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编卷第四十九 鲒埼亭集 外编卷第五十
清 全祖望 撰 清 董秉纯 撰年谱 景上海涵芬楼藏原刊本

鲒埼亭集外编卷五十

            鄞 全祖望 绍衣

 杂文

  祝万九沙前辈七秩序

节逢献岁正星野之北还序在履端方斗杓之东指庆

初元而撤荔家传太乙之占抚令节而传柑戸作紫姑

之卜乃有天生硕果恰逢杖国耆年神祐灵光适値传

家初度询皇览庚寅之日当摄提娵訾之垣时则河渚

梅开湖阴柳绿普天门旧争逐神镫佛火而来一介书

生亦随明月暗尘以至请诸君之并坐听贱子之一言

恭惟九沙万老先生前辈南滁勋旧名宗东浙耆英世

胄丰沛风云之种历四忠三节以传家英褒棨㦸之门

兼六镇九边以建节是以王姬下降贰室宏开帝妹来

归盈门有烂至若数甘陵之圭臬比迹膺滂推汐社之

宗盟追踪方谢蕺山理学薪火籍之长存竹浦文章枹

鼓因以不替积十六朝之乔木萃五百里之德星夫明

德之后有达人然极盛之馀难继起先生则拔帜于过

庭之日巳压时流操觚于就傅之年便惊前哲睹嵇侍

中之状貌知为叔夜之儿听陈司空之议论识是元方

之嗣雕成讲义洛阳之笺素俱空选就文钞邓林之枣

梨都尽于是挟天人之三对信笔 彤廷挥时务之万

言含毫 紫禁翰墨映螭头之日早朝罢后承蕉露以

研磨奚囊载雉尾之云退食归来𤑔兰膏而排纂诗成

珠玉新声播在六宫袖惹氤氲香气携来五夜光芒万

丈凌轹一时文苑揭为斗枢艺林惊以天半乃复抡才

冀北俱登天驷之群校士黔南大启夜郞之陋羡珊瑚

之结网綘帐增辉喜桃李之登门缁帏生色岂期素乏

宦情遽兴归思念故园之松菊厉晩节以相需急旧国

之莼鲈订佳期以未艾北高峰下别业三椽南屏山前

遗书百卷穷年皂帽订豕虎之讹淆十载藜床考虫鱼

之细碎杜元凯集春秋之解梦魂自膏肓墨守而成卫

栎斋成戴记之书精力从茧丝牛毛以出野钞国史罗

网于枯函坠𥳑之中秦篆汉文摩挲于断碣残碑之下

芒寒色正笑石渠天禄之非精日曜霜淸嫌菉竹绛云

之未博凡此葢巨公元夫所希有宁祗荐绅学士所未

能更有一端尢为独感以芜文之陋劣久惭荒落于三

冬况末学之伊吾长愧空疏于七录则是此闲伧父了

不异人何意闲世明公竟为侧目殷勤访戴倒庋倾筐

慨推袁班荆赠纻开稚川之文籍盘三坝以借缥缃

启曹氏之书仓醉一瓻而检部帙道旁苦李得荷陶成

爨下焦桐还加拂拭是则古人知巳之恩所以盟之肝

膈而志士神交之感直以等诸生成者也兹当春日之

登龙幸际稀龄之称兕为苍生而属望甫申岳降尚期

北阙之征车恋末契而从游黄绮筹添愿长作西谿之

逸老三杯蓝尾聊当泛粥之卮一唱阳春好作看镫之

  李甘谷五十序

甘谷去年秋以脾泄病甚医师视之皆曰不治即亲友

望问见其状者亦皆曰不治予谓老友陈丈南皋曰甘

谷无死法南皋蹙额应曰固幸其然也但病甚剧奈何

予曰砌里李氏在吾鄕葢文献之职志也自栎轩栋塘

以来十馀世矣宾父子年封若戒庵昭武世其学弗替

而杲堂先生集其成其中若侍御之淸望黔抚之懋勋

仪部农部之死事李氏之名德固不仅以文章而杲堂

以晞髪吾汶之风节出而绍之又能以文章发明先世

之忠孝斯其立言所以独尊况是时也李氏之难亟矣

杲堂以一身支柱其闲使九宗七族得保于飘摇簸荡

之中其功尢巨是又积庆在风节文章之外者也杲堂

传之东门东门传之甘谷一线之寄旧德是凭当有所

以昌大之者而谓如啬夫之丧之有是理乎张安世悬

记丙吉之有瘳古人不我欺也且甘谷之生也其先太

孺人梦有菊花盈谷菊恬而寿所谓傅延年者也寒香

晩节正未有艾故曰甘谷无死法于是南皋浮白起舞

曰善巳而甘谷之病绵延九死浃岁而果愈今年秋坐

蜗庐祓除松梧阁开云岭招予与同社诸公寻去年句

馀土音之盟逾月其五十生辰也南皋令画师为写菊

英图甘谷曰吾今将悟无生之妙以袪浮生之累神游

于无何有之鄕屏当一切惟是膏肓之痼不能尽疗者

此枯吟之积习也其为我论定之予曰夫槁木死灰别

窥夫义山法海之界洞彻元微此寒山石门二氏之诗

境也鸢鱼之飞跃沂雩之风咏旷然天放此击壤江门

儒者之诗境也两者俱非仅诗人之诗而其中有别儒

者虽一物不足以婴其心而无一息不求尽其心之所

当为正非二氏之遗弃世事者比甘谷行年五十矣杲

堂之薪传所萃侍御黔抚以来之门戸所膺栎轩楝塘

以来之弓裘所托天之所以不死甘谷者谓其所当为

者重且艰也非谓冥心忘机仅博一悟于茶铛药灶之

闲以尽八义三变之能而巳欧王争秋菊落英之说解

之者曰落始也甘谷之所以丕承旧德者方自此始前

此之诗虽工未足以尽其境也请即以此为甘谷寿予

与甘谷为十世通家兄弟先赠公遭易代之厄尝向杲

堂先生假馆而居非寻常交好比也畴昔少年追随长

者均有碧梧翠竹之声今俱老大矣力追先正以永终

誉愿与同社诸公镞厉之

  钱芍庭七十序

老友芍庭钱先生以今年杪春为七十庆辰诸子顿首

乞言于予古无祝年之礼有之自末世其言大率浮诞

不可道故予于应酬文字十九束阁而祝年其尢也至

于芍庭则不禁有焉五百年来甬上系家莫如杨张屠

陆四姓而钱氏以名德起而齐之导源于纪善大于方

伯又数世而为临江使君之直节淸溪观察之讲学宁

国使君之大孝于是明社且屋则有若太保忠介公曁

其弟检讨枢部监纪其子尚宝之破家殉国而钱氏亦

以此覆巢毁室至于东西逃窜不可复支然且寒灰邂

村让水诸老之固穷支守柴桑之节各以变征之音鸣

于汐社而又有东庐征君以雄才出而重支门戸而钱

氏之破碎于沧桑者始得复畴曩之盛芍庭则淸溪先

生之冢孙东庐先生之子予于诸老皆不及侍仅得交

芍庭兄弟雅不愧王谢后人之目二十年前芍庭五十

其仲弟春圃尚无恙同人集于正气堂下共为诗以寿

之时予年少齿于席末曾未几时而春圃死其少弟盲

隐以废疾不能出诸钱之衰日甚芍庭只轮孤另行吟

于荒江寂寞之滨欲以三旬九食之馀支东庐先生当

日之旧良亦苦矣然芍庭不以老而衰不以蕉萃而丧

气及予采诗之役甬上文献星散芍庭为予佽助陆走

重山水浮绝壑其所得最多岁时佳日烹鸡酝酒必与

同人唱酬为乐而以予之表章其先世之大节也尢倾

倒不能自巳呜呼以近日衣冠之式微求如芍庭者岂

不为故家之睂目哉诸子试以吾文为尊人诵之并以

闻之盲隐以为何如

  董钝轩六十序

董氏于余家在前代并称朱轮华毂之望其中师友之

渊源科名之谱系姻眷之缔连不可以指屈也年来甬

上乔木消沈新秦子弟日以狓猖而甲第之凌夷至于

莫来莫往亦不独董氏为然予罢官归诸董耆旧如晨

星其昕夕过从者祗钝轩兄弟三四人钝轩之少子秉

纯年甫逾冠颇有志于稽古来问学今年七夕钝轩之

六十也秉纯先期邮书至杭乞予言以奉觞余念钝轩

壮时随其先公永昌使君北走燕岱东至莱海南抵滇

云西游华岳其时董氏方当鼎盛钝轩负奇气斩斩所

与往还大半骑马试剑之豪胸中不肯以闭目合眼之

书生自待年运而往永昌官海风波家门摧荡钝轩亦

复蹭蹬不遇返智于拙抑才于恬置身于槁项黄馘之

中所有诗歌聊以自遣何其困也世无苏子瞻谁识陈

季常世无吕伯恭叶水心谁知陈同甫王道夫钝轩虽

欲不杜门息憧亦何可得况复一二交游相顾俱无善

状即数年以来过从老友南皋以穷死芍庭三旬九食

甘谷巽亭长年病惫予亦频岁奔走江淮之上诗酒风

流渺然契阔秉纯即欲乘初度之良辰为高堂谋燕喜

吾恐其击破唾壶反增感慨也虽然穷达命也枯菀时

也而吾曹之所以自立者非命之所能缚钝轩其借此

暮景之消廖益励其进修之坚忍是则吾枌社契家诸

兄弟所可籍手以无惭先人之旧德者秉纯方有志于

学古其不以吾言为迂则啜菽饮水莫非白华之洁也

  董逊斋毋李太君七十序

说者谓古无祝年之文其列之为序也自元之虞杨诸

公始也犹未以加之妇人其援例而起也自明初诸公

始也榕邨李文贞曰鲁侯燕喜援寿毋以及令妻则古

人未尝不及此然耶否耶恐未足以为近日之文例也

惟是人子之情其于陔堂南北有不能嘿而巳者但求

其无愧词焉斯巳矣今年九月董毋李太君七秩太君

蓼存先生之继室也董氏为吾甬勾甲族四百年来施

行马者连门蓼存先生言有坊表而行有坛宇岿然为

董氏宗老斯固通国所共知方中年时𦙌嗣未广思得

淑女以助薳氏之簉而太君来归其于四行七诫十二

训从容中之巳而摄行中馈之事累世素封门戸既大

蓼存先生又勤施不怠其综理庶务以为内助百口之

所仰成九宗三䣊之所待命千仓万箱之所司录漏四

下而未寝鸡三号而遽兴非仅仅酒醪鱼菽之是议巳

也而太君井井有条不大声色咸归节度至于珠玑之

饰纨绮之制非不充牣箧笥而萧然守林下之风未尝

以婴情纸帘竹阁足迹未尝践厅屏而仆从无不歌其

淑德蓼存先生下世所生子三俱巳头角崭然各有成

立太君泫然流涕曰所望于若辈者宁止是守尔父之

田园巳也出则克自𣗳立以追踪先世之勋阀入则毋

忘尔父乐善好施之懿德以替其弓裘斯则若辈之所

以慰我矣及诸孙渐长亦是以此语三致意焉故其子

若孙皆循循守礼不坠其家声宐乎彤管之誉闻于闾

史而既寿且康以享福履膺遐算也今太君鹤髪且种

种矣拜前拜后者其翠竹耶碧梧耶芳兰之苗耶晨羞

夕膳其白华之洁耶董氏之宗亲陪彩衣而舞捧兕觞

而前者其松之欣耶柏之悦耶谅哉其足以然而称

庆者也太君第三子乞言于予予生平不敢妄为祝年

之文以蹈震川横目二足之诮但以太君之生平实有

不愧于中垒蔚宗之所称者约略诠次之以为序

  祭苍水张公文

呜呼十九年之旄节此日全归三百载之瓣香一朝大

去汉皇原季布

圣朝之大度如天柴市殪文山异世之孤忠若一为问

南屏深处孤魂巳为忠武忠肃之邻试看朱鸟飞来野

祭半在重三重九之日惟兹枌社虽甲乙之侣无存瞻

彼蛎滩顾萝茑之遗未替适逢忌日薄荐生刍溯遗事

于七十八岁之遥若存若殁夸丰功于三十一城之捷

可涕可歌固知此志之长存更幸

熙朝之不讳重歌薤露以当平陵

  钱忠介公大像绘成重题栗主入祠祭文代钱浚恭作

呜呼百年桑海巳埋肮脏之肠再世影堂重肃淸高之

像痛当时之忠愤贬秩仅用白鹇考身后之褒崇依例

应加赤芾忠介遗命用五品饰巳遵之以殓矣然监国追赠太保吏部尚书之命则在其后是不应

以遗命而格之也故予主仍用一品服饰之议倘汉官仪而可问称唐宰相其

何疑乃准诸通家后辈之公言非敢违烈考临终之末

命前者炎威肆虐栗主遘灾夷伯震惊自惭负慝新宫

恸哭又巳历年虽生有所自去有所为神明无所不周

而魂则巳升魄则巳降凭依究将安托嗟兹孤子亦巳

七龄为念衰门兼承诸父敬求佳植既卜吉之可庸改

用新题庶栖神之有地呜呼四忠一节偕骑箕尾以翱

翔上穆南昭望驾云车而𦙝蚃又况捧指南之集编次

甫成招蹈海之魂碑铭初备时予劝公子为昔检讨诸公行大招之礼血三

年而巳碧恨终古以何穷敢曰维馨庶几不吐

  合祭钱张二公文钱公以六月五日卒张公以六月九日生

呜呼琅𤦺江上溯往事以魂消雍睦堂中问遗年而肠

断岂意上相归魂之日正値元枢降岳之辰前辉后光

同符合撰悲风来黄蘖百年尚有孤儿夜雨落南屏一

线更归何处古称忌日不著生朝属在故人何妨合席

敬陈二簋以迓双车

  合祭钱张二公于砌街李氏文

呜呼义公鲁公为梓里忠贞之重此堂此祭原砌街文

献之遗黯淡南云魂魄化为朱鸟萧寥北郭精英犹在

苍宫唯甲乙之子弟尚存即蒿薤之哀思弗替敬陈明

水酹兹忌辰谨以李氏宗海先生杲堂先生配席尚享

  祭杨元徽明府文

呜呼哲人萎而浩叹雄图蹴而悲鸣望西靡于咸阳之

树瞻东陨于太华之精是固通国为之心恻千人为之

神惊而况乎谊实关于门旧谱幸托夫友朋伊明府之

令德实盛世之芳型语阀阅则原跨西海问门第则宿

著东京乃以毓雀衔环之德世召升鳣集舍之祯弱岁

而𤣥亭夺纛髫年而崑体齐称德祖之机铓闪铄盈川

之头角峥嵘而且凛四知于暮夜戒三惑于生平允不

愧而不怍抑有物而有恒早列宾兴之席遂登

天子之庭惟神明之则哲独相赏于群英谓往哉其汝

谐特𥳑尔以专城翳甬东之弹丸为滨海之戸扃既商

舶之杂处坊奸宄之易乘况积年之凋敝又荒馑之荐

更民力困而未苏人心震以不宁譬鸿翼之见折拟鱼

尾之将頳迨明府之下车沛雨露于风霆以为张弛之

有道在于温肃之并行不有惩也何以劝不有摧也何

以兴彼小民之椎鲁骤心悸而目瞠及积久以共喩群

沐浴于和平故孰杀之谤止而谁嗣之颂兴出东城之

百里本斥卤之纵衡困潮汐之出入且有田而莫耕爰

陈书于开府启帑藏焉计程相流泉以置闸观夕阳而

建磴羡泥涂之可化庆膏腴之渐登至若葺千寻之雉

堞壮百堵之藩屏观子来之毕集何鼛鼓之克胜凡此

皆兴作之要务而即为赈恤之大经夫惟仁则有勇诚

则生明是以胥吏绝舞文之隙苞苴杜由窦之萌竿牍

为之不作城社为之肃淸并无暇援琴而弄鹤祗有事

戴月与披星因之三异闻于制府上考达于中丞轺车

锡之章服

御屏志其姓名在我辈固皇皇乎借寇之慕而使君亦

恋恋于用赵之情方且徼福星之长在愿弗令

玺书之见征胡三尸之为虐羌两竖之顿婴偕诸生以

问疾望公所而怦怦忽皋某之大呼巳升复于东荣招

芳魂兮不来徒踯躅而屏营问遗言于侍者述馀憾之

未瞑感

天恩之高厚徒结草于三生远盼山南之乔兮肠断近

抚堂北之萱兮泪零郑公之渠莫竟张令之郛谁成迨

弥留而大渐向哲嗣以丁宁戒持身之维正母陨坠夫

家声是亦可以想见夫表忠里孝之敦挚而追信夫临

深履薄之战兢论彭殇之一致纵达观于蓬瀛齐死归

与生寄宁粘滞于骸形又况其来也斯民之父母其去

也大造之精灵所可朽者骨肉所不泯者汗靑而独是

望棠阴之如昨埋玉树以何能不能不怪夫天道之无

知而怅彼神听之难凭

  剡源二哀有序

予尝穷六诏诸山水之胜各为词以侈之然皆宋元以

前语为多载思因国之季陆观察周明募兵寨在楡林

周贞靖囊云草瓢在小盘谷是二迹者皆足为剡源称

重而又皆鄞产也乃补述之以为他日图经之据

楡林风景兮淸且嘉山人住其中兮餐流霞在昔宋元

厄㑹兮遭阳九公棠置砦兮劳防守三百年来兮龙蛇

争不惊草寇兮惊义兵弹丸兮海角只手支天兮力薄

乃有夸父兮奋戈不远邓林兮逐逐我祖兮我父五世

相韩兮登系谱购力士兮无椎访沧海君兮无所碧血

兮浸淫耿耿兮此心此心兮不移肯与崦嵫兮俱沈

初立寨时本为冯王二督师犄角两公军败观察尚思支吾久之军溃我过遗寨兮吊故

迹嗟土花兮如墨呼空谷兮萧寥聆荒谿兮于邑谁谓

洞天兮不幸屠云割瀑兮遭薄命彼忠孝兮所过存纵

历劫兮非病吁嗟乎芳魂兮其可招犹凛然兮山之皋

草瓢大于斗吾髪之所储披缁不传衣此意将何居试

曕雪窦兮密迩有故相兮登堂谓林阁学增志也生徒兮云集

我独掉头兮别有行藏不为异姓之臣兮肯为异姓之

子笑彼逃禅者流兮久假不归而忘所止白云兮一锄

苍松兮一笠爱泉流兮齿齿跣足而前兮宁病渉长斋

兀兀兮不关佛祖之法轮时或返我邨居兮不妨一过

夫细君步悬崖兮有奇木拾野烧兮得馀材斵为养和

兮拥为𬬻山灵亦怜我之寡谐也吁嗟乎榧湾榧树犹

如故邈高风兮其谁溯

  哀石将军庙古树辞有序

城西六里有石将军守信庙其双樟树相传以为建炎

时高桥之战将军帅神兵出树叶俱变为蜂以助阵者

也其说虽似诞然如六朝侯景之难杜棱梦大雷雷池

君周何二神乘朱航以甲仗下称讨景则亦容或有之

国初一树先萎周先生鄮山为记末引谚语犹以再生

望之雍正丙午大风并陨其一社木消沈为可怅也乃

摛词以附鄮山之馀

入故国而下车兮爱乔木之苍苍况神爽之所依兮历

千载其有耿光溯将军之佐命兮吴越尚阻于南荒曁

浙东西之声教来同兮将军巳骑箕而上翔求立庙之

故而无征兮意者如水之行地而无疆既不鄙夷我下

邑兮敢忘荐诚于椒浆乃兹庙树之插天兮与古社木

以争芳我闻建炎之蒙尘兮泊蛎滩以旁皇彼女真之

猛勇兮几所向其莫当渡扬子以东下兮不血刄而逾

钱唐惟第九洞天之在海隅兮久未罹兵革之殃凛先

声其豕突兮欲追风于六龙之飞航将军之灵赫斯怒

兮横长刀而慨慷彼葵心之未死兮矧枌荫之难忘乃

戒严于二树兮曰尔固以良木称豫章其为我泄此愤

兮率蜂虿以启行迨高桥之接刄兮仿佛神将之堂堂

树靑铜之柯以为斧兮驱铁干以为析飞霜叶以效灵

兮敌兵为却走而踉跄呜呼以风云之神物兮而震惊

于桑海之天狼君臣之际㑹亦远兮遗庇尚令人嘅想

于甘棠我尝痛哭于当时之诸将兮三十六䇿之莫知

所从望尘而远遁兮不有其国有其躬彼张俊之请海

舟兮早定计于伏戎幸相如之仗䇿兮殆即将军之神

诱其衷卒之欲再举而胆落兮致城郭之一空虽报慈

之古佛兮亦避地于别宫想将军为弹指而出血兮二

树亦暗然其有戚容然馆头之得以远飏兮尚籍此一

战之功向令诸将之肯前兮神力将倍致其奋庸三江

七堰之难谙兮何患不啜泣于途穷彼大酋将何恃兮

有如鸟之在笼车廏之寨可殱兮筑京观以崇封岂不

为艺祖吐气兮更奚劳黄天荡之交锋呜呼神勇则巳

鼓兮奈人力之弗同嗟兹二树之竞爽兮谓当天长地

久以帲幪当一个之初弱兮或望南枝之再葱胡慗遗

之卒难兮又丧之以暴靀岂如莫邪之招干将兮终有

合于雌雄殆天年之必有所尽兮不辨夫猿鹤与沙虫

不然胡不震张俊之庙兮我将讼风伯于天公

  五岳游人哀词同陈南皋李甘谷

呜呼四窗于邑五岳沈昏谁裂淸磬谁霣大椿鹳浦潮

汐有泪同吞南皋陈汝登老成几尽学统将沦梨洲愼独用

微求仁谁更灌灌揭之斯人谢山全祖望二老凄怆半翁酸

辛何况我辈能无断魂为位而哭天丧斯文甘谷李世法

昔世父莫逆寒村两家子弟并茁兰荪追随讲会连袂

接茵相期和鸣以光师门岂料所造成否各分一溯长

直抵天津一困中流失船邅屯瞠乎其后莫逮绝尘

廿年以来泥水沈湮固穷虽乐十口纷纶胡奴之粟耳

不欲闻三旬九食谁为过存素心吾友古谊惟殷出之

冱冻赉以阳春毎来讯使强饭是询眷念老伴晨星难

扪相期晩节白头如新庶几夙夜葆兹天真嗟哉世父

宿草巳陈再世玉树犹卧荒云麦舟之致岁必谆谆听

之邈邈嗟彼僇民而今巳矣我益只轮涸辙之鱼长槁

其鳞陈南予年十五随侍先君杖履之来于西湖滨曰

予今日特访阿群爱此孺子拔俗嶙峋句馀淸气萃于

宿根从此忘年以执友亲征夫奔走京洛逡巡鱼雁往

还相接以神朂予匡时道在反身二曲之教亟宐持循

缁素之戒尢书诸绅予罢官归扁舟角巾叩所新得挑

镫细论商榷行藏定山是嗔实获我心愿言卜邻谓能

如此道高而尊积年荼苦慰唁良勤予赋绝粮以拟戏

宾流传函丈四顾而呻曰此谁耻急输十囷虽学微生

不厌其频精英宛在咳唾如闻河海之迹穷流难因岂

予之私天下所云全谢砌里世好自祖及孙惟四诗伯

才力适均拟之蕙芷同心共薰松梧阁下握手欣欣有

花连枝有酒合樽八义巳就永夕相醺不肖兄弟亦荷

陶甄时聆绪论偸染墨痕白华失怙独雁离伦块然小

子屈而不伸况复多难瘈狗狺狺况复沈疾三彭龂龂

应怜孤另何以自振仗庇夫子有来温温挟我以纩飮

我以醇𦤀味所及槁木回曛序我先集忧我后昆中心

藏之莫报厥恩粟兰在架手泽未泯胡忽告逝赴者在

阍病魔惊起涕洟浃唇泉台长夜旧雨重敦偕我父辈

再咏寒筠为言孤子日坠雺氛李甘呜呼所可惜者骤

丁不辰虽开八秩未届庚寅严风飒飒冷露沄沄

不慊者南岳逡巡方迟屐齿不接淸芬灵其过之洞庭

之漘南皋有状既淸且驯双韭有志中穿勒珉我亦

和涙挽兹孤坟

  蕺山讲堂策问

问学者所以求广其未知未能也山长空疏荒落惭不

足以为诸生师方望教学相长或得补炳烛之光焉再

发问而莫对也不知则其不对也固宐然何以课后亦

不问也方且哗然咎山长敖以所不知则非求益也今

山长更端以敬问于诸生诸生去念⿳亠口⿱冖至 -- 台先生之世如此

其近也其肄业之地即念台先生之旧塾也是亦易知

也巳念台之学本于许敬庵敬庵出于甘泉甘泉出于

白沙白沙出于康斋其门戸葢与阳明殊世之混而一

之者非也然康斋之门以白沙为别派念台最服膺康

斋而白沙则有贬词甘泉则无称焉何欤是其五世之

泽异同纯驳诸生能言之欤念台之高弟即其居近蕺

山者左顾则解吟轩有朱绵之右顾则石家池有陈敬

伯其生平顚末亦有能言之者欤是岂亦荒远而无稽

者乎夫循循诱人山长之事也教玉人𤥨玉非学者所

宐言也试言之

  端溪讲堂策问一

掌教敬问诸生葢闻讲堂之立学统最重古礼所谓必

释奠于先师否则必有合葢先师者其一邦之宿德尝

有功于道者也有合则以其国无足当此统者而近而

合之邻封之祀也粤中先师如唐之赵如宋之梁与陈

荜路蓝缕以启山林尚未登大儒之坛也白沙陈文恭

公者出超然自得其学虽出于吴康斋而别为一家粤

中学统殆莫之或先也白沙授之甘泉其门戸益盛受

业着录四千馀人当时称为广宗同时与阳明分讲席

当时称为浙宗终明之世学统未有盛于二宗者而河

汾一辈之学几至遏而不行然浙宗与广宗亦极有异

同互相可否以广人而为浙学者薜中离杨复所其魁

也浙宗至是始并行于广中掌教浙人也诸生广人也

沟浍本通宗支可合其家数倘得而详之欤白沙之学

非可轻议而甘泉则后人不能无疑之者谓其到处建

立书院门庭杂沓实启隆万以后讲学之弊若钤山堂

文集一序似不可谓非晩节之玷因谓白沙弟子特以

位望先甘泉而能得白沙之传者当推林缉熙或曰当

推张东所李子长谢天锡诸生能述其人之渊源乎甘

泉弟子在粤中者庞弼唐其巨子也实能和会浙宗使

二家异同之旨疏通证明而无所碍今累经兵火之后

林氏张氏李氏谢氏庞氏遗书尚有存否其与庞氏同

时讲道于岭峤者叶石洞唐曙台之徒而曙台亦颇攻

浙学其与庞氏孰是而孰非欤诸生其亦尝讲明之欤

即薛杨二家为浙学亦孰醇欤乃若泰泉黄文裕公于

白沙为后出于甘泉则同时顾并浙宗广宗而皆不以

为然是又粤中别一学统也泰泉之穷经博物明儒中

叶未有出其上者其论学不合于湛王亦各有所见诸

生能言其略欤然而泰泉之高弟卢冠岩则频问难于

甘泉而以不得侍阳明为恨是又何欤冠岩之所著曰

献子偶存其中大有见到之言今之广东志乘泯然不

为立传是何文献之阙失欤琼山大学衍义补其言粹

矣然而妒定山排三原修实录则毁白沙何其行之舛

也渭厓以大礼蒙谤而论学之言有可采同时醇儒如

庄渠亦颇称其人其故安在乎至于东莞陈淸澜则俗

儒也巧徇政府之意而攻阳明并隐讥白沙以自附于

河汾之统葢有窥见其底里直斥为小人者然而当时

则泾阳序之近日则亭林称之稼书诸公尢尊之则又

何欤唯端溪讲舍向未有先师祠宇可谓礼典之大失

今掌教且言之有司特举其礼将与诸生荐溪毛以行

释奠之文而其源流不可以不晓然也诸生试一一缕

陈掌教且束带而听焉

  端溪讲堂䇿问二

掌教敬问诸生夫舆地之学读史者所最重也诸生粤

人其于粤中之文献谅所留心请以五峤言之湖南得

其一广东得其一广西得其三然其第三峤之都庞汉

志以为九真故九真郡有都庞县宐无可疑邓氏南康

记本之而水经则以为桂阳之南平裴氏则以为在揭

阳若揭阳之说为信则广东多其一矣而厚斋王氏又

谓都庞宐在湖南诸生能折衷之否洭水出于都庞之

峤粤之大川也其实即湟水亦即汇水乃汇以洭之字

形而讹湟以洭之字音而讹而且汇之累变为漼为㳝

为洭湟之累变为涅为横不可究诘邹诞颜师古丁度

皆为之溷诸生其悉数所自岀否况湟水又别名桂水

又名锺水其随所在而异称则又何欤泰泉谓尉佗尝

改南海为南武而引南武侯织以证之夫织乃驺王无

诸之族也非尉佗之臣也其以南武名国或南海境中

旧有地名南武者为织所据耳若谓即尉佗所改织安

肯取以名其国乎其说无据泰泉博雅君子也独于是

说则予未之敢信诸生以为然否尉佗既据南海为王

矣汉人寻又封南武侯为王文颖曰葢遥夺佗之一郡

以虚封之而织实未得王其地也夫百粤君长在域外

无可虚封之理况南海王在文帝时尝入贡于朝矣其

后谋反淮南厉王灭之迁其军于上淦迁其民于庐江

未几庐江之迁者复反厉王复灭之则确然非虚封矣

既非虚封则岂别有一南海郡者乎其与尉佗分疆而

王史汉皆失之今虽不能得其详然约略之当在何地

粤人从无能言之者以故二千馀年但知粤之开疆者

为尉佗而不知尚有驺织何也诸生其曾参稽而考核

之欤抑又闻都庞峤水一为洭水而入海矣其一又自

湘水而入江夫五峤大川不通南渎说者以为地络之

所限也而亦竟有㑹七泽以来归者然则于岷峨未尝

非通津也诸生少长之地亦能言其源流否其尚各据

所知以对无负掌教踞觚之劳也

  端溪讲堂条约

   一正趋向

书院与学校相为表里学校盛则书院与之俱盛书院

衰则学校与之俱衰宋明以来历可征也今

圣天子宏作人之化宪府大臣实宣布之葺讲堂萃图

籍以成文明之盛粤中远在峤南不远五千里延掌教

以莅之所望于诸生者甚重固不仅区区章句之学博

一科举而巳也况此闲前哲张文献崔淸敏以来魁儒

时出白沙才伯南川甘泉弼唐中离曙台诸先生学统

迢遥弓裘不替而邱文庄梁文康海忠介陈文忠并以

勋业风节起而翊之虽诸生未必据足语此然岂无中

人以上之资寻坠绪之茫茫苦质疑之无自者乎掌教

愿进而语之

   一励课程

院中藏书不下万卷虽无秘册而实皆诸生布帛菽粟

之需苟通是是亦足矣掌教固不敢薄待诸生然谅近

来士习沈溺于帖括之学未必留心及此也夫学问岂

在帖括然即以帖括言亦非读书不工诸生即未能遽

读十三经注疏通志堂九经解然于五经四书大全其

曾熟复乎即未能遽窥廿三史然于资治通鉴纲目文

献通考其曾详观乎即未能遍览诸儒之语录讲义然

于性理大全其曾研究乎自今以始愿诸生分曹定课

日有章程其有疑义拈籖以问毎人各置一考课册填

写所业于其中掌教五日一升堂或墨或覆讲其必能

启发神智荟萃古今从此更上一层读尽诸书不仅以

帖括之士终而亦必不为寻常庸劣之帖括也掌教其

待大叩小叩之至而应之

   一习词章

功令以帖括取士诸生之汲汲于此亦其势也然功令

未尝专任帖括二场之表以观其骈体论以观其散体

判以观其律令之学三场之䇿以观其时务进而为翰

林则有馆课之诗赋以观其韵语苟能是是亦足矣诸

生倘能如掌教之言通明经史性理其于表论判策巳

非所难然而行文之体或尚未娴仍不出帖括家数以

应之亦非矣则八家文集及朱子文集不可不读也亦

须时时习之掌教当为别裁其体之不合者词气之驳

杂者媕群雅而归于大醇是所厚望于诸生者也诗赋

则粤中自有嫡传张文献公以来世有其人近而南园

五先生广州之三家皆惊代才也向例院中二课止及

帖括今掌教添古学一试各具䇿问诗赋表论诸题诸

生能者各报名赴课不必求备亦不强人以所不能也

掌教当自捐笔资以为奖劝之助

   一戒习气

士子束身敦行未有不守礼教而能至成立者泰山安

定二先生所以能启两宋文明之盛由于立教之有法

也向闻院中课试陋习极多试艺则不在公堂列坐各

归其舍是即钞袭等弊所由生而且卜昼不巳继以卜

夜甚至更漏过午夜相沿成风以致督学使者试日有

所降黜大为掌教之辱甚至迁延至次日始缴卷岂非

荒唐骄慢之一大征乎掌教向主浙之蕺山尝力禁之

不许给烛今念诸生因循巳久姑稍寛之毎试自未牌

即升堂亲自监收许诸生以上更为度既上更掌教即

退其过此而交卷者不阅三次犯规即移咨斥出讲堂

先三令而五申之诸生勿怨也其诸生告假销假自有

册籍至于毎日不无出入在掌教亦无不情之阻遏但

皆须禀知无得率情任意是即礼教之一端也至于掌

教之来乃宪府所资给诸生以师弟之谊或少致时物

非不知其雅意然而人心不古物议易生绛帐靑毡不

可以受藏垢纳污之语为此亟行谕止万勿过于多情

诸生但能𡚒然自拔于流俗之中不为俗人而为端人

不为俗学而为正学他日院中着录足为掌教之光掌

教即拜诸生之赐矣更不须其他也至于诸生聚处乐

群友朋镞厉最是乐事友其贤者矜其不能者当戒浇

漓消嫉妒相接以虚衷相勉以古道相期以远大之业

是非但掌教之厚望于诸生亦即宪府牧伯诸公之所

有同情者其或造言生事分门结党飮酒狎邪试艺则

代倩传递种种疵谬以致斥逐谴责在诸生谅必无此

但掌教不得不戒之于豫也










鲒埼亭集外编卷五十终