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妈妈的故事_(戴望舒译)/林中睡美人 中华文库

从前有一位国王和一位王后，他们为了没原字未收录于Unicode，异体字字典编码：A02151-004有孩子而忧伤，如此地忧伤，简直谁都说不上来。他们走遍了世界的浴池：立愿，进香，什么都做过了，可是一点成效也没原字未收录于Unicode，异体字字典编码：A02151-004有。谁知后来王后竟有孕了，养了一个女儿。一个光荣的洗礼举行了。他们邀请了一切在国中所有的神仙（她们一共是七位），做小公主的教母，如此，每位神仙送她一份礼——这是当时神仙的礼俗——那公主便可以禀有一切无上的美善。

在洗礼行过之后，大家都回到王宫里，那里安排着大筵席请诸位神仙。她们每人面前都有一副极体面的食器，一个重大的金匣子，其中有一个调羹，一柄义，和一把纯金的小刀，镶着金钢钻和红宝石，可是当他们各自就席时，忽然来了一位老神仙，她是不在被邀请之列的，因为她五十年来从来没原字未收录于Unicode，异体字字典编码：A02151-004有离开她居留的塔过，总以为她不是死了总是入魔了。

国王吩咐为她安排食器；可是不能给她和别个神仙一样的金匣子，因为他们只制了七付，专为那七个神仙的。那老神仙以为他们轻蔑她，唇齿间便露出些威吓的话来，其中有一位年青的神仙，恰巧坐在她旁边，听到了她的话，恐怕她要送些不幸的礼物给小公主，当席终时，她去藏身在悬帷后，要想得到最后发言而尽她能力所及地设法补救那老妇人所降的灾祸。

在那时，那些神仙们便开始赐福与公主了。那最年青的神仙的礼物是，使她成为世界第一美人；其次的使她有天使的心智；第三个，使她所做的一切都有出人的风度；第四个，命她有尽善尽美的跳舞；第五个命她有夜莺一般的歌喉；第六个，命她有调弄各种乐器的精技。然后轮到那老神仙了，她说着，她的头摇动着是为了怨恨而不是为了年老，她说那公主将为梭子刺破了手，因而致死。

这恐怖的命运使大家都震颤，而且没原字未收录于Unicode，异体字字典编码：A02151-004有人不下泪了。在这时，那年青的神仙从帷幕后现身出来，高声地说：

‘你们安心罢。国王和王后，你们的女儿决不会因此致死的，固然我没原字未收录于Unicode，异体字字典编码：A02151-004有将前一位所说的话完全推翻的能力；公主会被梭子刺破了手；可是她却不死，她只是深深地睡过去一百年，一百年后有一位王子来使她重醒。’

国王为要避免那老神仙的不幸的定命起见，立刻发一道上谕，他禁止任何人用梭子纺织，或家藏梭子，违者一律处以死刑。

在十五六年以后，有一天国王和王后偶然离开了他们所住的王宫，那事就发生了，就是那位公主，在堡中跑了一天，从这一屋子到那一屋子，一直到了一座塔的顶上，走进一间望楼中，在那里有一位善良的老婆子独自坐着，用梭子在纺织。这善良的妇人是从没原字未收录于Unicode，异体字字典编码：A02151-004有听见国王对于梭子的禁令过。

‘你在那儿干什么，我的善良的妇人？’公主问着。

‘我在纺织，我的美丽的孩子，’老婆子回答，她不知道她是谁。

‘啊，这样的好玩！’公主接着说。‘你怎样弄的？拿来给我，让我试试看能不能这样。’

她很急地拿着那梭子不久，一点也不想到那神仙所注定的话，她就被梭子刺穿了手，便晕倒了。

那个老婆子大为伤痛，高声呼救。众人都从各处赶过来；用水洒在公主脸上；他们解了她的衣；他们指着她的手；他们用匈牙利王后水擦她的太阳穴，可是总不能使她苏醒。

国王在人声嘈杂中跑到楼上，记起了那神仙的预言，就猜到有什么事应合了神仙的话发生了，他吩咐把公主抬到宫中最精致的一间房中，安在一张金银镶镂的床上。谁都要说她是一位天使，她是那样的可爱；因为她的消逝对于她的灿烂的华容是毫无损害：她的脸儿上保持着酡红，她的嘴唇是和珊瑚一般，她只是闭着眼睛，而人们可以听得她在微微地呼吸着：这就可以表示她并未死去。

国王吩咐让她安睡着，直等到她重醒的时候，当公主肇祸时，那位救她的命，断她长睡一百年的好神仙是在马达干王国中，在一万二千里盍（一里盍约合三英里）以外；但她立刻从一个侏儒那儿得到一个信息，那侏儒是有一双七里盍的靴子的（就是穿了这双靴子跨一步有七里盍远）。这位神仙立刻动身，在一小时之后他们看见她乘着一部群龙驾着的车直奔前来。国王前去迎接她，扶她下车。她对于他所做的一切都首肯；可是她是有先知之明的，她想到当公主忽然苏醒时，她一定要大大地感到痛苦，因为那时这古堡中只有她孤清清地一个人：她就这样地摆布了。

她用她的仙杖将堡中人都点过（除了国王和王后）：女宦，宫娥，侍女，侍从，官员，内臣，御厨司，女庖人，仆人，御卫，哨兵，奴役，随从；她并且把厩中的马都点了；还有那马夫们，院中的大犬，和小波夫——公主的小狗，它正睡在床上她身旁。她的仙杖点着他们时，他们都睡过去了，要等他们的公主醒来时才会醒，因为等她醒来时他们可以服侍她。就是那架在火上的熏炙串上面的鹧鸪和山鸡，也睡了过去：火也沈沈地睡着了。在片刻中一切都安排停当，神仙们做事不会费许多功夫的。

这时国王和王后，在吻过了他们的爱女后，离开了城堡，又发了一道任何人不准到此的禁令。这禁令是没有必要的，因为在一刻之中，花园的四周都长出许多许多的树木来，大的，小的，有钩的，有刺的，互相盘结着，人兽都不能通过，这样以来，除了城堡的塔尖外都不能看见，而且就是那塔尖也只有在很远的地方可以看见。这无疑的是出于神力，由此那公主可以在长睡时不为过路人的好奇心所惊扰。

在一百年之后，那位当世的国王的太子，他不是和睡着的公主同族的，当他去到附近打猎时，便探问他所见的在森林中树顶上露出来的塔尖是什么。各人便照各人所听得的话来讲给他听：有的说这是一座被幽灵所据为巢穴的古堡；有的说这里面是一群妖妇在度她们的安息日。而最普通的意见是说那儿住着一个妖精，他将他所能捉得到的孩子都带到那儿去，可以随便吃他们，因为只有他能穿过树林，别人不能追他。

那王子不知道相信那一个好，于是有一个老农夫对他说。

‘我的王子，在五十多年前，我曾听见我父亲讲过；在这堡中有一位非常美丽的公主。她须得睡一百年，然后一位王子使她重醒，她是留待着他的。’

那青年王子听了这段话，跃跃欲试；他一点也不迟疑地相信，他定要成功这场美丽的冒险，而且为爱情和荣誉所驱使，决定立刻要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他才到了树林，那一切的大树和荆棘都互相让出一条路来让他过去，他向堡中走去，这座堡是他在树林的路底看见的，更使他惊奇的是，他觉得没原字未收录于Unicode，异体字字典编码：A02151-004有一个人跟他进来，当他经过后，那树林又重复闭合了。他依旧继续前进：一位年青又多情的王子总是勇敢的。他走进一所大庭院，在那边所看见的一切都使他恐怖，热血都几乎冰冷起来。到处都是可怕的沈寂占领着；到处都是“死”存在着，除了显然没原字未收录于Unicode，异体字字典编码：A02151-004有生命的人和兽的躯体伸着外，一点没原字未收录于Unicode，异体字字典编码：A02151-004有别的。然而他立刻发见那守卫的光鼻子和红色的脸，他方知道他们不过是熟睡着；并且在他们的酒盏中，还留着几滴残酒，很可以证明他们是在饮酒时睡过去的。

他穿过了一个云石铺砌的天井；他上了扶梯；他进了卫兵厅，在那里他看见卫兵整队而立，负着枪，高声地在打鼾。他走过了多处，到处都是贵人和贵妇熟睡着，有的是立着的，有的是坐着的。他走进了一间金碧辉煌的房中，在一间锦幄高张的床上，他看见一幅他从来没原字未收录于Unicode，异体字字典编码：A02151-004有看见过的美景：一位约摸有十五六岁的公主，她的冶丽的容光是光明又神圣。他战颤着赞美着走向前去，在她身旁跪了下来。

这时因为仙术已终，公主醒来了，她娇柔地注视着他，似乎一见倾心的样子：

‘是你吗，我的王子？’她对他说，‘你等得长久了。’

这王子，为这些话所迷住，而且尤其使他着迷的是她的说话的态度，他竟不知如何表示出他的快乐和他的感激来。他郑重地对她说他爱她更甚于爱自己。他的言语是没原字未收录于Unicode，异体字字典编码：A02151-004有秩序的；他们更相悦了：言词是很少，爱情却很多。他是比她更窘。诸位可不要奇怪：她曾经有许多时候去思索应当向他说的话；这是显然的（虽然故事上没原字未收录于Unicode，异体字字典编码：A02151-004有说起），在她的长眠中，那好神仙给了她许多快意的梦境。总之，他们谈了四小时，却还没原字未收录于Unicode，异体字字典编码：A02151-004有说了他们所要说的话的一半。

那时宫中的一切都和公主同时苏醒了。每人都想起了自己的职务；为了他们不都是沉醉在爱情中的，他们都几乎饿得要死了。那些宫娥们和他们一样的饿，那时耐不住了，高声的向公主喊饭已开出来了。王子扶着公主起身，她是盛妆着；他不敢向她说她打扮得像他的祖母一般，她的古式的皱领是很高；她并没原字未收录于Unicode，异体字字典编码：A02151-004有损失了分毫的美丽。

他们走到一间镜宫中，在那里他们进餐，公主的仆从侍候着。提琴和笛子合奏着古曲，可是非常优美，虽然已有一百多年没原字未收录于Unicode，异体字字典编码：A02151-004有人奏过了；餐后，为要不耗费时间起见，大总管立刻为他们在堡中小教堂里举行婚礼，宫娥为他们启幕。他们睡的时间很少：公主并不很要睡，一到天明，王子便别了她回城中去，在那里他的父亲正悬念着他。

王子对他说在打猎时在树林中迷失了路，睡在一个樵夫的茅舍中，那樵夫请他吃黑面包和干酪。那国王，他的父亲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就相信了他，可是他的母亲是多疑的，当她看出他差不多每日出去打猎，而每一次不在家睡两三夜，他总预备些话做托词时，她就断定他已有情人了；因为他已和公主同居了整整的两年多，有了两个孩子；第一个是女孩子，名叫晨曦，第二个是男孩子，名叫白昼，因为他比他的姊姊还美。

那王后为要想得他些实话，常常对她的儿子说，就是他应当有恋爱；可是他却永不敢把他的秘密告诉她。他是怕她的，虽然他也爱她；因为她是妖精族的人，国王之所以和她结婚，也只因为她有宏富的家财。别人甚至在王宫也低低地谈着，说她有妖精的嗜好，说她当看见小孩子走过时，她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去攫他们。因此王子永远也不向她说起一个字。

可是当国王驾崩时，这是两年后的事，王子便接了王位，他觉得自己已做了主人，便公布他的结婚，很豪华地去迎接王后——他的妻子，到宫中来。她在两个小孩子的中间很体面地进了都城。

后来国王刚去和他的邻国政达拉别特帝打仗。他将国政交与他母后掌理，郑重地将他的妻子和孩子托付于她：他整个夏天都要在战场上。他一走之后，那母后便将她的媳妇和孩子们送到林中的一间村舍中，如此她可以格外容易满足她的欲望。几天之后，她也到那儿去，一晚她对她的司事说：

‘我明天要把小晨曦当中饭吃。’

‘啊，夫人！’司事惊呼起来。

‘我要这样，’母后说（而且她用那妖精垂涎鲜肉的语气说着），‘我要把她用辣酱来蘸着吃。’

那可怜的人很容易地看出这妖精的话不是戏言，便带了他的刀到小晨曦房中。她那时已有四岁了，跳着笑着来到他前面，两只手攀住了他的颈项，向他要糖果吃。他不由得下泪了，刀子便从他手中落下来，他从新下去到厨房天井里宰了一头小绵羊，用美味的酱调和着，这个使她的主母对他说，她从来没原字未收录于Unicode，异体字字典编码：A02151-004有吃过这样的美味过。他同时将小晨曦带走了，将她交付给他的妻子，把她藏在厨房天井尽处的他妻子所住的小屋中。

一星期后，那恶母后又对她的司事说：

‘我要拿小白昼来当晚餐。’

他并不申辩，决定照她从前一样地骗过了她。他去找小白昼，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和一只大猴子打着玩，虽然他只有三岁。他将他带到他妻子那儿，将他藏在他姊姊的地方，然后烧了一只很嫩的小山羊代小白昼，这个被那妖精视为异品。

一切都很平顺地过去了；可是有一晚，那恶母后又对司事说：

‘我要吃那王后，用上次吃孩子用的酱来调。’

这次那可怜的司事不能再骗过她了。那王后已上二十岁，那睡眠中的一百年当然不算的；她的皮肤虽然洁白而美丽，却有点老了，他从什么兽园中可以找到一头动物去代她呢？他决定了，为要保全自己的生命起见，他不得不去把王后的头割下，于是跑上她的住处，要立刻实行他的决意。他握着一柄剑一鼓足气地进了那青年王后的房中。然而他不愿突然地杀死她，却郑重地说出那母后吩咐他的命令来。

‘做你的本分罢，’她说着把领子伸过去，‘执行她吩咐你的命令罢。我可以去重见我的孩子们，我极爱的可怜的孩子们。’因为在他们无故将她的孩子们带去后，她以为他们早已死了

‘不不，王后！’那可怜的司事立刻感动了回答。‘我不会取你的命的，我不使你那儿去重见你的孩子们，可是要使你在我家中看见他们，我将他们藏在那里；我要再骗过那母后，给她烧一头小红母鹿来代替你。’

他立刻引她到自己的住所，让她在那儿和她的孩子们拥抱和啼泣。他去烧了一头红母鹿，那母后在晚餐时候吃了，正如吃青年王后一样地有味。她对于她自己的暴行很满意，并且打算在国王回来时告诉他说有几只凶猛的豺狼已将王后——他的妻子，和他的两个孩子吃完了。

一晚，她照常地到天井和家畜场的四周徘徊着，去闻些生人气味，她无意中听到小白昼的哭声在一间低屋中，因为那王后——他的母亲为了他的顽皮而打了他；她并且还听到小晨曦为她的弟弟的讨饶声。那妖精察出是那王后和她的两个孩子的声音，知道从前受了欺，心中大怒。第二天一早，她发下了一个使任何人听了都要震恐的命令，她吩咐把一只大镬子到庭前正中，镬中放满了蟾蜍，虺蛇，蝮蛇和蟒蛇，把王后和她的孩子们，司事和他的妻子，以及他的使女都要投到那大镬中去：她发命将他们反绑着手带过来。

他们站在那儿，而那些执行死刑的人也正预备将他们抛进大镬中。这时那国王，别人总以为他没原字未收录于Unicode，异体字字典编码：A02151-004有这样早的，骑马走进宫来。他下得马来，大为惊异，忙问这种可怕的情景是什么意思，没原字未收录于Unicode，异体字字典编码：A02151-004有人敢告诉他。这时那妖精看见国王已经回来，十分激怒，便自己倒投到大镬中去，一刻之间，被那些可怕的东西吃完了。国王不禁伤痛：因为她是他的母亲；可是不久他便在他的娇妻爱子之间得到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