右周旋救正其过亦不胜其劳所以劳而不怨者葢不做分外事㸔子身是父母之身尽身以救正父母何怨之有若如此虽瞽瞍为父也㑹底豫工夫到此地位惟舜为然后之人子平时不以父母为心见几不谏到得过形见方谏又不能委曲和顺忿戾刚狠常致父母之怒至于谏不従便止既不加敬又复惮劳皆舜之罪人也
  朽木不可雕粪墙不可污苏子由策引枝叶未有害本实先拨以规仁宗此甚有理譬如朽木粪墙皆是本领壊了整顿不可得谢上蔡释之曰志昏而气衰葢当此时胸中愦愦莫知所主如何救得始吾于人犹言旧时于人也今吾于人犹言今时于人也葢言今之人不当如古时人一例㸔耳
  孰谓微生高直或乞酰焉乞诸其邻而与之上蔡云周急济难亦何害其为直然在当时之事其设心恐不若是也答问之间亲见其事故语止于此而意已𫝊矣此语甚善但云今未可认乞酰为不直此却未尽夫乞酰事之至㣲初非周急济难也谓乞酰于邻为不直亦何不可之有
  子路共敝之心虽小于颜孔然皆是不自私充此心去足可为颜孔
  内自讼人能见其过自怨自艾戚戚不安为己切故也有颜回者好学周有八士如此者方能为有
  不贰过人之有一过必变成二过何也人惟恶其过也是以求以葢其过惟求以葢其过则非为妄言以自饰必为巧计以自蔽故本是一过遂成二过颜子之过葢未尝如是亦聴其如是而后不复犯之耳
  子㳺为武城宰子曰汝得人焉耳乎圣人师弟子之相答问不及其他而独以得人为先葢凡人之入仕此是第一件事子㳺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此一段事一则见得澹台灭明能以正自守二则见得子游不以亲昵取人而以正大观人行不由径只是不行小路即此亦可见其敦笃凝重而无茍且欲速之心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又见得其有不可得而亲踈处
  子贡问曰如有博施于民而济众何如可谓仁之方也已博施于民而能济众此圣人之功用非学者求仁切近之问故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复指求仁之方以语之当子细㸔近字
  论语虽言仁之方然未尝不是全体孟子指切良心教人仁人心也
  曽子临终语孟敬子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将谓有甚大事却是说此三事观曽子言曰两字乃知此三句是曽子着意分明处至笾豆之事则有司存今人却是倒了
  曽子告孟敬子一段为学最切曽子反复丁宁谓君子所贵乎道者三若人说到此须是穷神知化精义入神曽子止说动容貎正颜色出辞气又继以笾豆之事则有司存言此等细碎自有人管我且理㑹自已切要事须是㸔动正出三字近信难训诂大要是颜色与心相应
  以能问于不能此是曽子见得颜子如此若颜子自以能而问不能以多而问寡以有为无以实为虚不校其犯则是矫伪不情为颜子者葢亦小矣颜子但知有问但知不校但自虚自无耳初不知寡之与多虚之与实亦不知人之犯也曽子见之乃以为颜子如此如门弟子记夫子绝四是弟子见得夫子如此若夫子自以为当绝此四者夫子亦小矣
  士不可以不𢎞毅凡人之言𢎞曰寛也毅曰刚也刚则必不能寛寛则必不能刚此不可作两事㸔若作一事㸔则𢎞毅气象可见矣非谓𢎞而济之以毅毅而济之以𢎞也古人之言大率如此如言晋公子广而俭俭须是广不广不成俭皋陶谟言九徳直而温寛而栗不是相济如此方是徳不然却是病
  麻冕礼也拜下礼也麻冕虽古礼然近于奢而古为之者时也后世易之以纯则为礼礼理也虽违于古吾必従之非従今也従其礼也拜于下古礼也理之不可易也而后世易之以拜于上是自便其奢泰之事而非中于礼之变也故违众而従下非泥于古也亦従其礼也春秋之时礼教不明变其制以自便者甚多大扺古礼近于侈则従之今麻冕之易偶中于礼故孔子従之以明其变而得其当拜上之易背于礼故孔子违之以救当时之失后世变古之礼非能有当于礼也特假之以自便耳汉武帝于原庙则减之以至祖宗祧庙之制皆一遵于古此无与于己故也至于千门万户之宫乃不稽于古而建之则取其便而古不暇恤矣
  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须能辨此方能明取予之理今人不辨得此多做强牵合底事故遇事多妄予妄予则必妄取
  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葢圣人所以待物者素定乎胸中物来自应与上大夫言不期訚訚而訚訚与下大夫言不期侃侃而侃侃譬如月无所不照遇地方而方遇地圆而圆随物方圆而月初无心有心非月也
  先进于礼乐吾従先进野人是都无所识之人从先进之礼乐者君子原自有礼乐故后进于礼乐者求彼之礼乐以正我之礼乐孔子问礼于老𦕃问乐于苌𢎞之类是也従先进者自处于不能也
  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大凡读书临事曽去里面讲究理㑹便见得不容易岂敢妄言凡言之轻发而不知难者以不曽下工夫也仁之为道既难则言之亦当难今牛之言不难矣岂能为仁乎
  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我皆备物隠于吾心有一毫不尽处则不免于忧惧
  樊迟従逰于舞雩之下非惑欤此是圣门切己工夫观子张问此则知是众人日用底工夫观樊迟问此则知逰息宴闲亦不废此工夫崇徳是长养其徳修慝是磨治其慝辨惑是辨白其惑夫子曰善哉问善樊迟所问者切己非泛泛之问先事后得事是请事斯语之事今之学者有谋利计功之心凡有所为必先计较先欲有得终无所得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𫝊学不教内而不出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念终始典于学厥徳修罔觉惟先其事则日有徳而不自知此所谓崇徳也攻其恶无攻人之恶攻其恶者攻己之恶不暇何暇攻人惟欲㸃检他人自已必欠工夫攻是用力如坚垒大敌在前非用力以攻则不可破修是磨礲精细之意此所谓修慝也一朝之忿亡其身以及其亲此事昭然固不难辨忿之未兴虽三尺童子亦知之忿之已过虽三尺童子亦知之惟忿正起之时最难辨其亡身及亲之惑但人自胸中忿时观之可见此所谓辨惑也此三者是切已工夫人之一身自顶至踵自旦至暮未尝不有此三者须是时时㸃检
  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先有司则纪纲条目立矣赦小过则小有出入亦容矣二者茍未之尽则虽举贤才将安所施焉知贤才而举之此见圣贤气象不同
  樊迟请学稼夫子既拒之矣复问学圃此有以见古人善厚处然孔子面责之可也何必待其出而责之葢欲樊迟闻而知之则聴之力而为之坚
  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对曰有政凡所谓政者系国家治乱兴衰之大纲事则是品节条目有司所掌者周衰治体不明虽孔门高弟尚不能辨孔子特因冉有退朝明辨政与事之异者欲使天下后世识为国之大纲孔门之学所谓先立乎其大者不识大纲大体而㸔一节一目虽多闻多识然终无总统处冉有仕季氏鲁之家臣也冉有退季氏之朝夫子特辨政与事告之亦见政不当自季氏出而季氏所为者乃事也观此一段尤足以验夫子至于是邦必闻其政处葢夫子乃是当时之大圣人虽时君不能用然皆知尊事之如季孙将用田赋使冉有访诸孔子曰子为国老待子而行以此知得时君凡有大政无不咨问孔子者大抵为国当识其大体总统一代谓之政随时维持谓之事三代以前固不必论也且以两汉论之前汉之政有所谓寛大者以至凡百制度见于兵民之间者尚有三代之遗意至光武以身济大业是以一身为天下凡所施设皆是事了幸而光武明章皆贤君竭其智力犹可以治至和帝稍堕其业便衰如前汉中经吕氏之变又昌邑王之变而汉业终不遽衰者以其大纲在也以此见得前汉有政后汉无政
  子贡问今之従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说者谓圣人气象温良恭逊使其言当时之人辞语决不如此乃夫子自逊之辞此说殆非也圣人之于世犹医者之用药若是寻常疾病则可用寻常和缓之药若是病深则不可以常药治故大黄乌头亦有时而用之夫子此言乃是用大黄乌头处葢当时人利禄薫蒸仰望在上之人将以为如何不知当时従政者与市井无异故夫子以此告之
  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此等人乃是偷合茍容非有心于天下邦有道亦使得邦无道亦使得其罪过于穿窬圣人一言道尽后世人病
  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㸔此一段皆以使者善为辞命不如此夸张矜大蘧伯玉之美自见然其义亦不止此蘧伯玉年五十而知四十九之非葢在当时克已上做工夫者其使者深入其阃奥见其下手做工夫处此其所以不敢轻易其言大抵人履之而后知不于克已上做工夫通身都是过而不知过之难改惟其下手做工夫方知自朝至暮自顶至踵无非过失乃知改过之为难此其所以不敢言寡过而曰欲寡过则使者非独知蘧伯玉做工夫处其自已亦曽去上面做工夫了将此一段体验今之学者若才轻易发言语便是不曽做工夫
  君子思不出其位此位随在而有如对客时只是对客底位舍而它思即是出其位也
  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无能之辞非圣人谦辞也葢圣人胸中无限量纯亦不已更无止法若有限量则是有所息而非圣人矣
  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已知也斯已而已矣深则厉浅则掲子曰果哉末之难矣当春秋之术所谓先王之泽将尽是时髙见逺识之士见时之不可为多是以为不足为凡是见于论语者其间固有中节者然而都是不事王侯髙尚其志以圣人论之病痛便见若以后世学者论之荷蒉者之底蕴亦未易窥当时孔子击磬所谓浅巷之人不知其几人矣不过闻其磬之音而已然在春秋时所谓知音者亦不为少且如师襄之徒闻音之清浊见螗螂捕蝉闻者知其有杀声伯牙志在髙山闻之者知其志在山志在流水闻之者知其志在水当时闻音而知人心者固自有之然而众人之心形见于声甚易察圣人之心形见于声甚难察非有地位者不能荷蒉者闻圣人磬声知圣人之心又与其他闻音之清浊者不同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已知也论其识孔子之心固是地位髙然而下视一世人便不是圣人天地之心深则厉浅则掲言如今时节难处譬如渡水深与浅皆做不得㸔此两句荷蒉与寻常隠者不同天下事皆是经意曽去体量入深又做不得浅又做不得与其他望风说做不得者不同但比之圣人之心进不得此一歩在子曰果哉末之难矣孔子深叹惜之辞㸔此一章彼既略知圣人之心天下事浅深又曽自去筹度其髙见逺识岂世人容易到此地位然而心既不虚虽亲遇圣人亦不能救其病
  阙党童子将命或问之曰益者与子曰吾见其居于位也见其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居必择乡游必择士固是君子里仁为美择必处仁大扺为学者大纲当如此然居处亦不可恃论语所载见孔子者有两童子其一是互乡之童子其二是阙党童子互乡在难言之地风俗浇薄宜乎见拒于圣人阙党童子居圣人之里日渐仁义之泽日亲道徳之光宜乎气质变化圣人与之然而互乡见进于孔子阙党见绝于孔子何故以此知居处地位初不可恃互乡虽在难言之地一旦有慕圣人之心致恭尽礼而来此心既变地位都变阙党虽在圣人之旁可谓朝夕与圣人亲才居于位与先生并行便不逊地位虽近如去圣人千里之逺居处地位之不可恃也如此
  子张问行一章此即诚则形之三字言忠信行笃敬所谓诚也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所谓形也
  子曰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此一段略而言之就面前事说固是有群居终日无一句好说话非毁訾长短则谑浪笑傲否则谈闾巷琐碎皆不及义若究竟论之义之一字须要㸔义是当然之理若是私情皆不是义好行小慧难矣哉小慧是小机械相笼络小技能相矜夸凡学者所禀虽有深浅知此病甚少须㸔终日相聚说修身行己多少说谑浪笑傲多少便可见君子小人分处君子胸中正大易直都无小机械小技能此二句虽知学者亦洗磨刮除不尽观难矣哉之语可见圣人忧之深悯之至圣人之言如天地之寛圣人所忧乃是真忧义之一字如孟子所谓配义与道是集义所生者凡所谓义皆是精㣲难识处虽是精㣲然亦只是当然之理学者如能易直正大无縁有机械技能终日所言无非当然之理学者欲自验其学之进退资质之厚薄与小人近与君子近但㸔终日所言当然与不当然吾心所存多在大体上多在小慧上能以此自验之则为学工夫自然进
  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其质须是义方能立根本然行之须是中节故次之礼以行之然世俗之所行与君子之所行如矛盾冰炭之相持彼邪我正彼非我是无縁得不露圭角茍非孙以出之则人必相疑故次之孙以出之其质以义其行以礼其出以孙所以成已成物者至矣又惧夫人之孙而因循随之不知觉而失其本心也故必终之信以成之信者不负初心之谓葢于孙之中须是不负初心方孙无害不然特委靡不能自立之人耳
  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此叹辞也言三代之所以用其直道而行耳岂若后世用诈伪驳杂之教而行之而谓直道不可行乎
  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大受小知正是君子小人分处君子所禀淳厚笃实不用心于小而所受者必大如以仁己任任重而道逺可以托六尺之孤者皆可以大受者也若小人则轻捷便利见事易知处事易成乃其所禀之薄岂能如君子之大受后世人所见不明或反以轻捷便利为可喜淳厚笃实为迟钝殊不知淳实之人所见所为虽后于小人及其养之既熟扩而充之必有大过人者便捷之人所见所为虽常先淳笃者要亦止于是而已学者幸而禀淳厚笃实之资反自恨不如便捷者不知此乃进而为君子之路不幸而禀轻捷便利之资反自以为喜不知此乃入小人之门有淳厚之资而不知充养犹是刚毅木讷近仁若自以为不及小人而求与之角则非徒不能及之而祇自害耳故迟钝者当自勉而不可自弃便捷者当自戒而不可自喜也
  益者三友损者三友人之通患被暂时境界移换了如服凉药见其一时之苦涩而弃之不知后之有益而能除疾也如食毒物一时见其美而甘之不知其后之疾也朋友之损益亦然然人情好近损者好逺益者只为被时下境界换了故人须是不为时下境界所移始得
  益者三友损者三友损矣㸔此一段须把着实㸔凡人之取友必须端正然后渐染气质做得好人直乃刚直之人我才有过便得其规正然所贵乎友直者不独有过赖其规正与此等刚直人处则我非心邪虑自然不敢萌谅是忠信之人我有事得其至诚相与然所贵乎友谅者不独有事赖其相与与此等忠信人处则朝夕渐染涵养吾之气质亦将为忠信之人友多闻非特取其闻见博洽葢此等人历事乆阅义理多见事通透与此等人友不独赖其相与谋事亦觉自已踈漏自然激发进歩为学友此三等人安得无益友便僻僻是邪僻谓之便者以其便利善柔是循循无能为之人便佞是可媚于我者友便僻便佞所损固不言可知善柔之人未见得有损于我处圣人何故处于便僻便佞之间葢与循循无能为之人处便入便僻便佞之媒梯一则与此等人处无所畏惮其渐必至于友便僻便佞一则与此等人处无所观瞻并自已亦放倒了不能振发进歩故善柔最是害事学者须当自㸃检若所友直谅多闻则固可自喜若是便僻善柔便佞则便当引避否则为小人之归必矣
  益者三乐损者三乐损矣夫好乐有不同而益者至于三损者至于三好乐不可不审如此乐节礼乐葢礼胜则离乐胜则流礼乐而加之以节则不至于偏倚是勿忘勿助之意也乐道人之善则滋养其胸中如常在春风和气中其益可知乐多贤友夫友所以辅仁也友贤者而至于众多则渐磨之益亦多此益者三乐也乐骄乐则骄淫之心一生必至于无已乐佚游则游荡之心一生必至于忘反乐燕乐则燕安之心一生必至于恬然而不知惧是三者虽均于为损而其根各不同乐骄乐是其心常向上求也心常向上求则良心之损多矣乐佚游是其心常向乎外常向乎外则良心之损又多矣乐燕乐是其心常向安处求常向乎安则良心之损益多矣
  乡原徳之贼乡原之心要牢笼尽天下人天下之人非庸人即君子故同乎流俗合乎污世以求合乎庸人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以求合乎君子
  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者出户取瑟而歌使之闻之此一章正是孟子所谓不屑之教诲古之教人或予或夺或抑或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或逆或顺葢非一道各随其资质根本模范作成若夫不屑之教诲孟子固已发明此义然而孟子虽载不屑之教如不受曹交所谓子归而求之有馀师固是不屑教诲成就处须㸔孺悲一章孺悲始者欲见孔子时诚意未甚至孔子辞以疾若诚意全不至孔子但只辞之不必取瑟而歌孔子既辞以疾又取瑟而歌示其闲暇使孺悲知孔子非疾使之自反则孺悲亦在可教之域惟其如此故孺悲归自克责后来哀公使孺悲学礼于孔子士丧礼之存于世皆孺悲之功亦当时不屑教诲之力若非孺悲后来进徳辞气和顺夫子无縁分付与之
  君子亦有恶乎恶讦以为直者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三才之道初无所偏故元者善之长也一元之气该乎万物无非所以生育长养使天地之于物有以生育长养之而无秋杀以终之则万物亦不能成就是犹道之有仁无义也圣人与天地相似本心初无恶正縁好恶对立亦如天地之有春秋此自然之理子贡问君子有恶乎可谓有所见者此是学者做工夫处然亦大段切当故孔子答之以有恶圣人如太和之气浑然初无所恶人以垂戻干之故不能入圣人炉冶中葢自取其恶也君子遏恶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善顺天休命与称人之恶者大段不同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居下流而讪上者与此四句亦大段不相似圣人所以恶之者恐其戻元气伤太和也恶勇而无礼者勇是刚毅之人无礼以节之必至于死无所不为恶果敢而窒者果敢则见事必为茍窒塞而不通则必至于害事皆圣人所恶也孔子既言其所恶子贡至此亦因夫子之问以其己之所见而告夫子观夫子与子贡之所恶便见圣贤分量有差等夫子之所恶如太和之于戻气子贡之所恶但辨疑似守疆界而已此正学者事非圣人比饰情矫伪者似智而非智强梗暴戻之人似勇而非勇讦以为直者全无雍容和缓气象徒暴白人之过失无责善之道此亦似直且比干龙逄之死皆合于义葢不得已非好讦以为直凡此三者皆似是而非子贡所以恶者欲辨疑似严疆界学者亦须如子贡而后可
  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可者仅足之辞言能尽行此数事庶可为士非曰可以止也
  执徳不𢎞信道不笃凡人所以执而或失者只縁是不𢎞所以信而或忘者只縁是不笃惟𢎞然后能执而不失惟笃然后能信而不疑执与𢎞信与笃当作一事㸔
  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若体㑹得八字仁在其中人无小无大皆有文武之道皆是圣人学处
  立之斯立非感召也



  丽泽论说集录卷六
<子部,儒家类,丽泽论说集录>



  钦定四库全书
  丽泽论说集录卷七
  宋 吕乔年 编
  门人集录孟子说
  人皆说仁义便是利然不必如此说只㸔孟子言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以仁义为天下何利之足言当时举天下皆没于利㸔孟子此章剖判如此明白指示如此端的扫荡如此洁净警䇿如此亲切当时之病固大孟子之药剂量亦大矣梁𠅤王上
  壮者以暇日修其孝弟忠信四者无日不当修何独暇日所以暇日者讲贯之谓
  于我心有戚戚焉独何与王请度之皆是孟子警梁王切处孟子此章一开一阖故其言易入而警人深细观节次便自可见政如医之治病相似王曰于我心有戚戚焉若非节节发之此心何自而发自恒产恒心以下方教之以药方
  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王曰贤者亦有此乐乎止畜君者好君也圣贤开人君自有道理齐宣王方以雪宫之乐夸诧孟子使常人处之则必便说此不可独乐己是逆齐王之意安能复开悟之惟孟子说此数句自有次第且先说数人之非然后引归齐王之身其言虽指齐王之失亦不至激其怒常人闻人君之言便阿意曲从逢君之恶固不足道至有虽欲开悟人君亦不得其道者如宋玉答大王之雄风谓之不忠则不可谓之非正理亦不可但只是指在楚王身上太急故终不能有所开悟惟孟子先言他人不安分者亦欲享此等逸乐既已言此之非然后言不与民同乐亦非其言和缓不致蹙迫最得开悟人君之道既已如此说然后却以天下一家之理委曲解说如乐民之乐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民亦忧其忧大凡人君不与民同忧乐寻常无事时固不见其祸福及一旦有不测之祸如卫懿公伐狄兵有使鹤之怨其失方见又如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此三句当细观大凡圣贤开悟人君最不可以利心观之常人见说王字便谓以王天下之利诱人君殊不知此自是正理若天下归往之谓王此岂亦是利至引齐景公问晏子事尤有意大凡与人言须是引人耳目接近彼所熟闻者则彼易入孟子告齐王必引景公之事正以王所熟闻兼当时齐人最信管晏之事如曰子诚齐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便见得当时信管晏之笃且齐景公之问晏子本只是好游观之乐如上三句是其真情下一句言吾何修而可以比于先王观也此乃饰辞寻常人若只去游观上说不可去亦是先逆景公意安能开悟晏子却于景公饰辞上便认作真情却称美之曰善哉问也大凡圣贤见人有一小善虽未甚至便称善乃是提撕唤起其善念也天子适诸侯曰巡狩秋省敛而助不给葢诸侯天子凡一出一入必要正名使天下知巡狩时止于巡所守则巡所守之外不敢做他事诸侯知述职之时止于述所职则述所职之外亦不敢做他事一出一入无非为民事也如省耕省敛是也夏谚曰为诸侯度此见得三代之时君民相信君有出入必为民民见君之出入亦知其为已故幸其来也后世反是如惟君所行也一句似寛而严似縦而拘若只据人君初间㸔得惟我所行可谓似寛似纵然有一毫不是便蹈流连荒亡四事之中而不可行岂非实严实拘惟晏子善开悟景公于是大悦乃行兴发之政作相悦之乐此一段虽是晏子作用处一经孟子举起精神便自不同晏子之言不过悟景公孟子举起便可以为万世法是过他数百倍必须如此㸔始得如无非事者此四字最要人㸔大扺人君非特是坐庙堂临政事便是为民凡一嚬一笑无非为民学者亦非特对师友对书史便是为学凡一语一黙无非为学如舜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诸人者如舜既为帝后取诸人以为善如治水取诸禹典礼取诸夷之类此固易知若耕稼陶渔时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不知取何人为善只縁舜之心念念在此正所谓无非事者想舜当时闻耕稼陶渔之言如闻都俞吁咈之辞对耕稼陶渔之人如对皋䕫稷契之辈惟其念念在此故也后之学者茍志于为学非特讲论之际始是为学闻街谭巷语句句皆有聴见舆台皂隶人人皆有可取如此安得徳不进梁𠅤王下
  滕文公问强为善而已矣滕小国临齐大国时齐人筑于薛薛去滕最近故文公谋于孟子战国凡强国七滕最小寡不胜众弱不胜强固所当忧縁文公所忧皆在我外大凡为国须是理㑹令我自正岂可敌来则畏去则喜强则惧弱则喜且仁义不终教化不行纪纲不振皆当自正公不此忧而徒忧其外孟子举太王事告之却自内言正所以纠其心之讹谬文公又曰滕小国也従之者如归市文公又谋于孟子孟子又举太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以犬马皮币珠玉不免然后属耆老者太王虽视弃一国如弃敝屣然未尝才被狄侵便去初以皮币中犬马终珠玉至此势穷理迫然后不得已大扺有人事有天理人事尽然后可以付之天人事未尽但一付天不可或曰世守也非身之所能为也君请择于斯二者孟子又设一端以告文公孟子非是持两可说无所可否大凡道理都是一致有弃国如敝屣道理有效死不去道理世守是先祖得天下𫝊之先王我既受之先王或一旦弃之是辱其先也縁文公问孟子见他尚有一毫利心不比太王大抵有此力量然后可以做此事文公所忧不过说自诸侯而匹夫自安乐而至危惧而已都不曽自理㑹正已孟子举此端葢谓文公之地位自可见得所以使之自斟酌而为之
  鲁平公将出焉能使予不遇哉大扺君子之作用与小人之作用不同君子用之则为善小人用之则为恶鲁公出时使臧仓便大歩峻言直说孟子不可见亦必不能使平公信大凡急欲人聴者未必能使人信已如谓伯夷贪谓比干邪人安肯信观臧仓之言従容和缓等闲寻常问起如浸润之譛渐渐入来故且问君所之公曰将见孟子曰何哉君所谓轻身以先匹夫者君无见焉又足见臧仓不直言孟子不可见处且引贤者为言说礼义由贤者出却以孟子事证之欲得平公深信而不疑公曰诺平公果信其言而止平公本是喜贤礼士之主竟为臧仓所移而止者縁臧仓言得和缓使人易信乐正子入见是以不往见也初时乐正子曽举荐孟子平公故欲往见既为臧仓所阻乐正子故为之解问何不往见公曰或告寡人曰孟子之后丧逾前丧者平公或者一句又见平公深亲信臧仓故不指是臧仓说设或者之辞所以为臧仓讳乐正子为辨曰所谓逾者前以士则以三鼎后以大夫则以五鼎此鼎爼多寡葢官秩贵贱不同非所谓逾平公曰否为棺椁衣衾之美者此又见平公深亲臧仓而踈乐正子处大扺人亲昵此人必巧为此人讨道理元初臧仓谏平公时止是喜其后丧逾前丧一句初不曽有棺椁衣衾之说此平公欲为臧仓讨道理故为此言乐正子又为辨曰非所谓逾也为贫富不同也言孟子于亲随其贫富初贫时故尽贫而葬之后富时亦尽富而葬之使孟子于后葬亲乃曰前以三鼎却是于富不尽于富不尽似不逾适所以为逾贫富两尽虽迹不同其实则同平公于乐正子则踈于臧仓则亲乐止子以踈间亲虽有至理亦不能入此乐正子所以卒不能使平公见孟子乐正子曰克告于君不果来也初乐正子荐孟子既被臧仓间阻义为之辨挟不平之心与孟子言凡人见彼以不平告我我亦必相与不平不知圣贤之心初不以此为介故孟子所以答之者无一毫不平之气象讽味此语则乐天知命居易俟命亦不过此数句孟子聴乐正子告而卒不动为孟子初不曽有怨臧仓之根有此根然后苗条发于外乐正子见孟子如此言之和缓其向来忿忿不平之心至此亦想见冰泮雪消无复存者矣
  公孙丑问曰惟此时为然子路所学乃圣门根本之学若使其成就岂管仲之所能及管仲之功虽成不过是功利之学葢管仲如已熟之荑稗子路如未熟之五谷五谷未熟时固不如荑稗然或至于熟岂荑稗之比哉彼五谷不至于熟亦无用之物而已学者于此不可不深思知荑稗已熟不如未熟之五谷则不可为管仲之学又知五谷之未熟为无用岂可不勉强而自足大扺孔孟门人所见迥然不同孟子弟子所见只去狭小处求孔子弟子只去广大处求公孙以管晏望孟子孟子固已力非之而丑且曰管晏犹不足为与及告之丑又曰若是则弟子之惑滋甚所告愈明所见愈狭孔子弟子则不然子路问君子夫子告曰修己以敬亦足矣必反复详问既曰如斯而已乎又曰如斯而已乎他皆类此虽失之过然所见却不狭此孟子之门人所以不得不严其教也
  恻隠之心仁之端也端之一字极好若见恻隠便谓仁但止知恻隠须体察所以恻隠者何故如此㸔仁始有分寸
  舍己従人人当思舜之已尚自舍了况小己之私乎若吝己自封者安足知此
  取诸人以为善是与人为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舜㸔得都是善与人相共为之而已
  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故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孔门之为学进之勇而有力者无如子路当时门人不敬子路若不为众所服惟是孟子深知之所以多拈出示学者如论曽西管仲一段如论未同而言一段此又论舜禹以子路与舜禹曽子一道说子路之闻过则喜实百世为学者之标的视之若易实体则难后世人告之以过面前不怒者则有之安有欣然而喜者惟子路之心専是求益惟欲闻过告之以过则得其所欲安得不喜人之为学亦须于闻过之时自验自禹以上一句进一句禹闻善言则拜未到禹地位非不闻善言只作等闻㸔了惟禹㸔得如山岳如金玉其重如此亦不自知其拜此可见其受之有力子路都无咈逆龃龉固是好又须由子路到大禹地位大扺读古人之书闻今人之言要得受之有力且如语孟人都作等闲㸔故受之无力若是㸔得有味便是大禹孟子既说子路禹又说大舜有大焉见得前二者虽是有力到舜则天开地辟四通八达到极至处大凡天下之至理浑浑乎在天地万物之间人自以私意小智阻隔蔽障舜何异于人哉无阻隔障蔽而已子路与禹犹有工夫至舜则无工夫洋洋在天地间与天地同体天地间无非善舜则善与人同而已舍己従人惟大舜地位方尽得论其本原天地万物一体人既受七尺之躯舍己最难惟到无我地位方能舍己方能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莫之能御
  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战必胜矣孟子论用兵之道此段自分明人多错㸔了谓天时果不如地利地利果不如人和遂分轻重多以星亏山崩武王不害于用兵不知孟子之意正不如此且如向风而胜逆风而败何尝不取天时然不得人和亦不可山川邱陵左洞庭右彭蠡何尝不取地利然非人和亦不可孟子如此说者葢以近处教人且天人一道后人不能通天人为一遂以天逺于地地逺于人孟子故指人和教之欲人自近处㸔又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胜矣此皆明人和由于得道且人本不助我而助我之道本非不助我而由我之失道是人不亲而道亲如纣之无道㣲子去之箕子为奴是失道者虽亲戚亦叛如武王之得道虽㣲卢彭濮逺在八荒之外亦来助之是得道者虽踈亦亲且荀卿言人之性恶把此一段㸔既人性果恶则失道者必多助得道者必寡助今人不助失道而助得道以是知人性本不恶至与临武君议兵亦说在附民然孟子止数句尽古今用兵之道为兵法之祖如吴子孙子六韬三略之类止言天时地利亦不言人和而荀子议兵亦有一篇之详葢圣贤见得明他人见得不明以此见学问之深浅处公孙丑下
  孟子为卿于齐予何言哉辅行在今谓之副使在春秋谓之介王驩正是雄烈之人有宠于齐观其吊公行子时群臣皆与驩言威声气熖一国之所趋当时既辅孟子出吊于齐自去及反都未尝说一句事此见得孟子待小人之法正大之体处公孙丑疑孟子谓王驩为齐之卿其位不小自齐去滕往来经渉道路亦多何故行事都不与他说孟子答夫既或治之予何言哉须要㸔此两言方得与小人处之法言王驩若出吊事晓不得我亦自与他说不说与他时节却是辱君命失国容他既偶然已自晓得又何须说与他葢君子有公言无私言公事有未晓不与之言则辱君命固是不可若公事外又与他私说便失待小人之体两者须子细㸔后世之待小人若太过则与之共事虽公事亦不与言不及时往往私事亦与之言㸔此两句见得待小人须当严大抵我与小人不相闗不与言甚易惟同事共涂往返千里不与之言便见得孟子太山岩岩之气象大抵君子不幸与小人共处自公之外不可与言王驩既能自治其职矣孟子肯与之言乎
  沈同问伐燕此一段人或疑简章之脱略或疑孟子之语未圎是皆未然今以一章考之其初载沈同之问则曰沈同以其私问曰燕可伐与葢孟子私相与议论燕之罪可伐不可伐未尝正指齐之伐燕也孟子答之以可亦泛论燕之可伐耳初未尝为齐谋也犹人之平居臧否人辄曰某人之罪可诛曰某人之罪可责亦姑论其当诛当责之理尔岂遽行其事哉至于齐人伐燕或问曰为天吏则可以伐之孟子之意葢谓前日答沈同之辞特以论燕之罪可伐耳不谓其遽以此言为然而伐之不再问齐之可伐不可伐也详味彼然而伐之之句葢孟子深惜沈同错认其意而又追咎其问之不详也或疑孟子之言近于饰非殊不知或人问劝齐伐燕之时葢齐人伐燕之初而非既畔之后也伐燕之初师方有功诛其君灭其国想齐之群臣尝劝伐燕者必幸其言之中自矜平燕之策出于我矣岂肯反讳其言哉使孟子之言在于燕人既畔之后尚可疑以饰非今其言在于伐燕之初则足以见其真未尝劝齐伐燕也及燕人既畔王则曰吾甚惭于孟子陈贾则曰贾请见而解之使孟子㣲有劝齐伐燕之说则孟子当惭于王王不当惭于孟子孟子当使人自解于王王不当使人自解于孟子也
  吾甚惭于孟子此是齐王悔过之心方动良心发见处此是一大机㑹人主之意一回则天下之势亦回正是生灵之幸宗庙之福当此时得一正人正救之其益岂不甚大而陈贾乃以謟谀之言塞其良心此最可惜陈贾引周公事来见孟子自谓孟子必讳周公之事使孟子不分明说周公之过陈贾必将以不仁不智来难孟子却先自道了句句出陈贾意外今世学者亦必言周公无过孟子直言周公之过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不亦宜乎此最要人玩味是周公之过为兄而过名虽为过其实乃是孝弟之心发见处与孔子说丘也幸茍有过人必知之之气象正同
  孟子致为臣而归征商自此贱丈夫始矣大凡人出处之际须胸中有素方其未出之时使人君欲见而不可得及其言不用道不行引身而退使人君欲留而不可得如是然后可以任道之重轻保社稷之安危及至廉耻之风丧为士者反此其未出也人君本不曽欲见之反自欲见人君不可得其不见用人君本不曽留之反自欲留亦不可得孟子仕齐为言不用道不行故致为臣而归王就见孟子曰前日愿见而不得得侍同朝甚喜今又弃寡人而归不识可使继此而得见乎此足以见孟子未出之时齐王欲见而不可得今孟子既去之后齐王欲留之而不可得他日王谓时子之言一段此是齐王见孟子之道大将谓孟子只理㑹得儒者之道而他有所劣逆其所不能故只使孟子教一国之士不以当时政事任之此心虽厚毕竟是轻孟子时子以告陈子陈子以时子之言告孟子观此则见孟子门庭甚严齐王自不敢面说却托时子时子又不敢说却托门人陈子言之孟子曰夫时子恶知其不可哉如使予欲富辞十万而受万是为欲富乎此非孟子较禄之多寡君子之于利禄初不敢较其多寡道若行则受天下不为泰道若不行则抱闗击柝不以为辱孟子所以如此葢因时子而言人孰不欲富贵征商自此贱丈夫始矣观此一段自古人君本未尝轻士自是士自轻且古之时日中为市聚天下之货财三尺之童适市亦莫之或欺只縁一贱丈夫于市中为驵侩之徒求利之切所以设征商之法此非特孟子自处已如此亦所以教后世士大夫使之自存体面
  孟子去齐尹士语人曰不识王之不可以为汤武士诚小人也大扺圣人之心非贤人之所能测贤人之心又非常人之所能测尹士以浅心狭量私意臆度窥测孟子观其立三说以难孟子自以为孟子无所逃殊不知孟子之恢廓广大非尹士所能测则正如以黄雀之网而欲网垂天之鹏岂不愚高子以告高子虽是孟子弟子然受教于孟子者或亦未能深信孟子已为尹士之言所动如孟子之与孔子虽均是倡道然孟子之门弟子终不若孔子弟子知圣人为甚深如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即时以辟之何尝以告孔子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以其不足对亦不告孔子曰夫尹士恶知予哉此以下是孟子答之之辞尹士疑孟子出昼之稽滞若是常人必须分说我縁甚事所以迟迟而孟子方且以为速可见孟子念念不忘君之心自此以后一话一言一起一伏熟去涵泳自可见得孟子忠厚爱君之气象观尹士之问如疾雷奋电迅激如此而孟子之对浑厚和缓如在春风和气中二人气象便自判然如曰千里而见王是予所欲也见得孟子爱君之本心如此之切至于不得已而去犹曰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其心愈可见至于出昼而王不追然后浩然有归志以孟子待齐王如此诚厚而齐王待孟子反如此之薄此孟子所以有去志使常人至此一不见用则愤然引退归心一动则虽万夫不可挽而回然孟子到此去心略起而爱君之心复还故又曰予虽然岂舍王哉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是孟子之心若得齐王略改便欲复归其爱君之心再三不忘愤疾之心孟子原不曽有予岂若是小丈夫然哉此以下却是箴尹士之失惟孟子分别晓了切中尹士之病故尹士闻其言亦为之叹服故曰士诚小人也知尹士以私心测度孟子固是不是而高子为尹士之言所动亦是不知孟子然而因高子之问得孟子谆复详说之提撕警发使后世知臣子爱君之心当念念不忘此亦高子之力也
  昔人有以屈完作离骚可配风雅者亦以其有念念不忘君之心观离骚一篇三致意始言髙飞逺举鸿濛廓落神仙幻化之术中言富贵华丽声色音乐世间可喜之事终言三江五湖洞庭彭蠡世间游观之乐三者皆不足以解忧而终归于爱君后世称离骚为辞赋之祖以此也虽然屈原有爱君之心固是善惜乎其发之不以正自愤怨激切中来其言神仙富贵游观己是为此三件动也故托辞以自解本是怨怒却反归爱君上来若孟子则初无此心其言语始终和缓皆出于正此屈原孟子所以分尹士之言虽出于一时之狂狷亦君子之病特不可测度孟子耳若后世虽有直谏者徒多至于怨怼皆是不曽讲究怨之一字但只责君不能容已殊不知己不能容君如朱云褚遂良辈君一有诃谴便至于折槛纳笏后人㸔此二事多以为君不能容臣不知臣不能容君君不能容臣其失固明臣不能容君此亦害事以恕字观之则褚遂良亦自有可责学者欲讲求事君之道须是平时开廓心中能容人乃可
  滕文公为世子周公岂欺我哉世子复见孟子未尝言语如何便以为世子疑吾言乎葢孟子于世子眉睫之间自见其疑性善之说如神医之治病望而知其受病之原故孟子告之以道一而已矣又举成覸颜渊公明仪之言以证之夫三子之言惟颜渊之言气象安泰孟子止举颜子之言以晓之可也何必兼三子之言而举之此孟子教人之深意也如医者之下药各有次序初举成覸之言者欲使文公去其畏心而广其志气如下一服⿰目𡨋眩药而瘳疾若不下第二服以平补之则向之⿰目𡨋眩必复为害是故孟子次举颜子之言者下第二服药也使世子之气平而安适病既已去又必赖第三服药以固养之故孟子终举公明仪周公岂欺我之言以固世子之信心如下第三服药使己平之疾过加固养不至再发则终身无患此有以见孟子所以教文公其缓急皆有先后不可少差者也滕文公上
  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贡法禹之所制岂圣人肯为害民之举葢当夏之时民力尚厚室有馀布廪有馀粟虽有荒歉多取亦不觉此贡法所以可行至商周民力不如古故助法可行而贡法不可行此亦圣人随时制法之义
  陈代曰不见诸侯宜若小然观陈代之问已足见孟子器量髙深处不仁者不敢登其门不义者不敢造其室葢大抵人须使人来面前凡非所当为之事欲言而不敢言观陈代之言如此曲折亦足以见其将言而嗫嚅滕文公下
  志士不忘在沟壑孔子奚取焉读上两句须着意㸔孔子奚取焉一句大凡人须办得此一著地位了方可处事自今观之此句凛凛然如秋霜夏日之严孟子却如何说道孔子奚取焉葢办得一个死地位固是好若死非其招而往则徒然死于不往则为正当中庸曰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非其招不往乃是得中庸处
  赵简子使王良与嬖奚乘王良初用师法之正故往而不获一禽乃命以为贱工王良言我非不能葢以正不以诡于是以诡得十禽此如晏子治邑初三年齐景公责其不治欲代之晏子曰吾知为邑矣遂出为邑三年専事左右未及三年晏子朝君下堂而迎之晏子曰臣初三年但知治民不知治左右此君所以欲代也后三年但知治左右而不知治民而君迎劳如此以此观王良气象亦未为失大扺人之所为患不能合于道耳茍在我既已尽合于道縦人不我知而我尽御之道矣虽不获一禽可以无愧何必诡遇以晓于人是有以见其自信者轻今有人于此君子人也人以其不能术数巧诈为病则必自试其能然后语人曰吾非不能也前日之所不能者不欲为也殊不知彼小人之事君子岂以能此为荣而不能为病哉以不能此为病则非君子矣
  景春曰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大凡君子之教人必随其量如景春之识见卑下使遇子路子路必不对而孟子不以其识见卑下犹委曲教之此见孟子乐于教人处
  周霄问曰古之君子仕乎若后世儒者答时多说谋道不谋食富贵如浮云轩冕如土芥仕不足道如此则不起发人意又只以为君子㸔得爵禄轻故放得下我待得爵禄重故放不下我岂敢自比君子孟子之对则不然反告以君子急于仕有甚于众人闻者必谓君子于仕反急如此何故不肯轻进必须疑骇求其说而不得然后徐因其疑而告以穴隙之譬使知君子急于仕如此茍不是分明见得有大可耻者亦何苦不仕哉闻者安得不感悟此孟子教人变化之妙用
  万章问曰宋小国也如之何大抵学者欲辨其真伪宋王偃初建国时非是诚心欲行王政止是矫情饰伪欲以行王政之说欺人万章心地不能明便疑宋王偃真欲行王政故问孟子孟子所以答亦原不曽说破宋王伪处亦不言万章不晓但举汤武事为证葢天下事举其真则伪自可见言其是则非自可知才举汤武之真便见宋王之伪使孟子直指宋王伪时近则招罪逺则招怨又岂为善问答乎故曰汤居亳又不以祀葢汤之为汤原不曽有心去正夏偶然与葛为邻葛既不祀于亲仁善邻之理亦不可不问故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曰无以供牺牲其无以供牺牲者岂真无以供之葛之为国虽小亦自有人民社稷不过以诞谩之辞而罔汤使常人处之见其如此罔我必便伐之汤乃与之牛羊葛伯又不以祀汤又问之又曰无以供粢盛又使亳众往为之耕至于杀而夺者縁葛伯非特不祀又且贪残之心欲杀百姓汤于此故不得不征圣人所以如此再三问者圣人之心凡道理非大段绝灭尚可救时犹且欲救之恐他万一有归善之心便可挽而归之为其杀是童子而征之复仇也者大扺诞谩之心止可欺目前人惟圣人之心出于真实故四海之内同一信之曰非富天下也为匹妇复仇也此又见汤之真实处汤始征止后来其无罚先东则西怨先南则北怨皆怨之而恐其后至此与宋王齐楚恶而伐之者异矣有攸不为臣取其残而已矣孟子又指武王而证之商之士女皆以𤣥黄实篚而迎武王之师小人则箪食壶浆以迎武王之师此与宋王之事又异矣想万章闻之亦不待孟子言终亦自黙晓汤武之真而宋王之伪此又圣贤善于问答处不行王政云尔止何畏焉者此又指出宋王不真行王政处使其真能行王政四海皆望其为君虽齐楚又何畏大扺兵是凶器凡残虐惨刻之大莫如兵自圣人用之则变其残虐惨刻之气象为春风和气之气象圣人用之则如布徳施𠅤众人用之则为残忍惨刻此无他圣人一于仁而已
  陈仲子之廉大扺圣贤之见须见到底战国之时苏秦之徒日𢮥縦横变诈之术以干时君惟恐不食君之禄居君之位其贪利嗜进之风庸人亦莫不厌之而有陈仲子者退然自居于陵虽兄之禄亦不食兄之室亦不居在常人之见则以彼凖此岂不谓之廉乎然而圣贤之见则以谓凡人之善出于强为者决不能乆何者强为者不安于人情乌可谓其诚廉也孟子又谓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奚可哉然则陈仲子之廉其出于强为者乎
  徒法不能以自行不知所以行之皆虚器也离娄上圣人既竭目力焉继之以规矩凖绳虽心思有馀亦必加以法度作聪明乱旧章者乌足以知此
  为高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谓智乎不因亦可为然有因则易为力
  上无道揆也下无法守也初无精粗
  不以舜之所以事尧者事君贼其民者也理尽则事尽有毫髪不尽处便有毫髪病在
  孟子曰爱人不亲反其仁自求多福圣门之学皆従自反中来后世学者见人不亲不治不答只说枉了做许多工夫或说好人难做此所以工夫日退一日君子之学见人不亲不治不答反去根原上做工夫所以日进一日葢仁者爱之原敬者礼之原孟子又言非特三事如此凡事有龃龉行有不得处尽反求诸已使表里相应而后可如一分未尽便有龃龉如果十分正当天下自然归之诗曰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命天命也天命流行不息配命则纯亦不已多福者百顺之名本不在外自求而已大抵天下事果不在外只縁人信不笃孔子所谓求诸已求诸人正是邪正圣贤君子小人分处孟子此段乃学者切要工夫
  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天下平天降生民秉彝良知皆性之固有礼义何尝暴人人常自暴于礼义仁义何尝弃人人常自弃于仁义㸔孟子此段须是反复于自字上㸔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圣贤但有心于教人无心于绝物若但㸔二句却似圣贤绝物须是自字上求然后见圣贤悯惜人之自弃暴处孟子之意葢谓人自暴矣我虽与言彼必不信人既自弃我虽欲教之有为彼亦不能为此所以尤可悯惜也
  居下位而不获于上不诚未有能动者也孟子此段葢自末至本居下者固欲有获于上不知所以获者自有道擎跽曲拳岂足以获于上専言正谏岂足以获于上甚者乃云我能取信自然获于上不知其平日之心不诚信安能一旦为诚信须是平日见信然后可故曰不信于友不获于上矣信于友者又须是能悦亲如不能悦亲于朋友交际间虽有诚信而非发之于内常时固可遮藏偶然遇一大君子则不能揜故曰不悦于亲不信于友矣悦亲有道非三牲五鼎为足悦亲须是承颜养色方为悦亲又须是出于诚诚者乃与生俱生固结而不能自解故曰反身不诚不悦于亲矣诚身有道孟子此章一句𦂳一句渐渐入来葢明善乃理之极难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所以相继者亦不过明善于明善之外更无所加损故曰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止是要従近处㸔今之人其于事亲従兄事上交友之际固有时乎中理然有时又差了葢虽到九分九厘尽有一毫差则并前都差如行九十九里忽差路头则都不济事此所以要明善明善要明得尽
  恭者不侮人俭者不夺人恭俭之弊必至于侮夺葢恭必过礼见不当加厚礼之人亦以厚礼待之是侮人也俭必吝啬于所当予者或不尽予是夺人也唯中礼乃可为恭俭
  父子之间不责善非置之不问也葢自常有滋长涵养良心底气象
  孰不为事事亲事之本也事非専于奉事之事政是一举足一发言不敢忘父母之意葢念念常以亲为事也
  乐正子従于子敖之齐克有罪孟子谓乐正子曰而以𫗦啜也乐正子善人也信人也孟子闻鲁欲使之为政喜而不寐乃门人之最髙者大抵学者分守甚严最不可茍乐正子岂不知王驩是便佞之人必非従之求爵位其従子敖本是欲见孟子一时贪乏不免依附不知従子敖后操縦便在其手被他牵惹转动不得故必舍馆定然后得见孟子孟子又言我不意子学古之道而以𫗦啜也此正坐乐正子罪徒𫗦啜耳非是为干禄既非干禄便见处之不审于茍字上㸔不破学者于义所不当为者纎毫不可茍才茍就便有转移抽身不得处乐正子本是欲见孟子一为𫗦啜已入䧟阱况自𫗦啜至利禄自利禄至权势者乎伊尹一介不以取诸人正惧此耳
  仁之实事亲是也乐则生矣仁是人之本心浑然一体至従兄则有等差品目此乃心之运用故为义要之仁义只是一体乐则生矣此生乃精神生动之生亦如言此物有生意
  仁之实事亲是也只如此说于已不相干须实就事亲上㸔则方真知此是仁之实
  仁之实义之实一段须㸔实字弗去是也学者欲为仁义须于事亲従兄上体察此心又须是弗去
  舜生于诸冯西夷之人也自古圣人非不多也独指舜文为东夷西夷之人何也葢相近之为同未足以见其真同惟相去之逺理出于一此其所以为同也离娄下
  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冦仇何服之有君臣本非论施报之地君虽不仁臣不可以不忠父虽不慈子不可以不孝此天下之常理申公谓王氏于孔子对齐景公问各添则字六君不君则臣不臣父不父则子不子以为王氏启后世悖逆之端自今观之王氏之说与孟子说大略相似前辈却不敢道不是学者正当讲究葢孟子是言于宣王之前而王氏解经以诏后世此所以邪正自辨葢战国之时齐王正待臣之薄故孟子以苦言药之而王曰礼为旧君有服王发此问葢有见于人而无见于己一向于人上求之故孟子不得不极救其失此葢孟子见王専求于臣故孟子亦専求于君故曰谏行言聴何服之有欲宣王知臣道不合而去君犹未敢绝之今臣有故而去则加以三无礼宜其以为冦仇而不服也观孟子之言似觉峻厉无温厚和缓之气何也葢孟子之言有谓而发葢适战国之时齐王之病已深使孟子不苦其言则其病不瘳譬如桔梗猪苓虽不如参术之上品而亦视时为主葢其病深者其药不得不毒其过甚者其言不得不峻然使孔子遇齐王必有不费药名不动锋铓自然启发之理此又却是圣人事
  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其间不能以寸大抵天赋以才乃是使教未通者若自有其才而不以告人是负天所赋我之意且如有一乡之才是一乡之耳目有一州之才是一州之耳目夫中也养不中止不能以寸葢人本一般只是有通不通若教得彼通未必不反通于我非特有益于人亦于己有益如中与才者弃其不中不才则虽能有于已然既负天所赋则贤不肖相去能几何虽然如此亦须识并行不相悖之理若情意未孚但当委曲开诱使其自知所向不可强之而反以取辱也
  中也弃不中才也弃不才若不能养便是不中不才故相去不能以寸
  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大人弗为唯大人方能去得尽若非大人安能去之
  孟子曰无罪而杀士则大夫可以去士可以徙士与民近大夫与士近若尚有一节在则去时可和缓待其刑戮及身而后去则已不及矣
  言人之不善当如后患何孟子见当时䧟溺之深唯欲见人不善处说徒快一时不知后来有患孟子明说此亦是提撕当时人
  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非行仁义也孟子之意葢谓人之初生饥食渴饮趋利避害与禽兽争得不多然人之所以为人者只是争这些子人既只有这些子庶人却去之便是与禽兽争不多了惟君子能存之学者最当㸔几希二字庶物者天地山川飞潜动植无非物也人伦者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即人伦也人之身皆日见庶物自不能明日在人伦中自不能察惟舜独能明能察此孟子举切要处教人当于明察二字上留意然舜之明非是后世以察为明舜之察非是后世太察无徒之察但行其所无事故孟子谓舜由仁义行此下两句与上两句一般然此一段孟子前既说君子存之只以舜为证后人㸔之却以君子存之为得之浅舜由之为得之深遂分君子圣人圣贤本一理正不如是而今人观舜只典谟㸔舜如何㑹见得舜却不于目之所见身之所履求舜故孟子举目前道理教人学舜下手处
  禹恶㫖酒坐以待旦大扺惟是识圣人者方始说得圣人分明若不识圣人者皆不敢于平常处㸔圣人惟孟子识圣人破故敢指日用平常事言圣人且如杨子不见圣人故臆度圣人乃曰圣人聪明渊懿冠乎群伦却把大言语包罗意要说得圣人著今若要识圣人须是把识圣人的人圣人自说的言语㸔如孔子曰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若把而今人㸔止是常事孔子为孔子只是如此大凡常人于习俗之中有味圣人于冷淡之中有味圣愚只是倒转过所以恶㫖酒好善言然非止此二事大率当以此推之汤执中立贤无方而今人都不识中才说中时便有方了且如一室才指定中便是有方圣人于事事物物无不有中惟汤以中存心故天下亦皆如汤此所以立贤无方文王视民如伤常人只知一身痛痒若稍疏逺便不觉惟圣人通天下一体故能如此望道而未之见如赵岐说以后世心量文王都小了文王此即是之徳之纯如易用九无首孔子谓丘未能一皆是一般气象若自以为见道便不是天徳武王不泄迩不忘逺人皆言近易逺难殊不知逺近一理岂有能治近不能治逺于是心茍存则逺近皆举今人所谓近冶不过以文法束䌸耳非真能治近也故逺亦不能治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且圣人备道全美有甚欠阙思禹思汤一圣人足矣何故思兼三王思兼二字岂各自思量㸔其有不合者此合字非是合事此葢合内外之道内即是理外即是事如圣人亦自有未合于内者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
  孟子曰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敬人者人恒敬之人本同心但所存处不同仁是混然一体处礼是行之节文不乱如仁义礼智信谓之五常自五常之理推之又如恭寛信敏𠅤及刚毅之类其名非不多何独惟说仁礼葢仁者人也仁之一字己自尽了更说礼字又可以知其等差髙下天下之理除了仁与礼更有甚事仁者爱人而人常爱通天下皆在爱之中自著不得乖戾有礼者敬人通天下皆在敬之中自著不得慢易虽然天下都有和气中亦不免有螟贼虎狼自不害天地之和气此所以虽天下通一爱敬而亦未免有横逆故曰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横逆于禽兽又何难焉小人当此横逆歩歩只去人上求君子当此横逆歩歩只去已上求此可见君子小人之所以分又言此物奚宜至哉葢有根便有芽吾爱敬中本无此物所以致此物者必胸中之爱敬有所不尽也又说自反而仁而礼其横逆由是而又曰我必不忠夫仁与礼通彻上下自足以该括天下之理如何更说忠字此一句极要人㸔忠之一字非仁礼之外别有一忠也葢尽己之谓忠仁与礼稍有不尽则非忠矣自反而忠到此在己自无不尽横逆尚如此乃彼被人欲䝉蔽非其真心乃其妄心且如人在昏醉中如何责其礼数在颠狂中骂詈如何与之较是非堕于此时与禽兽奚择如何诘难葢彼正在可怜之中后人㸔此一句不可作孟子怒之为禽兽若是怒之乃是为彼动了学者须当体㑹不可错认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君子不患矣君子所忧之事与小人不同君子以是非贤否为忧小人以吉凶得失为忧君子所以终身之忧如孟子下所言忧不如舜耳若所谓一朝之患非祸患乃忧患之患大扺外物之来岂可全必君子非无一朝之祸患也如成汤夏台之囚文王羑里之狱孔子陈蔡之厄孟子在薛之戒皆祸患也但君子乐天知命安常处顺夫何忧何惧且如舜聪明夫岂易及孟子乃曰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此一段极见得古人立志之广大处今人见一稍出已数等者便仰望不敢比况并于舜乎此所以自暴自弃君子则不然直说道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才要做舜即自便是舜更无等数更无渐次学者立志固当如此此一段学者能体认得为学之道无有不备以之脩身则平坦常无忧患以之待人则不见有可怨恶处以之立志则自不卑污此学者脩身待人立志之大法知得此一段之意则天下无不可为之事亦无可怨可怒之人亦无不可到之地
  公都子曰匡章通国皆称不孝是则章子已矣大凡人须是有所见不可徒従众使幸而遇唐虞三代之世毁誉公则随之以为是非固不至差失不幸遇春秋战国毁者未必是小人誉者未必是君子若已无所见徒然徇众必致是非易位且如西汉末吏民伏阙荐王莽者万数若従众则王莽是好人所以学者须当晓得従众道理左氏𫝊曰善钧従众夫绕角之役韩范魏三子如何敌国人诸大夫之众今不従国人诸大夫而只従三子却谓従众此葢不论人之众寡而论理之众寡匡章之不孝且不可与言况又加礼貎此万章自己无见且随是非所以有疑于孟子也故孟子举世俗五不孝告之孟子不举诗书易春秋而直举世俗言何哉葢万章是信世俗者故孟子因其信世俗而以此告之大抵毁誉只信虚言则易举实事而证之则难匡章所谓不孝皆世俗虚言都不曽举得实事孟子所以举此五条辨之又举出妻屏子以明其本心由于责善不相遇三字极有意注以为不相得非也语曰事父母几谏葢人子于父母或有未尽处当下气怡色従容俟可言而言之乃恩义无损而彼此相投然章子本心则初非不孝如出妻屏子痛自刻责如此孟子故指其本心而言之要之匡章毕竟未尽孝道故致父子异处夫匡章孝道既是未尽而孟子礼貎之何也葢人最可贵者悔心可发者亦悔心人才有悔则便有进善之心如伊尹之于太甲只取其自怨自艾今匡章能有悔心而独处自省凡出妻屏子皆是其悔心发见孟子㣲因此引进而成就孝道匡章资质本好其所以得罪于父者正以不相遇大扺才谓之责自然不相遇且如我十分言语与人言适逢其怒反见得不好便是不相遇如孔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曽子曰唯此便是相遇且匡章谓之通国皆称不孝则当时责其不孝者不独一人葢皆以其可责而责之亦责备之意
  孟子万章问舜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大凡人心量不同观长息之问可知公明髙曰是非尔所知也此一句极好何故舜之胸中境界非常情所知舜能不失赤子之心天理明白所以与父母异形同气才有不得父母之情则号泣于旻天长息胸中狭隘与天理异故见舜之号泣于旻天于父母以为惊怪尔此公明高所以曰是非尔所知也
  观万章之问与长息之问两者只一般然公明高之对则止此一句而孟子对则详悉者何也使长息能领略公明高之言则公明高固不待多言长息既未晓而只告以一句虽事理俱尽然于教人之道未尽也孟子欲尽教人之道故不得不详言耳夫公明高以孝子之心为不若是恝葢孝子之心与亲相通不曽邈然无情也然而言亦有虽是正理而不近人情者万章之言父母爱之喜而不忘父母恶之劳而不怨此四句固是正理然都不曽去求舜之心与父母血气贯通处所以不见得舜之心我竭力耕田共为子职而已矣父母之不我爱于我何哉下四句须是细㸔自常人言之必以为我既竭力耕田以尽其子职父母若不爱于我于我亦奈何哉亦任之而已舜之心却不如此葢置之无可奈何以之待他人则可孟子之所谓于我何哉正人子之心欲求其所以得罪于父母之故而不可得反复推原于无推寻处正见得舜之心帝使其子无足以解忧者何故皆无足以解忧此理极易晓且以一身言之疾病在床忧切于身则虽珍宝奇货罗列前后与我都不相干使人能推此心事父母之身与吾同体则知好色妻帝之二女皆不足以解舜之忧亦犹是也观孟子所说皆见舜良心不失处人少则慕父母此良知良能真心所在也因长大则为物所迁故迁父母之慕以慕其他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于君则热中此皆为物所迁也今人之观此既知其为物所迁又须知原不曽迁㡳道理何以知之观慕之一字可见慕父母以至慕君所谓慕者原不失但用不着耳以此知天理之自然者本不㑹失然慕少艾妻子固不可君臣亦是天伦之正何不可慕此当玩味孟子之意观下一句便见得此之慕乃人欲而非天理欲分别天理人欲真心伪心甚不难且如舜之慕父母有不得于父母便号泣人之慕君有不得于君便热中观舜之号泣见得舜真心发见如有隠忧之气象喜怒哀乐已前事全不曽乱至热中便有人欲烦扰焦熬煎燥气象只㸔适意处便见天理又何尝有热中五十而慕此只记实事想舜年五十父母犹在故也万章上
  父母使舜完廪奚伪焉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及其闻善则若决江河而莫能御葢舜胸中之广先若江河及其一决则沛然莫能御观此则见舜之胸中孝弟友爱洋溢乎中及象有片言触发则舜便喜后世见舜如此皆于勉强中㸔不知郁陶思君尔一句却是象自说舜安得不诚信而喜之
  万章问曰或谓孔子于卫主痈疽于齐主侍人瘠环有诸乎何以为孔子论圣人者有二有以己度圣人者有以圣人自解者或人若不是主非其人何以借孔子来自解他自是主非其人却道圣人亦如此也孟子所以谓好事者为之也乃是提醒万章处如弥子要使孔子主已却不敢来孔子面前说方且宛转致其意于子路于此见圣人之徳温而厉威而不猛使小人俨然望而畏之自不敢干以非义大凡彼以不义浼我我以正义折之固足以胜彼然已为他所浼不若彼人自不敢犯之为善也若刚方正直之士当子路之告亦必厉声作色以拒之而孔子方且曰有命其言雍容和缓尤见圣人所养之厚度量如天地之大自孔子进以礼以下数句却是孟子说孟子前既言孔子不主痈疽瘠环至此又却反复举斯数语者葢縁孟子所与语者乃万章万章为人根器稍下故孟子不得不谆谆提醒也凡人处事于和缓之时则易至于蹙迫匆遽则难当流矢在前白刃在后鲜有不变其所守者惟透得此闗过方为圣人当孔子遭宋司马将要而杀之时㣲服过宋犹且必主司城贞子为陈侯周臣既谥曰贞其人平昔可知夫孔子当患难之时犹且不肯主非其人而况于卫于齐肯主痈疽瘠环乎虽然在众人观孔子于齐卫处之则易于宋处之则难然圣人视患难死生如一初未尝有难易观近臣以其所为主近臣乃公卿大夫也若公卿大夫所荐之人不贤则其人亦可观观逺臣以其所主逺臣乃在下之臣也在下之臣使其所亲附者贤则其人必贤所亲附者不贤则其人亦可知大凡在上之臣别无职事足以荐贤为事且如前辈多置人物簿平居录其善状至于当路则次第用之故人才无遗虽然在上之臣所荐或非其人尚可以谬举为戒后来别荐举贤才犹可以赎其过若在下之臣所主一非其人则终身䧟于小人之党谷永是也虽初之所主非人亦自有转移之理不可因主非其人便自暴弃不能自还故陈莹中说使王氏之门有负恩之士则汉之宗社不至于亡此亦教人自新之路也前辈亦自有宁身受恶名先主小人后却正义为天下后世主非其人者开自新之门如陈了翁初因蔡卞所荐至其入朝后却每事力争深排蔡党不肯阿附岂有终不可改之理哉虽然有了翁之志则可要之进身之初不可不谨
  始条理者智之事也致知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知终也知之在先成就在后三子知处偏故其成小孔子知处全故其成大以射为喻最切又如匠氏造屋为图图有毫厘之差则成屋有寻丈之谬万章下
  鲁人猎较孔子亦猎较三年淹也祭当备四海九州之物而鲁则猎较以祭或有时而用美味焉然无之则已孔子则用鲁之所有者而不用四方之食此葢有深意使鲁君知所以不用四方之食以祭未必不警省待其不行然后去圣人去就従容于此与小丈夫异矣
  孟子谓万章曰是尚友也此一章言义理无穷为士者须进广大之学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自发原推之大扺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若声气不同虽居相近而实相逺所谓室迩人逺惟是一乡之善士斯能友一乡之善士此是基本有此基本然后自此推之自乡进国自国进天下皆众人挟持之功也大扺自乡进国自一国进天下尚易到得善葢天下又尚论之古人此一歩最难进非真知义理无穷者不足以进此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此三句最是警动人处学者平日所诵皆古人之诗乃不知文武成康所以为文武成康所读皆古人之书乃不知尧舜禹汤所以为尧舜禹汤则虽日诵读亦奚以为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此二句有深意诗书中古圣贤在千载之上邈乎与已不相接安能尊尚而友惟论其世乃是下手处要得亲切须是论世论者讲论之谓若不讲论只是纸上说然自秦汉㸔虞唐以变诈之人㸔淳厚之时如何㸔得必须是身处唐虞之时与尧舜皋陶之徒为友方是尚友
  孟子曰无惑乎王之不智也非然也齐宣王固有意学孟子孟子亦有意教齐王奈何齐王亲孟子之时少亲王驩储子便嬖近习之时多于是深叹惜之又引奕秋之事而终之曰为其智弗若与曰非然也此最有意味欲使人自深思大抵学者不可使亲师友观经史之时少亲淫朋邪友异端之时多当其亲师友观经史时固知善之可为若离师友释经史此心不一即流入于异端异端既入其心则虽亲师友观经史之时其心已不在此矣何者异端易溺人也孟子举诲奕之事晓齐王不惟不亲孟子时为便嬖近习所惑縁便嬖近习已惑其心虽聴孟子之言其心已他在矣此所以深叹也告子上
  公都子问曰钧是人也此为大人而已矣公都子此问本非泛问㸔其语脉葢有感而发孟子见其问切所以告之他人至此必不能再问再问而意切此见公都子非卤莽茍简者孟子去孔子百馀年风气已薄当时学者已无洙泗气象答问之间劳烦孟子处不少惟公都子此问有洙泗间气象孟子见其问切已故以下工夫处明告之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此是消长之理人欲才多天理便少耳目才官心便不官心才不官则耳目为政而心反聴命最要㸔不思二字惟不思便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此展转牵引之意说者以为心才不思便是物此说伤于巧只是心有声色之物才触动声色之事便发心有游田之物才触动游田之事便发此物交物之谓也此一章孟子见公都子问得切当所以分明掲示之更无留藏所谓思则得之先立乎其大者思字立字最切如脩身则道立脩辞立其诚皆立其大者之谓曰立则不可夺矣岂容有一出一入耶
  孟子曰欲贵者人之同心也大凡人心中所有者不可强使之无君子教人与异端不同若异端之教必使之绝富贵以夺其所有此乃勉强终不坚牢君子教人则因其所有安排教是当而已人若令闻广誉施于身自然不愿人之文绣饱乎仁义自然不愿人之膏粱饱仁义者实有仁义于已也既已充实自有滋味则于彼之膏粱何啻刍豢之于藜藿令闻广誉施于身者充实而有辉光则在外之文绣岂能移夺今人于仁义道徳之名谁不知之惟不实有诸已不知其味故不知其果胜膏粱耳令闻广誉施于身此非他人之称誉乃其充实而有辉光者
  仁之胜不仁在于熟之而已天下道理本自分明正縁人见识不到便说道不可行不知正不干道事人自不能行道孟子此段正欲驱除此病故曰仁之胜不仁也云 云大扺后来人浅心狭量不为善者固不足论才为善者责善太深未做得一分便责望十分且如水胜火固是至于火不灭不说水少只说水不胜火此何与水事自是水不多耳且如市人平日狙侩无信一旦偶然为信人谁信之及人不信便说好义难做不知十年狡诈一朝略为善如何胜得十年狡诈学者亦然早间学问为善晚间便要收利如早间学种田晚间便要收稻岂有此理孟子曰五谷者种之美者也两段义理相通前一段为不信人说后一段勉学者且子路功效如何比得管仲使子路易地在桓公时未必能合诸侯匡天下成霸功尊王室曽西所以羞比管仲不敢望子路葢子路虽未成就犹是五谷管仲虽已成就却是稊稗稊稗毕竟种子不好五榖未成毕竟是好种大抵人为学须要彻晓若论五谷稊稗相去何啻千万然五谷若不至于熟亦不如稊稗以此教学者须成就若不成就不如常人常人侥幸学者不侥幸常人欺人学者不欺人常人趋利学者不趋利然学者若渉世道理踈又不得圣贤入道之门如此虽不能欺人必反为人所欺此所以反不如常人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此一句极有理自家只向前做譬如五谷他未熟但自耕种自然可以供祭祀享賔客人但自力于学如书所谓念终始典于学到熟田地为尧舜为孔颜无所不可
  羿之教人射学者亦必以规矩大抵小而技艺大而学问须有一个凖的规矩射匠皆然未有无凖的规模而能成就者今之学者何尝有凖的规模欲求凖的规模在学孔子而已且如三尺童子学射方能执弓矢须便以中的自期今人不敢望孔子安能为学百工皆有规模今之学者反无规模始不知始终不知终不知成就亦不知不成就此最为学大病惟是有凖的自然无狭小之患有规模自然无汗漫之患两者兼备为学思过半矣
  孟子曰舜发于畎亩之中安乐也孟子此一章谓忧患艰难方是天大成就处自舜至百里奚其学问之浅深醇疵功业之大小污隆固不同皆自艰难中成就此所以孟子并数之何故说舜傅说又继以孙叔敖百里奚正要杂举小大之成就皆自患难中得譬如草木固是雨露发生惟经霜雪方坚实所以天降大任必须劳苦饿乏以锻链成就动心忍性者凡人安佚则心不能动不经祸患则常任性此性乃气质之性今人所谓性急性𥚹之类急时一向急褊时一向𥚹要得渐渐舒平须身在忧患中到得要去不得时始能深思逺虑是所谓増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且如无事时戒酒皆非实见因一次酒失方知酒真不可饮又如无事时岂不知江行之险经一次遇风涛几覆舟后必须相风色然又有过而不改者此不足论衡者如一件物衡在胸中无处置时方思得真道理征于色发于声患难切已深入吾身形为悄然之色发为慨叹之声到此方知都是切已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今人见忧患要求脱见安乐要去就葢错认安乐是生处忧患是死处故孟子特指真生真死处示人此一段警动人极深然学者志不立一经患难愈见消沮所以先要立志譬如金若是真金愈锻愈精此段又当与下段同㸔皆是天与圣贤成就人之炉鞴但人无本㫖不能受耳告子下
  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有意造作皆非至言彼悠然而言我泛然而受其入于人也自然甚深故曰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葢天理上不可添一件添一件则是安排其入人必有限量安能深乎如古人法帖非不多名于世者独王羲之而兰亭乃草耳葢有作则可能无作不可能故也尽心上
  孟子曰无为其所不为如此而已矣孟子此一章指示人甚分明人之为人学之为学无他但当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而已二句于人修省工夫最切常人欲为便为不欲为自然不为何故孟子却说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此大要玩味且如说一个非义所谓不忠不孝不廉不信皆人所不为人亦皆要不为到得私意克不过有时为所不为有时欲所不欲天下事固有克私意不过者分明见得却为之是乃明知故犯当下做事当下自知君子为学无他但充养不为不欲之心而已大抵本心与私欲最要人精察方其私欲起时里面自有本心自有天性其要在就不为不欲上充养去做工夫自无为而大有为自无欲而大有欲充养将去及其至也便可识可欲之谓善
  孟子曰孳孳为善者利与善之间也大抵人之心未尝不有运处如天之寒暑往来则见天之运用如草木之生根脉通流亦未尝不运用孳孳在舜则为舜之妙用孳孳在跖则为跖之妙用其为妙用则一所以用处有异故曰欲知舜与跖之分无他利与善之间也今人说好事不可放过须是遇好事必做此说固是然必待好事然后做不知所谓鸡鸣而起孳孳为善是为甚事然舜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未必常常与事相接其一个孳孳不已自朝至暮必有所用处
  孟子曰杨氏为我为其贼道也举一而废百也夫杨墨之叛道孟子辟之固深切著明却有子莫一等病难识大抵近者却是逺近之一字却是误子莫处杨氏为我墨氏兼爱各守其偏去中为甚逺然或有一人救之云此非中道未必不回归于中却近惟是子莫自以为能执是中却最害道如中庸说君子之中庸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小人而无忌惮也人说小人中庸欠一反字亦不消著反字葢小人自认无忌惮为中庸如后世荘老之教亦子莫之学如说不死不生如说义利之间皆是不得时中之义止于两事中间求其中如何㑹识得中大抵时中最难识故前辈论有长短之中有轻重之中因举扇以示人云徒知长短之中而不知轻重之中则如子莫止于两事间求其所谓中不知有非仁而仁非义而义如何不审轻重若使中有定所如仁义礼智信只消按定本去做惟其无定此君子所以欲明善审是时中之义子思发之于中庸如孔子亦未尝不言如易之消息盈虚春秋之褒贬是非未尝不是中学者能㸔得易与春秋自然识得中
  岂惟口腹有饥渴之害人心亦皆有害全得其正须是圣人
  齐宣王欲短丧教之孝弟而已大抵论天下事谓不可十分全做且做得五分犹胜不做不知才说且做五分时此茍且之心便生此五分终不可做大凡做事须是拔本塞源然后为善且如人改过断得九分留一分未改此一分恶终乆必发见不特是发见又且支离蔓延未必不连此九分坏了当齐王欲短丧在公孙丑自当拔本塞源言之却与之为期言者正孟子所谓紾兄之臂而但使徐徐者也公孙丑又谓我之所以为期丧亦不特我为之虽王子亦有数月之丧使常人处之欲辟一人却又为其挟例以为证必云王子事亦不是公孙之意亦逆计孟子如此孟子却取王子葢宣王与王子两事自是不同葢王子所以为数月之丧縁是有君父之命上有齐王禁之使不得为虽王子欲终亦不可得故曰欲终之而不可得也虽加一日愈于已者谓王子时虽行之一日犹可胜不为况数月乎若齐宣王既无人禁得又欲短丧况公孙又告以期丧是可为而不为此病在心上故曰莫之禁而弗为也此又见孟子之心地与公孙丑异处
  有私淑艾者圣人于最顽钝处尤著工夫多且人之治病寻常病易治其诊脉观色皆易为力若是病最危须是特地着意与他㸔此又却非私之私之所以为公也
  天下有道徇乎人者也道初不分有无时自有污隆天下有道时不说道方才有葢元初自有道天下治时道便在天下天下无道时不说道真可绝葢道元初不曽无天下不治道不见于天下尔以道徇身者且尧舜文武仁义礼乐皆灿然在人耳目精神心术亦昭然于人当时贤者但恐吾身不能従道而已故以道徇身以身徇道者桀纣幽厉时教化不行人心不正当时贤者以道自任必欲使人知道当自我而明则责在贤者故以身徇道未闻以道徇人者既曰以道徇人必有所谓道既已知道自然不肯徇人孟子何故说此句葢道不可一毫加损若小有不尽便非道况徇人乎孟子所以说此葢为下等贤者设当时去孔子未逺尚有绪馀故下一等人有急近效而救世者皆多屈于道曽子在武城冦至去冦退反原不曽去徇人若子贡在西河上为魏文侯所尊贵则亦无所屈
  公都子曰滕更之在门滕更有二焉大凡学问之道必以逊志为本古之贤者之答问也礼恭而后与言道之方词顺而后与言道之体色従而后与言道之至滕更于此五者之挟有二焉孟子若便答之适所以増其骄倨之心而蔽其入道之路耳然孟子不答更必思其不答之故恐惧自责舍其所挟此时乃可入道是乃所以深答之也
  于不得已而已者其退速道不可以一毫加亦不可以一毫损加损非道也于不可已而已于所厚者薄世所谓不及者也其进锐者世所谓过者也然要诸其终则其失惟一世或疑过胜不及葢未尝观其终耳此圣贤之于道所以为轻重之权衡也
  可欲之谓善世人所欲者不过爵禄声色货利之类其始为所迷惑孰有知其不可欲者及夫后来困穷疾病以富而致怨以贪而被祸方始觉悟知此之本不可欲若件件事事如此类观之有所害者皆非可欲之事惟有一个善由之而安终始无害乃是真可欲者非孟子见得分明岂能如此说有诸已之谓信凡人之患在于不能有诸已故无縁信得及且如贪墨之人岂信世间有不贪者巧诈之人岂信世间有至诚者葢自有此境界也如孟子谓人皆可以为尧舜葢孟子胸中有尧舜境界故信得有此理尽心下
  可欲之谓善乃孟子指全体示人处当乍见孺子将入井之时体察涵养有诸已之谓信乃学者下工夫处
  人能充无受尔汝之实无所往而不为义也无受尔汝人皆有之须是理㑹无受尔汝之实如人欲自重当理㑹自重之实
  致知处最当用工如哭死而哀非为生经徳不回非干禄言语必信非正行夫言语自当必信初不是异事自今观之正行之人亦是好人要之才说正行便不是正此葢従病源说
  孔子在陈斯无邪慝矣学者不畏有病畏无病如作文作出后方见工拙如做官做出后方见是非有工拙有是非固是不及浑然无失之人比之袖手不作不向前做者则大胜矣葢出来做后便见得病方有下手可整理处若不做出则虽有病无下手处岂不费力故病浮见于外者病根犹浅病伏于内而外不见者病根最深如乡原之人不特是病伏在内又且拥蔽讳人言病故孔子止取狂狷之士使天下之人皆得中道岂不可嘉惟是上一等人难得如狂者犹是做出来㡳是以取之万章不知却以此问孟子故孟子说明如琴张曽晰牧皮者孔子之所谓狂牧皮之事史𫝊不载只㸔琴张曽晰自可见所谓狂者是心到力不到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不是言不副行其志甚大但不能无病耳观子张说我之大贤与于人何所不容又言如之何拒人子张之意似欲无贤无愚无君子无小人皆包罗如天地之无不容此是甚气象及观其同门者讥之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子张虽有此度量于辞气间犹未能充是心到力不到曽晰当二三子言志时欲风乎舞雩咏而归则是颜子陋巷亦不过此观此一段气象则是春秋衰周之时直有唐虞三代之气味曽㸃岂不难得至季武子死则倚其门而歌直是容一个武子不得亦是心到力不到此之谓狂狂者度量甚高止是力有未到处耳至于狷者则又介然自守是其次也狷者亦是出来向前做不是不出做而无病可整理者故孔子皆与之若夫乡原最是难辨孟子曰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此四句最得乡原之情世间只有两等人乡人之善者好之不善者恶之两边人须有一边不善如乡原是两边人都为所欺同流俗合污世则下一边人喜之似忠信似廉洁则上一边人又为所欺此谓徳之贼如何谓之贼谓其似徳而非徳孔子曰过我门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乡原乎大凡世人喜与同类者合且如好兵者见言兵便喜好货者见言聚敛便喜孔子是中道狂狷者只是一偏之士孔子却取之乡原近中道而孔子最恶之以此见圣人深明乎疑似之际故圣贤之辨论不辨其所不足辨而力辨其疑似者孔子不与阳货辨而与少正邜辨阳货之不仁世所共知少正邜言伪而辩行僻而坚故不可不辨孟子不与申韩辨而与杨墨辨申韩之惨刻不仁世所共信而杨墨为我兼爱故孟子深辟之故曰恶似而非者后面一段只是教万章以正心之说其曰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凡厥庶民不论贤愚均有此经只縁吾心之经不正故不能唤起人心之经吾心之经既正则事事可正此是正人心之说大抵君子之心常于身上求不是责他人且如元气不正则疾至我若能自治元气则自无疾矣



  丽泽论说集录卷七
<子部,儒家类,丽泽论说集录>



  钦定四库全书
  丽泽论说集录卷八
  宋 吕乔年 撰
  门人集录史说
  大抵史有二体编年之体始于左氏纪传之体始于司马迁其后如班范陈寿之徒纪传之体常不绝至于编年之体则未有续之者温公作通鉴正欲续左氏左氏之传终云知伯贪而愎故韩魏反而丧之左氏终于此故通鉴始于此然编年与纪传互有得失论一时之事纪传不如编年论一人之得失编年不如纪传要之二者皆不可废韩魏之事温公论之详矣今姑言看通鉴之法昔陈莹中尝谓通鉴如药山随取随得然虽是有药山又须是㑹采若不能采不过博闻强记而已壶丘子问于列子曰子好游乎列子对曰人之所游观其所见我之所游观其所变此可取以为㸔史之法大抵看史见治则以为治见乱则以为乱见一事则止知一事何取观史当如身在其中见事之利害时之祸患必掩卷自思使我遇此等事当作如何处之如此观史学问亦可以进知识亦可以髙方为有益
  温公论才德自分明但说德者人之所严才者人之所爱爱者易亲严者易踈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此却更须推求如汲黯以严见惮东方朔朱买臣之徒常在武帝左右葢所尊非所用所用非所尊又如唐太宗最善用人若王魏温薛虽曰尊用而封德彛宇文士及之徒日夕狎爱此所以不能致三代之治然此又当求其本源凡人胸中本自有德则见有德者自然与我合若自有才则见有才者自然与我合如唐德宗初虽用崔祐甫陆贽后乃用卢杞裴延龄韦渠牟之徒以成祸乱葢德宗胸中与小人合故见卢杞之徒自然与之亲合也以是知得天下病根本不在外
  知氏赵氏之兴衰不在于晋阳交兵之日而在于立后之初天下之事正其本而已矣
  天下之言有近理而非者此最难辨如赵魏二子解𫄨疵之言而谓知伯曰夫二家岂不利朝夕分赵氏之田而欲为危难不可成之事乎此两句最近事情然自古䧟于诈谋者多以此等语言葢论目前之利害似是切要而其中则不然也
  豫让为智伯报仇此虽未中节然亦难事其言有可取者有害理者如曰既已委质为臣而求杀之是二心也此说甚正至于所谓所以为此将以愧天下之人臣怀二心者此则甚害理葢愧之一字见豫让处心错处大凡见危授命乃是道理当然岂因有心愧不受命者然后为之
  魏文侯号为当时贤君然所以号为贤君者葢当时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之徒相与扶持之故也然亦是圣人之功葢孔子培养许多贤才在数十年之前散在诸国臣能使其君为贤君如文侯问钟声心术微著便有田子方救正又如乐记载古乐今乐一段可见文侯之贤皆贤人扶持之力
  人心各有所偏偏于此必废于彼如楚之铁剑利而倡优拙葢一心于武则倡优自然拙此所以审于钟声必聋于乐官也
  子击曰富贵者骄人乎贫贱者骄人乎子方曰亦贫贱者骄人耳富贵者安敢骄人夫富贵固不可骄人贫贱亦岂可以骄人骄之一字使周公有之尚不足观况其下乎子击欲以势骄人子方欲以学骄人二者之失则一子方本子夏门人历扵战国不免为风声气习之所移故有骄人之失其后子方之学流为庄周之傲物轻世
  魏文侯问相于李克克对极有体大凡不在朝廷而论朝廷事止可泛论大体不当明言某人可用某人不可用故李克初只说卑不谋尊及文侯再问之克亦不明言成可璜否止言观人之法使文侯自观而得之及李克出见翟璜璜忿然作色而终屈服者葢始谓克明荐魏成而不知克止泛论大体也以是知不在朝廷而论事者止可泛论不可指名对州县官言亦然
  吴起为鲁将取齐女为妻鲁欲伐齐遂杀妻求将起未必专是贪官只縁起学得兵法精便被他使作求逞其技能以此知不为技能所使者难然吴起卒为鲁人所譛人言乐羊伐中山对使者食其子文侯赏其功而疑其心易牙事齐威公公尽尝天下异味独未尝人易牙遂杀其子以进乐羊食子易牙杀子吴起杀妻皆是于所厚者薄凡人于所厚者厚之则人亦厚之于所厚者薄之则人亦薄之此其所以终于致疑也起为人贪财好色及为将则与士卒同甘苦非起前贪而后廉也前之贪贪财也后之廉贪功名也渔人以饵致鱼非能舍饵也欲得鱼耳
  田文乘问谓其父曰君私家富累万金而门下不见一贤者又尚厚积货藏欲以遗所不知如何之人文窃怪之于是婴乃礼文使主家待宾客自常人观之田文之豪似胜田婴之吝殊不知二人皆是私心田婴之私心人皆知之少有以田文为私心者田婴蓄财不肯自用乃欲留以遗不可知之子孙固是不是田文取其财而用之又不过养许多鸡鸣狗盗之徒又争得几何婴之失在于贪财文之失在于贪名二者之失则一须于此事求其酌中乃可大凡天生万物将欲留与天地间人同用须使人人均足方是天之正理一或不均便是暴殄天物且如布帛粟米人人所须泉货金贝人人欲用今富者乃封之于已至于腐坏贯朽岂非暴殄天物此所谓闭天之惠正是靖郭君之病天生万物人皆可用今乃欲积以为已有然后散之及人此所谓盗天之权正是孟尝君之病闭天之惠其罪固大盗天之权其罪亦大古语云广取不如俭用此语亦有理所以不敢广取正是不敢闭天之惠所以必俭用亦恐盗天之权故也
  楚元王为穆生设醴及王戊即位忘设焉穆生曰可以逝矣申公白生止之不可竟谢病大凡㸔人最不可就事上看如就事上看则是按本之学此一段固是穆生知几或有人寻常待我厚一旦偶遗忘终不成便去须是心地明白莹净如礼记所谓清明在躬志气如神至诚之道可以前知须自此学中来然后事事看得破申公白生曰独不念先王之德欤今王一旦失小礼何足至此此三句最为近理移换得人自非穆生守之坚见之明安得不留今有劝人杀人而人不从者以其不近理也至于以近理之言劝之而终不为所移斯可以为难矣
  魏其为丞相籍福贺因吊曰君侯资性喜善疾恶方今善人誉君侯故至丞相然君侯且疾恶恶人众亦且毁君侯君侯能兼容则幸乆不能今以毁去矣大抵兼容善恶有为身计者有为国计者为身计者善者吾用之恶者亦用之不过朋党众盛更相辅助此不过持禄保位之小人不足论也若为国计则善者使居于内当陈力就列之任恶者因其才出居于外或使效一小官守一小职处之各当其任如此乃是通达治体之君子大凡天生万物不无善恶要之欲各得其所如城邑市井则人居之山林薮泽虎狼居之江海沮洳鱼龙居之虽有善恶而各得其所故谓之兼容非必黒白不分贤愚混杂始可为兼容也籍福谈说之士观其语意不过劝窦婴为已耳然其言亦有可取者如戒以喜善疾恶此四字最好善者以为善恶者以为恶此乃是正理若善上添一喜字恶上添一疾字便是为他善恶动了祗縁义理之上不可增减分毫大抵常人之言有与圣人之言相近者最不可不察如籍福所言窦婴喜善疾恶与圣人所谓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大率相似然窦婴反以此败者何故只縁圣人之言求诸内窦婴之事求诸外圣人使人见善则省察自已常恐不能及见不善则省察自已恐被人染着此所以为圣门学者之事至于窦婴之喜善疾恶则此心一向在外只管㸔它人善恶却都不自㸃检此其所以招怨而取败也
  汉至成帝百馀年矣文景武昭宣之盛为两汉之冠永光元年以诏条责丞相御史犹云方今承周秦之敝俗化陵夷民寡礼义风俗之难移如此
  桓帝为蠡吾侯受学于甘陵周福及即位擢福为尚书时同郡河南房植有名当朝乡人为之谚曰天下规矩房伯武因师获印周仲进二家宾客互相讥揣由是甘陵有南北部党人之议自此始天下之事最是互相讥揣妄分清浊为祸最大此一段正是学者大戒且如房周宾客初时说此二句实学舍中相讥诮戏笑亦岂知自此致天下之大祸大扺此等语相传一人传二人自二人传之至于一州一县夫以一人而当一州之怨自然必致杀身又推而广之岂不大可畏哉大抵为学须当推广大心凡执卷皆是同志何必与亲厚者及相近者方谓之同志而疏逺者便不是同志之理此只是一个忌心又如朋党之祸亦有两等一等是轻薄如房周之宾客一等是介廉髙自摽置如范滂李膺之类其贤愚虽如霄壤之不同其祸天下则一大凡人处心贤者敬之不肖者怜之庸常者容之知此便好孔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此三句便见圣人广大气象又如何有可厌可弃之人葢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尝有内外人人有此心和气自然薫蒸太平丰年之气自此感格
  左原为郡学生犯法见斥郭林宗遇诸路设酒肴以慰之谓曰蘧瑗颜回不能无过况其馀乎慎勿恚恨责躬而已林宗此言极得中寻常人见人见斥必以桀跖视之林宗提起蘧瑗颜回以告之所以开其善心其实亦非过誉之葢善与恶隔壁耳东汉风俗善善同其清恶恶同其浊见人见斥者谁肯与之语亦如今世士大夫遇此等人其上者必指目之下者设酒肴慰之以助其怒或虽设酒肴犹责让之以增其怒唯林宗言最得体葢林宗乃一时名士原既见斥忽得一名士与之语又举二贤者以告之此其所以终于悔怍也
  薛包父娶后妻而憎包分出之包号泣不能去至被驱杖不得已乃庐于舍外旦入洒扫父怒又逐之乃庐于里门晨昏不废居歳馀父母惭而还之大抵暴戾之性凡人有此根者终必发露惟其本无者虽屡挠而莫能有如油麻之为物其中本有油故一加砧杵则油便出如使以杵舂米虽如粉亦无油矣薛包之事父母父母逐之其始则居于里门自常人之心父母逐之至于再至于三则必有不能忍者今包也终不能去而晨昏之奉益勤葢其无暴戾之根故也
  郭林宗宿茅容家杀鸡为馔林宗谓为已设既而以供其母别置果蔬与客同饭林宗起拜曰卿贤乎哉林宗名重当世时人蒙其题品者如马之遇伯乐价増数倍人与之共舟车者尚谓登仙况林宗宿于容家其荣亦甚容乃视之为常物初不以此动心自非其有所容安得如此引之愈深作之愈安
  汉末范滂之徒各持私议以是非天下而申屠蟠独翩然逺逝绝迹梁砀因树为屋自同佣人及党锢祸起独免疑论蟠固知微矣然亦未尽也葢君子思不出其位一出其位而唯务㸃检他人之得失利害则于本位必不子细何者心无二用故也葢君子所以思不出其位非固不敢出位乃不暇也蟠虽能终免疑论然其所以绝迹者亦由其始不能磨陇圭角故必强制力拘方免于疑耳自古多谓和光同尘亦由其不能全之常欲强揜之也若本无迹何用绝迹山林若本不髙何用自同佣保葢蟠始初不知己之所为无非常之事故见其异而制之也
  窦武等欲诛宦官中道事泄曹节等矫诏作乱以张奂新征不知本谋遂令与周靖围武武自杀陈蕃亦死张奂虽素为忠直刚正之人縁在外只理㑹边事都不知朝廷士大夫贤愚忠邪一旦被召遂为奸人所卖反害正人后虽悔痛因青蛇事上疏乞改葬蕃武已无及矣以此观之士大夫在外切不可不知当时朝廷之忠邪若都不讲究一旦见用虽刚正如张奂尚不免为奸人所卖况其下乎
  华歆少避乱与郑泰等同志六七人步出武关道遇一丈夫独行愿得俱皆哀欲许之歆独曰不可今已在危险之中祸福患难义犹一也无故受人不知其义既已受之若有进退中可弃乎众不忍卒与俱行此丈夫中道坠井皆欲弃之歆曰已与俱矣弃之不义相率共还出之而后别去众乃大义之如今人多是倒做且如初时见人不问可否轻受之后来不能承当事又轻弃之观华歆此一事当时若无后一段人只道华歆是一个忍人有后一段方见华歆子细不茍处天下之事最不可容易老子曰轻诺则寡信礼记曰与其有诺责也宁有已怨始初若容易轻诺后必不能了事若子细审谛故有所不做做须做得彻大抵处事容易是涉世为学之大病然华歆少年处事子细可谓极有资质自可为后世法及在曹操之朝乃辅之以倾汉室此葢有资质无学问之过也以歆之资质其终犹如此况始失之轻易者乎若看一事则歆亦可法若㸔终身则歆为可戒
  管宁与邴原至辽东原性刚直清议以格物公孙度以下心不安之宁谓原曰濳龙以不见成德言非其时皆招祸之道密遣令还处危乱之际正不可露圭角邴原干戈扰攘盗贼之区乃一一欲以清议格之自然招祸此不知与时消息之理坤之六四括囊旡咎旡誉夫六四处危疑之地与六五无相得之义正当如囊之括其口更无一毫露出便是括囊若有分豪露出只是招怨须是㸔时节方得又如宁遣原西还此又是处朋友道理葢度其情性知其未能亟改故遣令西还所以全之也
  刘廙弟伟为魏攸所引坐诛初伟与魏讽善廙戒之曰世之交者不善择人务合党众非厚已辅仁之谓也吾观魏讽不修德行而专以鸠合为务华而不实卿其勿复与通伟不从故及此一段于交际最𦂳要大抵人之交际最要㸔一个虚与实如今人闾巷酒食之交当时非不甘若醴及一旦遇事则都不见縁其初交本不曾理㑹着实底事若交际之间始若淡薄无味然其气味却长始若亲眤其终必不久如东坡刚说两句极好全我者皆平日所畏人也误我者皆平日所爱人也平日所畏敬之人终必有益刘廙弟与魏讽交终及于难方其未及难时刘廙已知其必及难何故葢其专以鸠合为务华而不实如何能乆非厚已辅仁之谓也此一句极好大凡人之虚交在我有所损在彼亦无益此一等交际自孟尝春申之徒招致宾客其后魏其武安之厚宾客天子常切齿及东汉李膺范滂结成党锢之祸皆此类也
  张飞尝就刘巴宿巴不与语飞遂忿恚诸葛亮谓巴曰张飞虽实武人敬慕足下主公方收合文武以定大事足下虽素髙亮宜少降意也巴曰大丈夫处世当交四海英雄如何与兵子共语乎备闻之怒曰孤欲定天下而子初专乱之其欲还北假道于此岂欲成孤事邪天下之患在于妄分清浊如人之一身无手则不能执无足则不能履又何必爱手而恶足自古文武只一道尧舜三代之时公卿大夫在内则理政事在外则当征伐孔子之时此理尚明冉有用矛有若与勇士孔子亦自当夹谷之㑹未尝以武事为粗西京之时亦知此理故宣帝诏黄霸曰边境有急则左右大臣皆将帅也至于韩安国之徒亦皆出征守边及东京末士君子髙自标榜妄分清浊善恶太明流品太分遂成党锢之祸故刘巴之徒犹有馀风宜其见弃于刘备也然当时人不必尽如此其中亦自有人如郑康成后世只视为笺注腐儒至刘备论赦事曰昔予在陈元方郑康成之间终身佩服其言语不忘则其所以相与语者必不止笺注之间矣
  诸葛亮治蜀之规模有后人不能尽知其耕战之法立国之纪纲赏罚之信必此人所共知最是亮死后其规模犹足以维持二十年以刘禅之庸菽粟不分而蜀不乱此谁能及后之为相者身在时尚不能无失而亮死后犹若此只縁亮当初收拾得人才在故亮死后蒋琬代之琬之后董允代之允之后费祎代之皆是贤者此亮之规模足以维持之也
  汉蒋琬为大司马东曹掾犍为杨戏素性简略琬与言论时不应答或谓琬曰公与戏语而不应其慢甚矣琬曰人心不同各如其面面从后言古人所诫戏欲赞吾是邪则非其本心欲反吾言则显吾之非是以黙然是戏之快也又督农杨敏常毁琬曰作事愦愦诚不及前人或以白琬主者请推治敏琬曰吾实不如前人何可推也主者乞问其愦愦之状琬曰茍其不如则事不理事不理则愦愦后敏坐事系狱众人犹惧其必死琬心无适莫敏得免重罪蜀自诸葛亮死之后而琬继之琬以三公与戏语而戏不应或以此构戏而琬亦不之罪可谓能容物亦可谓难能然就琬所言观之则不能无病祗縁不合作意于其间琬对或人但须言戏是简略其心无他足矣琬即要说我能容物如人心不同云云此语大是做作不是自然戏之不应亦未必是如此琬要说些道理不知却有碍理处如言戏欲反吾之言则显吾之非此句大段碍理琬之此言止欲解戏之过不知却塞了一国言路琬秉国大政琬之非当勉众人共言可也乃以不显己之非者为是岂不殆哉如后一事极好无可议者史谓琬心无适莫此语甚好如与人有隙幸其以事来而加之罪者固不足论至于避嫌逺去不预其事亦未免有心琬之心无适莫非止不怨敏亦不以此自歉所以为贤也
  王昶戒子曰颍川郭伯益好尚通达得其人重之如山不得其人忽之如草吾以所知亲之昵之不愿儿子为之北海徐伟长不治名髙不求茍得澹然自守惟道是务其有是非则托古以见其意当时无所褒贬吾敬之重之愿儿子师之云云此一段略如马援还书皆举人才之可法可戒者以教之其教子之心固善矣殊不知所欲教子者本不欲其轻薄言人之过言未脱口而已反自言人之过何其反也其后马援薏苡之谤亦正坐交趾之书未能免其子之过而已先受其祸矣
  将军骆统表理张温曰温洪雅之素英秀之德文章之采论议之辨卓烁冠群伟𤍞曜世世之人未有及之者也故论温才则可惜言罪则可恕权不纳裴秋言以为权既疾温名盛而骆统方骤言其美何异燎之方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又㧑膏以炽之哉大凡解人之怒须是委曲做一道理顺其意说彼人不是然后徐以言语解之其怒方息今不能解人之怒者他人正说彼不是我方且以为是是宜激其怒而趣其祸也如田鼢正怒灌夫窦婴乃言夫勇冠三军宣帝正怒盖寛饶郑昌乃言猛虎在山藜藿为之不采二人卒不免死此皆不善解人者至如霍光怒田千秋擅召中二千石杜延年必言千秋素无持守而为好言于下至擅召中二千石甚亡状历数其罪以中光之意然后徐言丞相故用事不可遂弃故光卒舍之锺期言不中以琴撞秦始皇始皇怒或言于秦王曰悍人也此一言已释秦皇之怒气十五六矣又曰幸期之遇明君也如遇桀纣则不免于祸如此方可以解人之怒而免人之患
  魏舒为司徒以年老逊位就第舒为事必先行而后言逊位之际无有知之者卫瓘与舒书曰每与足下共论此事日日未果可谓瞻之在前忽然在后矣谢显道解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极好其言曰善言不发必为善行恶言不出必为恶行蓄于内者既深则发于外者不掩且以怒言之如怒一人斥骂极口此怒必消若隠忍不发一旦发之则其怒不可遏令人为善未做一分先说一寸未做得一寸先说了一尺毕竟做不成尝见张子韶一日与众对坐阴云四合未雨间忽闻数声雷子韶云此雨必不成它人问如何子韶遂引孔子说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为对葢云起无数声雷则必雨先鼓数声雷发泄了故无雨作文亦然今人学得数句言语且留在胸中涵养得熟然后将出用则若长江大河源流不可遏若方学得一二句便把出说了都不留在胸中此必终不能作文
  虞钦著书称徐邈曰或问钦徐公当武帝之时人以为通自在凉州及还京师人以为介何也钦答曰往者毛孝先崔季圭等用事贵清素之士于时皆易车服以求髙名而徐公不改其常故人以为通比来天下奢靡转相放俲而徐公雅习尚自若不与俗同故前日之通乃今日之介也是世人无常而徐公有常也大凡人多为世态习俗所驱有为善所驱者有为恶所驱者不为恶所驱犹可用力至于不为善所驱方始见胸中有所立
  魏临菑侯植有夺宗之议文帝问贾诩自固之术诩曰愿将军朝夕孜孜不违于道如此而已文帝从之深自砥砺太祖又尝屏除左右问诩诩黙然不对太祖曰与卿言而不答何也诩曰属有所思故不即对耳太祖曰何思诩曰思袁本初刘景升父子也太祖大笑太子遂定诩之委曲调䕶可谓得其道矣若使居汉武帝唐太宗隋文帝父子之间则必无废立之祸大凡唯贤人君子之言则有利而无害若㳺谈押阖之士言而善则其利固大若其不善则其害亦不细如贾诩只是游谈之士偶能辨此耳且亡汉者由诩之一言存魏者亦由诩之一言王允杀董卓卓党谋于诩诩劝之攻城杀允汉由此亡今于魏父子危疑之时乃能委曲调䕶如此使诩能移此心说李催等散兵归农岂不两全汉之社稷不亡而诩亦得为完人矣
  华表年二十馀为散骑侍郎同僚诸郎共平尚书事年少并厉锋气要名誉尚书事至或有不便故遗漏不视及传书者去即入深文论驳唯表不然事有未便辄与尚书共论尽其意主者固执不得已然后共议奏上表在轻薄之中而能用心如此亦贤矣同僚之心本不要成事表则视人如已但欲成国家之事所以能若此
  后魏源懐巡北边镇将元尼须与怀少有旧贪秽狼藉置酒请怀怀曰今是源怀与故人饮酒之坐非鞠狱之所也明日公庭始为使人捡镇将罪状之处耳既而表劾尼须世俗多谓公私不两立此大不然所行若合道理则公私两全否则公私两失怀与尼须既是故人及其劾奏之时略无故旧之情所以前后相异只縁将公私作两件㸔了不知于故旧当明轻重事若可以周旋覆䕶须是隠蔽以全故旧之情若是不可隠蔽亦当哀矜惩创使之去职庶或公不败事私不伤义便是忠厚底气象然源怀苏章事虽与故人饮酒似乎情厚终竟发摘情实便见其刻薄葢今日与故旧如此则他日于君可知
  隋炀帝在显仁宫有一主帅私令卫士出入帝付大理源师据法帝令斩之师奏曰陛下初使杀之自可不关文墨此一段若源师能与人君争曲直以生全人似亦可喜然谓初使杀之自可不关文墨一句大段害事彼徒见张释之为廷尉尝如此说故能全活人而不致曲法不知既如此说若人君错认了则谓我自可杀人无人说得亦不须下廷尉是教人君任己意杀人也大抵赏罚皆出于天而寄之人君书曰天讨有罪天命有德则赏罚虽皆君实天寄之而人君亦何尝可自专哉此一句人须当细㸔此事王肃亦尝论之
  太宗一日问侍臣当今何事最急褚遂良进曰太子诸王早有定分最急遂良乘间而言固是然不能继进其说亦可责也事君阿顺者固不足道至若外畏公议内为身计凡言一事只是一次建明说过初不问其听不听行不行及至事有失则曰吾向言矣而君不听不行也岂非为公议而又为身计乎然遂良固非如此姑论人臣之大概耳
  髙宗谓郝处俊曰朕尝以秦法为太寛荆轲匹夫耳而𠤎首窃发始皇骇惧莫有拒者岂不由积习寛慢使其然乎处俊对曰此由法急所致非寛慢也上曰何以知之对曰秦法辄升殿者夷三族人皆逃族安有敢拒者逮乎魏武法尚峻臣见魏令云京城有变九卿各居其府其后严才作乱与其徒属数十人攻左掖门魏武登铜雀台逺望无敢救者时王修为奉常闻变召车马未至便将官属步至宫门魏武望见之曰彼来者必王修乎此由王修察变知机违法赴难使各守法必成其祸故王者设法敷化不可以太急观此则知申韩之害于后世不少然申韩之言且曰使人不忍欺不若使人不敢欺不忍欺在人不敢欺在我所以立法用刑皆严峻殊不知以法服人其外若密其中实疏以德结人其外虽疏其中实密
  魏徵之得伸其用房杜之功也
  杨椿戒子孙一段大抵前辈老成教人丁宁再三自有忠厚遗风周公作无逸戒成王敦朴谨重正父兄教子弟之体后魏杨氏累世孝友当时号为名家人莫能及盖縁老成之教不同观其布衣韦带之语可见前辈朴素如此大抵朴素简约即兴之渐奢侈靡丽即衰之渐天下国家皆然又如不与世家为昏亦是思虑得到忽值其气习不美必为所牵染坏家法前辈教子弟每于微处防之且如子弟别室私饮食其罪亦小所以必责之者葢以私心一萌必至争夺异时争斗诉讼皆一饮一食之积本朝柳开仲涂记其皇考一事云尝呼诸妇列堂下言兄弟本是同姓只縁异姓妇人入门教坏丈夫所以兄弟不足诸妇莫不战栗其所以详责妇人葢欲使之知惧其意虽是然于理未尽殊不思孝友非男子独有而妇人独无只是无以感之使男子之性坚定妇人自当感化岂有反敢构间反为转移之理
  杨师道为中书令太子承乾谋逆事泄与长孙无忌房𤣥龄同按其狱师道妻前夫之子赵节与承乾通谋师道微讽太宗冀活之由是获谴罢知机密转吏部尚书师道贵家子四海人物未能委练署用多非其才而深抑贵势及亲党以避嫌疑时论讥之大凡人立身行己虽不可一端尽要之不过就省力上求始若省力上求终必省力始若费力其终亦然杨师道一向只做费力事按太子之狱使其欲脱赵节之罪当直以实告太宗则恕与不恕在太宗都无后患如此便是省力想其微讽曲说费力多矣而不免获谴岂不可惜其后又不能委练人才却乃强为介直过自嫌避以此而观可见事事费力使其当时自知不能辞位不处岂不省力也大要人不可有机心机心一萌未有不为人窥测者
  皇甫无逸过于审慎所上表奏惧有误失必读之数十遍仍令官属再三披省使者就路又追而更审每遣一使辄连日不得上道议者以此少之转益州大都督母在长安疾笃太宗令驿召之无逸性至孝承问皇惧不能饮食因道病卒太常考行谥曰孝王圭驳曰无逸入蜀之初自当扶侍老母同去申其色养而乃留京师子道未足何得为孝竟改谥为良以此二事始终㸔无逸只是利禄之心重谓之过于畏谨葢不足以尽之惟其利禄之心重故于上表必如此更审其意不过恐得祸于君故尔于他事未必如此审慎也若事事皆尔何以为官又观无逸承问皇惧不能饮食道病而死亦可谓爱母入蜀之初想其非不欲侍母以行或其母自不欲去亦不可知无逸若能见母不行自当舍官侍养今既不然虽死何及要之只为利禄之心重故虽有孝心亦被利禄之心夺了







  丽泽论说集录卷八



  钦定四库全书
  丽泽论说集录卷九
  宋 吕乔年 撰
  门人所记杂说一
  敬而无失此言甚好但体此理便见得中便见得易鸢飞鱼跃皆在
  学者莫先逊悌逊悌则心下心下则平平则至公大同之理自见矣
  左右厢起于唐本用李靖兵法诸军各分左右厢统之自府兵法坏京师变为彍骑谓之禁兵诸道变为长征谓之镇兵昭宗之亡禁旅尽矣朱全忠以方镇建国遂以镇兵之制用之京师是后京师军有四厢而诸军两厢其厢使各掌城郭烟火之事而军旅渐有厢军之名自周世宗散于方镇寄招禁军别立营部由是州郡始有禁军太祖作阶级法专治禁军而天下镇兵通谓之厢军教阅疏略浸废为役卒矣本朝承平时尚有教阅厢军浙西尚有水军
  汉武帝用兵始有费阙已后不闻唐有长征兵而阙乏至于今
  孔子防范寛孟子严孔子如覆帱孟子拔本塞源孔子只言放于利而行多怨孟子言上下交征利不夺不餍
  人言孟子师道严孟子却是寛孟子答问有比为管晏者陋如彭更者孟子必为委曲说数百言却是寛
  孟子去孔子方百馀歳群弟子便无能承当者孔门髙弟是颜子孟子髙弟只乐正子孔子语颜子曰吾以汝为死矣相期如此孟子语乐正子曰子亦来见我乎气象可见只为战国苏张之徒富贵煽逼得人如此
  孟子教人最于初学为切如第一章说利字自古至今其病在此
  国语释诗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温恭朝夕执事有恪古曰在昔民曰先民先圣王之传恭如此此是自古圣人以心相传处非一人之私言也如孔子告颜子曰克己复礼为仁告仲弓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亦不是孔子自说左氏云志有之克己复礼仁也又云出门如宾承事如祭仁之则也曰志曰则皆是古人相传乃知三代中此气脉不曾断
  古人初不知为学如王湛年三十不为叔父所知兄弟宗族皆以为痴王述年三十尚未知名人或谓之痴此只是质厚尚能韬晦如此今欲为学亦须质厚始得
  子路管仲孰贤固是子路择术正管仲主功利然须见得子路力量不同子路只孟子与明道特拈出来古人论人直是事理俱到
  孔门诸弟子若论趋向固非管仲可比使它见用却恐未必有仲事业学者㸔古人要须㸔得至此
  警敏恐害事
  坐谈比临事不同
  王子直前知客来只是静后如此如一盆清水无物不照若浊后便不见然亦须用力方如此若到圣人却不要这个
  吉凶祸福之征验无不可见如听笏听声听鼔角听田中水观人形色皆可以知之乃知这个道理无不贯属惟流滞于一途者则为技术故有验不验若理㑹得统体者却不肯如此
  只是一个敬字随大小都用得正容色整衣冠就此推而上之即易行乎其中矣
  易传若人㸔得他无长语虽未为精亦稍得
  读书无疑但是不曾理㑹
  有病须是寻他病根磨治始得湏是主客之势分
  伊川中夜以思不知手舞足蹈不是欢喜正是生生之本
  君子义以为质一段工夫无穷一字该他不尽信以成之贞固之谓
  今人说著一边便倒著一边学者要得他务趋平实故指他日用中践履处令分明有个依据然于引而不发跃如也这里却欠若是易传便无此病
  得主则定王弼解利建侯
  君臣之间不是不可说话此皆士大夫爱身太重量主大浅
  秦之亡只縁李斯患失学者须是消利欲
  杀百万生灵亡数百年社稷皆生士大夫之患失鱼鸟本自亲人王韶初下西边鱼皆水面上行彼人不食故也
  五十年前好话在众中说不好话在屏处说五十年后乃反此
  陶靖节诗云代耕本非望所业在田桑今人立于天地之间甚可愧怍彼历叙饥冻之状仅愿免而不可得乃云人皆尽获宜拙生失其方此意甚平若近道者末句云且为陶一觞却有一任他底气象便是欠商量处此等人质髙胸中见得平旷故能如此此地步尽不易到
  有聚则有散理之常也须是将来统体㸔不私这一个身如此始得言语不济事死生
  生生不穷者则未尝亡也散则气耳
  了得者都了得不了得者不独一事
  正献公奏疏言语有力又却无锋芒
  人于日用中细加观察要得动静语黙皆知此地位甚难到
  不保其往未须言他人
  天命匪谌匪常直是无可倚泊
  致知与求见不同人能朝于斯夕于斯一旦豁然有见却不是端的易得消散须是下集义工夫涵养体察平穏安帖释然心解乃是
  周家封国八百固是大小相维本末相制有道而王室尊安虽无道亦便未能兼并得其中自有总摄处如上卿命于天子如贡财于王甚多如此非一故易控制自东迁之后此法渐渐不存矣
  获贼改官若是依他格法无縁得然亦不可冒获贼不改官之名须依实供去若是马前三步捉得虽改官亦无嫌
  子弟有不率教当如何曰只当反求诸己直是如此始是教之之道
  浩然之气须有集义工夫则自生矣今人一事无愧于心胸中觉休休然彼亦未必俱合于义而况集义久而熟者安得不浩然乎
  汉武帝穷侈淫刑黩武比秦隋无几然秦隋亡而汉不亡者要须深思二世炀帝只以下情不通故亡汉武下情却通只轮台诏可见外面利害武帝具知之国之存亡只㸔下情通塞
  人须恭黙思道恭黙是降下沈濳之意降下便实人心惟危人心是私心道心惟微道心是本心精一是子细之意既能精一则信能执中矣言此便说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可爱非君可畏非民精粗本末一衮说了古人之言皆如此
  何处非道理如中庸九经言祭祀亦是
  问心与性何以别答曰心犹帝性犹天本然者谓之性主宰者谓之心工夫须从心上做故曰尽其心者知其性又问如何尽心答曰心无不善今人何尝能尽须是与天地同
  或问量可改否曰何故不可但言量字尚有量在若圣人则不言矣
  𢎞毅二字最好今寛缓者必不能毅发强者必不能𢎞古人言大率如此如言晋公子广而俭俭须是广不广不成俭皋陶谟言九德直而温之类不是相济如此方是德不然却是病
  仲虺言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惟天生聪明时又成汤言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意虽无异观此可见圣贤气象不同
  国是二字乃不祥之语
  㸔书不可失于穿凿唐文宗言得美泉而止此言却是显诸仁者此理无所不在视听言动之间以至于风雨霜露庶物露生风霆流形无非教者是之谓显是无非仁即此便是奥义故曰藏诸用
  颜渊问为邦既告以四代礼乐又曰放郑声逺佞人郑声淫佞人殆便是健而无息之谓干与舜之罔游于逸罔淫于乐同
  德是实有之理是个体段
  为学须识义利逊悌廉耻六个字于此守之不失为善人于此上行之而著习矣而察便是精义妙道
  逊悌最切便是尧之允恭舜之温恭禹汤文武皆然诗曰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温恭朝夕执事有恪𫝊曰古先圣王之传恭如此言古而曰在昔言人而曰先民传恭二字最好如尧以是传之舜
  自唐宇文融言利急于办事增置诸使而正官皆闲了如置转运使便夺了金部仓部权后来如刘晏身兼二十馀使唐亦欲罢诸使但才罢不多时又复置此弊直至元丰改制始革之且如当时吏部闲了事却归审官院及流内铨户部闲了事却归三司礼部闲了事归礼院刑部闲了事归审刑院兵部闲了事归枢密院六部名存实亡诸司纪统不正故元丰不得不革
  或问湖北广西比来钱荒但日纳于都下都下却以法去救之当如何曰莫若以粟帛为赋而不税钱此事极则须有人变之无人变则其势自变前代固有数路不用钱者只为钱荒之极至此钱本助粟帛以通济有无尔不是全仰他救之本莫若力农钱非所急也古之为国者于要害都㑹之处必贮谷粟亦贮钱万一有方数千里之旱则资钱以致粟于它郡则民不告病矣粟帛为赋不可以尺寸裂也曰大都用粟帛其零细则以钱转而行之
  管仲才髙亦不是无学只是办不得个不做左氏载得它事笔力甚髙尽有意左氏亦才髙㸔得它亲切且如拈出他辞郑太子华及平戎于王辞上卿礼两事出来则仲葢有闻者也与后来狐赵之流甚不同初用在髙国之间不与他争权二十年而后有召陵之盟全是养其气焰大而服楚又服晋但办不得不做故就小规摹上去圣人言小哉一句道尽
  汉党锢之狱唐白马之祸生于相标榜立崖岸
  读实录须㸔累朝相承其间有大纲目一二十条前后以此气脉相承不绝如不嗜杀人如恤力役如赈凶荒如纳諌诤如幸大臣第其中仁厚寛恤固结人心维持国势处皆是此是大纲目更五六朝虽有升降污隆此气脉却不绝迨至熙宁王氏用事引用后生皆不知此意是祖宗相传家法故此等事荡然扫去尽矣
  学者推求言句工夫常多㸃检日用工夫常少此等人极多然或资质敏利其言往往有可采者则不免资其讲论之益而在我者躬行无力又无以深矫其弊
  杨炎变租庸调为两税只取一时之便不知变坏古法最不可者租庸调略有三代之意至杨炎时只为暴赋横敛名色之多皆在租庸调之外故炎都并来均作二税二税之外不许诛求一钱它却不知如何保得后来不诛求且如租庸调之法尚在自是无害于民外有暴赋横敛只为军兴窘急及暴君污吏所为使有贤君使无军兴则此等自可罢去却如何将旧法扫地坏了大凡治财最不可坏旧法最不可并省名目名目既省则后来复置容易矣孟子言粟米之征便是租布缕之征便是调力役之征便是庸此三件自来源流如此但古者或缓其二或缓其一至唐太宗都征了
  武后若越王贞事成必须杀中宗中宗未有失德且天命未改不可废荀彧东坡所论殊不近事情许多时在曹操处岂不见得只为大功已为董昭虽不自杀操且杀之矣
  寗武子不是避事人为韬讳所以能周旋弥缝
  训注之事若成渠亦自反
  自古淫乱必召夷狄自幽王以下皆可数
  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可之为言犹云得也不是深可
  配义与道配合也此论气之体用
  从容则子房而正大则孔明
  寛大而缜密孔明
  性本善但气质有偏故才与情亦流而偏耳
  为之兆也兆者卜其用否之谓也
  操舍便见真妄
  不愧屋漏则心安而体舒此言果是好此非但谓处于无人之地凡口然而心不然而念虑间有萌动处皆是
  颜真卿让贺兰进明此是书生頋辞让为好事知是暗于事机
  项梁死后义帝便能收兵柄部署诸将亦未是了不得底人只是用宋义误了
  项羽杀义帝正是为髙帝做了不好底事
  髙帝入关正是秦之重兵皆在赵故如入无人之境读书且理㑹得文义未说道便到精微且得他心路教细不极
  辞受之际若不受更不须与人商量若受时却更商量人多是据他资质见定
  孙策不死兴固不可知亡亦未可知葢不为保江东之计若使待得曹操死则可逞其志
  切须理㑹俭德
  己欲立己欲达立是立得住达是做得行无阻碍须是合道理立得达得不然私意欲立欲达以此待己待人则沦于自恕恕人入姑息委靡之敝矣何事于仁事者止之谓也是一句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圣犹有遗恨
  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是成德者事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却是用功如施诸已而不愿亦勿施于人也
  龟山论夫子为卫君一段甚未剖判分明公子郢当立无可辞者
  释氏以一物认一物正是添了一物吾儒如开着眼行面前㸔见数十步行将去释氏便须一步㸔一步极费力也
  昔人言白马非白之说若无白马在前则尽教他说适有牵白马者过堂下则彼自破矣如三耳之说我若随之而转则必为所惑惟自守两耳之说则彼不能眩
  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其说谓自一尺至一厘一忽无不有半推广寻文以上皆如此所以谓万世不竭此亦有理
  今人只在水中坐却说入水不濡在火中坐却说入火不热古人说不濡却不曾入水说不热却不曾入火
  释氏只管说空说悟吾儒不道者政把做寻常事看了大抵人臣多顾一分之害坏国家十分之利
  圣人之心如处空谷之中静室之内茍有一动一静无不即知常人之心如处市井虽大声疾呼亦且不闻
  语有力而不露锋芒者善言也自孟子以后无如易𫝊言近而指逺者
  情便是性波便是水李翺却分作两段㸔了宜乎当时释氏之盛只縁吾党与人反为释氏所谩
  释氏之学唐为最盛近日无其人焉葢唐之释氏皆有行门实地所以变易不穷连髙明之士皆为引去后来却只𫝊其语言此其所以衰也
  论孟精义可以见伊洛各人工夫
  易𫝊最难㸔心气稍不平意思稍不在便㸔不见直是易得蹉过
  韩愈读墨少作也
  伊川易都不偏
  律令格式自本朝别律而出之曰刑统加以敕曰敕令格式敕只是断罪人多言不可用法法是申韩深刻之书此殊未然今之法便是人情物理所在若㑹看得仁义之气蔼然在其中但续降者有时务快多过法耳
  谓六经不可不参释文㸃检如曾子闻之瞿然曰呼呼音虚呼与虚相去逺矣释文作曰吁此决知呼字者误又如言乘丘之战马惊败绩释文作马惊败而无绩字按乘丘之战鲁胜也无败绩之事但当时止是马惊败耳初不预军之胜负也如此类皆是后人撰有增加又如言予有乱臣十人或者以为子无臣母之义按释文止作予有乱十人无臣字

  丽泽论说集录卷九



  钦定四库全书
  丽泽论说集录卷十
  宋 吕乔年 撰
  门人所记杂说二
  以立志为先以持敬为本
  就正身治家上理㑹最是亲切处
  人之良心饮食居处之间未尝不在但不能察只为这个道理无已时
  常以昼验之妻子以观其行之笃与否也夜考之梦寐以卜其志之定与未也须于此等处常常体察唯此最可验学力
  今之学者之病不是弱是小
  千里外尚可以虚声动若日夕所亲近最可验学本未有孤立理须有比我者
  㸔经书须是识他纲目读易则识简易便是纲目
  明道不肯二日除服一府相视莫敢除者毕竟是理是是者举世非之而不顾
  仕官湏脱小规摹一仰羡官职二随人说是非三乘空接响揣量测度四谓求知等事为当为之事
  在人疑当予在已疑当弃
  为学断自四事起饮食衣服居处言语
  室此最是为学切要处中庸大学只是此道学者
  看书须存长乆心
  良心起处须要接续乍见孺子入井处
  始言毫髪之差终焉天地之判则公私见矣
  天下只有一个道理
  在己之过有心㸃检已是不是然初间亦不可不㸃检人须当做一个人则为学是合做底事止縁资质薄志趣狭抵当不过遂觉众中容他不得不知何必如此
  要识见明如何且㸔仁字以博爱之谓仁与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一段同看看得仁则识见自明矣
  欲与善人君子而后为学是先立标的于外非自然而然也非自然而然则有时而息维天之命于穆不已知天理之自然则无时而已矣
  身正而家未正必是未能感格
  读书熟处放下须识到生处
  初学欲求义理且㸔上蔡语阃范伊川易研究推索自有所见若荆公新说张纲书刘君举诗耿南仲易方马二氏礼记陈晋之孟子张子韶论语吕吉甫庄子皆不当㸔也
  持养 体察 主敬 致知 观过
  要知病处须日用间体察
  初学最怕错认最怕见理未明且放过
  初学唯以朴实笃信为主
  反复论难
  有味在无味中
  日用间若不自加提策则怠惰之心生矣怠惰之心生不止于悠悠无所成而放僻邪侈随至矣
  学者最不可悠悠
  今人读书全不作有用看且如人二三十年读圣人书及一旦遇事便与闾巷人无异或有一听老成人之语便能终身服行岂老成之言过于六经哉只縁读书不作有用㸔故也
  人心皆有至理惟讲说则能兴起
  做事须是着实做暴戾者必用力于和顺鄙吝者必用力于寛裕而后可以言学
  学者之患在于讳过而自足使其不讳过不自足则其进德夫岂易量譬诸人之作室方其作也一柱之不良一梁之不正斤削斵刻之或失其道唯恐旁观者之不言随言随改随改随正略无所惮其心以谓吾知良吾室而已凡所以就其良而去其不良者无所不至此善学而逊志之说也若夫聚不良之木用不良之匠为不良之室专心致志自以为是而以人言为讳及其成也自以为是惟恐人言其非如此则必至于頺败而后觉悟岂不哀哉
  有以继母难事为问者曰在尽其敬顺而已因历举程先生解蛊卦九二与胡康侯解春秋庄二年夫人姜氏㑹齐侯于禚事相表里为证
  或问人无祖产后来自买田产而兄弟欲分之奈何曰身也者父祖所生之身也身为父祖有而财非父祖之财乎
  或问人为学多为事废奈何曰正当干事时占时节本不多只为事未到时心先忙事已过后心不定所以占时节多
  人能以应科举之心读书则书不可胜用矣此无他以实心观之也
  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不是又有个一把来主持无适即是主也
  张荆州之教人也必使人体察良心以圣贤语言而见之行事因行事而复求圣贤之语言
  敬之一字乃学者入道之门敬也者纯一不杂之谓也事在此而心在彼安能体得敬字大学曰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葢非特一事当然也凡事皆若是而后可
  为学只要信得及信之及者虽识见卑过失多习气深日损一日无不变也信之不及虽聪明才智足以为贼身之具无术以救之
  人须是令圣贤格言不间断于此心方能有益
  心是活物流而不息故舜跖之善利同一孳孳
  自无所见因人而有警者不足恃
  或问平时自省自谓无过然遇事接物却多流动过后却追悔如何曰正当发处不要放过须是辨认宾主各分晓但使善心为主私意为客却不妨若私心为主则善心乍发而复蔽矣学须是识宾主
  学者平居相聚最为有益然亦须是于朋友攸摄摄以威仪处下工夫不然则至于忘形骸相尔汝岂唯无益所损实多
  天下物各有似不善学者祗得其似
  观起之蚤晏可以卜人家之兴替书曰夙夜浚明有家学者须是有歆然兴起之意方能有进如敬修其可愿可欲之谓善不知味后如何进德
  学者须是心不外縁易曰君子学以聚之
  人若是求师取友之心泛泛则可见其平日工夫亦是悠悠泛爱众而亲仁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古人之于师友其切如此
  㸔史须㸔一半便掩卷料其后成败如何其大要有六择善警戒阃范治体议论处事
  大抵人之为学须是一鼔作气才有间断便非学矣所谓再而衰也
  或问谢太傅公何不教儿曰我常自教儿此语极好葢朝夕之所示者无非教也
  已怨言徐 气平
  凡世俗所谓不妨有例不见得未必知众人都如此也是常事之类皆不可听
  凡不善之事犹易改若贤者之过自以为是却难得除胸中存留悔心极害事且如贾谊号为通达及观懐沙之赋悲忧伤挠无一念闲竟以是死夫梁王坠马以死固当自责然岂遽至于殒身胸中有滞碍处故必至此如鵩鸟赋视其言非不洞达死生之理然谊实只以此自广又何尝广得分毫
  学者不进则己欲进之则不可有成心有成心则不可与进乎道矣故成心存则自处以不疑成心亡然后知所疑矣小疑必小进大疑必大进葢疑者不安于故而进于新者也
  义理与客气常相胜只㸔消长分数多少为君子小人之别
  或有言病太刚太直者先生曰刚无病所病者乃暴而非刚直无病所病者乃讦而非直
  工夫疑阻则无复积累
  前面常要寛莫教窒窄
  安燕而血气不惰柬理也昏昏则惰而不精明矣柬别也劳倦而容貌不枯好交也厌倦则容貌枯矣好交云者欣然与事物交而非强勉也
  戒慎固是要切工夫龟山中庸所谓见此则知所以戒慎恐惧此之一字当深玩也或问体察良心如何是体察云体察上著如何不得又问今若欲做工毕竟体察是如何云㸔他所起处又问今人良心虽不能尽识纵有自谓识之者虽欲㸔之竟以不见而止毕竟如何方可以㸔云持养之功甚切若不知敬以直内之理方良心未发岂都无所事
  心之官则思官字最好㸔
  看史非欲闻见该博正是要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大抵事只有成已成物两件蛊者事也象止说振民育德前时亦尝作六事㸔如儆戒择善阃范议论处事治体要之止是两件然两事又却只是一个成字史亦难㸔须是自家镜明然后见得美恶称平然后等得轻重欲得镜明称平又须是致知格物
  礼乐不可斯须去身只是存养
  为学须是以圣人为准的步步踏实地所以谓学不躐等
  须是寻病源起处克将去若强要胜他克得一件一件来要𦂳是观过人各有偏处就自己偏处寻源流下工夫克只是消磨令尽所谓见𬀪曰消如杨子云胜己之私之谓克恐未尽又云要知病处须是日用间常体察
  初学须是去整齐收敛上做工夫
  为学只为放过处多因举孟子攘鸡一段须是不放过始得人才说这次且恁地后次改此等人后次定不㑹改
  人之一身必有事未及第时谓科举妨为学已及第后又为做官为治家几时得无事
  或言做事做了方觉不穏先生云只是不曾常常体察如何做时不觉做了方觉不是若曾用工夫人才做便觉不是又云当忽然觉不是时便是良心才思量计较如何是不是便差了
  或问今欲作一件好事众人皆谓不然如何先生云只是自家诚意未至又问众人做底不做众人说底不说便觉突兀如何先生云这个里面有一毫外面见一毫不可掩须做合当做底事看始得若有一毫欲异众外面形迹便露此极可验
  今人须是就治家上理㑹这里不治如何是为学尧称舜让以天下如何止说刑于二女四岳举舜不及其他止言克谐以孝若是今人须说舜有经纶大业济世安民之事钦哉两字最要看看得这个便见得天命
  致知力行不是两截力行亦所以致其知磨镜所以镜明
  为学须存不已之心持养之功甚妙常常提起自有精神持养之久自有不可掩者当以居敬为本
  问诚敬两字有异否云只是一般所谓存诚存便是敬士大夫善言风俗不好风俗是谁做来身便是风俗不自去做如何得㑹好
  观书不可徒玩文采要当如药方酒法求其君臣佐使互相克制有以益吾身可也
  舜格于文祖询于四岳明四目达四聪方说出治天下规模如食哉惟时蛮夷率服之类此是圣人之治天下手段必先资诸人而后展出规摹后世兴王之君即位之初必自用如髙祖一入关便约法三章晋悼公一即位亦便自用
  文帝先天下以敦朴而眤邓通蔽而不可晓者也后赐子无度而至放锡之以铜山尤不可晓也
  唐太宗歳断死罪二十九人自以谓至少矣而不知所纵囚三百九十人亦未为甚少也
  后世小人岂无七八分似正者但其一二分乃是直邪本迹发露处如李训杨嗣复之类是也如李林甫辈则无是矣
  魏元忠摄冡宰为武三思百户实封所动恐无此理为人所毁若捧制感咽则有之夫以元忠不为死生所屈岂为百户而动心乎此与裴度之事敬穆相类
  长孙无忌之于吴王恪王猛之于慕容垂若此者自以为有意于忠国而不知非所以为忠也
  予其杀非遽杀也正如今法当行处斩
  正伦理笃恩义此二句极要推广天尊地卑卑髙以陈而下正伦理也风以动之雨以润之下笃恩义也
  凡听讼不可心先有所主以此心而听讼必有所蔽若平心去㸔便不偏于一曲直自见
  凡人有所干求可不可须便说不可含糊
  凡使人须度其可行然后使之若度其不可而强使之后虽有可行者人亦不信且如立限令三日可办却只限一日定是违限其势不得不展自此以后虽一日可到之事亦不信矣
  与人交际须是通情若直以言语牢笼人情岂能感人须是如与家人妇子说话则情自通
  两人不是自处其间甲必来说乙不是乙亦来说甲不是若都不应和人将以为我深或以为党庇应和之语须是如与甲同坐对乙面前也说得方可
  听人说话或有不中节者亦无不有应答之理说十句中岂无一句略可取将此一句推说应之亦于其人有益
  今世有短处可数便是第一等人
  人皆知欲辨义利轻重须识得所以轻所以重方得能恶衣恶食在众中不愧方可
  俭与吝只争分毫
  欲穷理而不循理欲精义而不徙义欲资深而不习察吾未知其至也
  谢师直为监司明道作簿每谓人与明道说春秋犹以为是至说易都无一句是伊川谓二公深知易者也以主簿而敢言监司不是监司能受主簿之言不讳此最当㸔不会㸔者只见监司主簿相与议论以为知易此当体师直容受明道所言之心当下便是易但不知师直能体其所自发处否
  前辈谓公近仁
  过在失而不在复最要详玩人但能常存初悔时一念则岂至贰过惟其失此悔心故为危
  读书不可杂
  人之于学避其所难姑为其易者斯自弃矣夫学必至于大道以圣人自期而犹有不至者焉
  善学者之于心治其乱收其放明其蔽安其危守之必严执之必定少怠而纵之则存者亡矣
  百工治器必贵于有用器而不可用工弗为也学而无所用学将何为也耶
  编壸范或欲冠家人卦为首先生云才拈出却滋味短六经之中何处不是家人卦不独在家人卦不若止依次序却自穏
  处家之道导之以礼义示之以礼法养之以恩意雍肃逊悌之风可以维持百年而不息茍或未然则聚族既众群居终日当虑者岂止一事哉
  大抵为学不可令虚声多实事少非畏标榜之祸也当互相激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时本心已不实学问已无本矣
  人之相与虽道合志同之至亦不能无异同且如一身早间思量事及少间思之便觉有未尽处葢无縁会无异同
  临事常思不中不逺
  问学之讲自孟氏后直至本朝方大明处今之世而熟闻前辈之已讲可谓大幸但只为闻过便了所以不得力
  徐仲车先生不肯娶恐不与己同心事母后有路振者力劝其不可无后遂以女妻之后生子名曰路儿此固正矣然亦未为中节
  平居数日凡所思量多近于理只为此念不续处多而临境忘了今若要下工夫莫若且据所闻亦湏得力
  明于内而巽于外是非取舍不可不十分明尽然行之则当巽
  凡书所言愠皆非忿怒也止忧闷之谓如言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岂可以怒言耶
  桓冲忧晋室之危而谓吾其左衽及坚败冲惭恨而卒夫冲所以忧晋之左衽乃事理之当然初不足为过淝水之捷亦幸而已使冲言果验晋之辱也使冲之言不验则晋之荣也冲于此喜而不寐可也尚何惭恨之有夫冲所以惭恨者岂有他哉不过耻其言之不中耳然推是心而充之则极害事杨国忠之于安禄山是已此诚可为深戒万一冲之言果验吾意冲之未必能死也
  侯景欲降梁武意犹未决尝独言我国家如金瓯无一伤缺今忽受景地脱若纷纭悔之何及朱异揣知上意云云上乃纳景其语虽若不欲受而欲受之意多故异揣知上意非是不要受是特尚惧为害耳
  人一时权职不宜引嫌便当以正官自处且如宰相作知州承务郎作通判时暂权州便当以知州自处但不可妄有支用耳
  内有轻刑之名外有杀人之实非也初时自然如此到后来方能尽善释氏慈悲过当枉尺直寻处甚多
  颜氏家训虽曰平易然出于胸臆故虽浅近而其言有味出于胸臆者语意自别
  李光弼略有徘徊之意而大将田神功等遂不禀命因此忧郁而卒大抵为善必尽其极者则我无所顾而人亦安之为恶亦然如当时乱臣贼子称兵宫阙擅权枉法而军士为之尽死力者比比皆是光弼焉有此风耶特一时畏死而狐疑其行耳然大将遽不禀命盖光弼善人也其大体已正矣惟其大体已正至偶有不纯之迹而人因得以胁持禁制欲治之则不能欲不治之则不可首䑕狐疑其迹益露此尤为为善未尽而一出一入焉者之戒事不可生亦不可厌
  南轩曰心在焉则谓之敬且如方对宾客谈论而他有所思虽思之善亦不敬也才有间断便是不敬
  君子思不出其位此位随在随有如对客时只是对客底位舍而他思即是出其位也
  孔门问仁问孝处多葢孝最是为仁亲切
  伊川在洛衣冠虽不华盛而极于整肃饮食虽不丰厚而极于精美五峰见客正冠
  或问五峰何以为学曰求仁何以求仁曰居敬何以居敬曰心不在焉是谓不敬
  今人习气深重天理昏隔本是顺今却是逆若能于逆处用力即是顺
  与人相与处最当理㑹降意两字不降而升小则忿怒大则暴戾
  张释之于定国为廷尉民以为不冤而鼂错之诛无少长同产皆弃市赵葢韩杨之死皆不厌众心其持心平恕固是一君子长者茍其不计人主之喜恕者自能尽其平允縁不曾透得利害祸福关缓急如何作得主宰以此见有资质者不可不学也
  处家之道须是量度人之根器固是纲纪不可不正且肃恐有人受不得时却是败坏譬如水满平堤便须量其势放一二板水以泄其盛不然崩溃四出不可救矣处家平时不放一分他日却用放五分不得
  敬字最难形容谢上蔡释食不语寝不言曰圣人存心不他为物之终始与事在此而心游于彼者异此却相近
  国学旧有东莱集版歳乆阙失晦蚀亦多不复可模印矣祭酒邢君逊之陈君缉熙司业张君振烈先后皆尝补刻然仅三之一耳予承乏来贰监事乃复捐俸为之以版计一百有奇纸幅倍之于是是书遂复完具嘉与四方学者共之成化壬辰冬十一月望日巨鹿耿裕识













  丽泽论说集录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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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父太史说经唯读诗记为成书后再刋定迄于公刘之首章尚书自秦誓上至洛诰口授为讲义其他则皆讲说所及而门人记录之者也伯父无恙时固尝以其多舛戒勿传习而终不能止伯父殁流散益广无所是正然其大义奥指盖犹赖是以存而此编则先君子尝所裒辑不可以不传也故今仍据旧录颇附益次比之不敢辄为删改若夫聴者之浅深记者之工拙则览者当自得之乔季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