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编卷第十四 鲒埼亭集 外编卷第十五
清 全祖望 撰 清 董秉纯 撰年谱 景上海涵芬楼藏原刊本
外编卷第十六

鲒埼亭集外编卷十五

           鄞 全祖望 绍衣

 杂碑铭

  万金湖铭

甬东七十二溪之水会于横溪而以其泄入江流也潴

之为湖其名曰万金湖亦曰钱湖言其利之重也其支

则有所谓南湖沧湖梅湖之属唐人谓之西湖宋人谓

之东湖说者以为前此县治置于江东则西之其后迁

于江西则东之然观厚斋先生四明七劝唐有西湖爰

在东郊湖姓以钱亦处东鄙其称西湖漑田五百顷东

湖漑田五千四百顷则似原分东西二湖者湖势东高

而西下其水皆自东而西或者西湖先成东湖后辟其

究混而一之欤石塘周回八十馀里有七𨻳焉有四闸

焉浥注阡陌直至定海崇邱郷而止葢四明东道一巨

浸也李陆二公之德远矣特湖为𨻳闸所限莼菰菱芡

莲葑之流杂生其闲滋蔓不除则渐淤宋庆历七年王

荆公尝浚之治平初元主簿吕献之重新诸堤其时尚

未闻菶泥之患乾道五年张津乞开湖中潴水灌田则

湖流尚有馀也是后始日以菶泥为患淳熙四年魏王

恺以鄞令姚台之请大浚之而不得其道去菶泥无尺

许复积于山闲之隈当时虽平望渺茫若已奏功者未

久菶泥又泻注于湖中堙塞如故于是有为买菶之䇿

欲运诸海者亦不果嘉定七年提刑程覃摄守置田千

亩收租欲岁募人浚之且请禁陂塘之侵占种植尽复

旧址朝议许之程未及成功而去有司奉行不虔田租

浸移他用湖又废宝庆二年尚书胡矩来守又大浚之

以孟冬命水军番上迭休且募鄞定七郷之食水利者

助役各给劵食祁寒暂辍明春役再举农不妨耕军不

妨阅农军所不暇赴则以渔戸毕之是冬告成天子玺

书褒功有差犹惧其无以继也增置田使岁贮谷三千

令翔凤郷长主之以渔戸五百人分主四隅人给谷六

石沿湖稽察随茭菰之生而绝其种管隅者一人管队

者二十人皆辖之府而以鄞县丞董司之朝议皆报可

于是立烟波馆天镜亭于陶公山守牧亦时往游豫焉

是时湖上称大治胡之后不浚湖者十六年菶复为患

淳祐二年陈垲始行买菶之䇿不调农不拨军随舟之

大小多寡而售之交菶给钱各有司存其初不过数百

已而至者千馀前此淘湖之田所收率以佐郡家别项

支遣至此方尽于湖用之郑淸之作诗以美其事或曰买菶

始于程覃未知所据葢自程提刑而后三大吏皆实心水利之政

不徒以一时之计塞责足以配食李陆二公而无愧虽

胡制使生平不为淸议所许指为二史之私人然其尽

心于是湖则固不可以其人废也自元时以买菶田入

官于是淘湖之举稀矣大德闲势家有以湖为浅淀请

以𭡠田若干入官租者营田都水分司拒之复淸为湖

淸容纪之志中以为塞湖之渐时拘七郷食利之家责

以去菶其所行大都如魏王时旋去旋生至顺中宣慰

太平谋复置田买菶然不果而鄞尉王世英之治湖则

有劳焉至正中重修嘉泽庙有濯灵之异菶泥向春不

泛荷芡俱鲜生者总管王元恭喜而纪之志中然亦忧

其不足恃而戒后人以善治之明洪武初又浚之其弊

如大德而据为田者竟不下数千宣德闲下水王士华

以参政家居开田甚多七郷之民讼之稍阻正德嘉靖

中卫军累请以为屯田一则郡守寇天叙拒之再则县

令黄仁山拒之葢湖之危而仅免者屡焉至嘉靖以后

而又一变先是湖民之薙菶也以为无用故多积之山

隈欲运之海则劳费甚侈其后知其可以粪田故争自

薙之而势家竟私征其税于是有司闻之遂欲分其利

势家得其大半以其羡馀归有司其实未尝申之宪府

先侍郞自官归有山庄在湖上因得闻其害以语监司

而禁之万历中有司复私取之先宫詹自官归复淸之

二事见先侍郎崇祀郷校行略先宫詹墓志葢是时湖民之得稍苏者吾家

再世之功为多天启元年复有投牒有司请收菶税者

鄞令沈犹龙以为菶税出则薙菶者少而湖日淤乃大

禁之苟有私征者必治于是税乃止截江之役兵饷不

足搜山括海以厉民大将武宁侯王之仁力请塞湖戸

部董守谕以死争之得免向使之仁䇿行江师旋破无

补于军赋而湖堤一决不可复修其害大矣然而据湖

为田者日多顺治中故观察陆宇𤐣复言之申明厉禁

嗣是亦屡有谋塞湖者当事颇知其妄不之许呜呼城

西之罂湖葢久塞矣然犹可望它山之水自仲夏以救

之若是湖则何望乎徒谓湖之可田而不知将并旧有

之田而失获也近者淤泥日积湖身日高足以注三河

者且给一河而不足不肖之徒尚私泄诸闸以取鱼殆

将不塞而自满可无惧乎说者欲大浚之取淤泥以为

堤固之以石或自月波山接二灵山其广八百丈有馀

若自邵家山跨杨山则稍近易成菶不至复注湖中矣

而未有能行之者是为铭曰

湖山兀兀湖云溶溶美哉保嘉泽以祐我甬东谁其尸

祝李陆是宗亦有三大吏嗣克奋庸有元收田贻厉莫

穷有明黄沈廓淸而疏通廷争息壤先公所同危而得

存哀哉此疲农前此卫湖买田治葑胡后之人欲塞湖

为功三犀未立双鹄是恫遗民惟董陆惓惓苦衷吁嗟

民牧尚惜哀鸿筑堤固𨻳先喆有遗踪重湖可保伫卜

屡丰莫师楼异有䩄我祠宫

  小江湖梅梁铭

小江湖堰下梅梁其传不一而皆未可信旧志曰大梅

山者汉梅子真旧隐也昔有大梅生山中吴大帝伐之

其上则为㑹稽禹祠之梁其下则为它山堰梁禹祠之

梁张僧繇图龙于其上夜或风雨飞入镜湖与龙鬬后

人见梁上淋漓沾湿萍藻绕之始大骇乃以铁絙锁于

柱遂不复出秦淮海诗一代衣冠埋窆石千年风雨锁

梅梁是也它山之梁长逾三丈去岸亦数丈横浸堰址

暴流冲激俨然不动岁久不朽或有刀坠而误伤之者

流血殷然不止潮过则见其脊有草一丛生于上四时

常青居民呼为断水梁又名梅龙二梁之馀飞入定海

横亘江北是为梅墟予家旧在溪上去梁不过数里岁

以展墓必至焉每望见梁峙水中如龙昂首以擎其堰

辄叹息以为王长官之神功高吟懒堂攻愧二君之诗

以壮之顾所云镜湖飞鬬则既怪矣近读黄南山集则

曰吾鄞芝山之梅冠天下虬枝屈铁苍藓剥鳞花疏蕊

细实脆核圆相传犹汉种孤山之梅以和靖显不知芝

山之过之也它山堰梁即是山所出南山醇儒其言当

有据然而前人未有及之何也及见宋魏岘它山水利

备览则云相传立堰之时深山绝壑极大之木人力所

不能致者皆因水涨乘流而至以为冥助然则所谓梅

梁葢本不知其所自后人从而神之遂有若旧志所云

是乃水经注中诡谬习语而南山之言亦但出于传闻

之口也吾闻宋神宗时河决澶州曹村势且逼京师程

纯公帅厢卒欲以身捍之忽有大木冲流而下纯公顾

谓众曰苟得是木横流入口吾事济矣语毕木应声至

众以为至诚所感然则长官之梅梁长官之深仁所致

也不此之颂而援怪诞之文以为故事志乘之陋甚矣

嗟乎年运而往大梅山中护圣寺所谓梅熟堂者今已

不可复问不特古木之无稽也而光同郷芝山之梅亦

更无一枝片叶存于世闲独长官之明德所护岿然无

恙吾鄞西南隅之民水耕火耨不为甬江之潮汐所困

惟此梁为砥柱讵不伟欤从来大木之以坚久名者曰

梓曰柏曰栗曰杉曰楩楠不闻其以梅嘻亦异矣哉乃

为之勒石于云涛观前而系以铭曰

是本真龙天吴所伏何须画龙𤣥黄相触洞天潭潭一

木锁之外江内湖右之左之

  大宝泉铭

慈谿县西二里有大宝山山麓有泉色青而味甘杨文

元公私淑高弟赵氏讲学于此有元之大儒也慈令陈

文昭北面受业学者称为宝峰先生呜呼是即阚湖之

支流而吾郷心学之蒙泉也宝峰书院既圯旧又有宝

峰禅寺亦衰甚而游人过其下者遂少淸流潺潺莫相

赏于岑寂之中者然水味之胜终不以世之甲乙减也

前辈善论水者以陆鸿渐刘伯刍张又新之好事亦终

不能遍尝诸水故济南之跑突诸泉衍为七十二种以

其远在江北不得预而中吴邓尉山下缘幕有七宝泉

不为甚僻之地直至倪云林而著则甚矣遗佚之多也

吾郷以二百八十峰之水灌输浥布其最著者为它山

泉雪窦山之瀑泉化安山泉皆称绝品大宝所出不若

三泉之壮阔而色味则无减焉虽然是特以风流之结

习为之标置要之是泉当以宝峰先生重耳予门下董

生秉缊游此归为予述泉味之甘而惜世之无知之者

也予乃告以顚末而复为之铭其词曰

宝峰兀兀宝泉泠泠风于峰爽可挹浴于泉淸可馨行

有尚维心亨讲堂虽杳带草犹青汲新水戒羸瓶师先

喆勖后生

  吴丞相水则碑阴

   吴濳记略曰四明郡阻山控海自高而卑水纳于海则田无所灌注于是限以碶闸水溢则启

   涸则闭其启闭之则曰平水往往以入水三尺为平夫地形在水之下者不能皆平水而在地

   之上者未尝不平执三尺以平水水无不平矣余三年积劳于诸碶至洪水湾一役大略尽矣

   已未劝农翠山自林村由西门泛舟以归暇日又自月湖沿竹洲舣城南遍度水势其平于田

   塍下者刻篙志之归而验诸平桥下伐石为凖榜曰水则而大书平字于上方暴雨急涨水没

   平字戒吏卒请于郡亟启钥若四泽适均水露平字钥如故平桥距郡治巷语可达也都鄙旱

   涝之宜求其平于此而已矣后之来者勿替兹哉

吾鄕水利阻山控海淫潦则山水为患潮汐则海水为

患而其地势有崇庳故必资碶闸之属以司启闭由孔

内史来牧守之贤者大率以治碶闸为先务而经画尽

善靡往不周莫如宋宝祐丞相判府吴公其所创所修

详载图志水则乃其最后所立也丞相尝遍度城外水

势刻篙志之归而验诸城中四明桥下勒石为凖榜之

大书平字水苟没字则亟遣人启四郷之闸不待塘长

辈申报以稽时日不然则仍闭之而筑时亭于桥上丞

相朝夕车骑过之即见焉居民因呼四明桥为平桥且

立庙以志丞相之德其后水则之旁皆作社学碑为屋

障不可见而时亭亦废亦无有以此为意者葢自元大

德中都水使者到路尝重治之直

国朝顺治中海道王尔禄求之则碑已没入瓦砾中乃

SKchar梳而出之然时亭左右之屋卒莫之能撤也呜呼吾

读丞相碑记以为碶闸者四明水利之命脉而时其启

闭者四明碶闸之精神美哉言乎夫水利之命脉即斯

民之命脉而碶闸之精神乃牧守所注之精神也今牧

守之精神其与斯民之命脉漠不相关无惑乎碶闸日

荒而水利日减考四明之水则有三其一在它山堰旁

之回沙闸其一在城东大石碶桥下皆前守陈垲所为

陈亦四明牧守之最讲水利者也然其规制不同回沙

必以石之没水为凖大石乃以入水三尺为凖故丞相

不取大石之式而用回沙之式但丞相所立之精在于

尽度城外水势而摄其凖于城中不劳遍验而足以遥

制斯又陈之所未逮也呜呼观丞相江湖诸碶闸其功

伟矣清容夙有憾于吴氏葢以其祖越公为史氏之私

人丞相曾纠之故志中于其一切善政略而不及反谓

江水入馀姚三千里与四明山水接更十里潮已没旧

以堰限之丞相忌吾郷公相之多徙堰于上虞潮至旧

堰不数尺舟楫蔽沙岸虽驿舟不可发以此为丞相之

过丞相之惓惓吾鄕水利为何如方且据形法家之言

开新河以助文运而乃有是哉甚矣淸容之谬也予游

湖上摩挲水则旧碑丞相记文剥落已尽乃为重镌而

附记其阴淸容又言育王浮图知愚有高行丞相求序

其语录知愚以为丞相晩节如病风不许丞相怒而杖

之为斯言者真顚倒是非如病风而浮图之妄亦可知

矣因序水则事而并及之

  桓谿旧宅碑文

予先世家桓溪之上故捜索溪上文献最详尝谓鄞之

山水自四明洞天四面有二百八十峰其在鄞者居多

然莫如溪上之秀舒龙图尝以慈谿桓溪蓝溪称为三

溪予谓鼎足之中当推桓溪者以本色也句章城址邈

矣溪上之山其脉甚远溯自四明山心之杖锡迤逦而

出大小皎之幽深石臼之淸奇天井之闲静响岩之明

瑟或起或伏穹穹窿窿其中药炉茶灶琼枝玉木鸡犬

俱别不可名状溪上之水发源四明山中及放乎兰浦

而下它泉汨汨一碧如洗蕙江环其背春深而绿阴夹

岸秋老而綘叶满沚千篙竞发缩项之鳊时出丙穴虽

山阴道上之泉不足比美句馀灵淑之所荟萃也而吾

鄞诸叟之卜筑其闲者亦于此最多故游人迁客亦最

盛自唐贺秘书为开荒诗老其高尚泽今尚存宋丰淸

敏公则蕙江其故居也陈尚书以忤蔡京归于密岩结

冥庵南渡而后魏文节公自焦山来筑碧溪庵于石臼

为觞咏地而张监军良臣自大梁来亦卜居焉三径密

迩其时文节东阁之客甲于江东王季彝之诗白玉蟾

之仙柴张甫之侠张甫名厓见剡源集葛天民之诞皆以魏张之

友来溪上又未几时而楼宣献公别业在焉宣少师之

别业亦在溪上而郷里以其人不甚重故弗称咸淳闲

安秘丞刘以忤贾似道亦居溪上日赋诗而王尚书深

宁园亭多在城东其溪上小园则晚年所为也东发黄

先生亦别署杖锡山居士其寓溪上最久淸容谓溪上

盛时碧瓦朱甍翚耸鳞比望之如神仙居呜呼盛矣予

家先世文词之学实自义田宗老六公发之其时正及

接楼王诸叟之风采至今取所传家集读之虽所造深

浅不同然莫不循循有前辈师法夫山川之秀必赖人

物以发之不然则亦寂寥拂抑而不自得以溪上之山

川如此人物如此数百年以来忽变而为樵童牧叟荒

江野烧之场流风遗韵澌灭殆尽欲求当日诸老踪迹

不可得岂不惜夫予自放废以来复从宗人求一隙地

筑室其闲思为溪上田父以充

圣世之幸民因念汉宣城太山有庙多名士集其中荆

州刺史为立冠葢里碑唐之衡阳有儒林文学碑以志

其一州人物今吾溪上之盛实无忝焉乃为文勒石树

之旧宅之旁后生晩辈不及见前哲之风流得此碑犹

可追溯而想见之也

  先侍郞笏铭

吾家自明季丧乱以来累世之图章法物丧失殆尽独

先侍郞尚留一牙笏曾王父而降珍之以为宗器呜呼

是郑公甘棠之遗也先侍郎事永陵风节卓绝适有诏

直西内草𤣥侍郎以为不可乃逊词以母老愿南迁

侍养时同里袁文荣公应徙南院闻侍郞之有此请也

亟祈要人愿得入直侍郞即代之南而文荣从此驯致

大位予考当时翰詹诸臣鲜有不以青词进者但得入

直宫袍一品立致要津至南院则左迁也桂洲以侍西

苑得宰相垂老不肯戴道冠遂为分宜所挤新郑属华

亭求撰文不得既登揆席因修怨焉荐绅先生几莫能

自重者其时有阳明讲学高弟尚不能辞此席特稍于

其中寓讽谏而时论已难之南充陈文端公以却桂洲

代草青词之举见重一时则先侍郞之甘心于远出而

皭然不滓足与日月争光也已荆石作墓志略叙其事

而明史失之呜呼宋孙威敏公不读温成册元吴文正

公不撰佛经序史家皆以为大节诚以先侍郞视之其

何歉焉尝观宋元以前史臣多能阐人之生平苟有可

传必从而纪之后世之人劣于古而史又多所失落岂

好善者稀欤晩年去位时相葢以为椒山之党也夫不

媚天子其肯媚权门乎哉吾闻笏之为言忽也古人所

以书思而对命也有所受于君则记之有所指画于君

则用之当时侍从诸公宁有都兪之名言要不过斋宫

之谬语依様葫芦其登之鱼须手版适足为辱则夫先

侍郞之笏真中流之一壶矣乃为之铭曰

嗟我孙子惟先人是似莫以躁进而佞𬶍贻刺不见白

雪超然尘滓纵复投闲吾道自充其究伊何不过不作

公试看遗笏有光熊熊

  第九洞天私印铭

图经七十二福地称为三十六洞天又别有十大洞天

之目而四明山居第九四明二百八十峰称洞天者又

有三焉慈溪则大隐也奉化则梨洲也姚江则茭湖也

可谓盛矣然此特以神仙所居言之至若标举淸胜则

以皮陆所咏之九题著而其为皮陆所不尽者葢非屐

齿所能穷也史忠定王为诸生尝入雪窦穿杖锡求所

谓洞天者不可得既贵退居湖上之竹洲乃摹洞天之

九题于湖上累石穿云而成之孝皇御书洞天之额以

榜焉即所称真隐道观者也忠定赋之最多其时放翁

辈所作洞天诗皆指竹洲于是城中亦有洞天之名先

侍郞之投老也心慕鹿亭樊榭之胜尝筑双韭山房于

大雷葢四明东七十峰之门戸也故以花乳石镌私印

曰第九洞天学者称为九山先生侍郞下世是印归于

先宫詹之手是时真隐遗址适为宫詹所得即所称平

淡斋者也于是复题其阙曰洞天行馆葢远取忠定之

遗而近即以接侍郞之志故是印也宫詹尢珍惜焉桑

海之时云扰吾甲第图籍荡为冷风寒烟所谓双韭山

房平淡斋者俱归宿莽而是印亦不知流落何所康熙

戊戌予初为诸生鄞之学宫有锄地者忽得石印一铜

印一其石者即先侍郞之章其铜者农丈人余公之章

也土花斓斑以其沈埋之久也倍增古色予乃购而得

之嗟乎堕海之琴复还是亦遭遇之奇也予读四明诸

志乘其于三洞天之名不能举其本末至于九题之地

亦未深核而忠定之洞天则竟略焉谈桑梓之旧闻者

不可谓无过故因私印之归而为之及其大略以见是

片石者葢不得仅以先人之手泽目之而四明洞府之

地望系焉湖上之故事存焉讵不为吾家之宗器也欤

城东大嵩石亦印材也乃取以为是印之匣而勒以铭

其词曰

片石之棱棱四明山骨之所冯历劫归来以寻旧盟宝

兹世守足比连城

  诸葛氏义门铭

乾隆丙辰有叩吾门晋谒者阅其刺绍兴菁江诸葛生

也询其系明大理卿浩之族孙也细问其家六世同居

之义门也予叹曰当今世而尚有此古道哉三代之世

先王有大小宗之法以维系卿士大夫之族姓降而士

农工商亦大率使之群萃而居其牗民于忠厚之途方

且为睦姻任恤之教使之推广于戚里之闲而其本支

无论也然而考之于礼亦祇大功之兄弟为同财而大

功以下听之先王岂不欲天下之人世世共其资业皥

皥然游于吉凶同患之天而泯其有无之迹而乃仅仅

以三世限之况三代之民本无甚富甚贫之别又非若

近世之枯菀判然也不知世数渐远丁口之多寡不能

尽同性情之参错又难画一虽欲强为维系于其闲而

势有所不能五伦之属父子兄弟以天合夫妇以人合

而非夫妇则生育之功不成故虽以人合而天合者实

由之出然其由合而离亦唯夫妇之私为之厉至于溺

房闱之言疏友恭之谊天合之爱不胜夫人合之眤可

为长太息者也秦汉而降世教日漓民散于下已非一

日而其中容有自拔于薄俗之表能挽颓风于日下之

流至十世八世六世同居而不散者有司必以上闻天

子必加殊奖葢此乃三代之时所不可多得者而于近

世得之讵不为朝阳之凤哉今诸葛氏之同居也一门

百口胥受裁于家督问其田不过三百亩百口之粮粗

足耳问其赀不满千金虽生息不足以给百口之用而

尢难者其中东西二眷东眷孤寡之后丁口不满二十

而西眷生聚之繁直居其十之八乃能不以盈缩为辞

且其中有读者有耕者有贸易者读者有膏油脩脯之

需非若耕与贸易者之多所入乃能不以劳逸为辞至

于内室无私置之厨灶娣姒先后无私蓄之衣(⿰钅义)-- 钗总以

均齐养其冲和之气呜呼此近世之休祥也

国家定鼎百年史册所书尚未有若此者吾不晓有司

何以不为上闻使

天子不得褒崇之以励世则亦令典之一阙矣虽然同

居而至六世可谓难矣吾更愿诸葛氏子弟世世聪听

祖考之彝训恪守高曾之规矩愈永其传则愈为

国家之瑞昔者寿张张氏至勤天子之驾过之而江州

陈氏逢岁饥

天子输之粟然此犹人世之宠也鄞之薛氏有瑞室在

张村累遭大火不灾则天且佑之是以濳溪为浦阳郑

氏作志铭按其代而称之曰故义门郑氏第几世某公

墓文可谓荣矣夫历世渐远必有成书使子弟得以遵

行之者而后可久故陈氏有家法青田陆氏有家制郑

氏有家范其中有礼有乐有赏有罚一门之内而王道

具焉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诸葛氏之耆老其及今勒

为书以示后弗怠也吾浙东世家郑氏至今犹称䌓富

然吾毎见有从浦阳来者辄问郑氏近日子弟若何而

人多言其子弟渐以失教有好博奕者有好争讼者不

特不能守先世同居之睦抑且家声日剥为之怅然天

下盛极必有衰郑氏自宋而元而明以既于今其衰亦

非人力之所能禁独其家法之陵夷为可惜耳吾愿诸

葛氏子弟其愼保之异日

天子旌闾复役使史臣笔之以为吾浙东之光是之谓

祥麟是之谓威凤是之谓甘露醴泉神芝朱草不可以

自䙝也更为之铭铭曰

在昔诸葛氏兄弟分三国而嫌疑不生谁为调护之惟

忠节之至可以通神明于今诸葛氏兄弟合百口而乖

离不生谁为和齐之惟孝弟之至可以通神明吁嗟诸

葛氏尚其善守成上以邀

国宠下以振家声






鲒埼亭集外编卷十五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